在生活中,我们面临的特殊挑战之一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自己身份认同感的变化。身份认同感既是会改变的,又是会保持相对稳定的。比如,当年轻人探索职业发展道路或与他人建立重要关系时,她可能会问:我是谁?另一方面,作家Mary Catherine Bateson认为,随着年龄增长而面临自身体验改变、职业轨迹变化或其他变化时,年长的人会问,我还是那个花费一生时间想要成为的人吗?我们想知道,随着时间推移,如何在慢慢变老时还能保持自我,或者是在变老的同时,如何成为更真实的自己?
纵观所有这些发展,可以称为衰老或成长,有一个“我”在微妙地继续、变化和成长,但仍然是我。50岁时的Mindy仍然像是幼儿园照片里的那个小女孩(仍然是房间里最矮的那个,高高的颧骨,傻傻的笑容),但她看起来也大有不同(脸上出现更多皱纹,头上多了几缕白发,对世界不再那么恐惧),毕竟生活根本不像她当初想象的那样。85岁时的Jimmie仍然是Jimmie。她仍旧感觉自己像是个乡下女孩,不知道怎么就从内华达州、得克萨斯州来到了大城市,这已经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了,她不会再改变抑或再重来一次。即便她的脸上有了更多的皱纹,但也没有完全失去原来的样子,朋友曾经叫她Linda Darnell(19世纪40年代著名的电影明星),尤其是当她微笑时。一位老人曾经说过,“我还是我,只是更加依然故我!”
所以,这个我是什么?它的核心是什么,过去我们常常称其为性格。性格随着时间的推移稳定且持续地发展。例如,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在年轻时是非洲国大武装力量的领导者。但是,在晚年,他尽全力实现对立两派之间的和解,促进和维护双方的和平。在这两个时点之间,他没有变成其他人。更确切地说,随着生活环境的变化和他逐渐学到一些理论方法,他对自我的认知也在改变,并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当下的环境和局势。
由于精神病学和行为科学仅仅局限于人格的病理方面,因此性格这个术语就被弃用了。心理学家James Hillman就曾哀叹:“‘性格’死于20世纪……变得与哲学和科学无关了”。但是,他希望用其抒情诗中的描述来修正:
年龄不仅仅表现在器官的功能上,也是一个人的整体本质,你即将成为特定的那个人和数年前已经成为的那个人。以它的成就与瑕疵,性格已经塑造了你的相貌、你的习惯、你的友谊、你的各种特点和你的抱负。性格影响你付出和收获的方式,它影响你的爱和你的孩子。它在夜晚随你回家,让你彻夜难眠。
人类学家Sharon Kaufman把这种自我归属感描述为“永恒的自我”。她把它看作我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把生活归拢在一起形成的故事,以某种主题或形式表现,给我们目前的生活一种与过去相连的持续感和一致感。
90岁的Lillian Deutsch是一名有着强烈政治观点的高智商女性,她感到自己和年轻时相比既有相同也有不同。她的“左倾”观点随着时间推移并没有变化或减弱,她总的生活哲学也没有变化。智力和教育对她来说总是最重要的,她对自己、对他人都保持着高标准的要求,并对此引以为傲。然而,有所改变的是环境。不幸的是,她身边许多有相同政治观点的朋友已经去世,所以Lillian发现,她要在与他人交流自己的观点或者保持沉默两者之间作出选择。她发现可以与拥有相同思想的人交谈的机会越来越少,这使她感到孤独。但是她坚持自己的观点,坚持从事目前的事情,她对此感到自豪。
作家Linda Moore,60多岁时仍然是持之以恒、认真负责的女性,她像年轻时一样喜欢具有创造性的工作,喜爱发挥想象力。对她来说,变化的是现在更容易接受她不能实现所有的目标。随着这些改变,她体验到了以前很多年没有感受到的平静感,即使她依然在为许多相同的事情奋斗。
Bateson认为要把变老作为一种即兴艺术,而做到这一点需要想象力和求知欲。用开放的思想去处理重复的变化是很重要的。但是,必须同时深刻地理解:对一个人来说什么是最根本的。Hillman把这个过程比作在一条极其漂亮的道路上橡子和橡树之间的关系。
出生时,人很少表现出个性特征,就像一个微小的橡子,然后它开始成长。你开始听到评论说一个孩子有特定的性格:“这不就是像Donny那样慷慨嘛”,或者“Jane一直体贴她的妹妹”。伴随着成长,橡树的树干长得更大更结实,开始长出分支。同样,性格的发展像树木的分支,每个有所创新的任务,都需要借助现有的性格优势,而且需要拓展现有的性格优势:撇开父母影响,独立看待自己的勇气;保持工作和行为符合伦理道德的自我控制;与他人建立成熟、亲密关系所必需的仁爱精神;成为明智的父母的艰辛努力。
数年后橡树变得更大更强壮,当年老时有更多分支发芽,来满足更多的挑战,包括达到成熟、教育年轻的一代、照顾年老的父母、适应同龄人和家人的去世、忍受衰老带来的生理变化等。自始至终,人依然是相同的人,就像长大的树还是相同的树。新的“分支”——发展的性格优势,宣布“我依然是我”,不计较所有失去和变化。在长久生命的末期,长成一棵有力量的橡树,忍受着在长久生命历程中遇到的各种创伤。Hillman注意到发展性格需要大量的生活体验,性格只在老年人中才会得到全面的展现:“我们通常的表现类型和我们的形象,展示出我们工作时的性格。性格指引着我们经历岁月风霜,历经岁月变老的过程,同时也在揭示性格”。
在身份认同平衡理论里,心理学家Joel Sneed和Susan Whitbourne认为有两种过程能帮助我们保持“我们是谁”的平衡感,即使当我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成长和相貌改变时也是这样。例如,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在改变的一件事,是我们对完成不同任务的胜任力。我们在完成某些任务时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例如,我们的语言应用能力在中年时会变得更好,但与10年前相比,速度会开始下降。当我们体验到胜任力被挑战时——比如说,曾经轻而易举能赢得的比赛失败了——就可能会用身份同化来应对。也就是说,寻求与目前自我形象一致的信息,缩小变化的重要性。可能比赛结果不尽如人意,只是因为比赛前没有足够的睡眠,或者没能很好地适应新跑鞋。可要是如果一直失败,或者开始变得累的喘不过气来,抑或者面临一些无法逾越的障碍,如造成严重疾病,那就可能会开始质疑“我是谁”和“我能做什么”。这就是身份认同调节,它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消极的。一方面,可能会让我们认为自己在某些活动中已经能力不足;另一方面,可能让我们认为自己更能胜任其他事情,总体上我们会将这些变化体验称为“个人成长”,而不是丧失了什么。
身份认同平衡的观念来自这样一个事实——并不是每个新的体验都会改变我们对自己的基本假设。我仍然是我,只是上楼梯更容易气喘吁吁。甚至对有些人来说,即使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仍然会有一个核心身份认同隐藏在这些变化之下。
也许,职业运动员对于身体变化导致的身份认同改变更为敏感。但是即使在这类情况下,也会有一些“升级”的方法可以帮助我们重新达到身份认同的平衡,而且比预想的容易。例如,退役的运动员可以坚持运动,而不是把运动作为谋生的手段,可以转岗到运动领域内管理、行政或者成为评论员,也可在熟悉的运动领域经商。
Bob Feller是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的传奇投球手,据说他能投出每小时166.4千米的快速球,是几十年来大联盟中最著名的投手之一。1956年退休之后,他成功创建了一家保险公司,取得了飞行员执照,并且每年返回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训练队里的投手。虽然其身份随着时间有些变化,但他的核心特征仍保持不变。因此尽管有上述变化,他仍然感到自己是一个连贯的整体。
为了理解性格的概念,我们也必须理解性格优势的概念。正如古希腊人认为的,这是一种美德,是靠人的本质中更好或更适应的部分去担当的。我们依靠性格优势来面对我们本质中最坏的部分,面对我们的恶习、过分的行为和自私。哲学家Sissela Bok认为性格优势起到了重要的进化功能,它们是控制我们行为的内部机制,以使人类文化繁荣和发展。没有它,社会将容易出现自我破坏的行为,Bok认为,“某些道德价值观触及了一个核心问题——何以为人……如果我们不想丧失人性的话,就需要一直如此”。
当我们度过(或者摸爬滚打地闯过)危机时,我们的性格优势常常会得到发展,但是也可以简单地随着时间和各种经历得到发展。有时我们为我们的性格自豪,有时我们对自己失望,自豪和失望能教会我们如何面对未来的挑战。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盘桓得越久,见识得越多,我们就有更多的机会让事情“正确”,并不需要来自外部的措施或影响,而是通过我们自己的道德或心理界限来处理。
我们要讨论的美德是性格的一部分,性格是通过我们生命中的成功和失败培养的,美德则是能代表我们自己最好的一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意识到,在人生道路上我们已经学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并值得拿来与年轻人分享。与此同时,这个“我”甚至可能足够强健,使我们能够承认,我们也可以从那些比我们年轻和年长的人身上学会更多东西。也许更重要的是,这种“我”的存在感,可能一直会在那里,只要我们还盘桓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以后,在我们逝去后留下的记忆里),就好比橡树在其位置上的存在方式,一直在那里,而且变得更强壮和更结实,越老越枝繁叶茂、意趣盎然。
性格优势的核心是一个令人着迷的现象,在研究“生命周期各阶段过得好不好”的文献中,持续探索了这一现象,称之为生命的U型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