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节
根据《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和尚志钧《历代本草文献精华》中历代主要本草医著的范围,整理历代重要本草文献99部,其中多数都载录了七情相反的内容,记载七情相反的主要本草著述情况见表3-1。
表3-1 记载七情相反的主要本草著述情况
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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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反”源于《神农本草经》七情相反,此后主要本草著作均有记载。
在早期实践中,医家观察到不同药物配伍会产生不同的效果,《神农本草经》“序例”指出“药有阴阳,子母兄弟”,《证类本草》“卷一”掌禹锡引蜀本注:“凡天地万物皆有阴阳,大小各有色泽,寻究其理,并有法象”。“故毛羽之类,皆生于阳而属于阴;鳞介之类,皆生于阴而属于阳”。药物相配伍,也遵循自然规律,除单味药外,药物之间产生6种配伍关系,“有相须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恶者,有相反者,有相杀者”。配伍之时,“凡此七情,合和视之”,“当用相须、相使者良,勿用相恶、相反者”。并告诫“不尔勿合用也。”“相反”作为禁忌一词概源于此,后世均以之沿用,在此基础上多有阐述发挥。
《神农本草经》虽有相反记载,但现有文献未见到具体反药。清·孙星衍辑本邵序中云:“释《本草》者,以吴普本为最古,散见于诸书征引者,缀集之以补《大观》本所未备,疏通古义,系以考证,非澹雅之才,沉郁之思,未易为此也。”但《吴普本草》辑复本,并未见有记载。《本草经集注》列141种有相制使,明确了相反药的种类。现代马继兴辑复本中卷二、卷三、卷四分别载有反药内容,卷二“人参反藜芦”、“甘草反甘遂、大戟、芫花、海藻四物”、“细辛反藜芦”、“丹参反藜芦”、“云母反流水”;卷三“栝楼根反乌头”、“苦参反藜芦”、“玄参反藜芦”、“贝母反乌头”、“海藻反甘草”、“沙参反藜芦”、“乌头、乌喙反半夏、栝楼、贝母、白蔹、白及”;卷四“半夏反乌头”、“藜芦反细辛、芍药、五参”、“甘遂反甘草”、“白蔹反乌头”、“大戟反甘草”、“芫花反甘草”等,分列于上中下三品之中。
两晋南北朝间的本草学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为药物七情理论的发展提供了基础,《神农本草经》中药物七情理论在此时得到了具体的阐述,“十八反”涉及的药物已有明确记载。梁·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与北齐·徐之才《药对》二者说法基本一致。(《本草经集注》中有玄参而无紫参,《药对》中有紫参而无玄参)。陶弘景与徐之才为同时代的人,陶弘景较之徐之才早近三、四十年。但最早的相反药物记载究竟是出于徐之才《药对》,抑或是《本草经集注》,有很大的争议。如李时珍在记录药物相反下均标注出自徐之才《药对》。但是从《新修本草》《证类本草》中尚找不到资料证实“十八反”出自《药对》。从现存的各家本草序言中可知,《神农本草经》《本草经集注》《新修本草》《开宝本草》《证类本草》《大观本草》《政和本草》之间存在着一脉相承的关系。唐代《新修本草》以后都是承袭《本草经集注》的体例和内容。因此是否可以推断,有文献可考的最早著录中药“十八反”的是《本草经集注》。
《本草经集注》是以《神农本草经》为基础,补入《名医别录》,加上陶弘景本人的注释而成。此书北宋末已失传,内容通过《新修本草》《开宝本草》《嘉
本草》《证类本草》等保存。陶弘景在《本草经集注》不仅列出了具体的相反诸药,并且对《神农本草经》“七情理论”进行了形象生动的阐释,以相反为例:“相反为害,深于相恶。相恶者,谓彼虽恶我,我无忿心,犹如牛黄恶龙骨,而龙骨得牛黄更良,此有以相制伏故也。相反者,则彼我交仇必不宜合。今画家用雌黄、胡粉相近,便自黯鮅。粉得黄则黑,黄得粉亦变,此盖相反之证,药理既昧,所以不效,人多轻之。”
《名医别录》作者不详,此书收录了汉代到魏晋时名医在《神农本草经》中增附的资料,且对《神农本草经》中的药物在功能上也有很大发挥。记载了“十八反”相关药物七情。
六朝本草多已久佚,内容难以了解,从书名可知还有禁忌类如《药忌》等。
晋隋唐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思想较为开放和自由的时期,医家在前人理论奠基之上开始了临证经验的积累,临证医学日益兴盛,其标志之一就是逐渐专科化,同时出现了专门性本草著作。唐代政府表现了对修治本草著作的热情,药典学也逐渐兴盛。
《新修本草》是我国第一部官修本草。鉴于《本草经集注》的编写尚存疏漏,急需编写一部反映当时药学发展的综合性图书,于是政府主持重修本草。“十八反”中有关药物的七情有:乌头反半夏、栝楼、贝母、白蔹、白及,恶藜芦;人参、沙参、丹参、芍药、细辛反藜芦;甘草反甘遂、大戟、芫花、海藻。
《日华子本草》有关的药物七情记述有:大戟恶薯蓣;人参杀金石药毒;天雄、乌头、附子、侧子并忌豉汁;细辛忌狸肉等。韩保癉注《神农本草经》序列时,整理了前代本草有关药物七情资料,对《神农本草经》中的配伍关系进行了归纳,《证类本草》引蜀本注云:“凡三百六十五种,有单行者七十一种;相须者十二种;相使者九十种,相畏者七十八种;相恶者六十种;相反者十八种;相杀者三十六种,凡此七情合和视之。”其中“相反者十八种”,一般被认为是“十八反”的名称渊源所在;但书中并未列出“十八反”的具体药物。食物相反也有记载,《食疗本草》中提及荆芥反驴肉、无鳞鱼。
值得注意的是,方书对配伍禁忌的论述比较系统。南北朝陈延之《小品方》提出“用药犯禁”则“不能除病,反伤人命”,阐述了用药犯禁的潜害特点,以及规避犯禁的原则和方法,对配伍禁忌的理论发展有很大贡献。有学者认为《小品方》更近于本草序例内容。《小品方·述增损旧方用药犯禁诀》列出十七条用药犯“经禁”者,“若看方有所见,便应依此决却除之,然后可服耳”,将反恶之类尊之为经禁。该书反映了当时方剂学和临床医学的发展水平,曾被唐朝政府规定为学医的必读之书。
这一时期本草著述对药物的七情记载逐渐丰富,多承袭《本草经集注》,《蜀本草》中“相反者十八种”是“十八反”名称的渊源所在,各本草对“十八反”药物的相关记载多散布于书中相应的药物条目下。方书中云反恶为“经禁”(《小品方》),其临证价值显著提高。
宋代在临床医学上有很大发展,宋朝政府对医药事业也较以往政府更为重视,促进了本草的发展,“十八反”歌诀即在此背景下产生。
《开宝本草》(973年)记载反药组对25对。《本草图经》原书已佚,内容多被收录在《证类本草》中,尚志钧辑校本“玉石上品卷第一”中载有“相反畏恶,动则为害不浅”的论述。《政和本草》(1116年)规模巨大,内容详博,李时珍云:“使诸家本草及各药单方垂之千古而不致沦没者,皆其功也”;书中引《蜀本草》“反药十八种”的论述,收载了人参、苦参、丹参、沙参、玄参反藜芦;甘草反大戟、芫花、甘遂、海藻四物;乌头反半夏、栝楼、贝母、白蔹、白及(白及条目下无相反记载)等相反药物25种,26对。
北宋早期官修的《太平圣惠方》,首次将相反药物内容作单独集中记载,在《太平圣惠方·三品药及反恶》中,提名为“药相反”,乌头反半夏、栝楼、贝母、白蔹。甘草反大戟、芫花、甘遂、海藻。藜芦反五参、细辛、芍药。以上共记载相反药物18种,除了“五参”这个概数,均为《集注》反药,只是没有白及一味。《活人事证方》(1216年)“本草要略”载“药性相反歌”、“十八反歌”。其中“药性相反歌”主要记载的是“十八反”内容,而“十八反歌”则近似于“十九畏”的内容,说明配伍相关禁忌在这一时期产生了重要的延展。
《宝庆本草折衷》(1248年),为宋代陈衍所撰,是南宋最有代表性的节要性本草,书中论述了反药不当同用,对古方中反药同方配伍现象则建议后人勿效仿之。“抑又论药有相反者,皆不当同用,今乌头既反半夏,而青州白元及如圣饼子,乃以乌头、半夏兼行。又芫花反大戟,而耆婆万病元亦以芫花、大戟并使,其载《局方》。盖古人处药微妙,非可以常制论。后人勿仿之也。”此书转引《经验方》的“十九反”歌诀,是为“十八反”的内容。
《儒门事亲》(1228年)载“十八反”歌诀:“本草言明十八反,半蒌贝蔹及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这首歌诀后世广为流传。《珍珠囊补遗药性赋》所载“十八反”歌诀与之相同。《珍珠囊补遗药性赋》,原题为李东垣所著,书中“诸药相反例”下载:甘草反大戟、芫花、甘遂、海藻;乌头反半夏、瓜蒌、贝母、白及、白蔹;藜芦反细辛、芍药、人参、沙参、苦参、丹参、元参。书中又指出“凡药有畏、恶、相反。……若所谓相反,则各怀酷毒,两仇不共,共则必害事也。然有大毒之疾,又须用大毒之药以劫之。如古方感应丸用巴豆、牵牛同剂,以为攻坚破积之用;四物汤加人参、五灵脂以治血块;二陈汤加藜芦、细辛以吐风痰;丹溪治尸瘵莲心散,以甘草、芫花同剂,而谓妙处在此,顾良工用之何如耳。”所举巴豆与牵牛、人参与五灵脂、藜芦与细辛、甘草与芫花同剂配伍,均因大毒之疾,须用大毒之药以劫之,反禁忌同方形成大毒之剂,以应对大毒之疾治疗需要。
《汤液本草》(1298年)及其后本草等多收录了前贤药物相反内容和观点论述,医家对“十八反”的认识比较一致。
《医经小学》中所载歌诀除“十八反”外,还有“十九畏”,后者使配伍禁忌的内容得到扩展、并以“十九畏”的名称得以流传。《普济方》的反药扩展更为显著,收57味药、共48对,但其中内容有些并未被后世采纳。
《本草集要》中所录的歌诀较《宝庆本草折衷》及《儒门事亲》版歌诀有很大不同。相反药物的数量有了明显的增加,加入了蜜蜡与葱、石决明与云母、藜芦与酒三组药对,共25种相反药物。
《本草品汇精要》完成于弘治十八年,书中完全收录了“十八反”内容,同时相反药物发展丰富,如列出栝楼根、栝楼实同反乌头,相反药物共29种。
该书“玉石部中品”记载:石硫黄反朴消、石亭脂。
“虫鱼部上品”记载:石蜜反葱。
“草部上品”记载:人参反藜芦,甘草反甘遂、大戟、芫花、海藻,细辛反藜芦,丹参反藜芦,沙参反藜芦,栝楼根反乌头,栝楼实反乌头,苦参反藜芦;“草部中品”:白芍反藜芦,赤芍药反藜芦,玄参反藜芦,贝母反乌头,海藻反甘草;“草部下品”:乌头、乌喙反半夏、栝楼、贝母、白蔹、白及,半夏反乌头,甘遂反甘草,白蔹反乌头,白及反乌头,大戟反甘草,羊踯躅反面。
“药味畏恶反忌”记载:甘草反甘遂、大戟、芫花、海藻,人参反藜芦,细辛反藜芦,沙参反藜芦,丹参反藜芦,贝母反乌头,栝楼反乌头,玄参反藜芦,苦参反藜芦,海藻反甘草,甘遂反甘草,芫花反甘草,大戟反甘草,大戟反芫花、海藻,藜芦反细辛、芍药、五参,乌头、乌喙反半夏、栝楼、贝母、白蔹、白及,半夏反乌头,白及反乌头,白蔹反乌头。
《本草蒙筌》(1565年),明代陈嘉谟所撰,“十八反”内容增加了川芎反藜芦、蛤蜊与丹石相反、巴豆反牵牛等记载,共25味。
李时珍《本草纲目·相反诸药》(1578年)下列举了相反诸药:甘草反大戟、芫花、甘遂、海藻;大戟反芫花、海藻;乌头反贝母、栝楼、半夏、白蔹、白及;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苦参、细辛、芍药、狸肉;河豚反煤
、荆芥、防风、菊花、桔梗、甘草、乌头、附子;蜜反生葱;柿反蟹。除了收录传统“十八反”内容外尚有一定增加,共载相反药物31种、29对。
“草部”记载:甘草反大戟、芫花、甘遂、海藻,人参反藜芦,沙参反藜芦,玄参反藜芦,丹参反藜芦,苦参反藜芦,贝母反乌头,细辛反藜芦,大戟反甘草,甘遂反甘草,藜芦反细辛、芍药、人参、沙参、紫参、丹参、苦参,乌头反半夏、栝楼、贝母、白蔹、白及,半夏反乌头,芫花反甘草,栝楼反乌头,白蔹反乌头,海藻反甘草。
《药鉴》(1598年)为明·杜文燮撰。书中“十八反”药性歌较《儒门事亲》版本稍长,与《医经小学》中所载药物相近,所载相反药物共25种。《炮炙大法》(1622年)载反药26种。
《本草正》(1624年)记载了相反药甘草反大戟、甘遂、芫花、海藻;川芎反藜芦,藜芦反细辛、芍药、人参、丹参、沙参、苦参、玄参;乌头反贝母、白及;土贝母反乌头。共涉及药物18种、15对。
《本草易读》(1694年)载反药26种、22对,除“十八反”药物外,还包括荆芥茎穗反驴肉、无鳞鱼;巴豆反牵牛。
《本草备要》(1694年),涉及相反药物30种,除“十八反”以外,还包括药食反,如荆芥反鱼蟹、河豚、驴肉;羊肉反半夏、菖蒲。
《本经逢原》(1695年),收载“十八反”内容与历代所载基本相同。
《本草从新》(1757年),增添北沙参反藜芦,土贝母、瓜蒌仁反乌头,荆芥反鱼、蟹、河豚、驴肉,附子反贝母、半夏、栝楼、白及、白蔹,狗肉反商陆,羊肉反半夏、菖蒲,河豚反荆芥、菊花、桔梗、甘草、附子、乌头,猪肉反乌梅、桔梗、黄连。
《得配本草》(1761年),书中药物七情记载丰富,每药首载药物的畏恶反使制杀忌等,次列药物的性味归经、功效主治。“十八反”内容除白及外全部收录。
《本草纲目拾遗》(1765年)增添西洋参反藜芦,菊花反河豚,无鳞鱼。
《本草求真》(1769年),黄宫绣著,书中各药论述中基本收录“十八反”内容,并对“十八反”中部分药对的相反原因有了初步的探讨,如半夏条目下言“反乌头,乌头辛燥悍烈,故反”,再如海藻条目下言“海藻气味俱备,与甘草本属不合”。但书中所言药物相反原因并非无懈可击,辛燥悍烈之品并非仅半夏一味,缘何半夏与乌头相反,书中则无进一步探讨。
由上文可见,明清以来“十八反”歌诀中相反的药物已不限于18种,如《本草品汇精要》载有相反药物29种、《本草纲目》中31种、《本草蒙筌》中25种、《药鉴》中25种,《本草易读》26种。从收集的古代文献记载来看,前人对相反药物的增补的缘由并未予以说明,但无论相反药物如何增加、变化,却仍旧沿用“十八反”的名称。由此可见,“十八反”已经不再限于原有的含义,而成为了中药配伍禁忌的代词。
2010年版(第九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自2010年7月1日起正式执行)分一部、二部和三部,收载品种总计4567种。一部收载药材和饮片、植物油脂和提取物、成分制剂和单味制剂等,品种共计2165种。二部收载化学药品、抗生素、生化药品、放射性药品以及药用辅料等,品种共计2271种。三部收载生物制品,品种共计131种。该版药典收录了配伍禁忌品种共57种,加大了对药物安全性的要求。除传统的药物配伍禁忌外,还根据最新研究报道收载了部分药物与食物间的配伍禁忌。如两面针忌与酸味食物同用。
中药“十八反”歌诀,主要描述中药禁忌,语言形式属于韵文或对语。歌诀体裁易于记诵,此类本草体裁文献在宋元已经出现,但数量不多;元末明初开始增多;明清之际,颇为流行。韵文泛指用韵的文体,包括歌谣、辞赋、诗、词、曲等等,中医学以韵文为体裁的歌、赋文献较多,内容十分丰富,有方剂歌诀,如《汤头歌诀》;本草歌诀,如《雷公药性赋》;诊断歌诀,如《四言举要》《濒湖脉学》;针灸歌诀,如《玉龙歌》等等,几乎涉及了中医各科。《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中用“歌括便读”为标题通称此类中医学文献,因此也有人将中医歌、赋类的体裁称为“医方歌括体”。
“十八反”歌诀属于本草药性歌赋中专门描述禁忌内容的一类,是与本草药性类歌赋同时出现发展起来的。目前认为,六朝及其以前,有关本草药性类的歌括、歌诀尚未见有记载。虽然早期有涉及本草药物的名字见于诗歌等文学作品中,但与药性知识内容无关,更无便于记诵学习等作用,因此与本草学本身关系不大。
北宋时期,官方对医学十分重视,政府主持编修了很多大型的医学书籍。本草学著作也有多方面发展,《开宝本草》《嘉
本草》《本草图经》等均是此时由官方主持修撰的。因本草学药物内容的不断扩充,日益丰富庞杂,因此,北宋灭亡以后,南宋时期为适应临床及教育需求,在医学方面兴起“医简”之风。医家们为课徒及临床之需,开始将重要的医学知识内容编成歌诀,以便课徒及临床需要。此外《证类本草》等将“十八反”内容悉数收录,《太平圣惠方》相反项下则将“十八反”相反药归于一处,也为后来“十八反”歌诀的产生提供了契机。因此宋金元时期,相继出现了“十八反”、“十九畏”、“六陈”、“妊娠药忌”等本草药性禁忌方面的歌赋。
《活人事证方》(1216年)中载有“药性相反歌”,同时还载有“六陈诀”、“十八反歌”等歌赋。该书记载的“药性相反歌”内容与《医经小学》“十九畏”歌基本相同,是为后世的“十八反歌”。而“十八反歌”则与其后本草“十九畏”基本相同。
“药性相反歌”:
“贝母半夏并栝楼,白蔹白及反乌头;
细辛狼毒五参辈,偏与藜芦结冤雠;
大戟芫花兼海藻,甘遂以上反甘草;
记取歌中十八反,莫使同行真个好。”
该歌诀中有狼毒而无芍药一味,“十八反歌”:
“硫磺本是火之精,朴硝一见便伶俜;
水银不是逢砒霜,狼毒莫遇密陀僧;
巴豆性气最为上,爱苦牵牛不顺情;
丁香莫共郁金用,牙硝不与京三棱;
川乌草乌休用犀,人参不得见灵脂;
官桂善能调理气,若逢石脂便相欺;
大凡修合看逆顺,炮炙辛勤要细致。”
《宝庆本草折衷》卷二记载了“记十九反、六陈诀”,云其出自《经验方》,《经验方》久佚,约成书于北宋末年。
“贝母半夏并栝楼,白蔹白及反乌头,
细辛芍药(有白有赤)(一作狼毒)五参辈(人参,丹参,沙参,玄参,苦参),偏与藜芦结冤雠。
大戟芫花兼海藻,甘遂以上反甘草。
记取歌中十九反,莫使同行真个好。”
歌诀内容与《活人事证方》相比只是有芍药而无狼毒。《宝庆本草折衷》之“十九反”注释芍药“有赤有白”,故计十九味,因此称“十九反”。《活人事证方》中并无芍药,《宝庆本草折衷》注释文中芍药后也注释“一作狼毒”,说明《宝庆本草折衷》“十九反”与《活人事证方》之“十八反”来源应基本相同。“十九反”的记载,只在《宝庆本草折衷》一书出现过,此后的药性相反的歌诀,多以“十八反”命名,且此歌诀内容较为冗长,在历史上并没有得以广泛流传。
《医方类聚》(1443)卷三引宋代《烟霞圣效方》“神农药食反误方”篇中有“十八反”:
“半蒌贝及忌乌头(半夏、白及、瓜蒌、贝母,以上并反乌头),海戟芫遂甘草仇,(海藻、甘遂、大戟、芫花,以上并反甘草);
芍药五参细辛类(芍药、丹参、人参、苦参、玄参、沙参、细辛,以上并反藜芦),藜芦更是不相投。
以上十八味不得同用,并相反也。”
《烟霞圣效方》“十八反”歌药物中没有白蔹。
《烟霞圣效方》在《宋史·艺文志》《宋史·艺文志补》等书中均无记载,《宋以前医籍考》有存目,无年代、作者。在《中国医籍通考》中不著撰人,无年代。原书散佚,部分内容见于《医方类聚》。《中国医籍考》《中国医籍通考》等均认为该书出自元代医家之手。
张从正的《儒门事亲》(1228)记载了“十八反”歌:
“本草名言十八反,半蒌贝蔹及攻乌;
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儒门事亲》全书15卷,“十八反”歌存于该书第14卷“治要心法”中,又名“扁华生死诀”或“杂记九门”。萧国钢认为“此卷为诸卷已大致成帙后,由常仲明将剩余的一些资料汇集成编……从《儒门事亲》诸卷所提示的内证来判断,《治法心要》是子和为栾景先编写的医学启蒙教材的可能性较大。”因此,书中的“十八反”歌可能非张子和所作。但这首“十八反”歌包含相反药物19种,悉数收载了《本经》相反药物。
《珍珠囊补遗药性赋·用药发明》中也载有“十八反歌”,与《儒门事亲》“十八反”完全一致。
《儒门事亲》的“十八反”歌诀,较《宝庆本草折衷》书中歌诀简练了许多,同时韵脚也有变化,读起来更为朗朗上口。
这首歌诀是后世许多“十八反”歌诀的基础,流传、派衍最广,其对后世的影响相当大。今日之“十八反”歌即此版本。
宋金元时期中药禁忌歌诀,名称上有“十九反”、“十八反”之殊,内容上也大体有两种不同的来源。《活人事证方》与《宝庆本草折衷》两书记载的“十八反”、“十九反”歌内容基本相近,推知其应为相同来源,但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十八反”并不是相反禁忌的固定名称;《珍珠囊补遗药性赋》《儒门事亲》两书所载“十八反”歌诀内容完全一致,此二书的“十八反”歌诀与《活人事证方》《宝庆本草折衷》二书的“十八反”、“十九反”歌诀在语言编排形式和部分内容上都不尽相同,由上述记载可以推知,宋金元时期,“十八反”歌诀至少有两个不同的来源;但日后在本草学和中医临床中,以《儒门事亲》和《珍珠囊补遗药性赋》记载的“十八反歌”影响最为广泛。
明代本草药性歌赋开始盛行,本草药性歌赋著作逐渐增多,如刘纯《本草歌括》、杨澹庵《用药珍珠囊诗》、熊宗立《药性赋补遗》、严萃《药性赋》等等。此时期“十八反”歌诀也在众多医学著作中得以记载。明清时期除《儒门事亲》版本的“十八反”歌诀广为流传外,同时也出现了较为庞杂的其他版本歌诀,药物内容较前有明显增加,有关本草著作在收载相反药物时,亦多不囿于十八、十九种之限。
刘纯的《医经小学》(1388年)记载的“十八反歌”与《儒门事亲》《珍珠囊补遗药性赋》之“十八反歌”一脉相承。
王纶《本草集要》(1492年)的“十八反”歌诀:
“本草明言十八反,逐一从头说与君;
人参、芍药与沙参,细辛、玄参及紫参,
苦参、丹参并前药,一见藜芦便杀人;
白及、白蔹并半夏,栝楼、贝母五般真,
莫见乌头与乌喙,逢之一反疾如神;
大戟、芫花并海藻,甘遂以上反甘草;
若还吐蛊用翻肠,寻常犯之都不好;
蜜蜡莫与葱相睹,石决明休见云母;
藜芦莫使酒来浸,人若犯之都是苦。”
歌诀虽然首句与《儒门事亲》和《珍珠囊》歌诀同为“本草明言十八反”,但内容有所增加,多了蜜蜡与葱、石决明与云母、藜芦和酒3对。编排形式也多了一些修饰形容方面的语言。其后《炮炙大法》和《先醒斋医学广笔记》等医籍均有收载。
明代杜文燮《药鉴》(1598年)中“十八反药性歌”为:
“人参芍药与沙参,细辛玄参及紫参,
苦参丹参并前药,一见藜芦便杀人。
白及白蔹并半夏,栝楼贝母五般真,
莫见乌头与乌喙,逢之一反疾如神。
大戟芫花并海藻,甘遂以上反甘草。
蜜蜡莫与葱根睹,云母休见石决明。”
此歌诀在形式和内容上与《儒门事亲》“十八反歌”也有所不同,内容上多了蜜蜡与葱根、云母与石决明2对药。
此后,在兽医学专著作《元亨疗马牛驼经全集》(1608年)中,也载了一首“十八反”歌诀:
“本草明言十八反,逐日从头说与君。
人参芍药与沙参,细辛玄参与紫参,
苦参丹参并前药,一见藜芦便杀人。
白及白蔹并半夏,瓜蒌贝母五般真,
莫见乌头与乌喙,逢之一反疾如神。
大戟芫花并海藻,甘遂已上反甘草,
若还吐蛊用翻肠,寻常犯之都不好。
蜜蜡莫与葱相
。石决明休见云母,
藜芦莫使酒来浸,人若犯之都是死。”
明代对“十八反”歌诀传抄记载很多,都是在宋金元时期形成的“十八反”歌诀基础上进行调整编排,并且此时“十八反”歌诀内容已经远不止十八味药,相反禁忌内容在传抄过程中不断有新的药物在原有基础上加入相反药物之列,“十八反”歌诀的篇幅也越来越长。可见,此时“十八反”已由最初的相反药十八之数逐渐演变成中药配伍禁忌的代称,“十八反”也已成为相反歌诀的固定名称,但歌诀的药物不断增加。
清代“十八反”的记载更加丰富,不同医家对前代的“十八反”歌诀记载承袭有所拣择。成书于公元1644年的《医方捷径指南全书》中,记载了2首“十八反”歌诀,一名“十八反歌”,一名“捷径歌”。“十八反”歌的内容,与明代《本草集要》的“十八反”内容和篇幅较为接近,而“捷径歌”即《儒门事亲》的“十八反歌”。
吴杖仙在其《吴氏医方汇编》(1744年)中记载了一首“十八反歌”:
“芍药细辛与诸参,一见藜芦便相侵;
白及白蔹并半夏,栝楼贝母五般真,
莫会乌头共乌喙,逢之其害疾如神;
大戟芫花并海藻,甘遂之类反甘草;
更有藿葱同生蜜,用之若犯命难保”。
吴氏这首“十八反”歌,对前代“十八反”歌诀的内容做了一些修改,药物内容保存了明代加入的部分内容,但是没有开头的“明言十八反”等修饰语言,且将《本经》相反药物乌喙放进了歌诀中,歌诀描述顺序也与前代“十八反”歌诀有所不同。
朱时进在其《一见能医》(1769年)中,转载了《儒门事亲》“十八反”歌诀,并对其歌诀中药物的简称进行了注释,“本草明言十八反,半 夏 蒌 瓜 贝 母 蔹 白 及 白 攻乌 头 ,藻 海 戟 大 遂芫 花 俱反草,诸参辛芍叛藜芦。参谓:人参、丹参、苦参、玄参、沙参、党参”。提出“诸参”内容包含党参。
有些歌诀在《儒门事亲》歌诀的基础上字词有所调整,强调反药之间“贵贱殊”,如张秉成(1887)《本草便读·十八反歌诀》:“十八反歌贵贱殊,半蒌贝蔹及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有些歌诀对《儒门事亲》的歌诀进行注释,如沈文彬在其《药论》(1911年)中收录“十八反”歌诀,单列注释歌诀中药物的内容:“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及攻乌(乌头反半夏、瓜蒌、贝母、白蔹、白及)。藻戟遂芫俱反草(甘草反海藻、大戟、甘遂、芫花),诸参辛芍叛藜芦(藜芦反人参、沙参、苦参、丹参、细辛、芍药)。”
与《一见能医》相距大约百年后的另一医学著作《一见知医》(1868年)对《元亨疗马牛驼经全集》中的“十八反”歌予以收录。
民国初年,陆士谔在其《医学南针》(1920年)也对《儒门事亲》“十八反歌”进行了收录,并在歌诀中对相反含义进行了阐释,“反者,各怀酷毒,两仇不共,共则必害事也。然有大毒之疾,又须用大毒之药以劫之。如古方感应丸,用巴豆、牵牛同剂,以为攻坚破积之用。四物汤加人参、五灵脂以治血块。二陈汤藜芦、细辛以吐风痰,丹溪治癛瘵莲心散,以甘草、芫花同剂,盖其妙处。正在利其相反。虽然,学识不到者,慎毋轻效古人也。”
此外,土家族民间名医遗著《玲珑医鉴》也载有“十八反”歌诀:
“本草明有十八反,逐一从头说与君;
人参沙参与芍药,玄参党参及细辛,
紫丹苦参及诸味,一见藜芦便杀人;
白及白蔹并半夏,瓜蒌贝母五般真,
莫见乌头与乌贼,逢之一反疾如神;
大戟芫花兼海藻,却与甘遂四般并,
若与甘草同煎服,纵有良医活不成;
外有六般相反物,切须避忌认之真;
蜜蜡莫与葱相见,藜芦勿使酒来浸,
石决明休见云母,犯了之时祸不轻”。
这首歌诀与明清时期的“十八反”歌诀均稍有不同,“诸参”的内容加入了紫参与党参,并在乌头组反药中加入了乌贼一味。此外其中的“六般相反物”,是对明代“十八反”歌加入的内容做的归纳。
综上,“十八反”歌诀始自宋金元时期,从其内容与编排形式来看,早期的“十八反”歌诀内容大体相同,但部分内容稍有差别。明代医家对宋金元时期的“十八反”歌诀进行了整合编排,并且相继加入了一些新的相反内容。至清代,医家们多是承袭前代的“十八反”歌诀,或稍有修改,但大体不出宋明以来“十八反”歌诀已成的形式和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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