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清水河

童年的时候，在我家门前有条不足七八米宽的河。大人们管它叫沟，而在我们小孩子眼里，它不仅长而且宽。我们都亲切地呼唤它为清水河。它不仅是我儿时的天堂，也伴我度过了一个美丽的童年。

清水河蜿蜒流淌在大青山脚下广袤的田野里。河的两岸是无边的稻田。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想计算一下它到底有多长，沿着河岸往前走，结果走了好久也没走到头。不知谁喊了句：“累死了，走不动了，没有头，再走就到天边了。”是啊，他说的没错，我们向流淌进稻田深处的清水河眺望，真的没有头啊。因为两岸的稻田伸向了天边，清水河也跟它流淌到了天边。后来我才知道，清水河就是因两岸的稻田生的，所以有稻田的地方就有清水河的足迹。

再大一些，我才明白，清水河不仅日夜滋润着原野里的水稻，还灌溉和排放着日常稻田里进出的水。而经过稻田里沉淀再排放进清水河的水，如同过滤了似的清澈无比。微风轻拂河面，荡起阵阵涟漪。河中的鱼儿时而潜底时而跃上水面，好一派水国竞相争游的景象。

哦，清水河，真是一条美丽的河。初夏时节，清水河别有一番风姿，原野里弥漫了泥土的芳香，两岸的稻田在河水滋润下顶着艳阳闪耀着碧绿光芒，阵阵微风掠过，无边的稻田如同波涛起伏的海洋。清水河两岸草盛林密，稻花飘香。蜂蝶狂舞，鸟雀欢唱。

我和小伙伴们甩掉鞋子，光着小脚丫，一会儿跳进河里戏水，一会儿钻入草丛采野花，一会儿捕蝴蝶，捉蜻蜓……直玩得腰弯了，腿软了，小脸让泥巴和汗水搅和的变成花狗脸儿。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太阳公公躲进了大青山。清水河载满了我们的欢歌笑语蜿蜒流向远方。

哦，清水河，真是一条流金的河。每年八月，清水河畔又是一派金色的丰收景象。清水河在两岸稻田映衬下泛着金粼粼的波光。倒映着争先恐后收割的人们的身影和笑脸。把歌唱丰收的喜悦传向四方。不怪住在窝棚里看水稻的疯老汉有一次扬起他满是老茧的手，颤抖着指一下两岸金色的稻田又指一下清水河，说：“娃娃们，这河里流的不是水，是金子啊！没有清水河就没有稻子的丰收啊！”

水稻到了收割的时节，清水河断了稻田排放的水源，水位会逐渐下降。这就意味着我们小伙伴们摸鱼的大好时机来到了。一大早，我和小伙伴们相约来到清水河边。岸上留下两个个头矮小的看衣服捡鱼儿，其余的人全部下河摸鱼。我们这种无师自通的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摸鱼法，其实无非就是下到河里，双手张开伸入水中，悄悄缓慢地扑向岸边的草丛。特别是在双手将要按向草丛的一刹那间，一定要快，意在不给潜伏在草丛中的鱼儿一点逃跑机会。这样的动作反复做下去，不大会儿，岸上筐里的鱼就渐渐多起来。我们像跟两岸忙着收割水稻的人们比赛似的，疯狂地摸了一天鱼。直到太阳西斜，摸上来的鱼装满了两大筐。才累得哼哼叽叽地爬上岸。大家围成一圈儿，把装鱼筐放到中间。开始你一条，我一条地平均分配劳动成果。然后折几条柳树枝儿，把各自分得的鱼儿顺着鱼鳃穿成一串儿，提着，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回家的路。

第二天，小伙伴们凑到一起觉得昨天摸鱼还没摸够，三说两说又不由自主地来到清水河边。谁想今天天公不作美，下到河里没摸几条鱼儿，天上就飘起雨来。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大会儿竟变成了瓢泼大雨。把我们一个个浇得像落汤鸡似的钻入看水稻的疯老汉小窝棚里。

疯老汉有六十多岁了，听大人们说：“他是个性情很古怪的疯老汉，年轻时讨过一个老婆，可他嫌她食肠大吃的多，被他打跑了，至今还孤身一人。”平日我们在清水河边玩耍，遇上不好的天气，没少跑进他的窝棚里躲避风雨。赶上他高兴的时候，他还会给我们烤玉米，烧毛豆吃。大人们说：“看他那个脏兮兮的样儿，别吃他的脏东西。”我却觉得他不仅不脏，相反他烧烤的玉米和毛豆就是比家里的香甜。他能讲很多鬼呀神呀怪的故事。我特别爱听他讲有关清水河由来的故事。大人们又说：“瞅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吧，他能讲出什么正经话来。什么清水河？那就是个沟，哪有什么像他讲的清水河的传说，别听他瞎编乱造讲故事。”我却不那么认为，我觉得即使真像大人们说的那样，是他瞎编乱造的故事，我也爱听。因为他讲的那个清水河的传说既美丽又神奇，真有点百听不厌。这不，今天他一边笑呵呵地逗我们玩，一边捡起几支树棒架起一堆篝火让我们把湿淋淋的衣服烤干。一边又给我们讲起了清水河神奇的传说。

说早些年，清水河只是一条宽不过三米的用于稻田灌溉的沟，那些年，因为这条沟人们经常打仗。不是张家给稻田排水把李家稻田淹了，就是李家排水把张家稻田淹了。再加雨水大的年份，山上洪水冲进稻田没法泄洪，把眼看丰收的稻子都泡涝了，闹的人们苦不堪言。深受其害的人们凑到一块，决定把清水河加宽掘深，增大蓄水泄洪功能。然而，到了开始动工的时候，谁家也不愿把自家的稻田让出一米半米。这一天，大家正在为此闹得不可开交时，从大青山上飞来一只白的像一汪清水似的仙鹤。她飞落到清水河中，摇身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仙女。只见她微笑着展开双臂往两边一推，瞬间，河的两岸就往两边移动了五六米宽，随后又举起右手往河底使劲划了几划，河又立刻深了一米多。

清水河不仅深了并且宽了，山洪冲进稻田里的水尽情流泄到了清水河里。稻花开了，鱼儿跃了，鸟儿鸣了。两岸的人们一片欢呼雀跃，清水河从此变成了一条神奇的河。

在人们沉浸在这美好时刻的时候，美丽的仙女又变成了仙鹤，悄悄飞走了。人们为了纪念清如一汪水的仙鹤，就顺着清水鹤的字音，把这条河叫做清水河了。

我觉得不管这个美丽传说是否真实存在过，也不管是不是看稻田的疯老汉随嘴杜撰出来的。但毕竟他是在用这个美丽传说赞美劳动人民建造清水河的伟大智慧，赞美清水河造福人民的伟大功绩，从而，足见清水河的确是一条神奇，美丽，流金的河。

几十年来，不论我身在何地，这条伴我度过儿时岁月的清水河，一直被我珍存在记忆深处，一直魂牵梦萦地流淌在我的心上。当我向儿时伙伴打听清水河今天的模样时，他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是大谈特谈清水河所在城市的发展和富裕，却避谈清水河的今天。在一些地区为了追求短期经济效益，不惜破坏生态平衡事件时常发生的今天，这使我时常心生疑虑并为清水河的命运担忧。每当我从美丽的清水河梦境中走出来，总会十分惆怅地想说：“难道我今生只能梦回清水河吗？”

（201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