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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之船

直到上船,我才知道,这艘船的二三层甲板只有我一个乘客。

船停在科曼纳夫旁的码头上。这里是尼日尔河边的一片平地,搭建了简易码头,恰好可以停泊一艘船。我乘坐的船叫“坎库·穆萨号”,以那位伟大国王的名字命名。它是一艘三层旧船,底舱放货物,也是穷人们睡甲板的地方。底舱的后部是轮机室,前部有一个不大的驾驶舱,驾驶舱后部是提供给客人用的厨房设备。中间一层是二等舱和三等舱所在的位置,尾部设有厕所和淋浴室。上层的前部是餐厅,后部是头等舱。

所谓头等舱、二等舱和三等舱的区别,在于一个房间内有多少张床。头等舱两张床带室内卫生间,二等舱四张床,三等舱四张床八个铺位。二等舱和三等舱都没有室内卫生间。不管是几等舱,都不提供卧具。由于已经服役了很久,整艘船显得脏乱且带着异味。

出发时,二三层甲板上的头、二、三等舱全都空着,在底层的统舱却挤满了当地人。这艘船是去往廷巴克图的主要交通工具,当地人买不起昂贵的舱位,只好出少量的钱(十几美元)购买统舱,睡在甲板上。

出发前,科曼纳夫码头上人山人海,底舱堆满了货物、牲畜。人们在货物的夹缝中、牲畜的排泄物上随便铺点东西,便睡在上面。他们必须在船上待好几天,吃自己带的东西。食品大都是豆子、粗粉之类的素食。在非洲旅行多了,就会发现,不管乘坐火车还是轮船,人们都成堆地挤在一起,互相踩踏拥挤着,这就是他们的生存状况。

底层拥挤成地狱,二三层甲板上却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位游客。船员们悠闲地在三楼餐厅喝茶、抽烟,我在两楼层之间游荡,直到一群孩子发现了我,跟着我来到了二楼。由于他们是孩子,所以我并没有赶走他们。

这些孩子小的只有三四岁,是战乱之后出生的,他们对外国人充满了好奇,又有些害怕。大一点的有十几岁,经历过和平时代的游客盈门,显得更加大大咧咧,想从我身上找点补贴。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晃着刀,向我要烟抽。我没有烟。

“Fuck,你要不要fuck?”他继续问道。他指了指周围的几个孩子,有男有女,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七八岁,“Boy还是girl?都可以。”

非洲是卖淫和恋童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在许多非洲国家我都碰到过类似的场景。本来应该习惯了,但每一次遇到,还是会让我感到心疼。西非作为非洲最贫穷的地区之一,更是猖獗。卖淫往往和偷盗、绑架一同出现,我决定不再和他谈话。

在我请他出去之前,他继续伸出手来:“Money,dollar,one hundred。”夹杂着听不懂的当地话,大意应该是,如果不给钱的话,他会打电话通知廷巴克图的人把我抓起来。

到了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底舱的男人女人都被吸引到二楼来了,船员想赶他们走,却做不到。

船长是一名30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白色制服,显得英姿飒爽。他建议我到餐厅待到开船。

餐厅在三楼,在开船之前,不允许底舱人进入。这座曾经豪华的餐厅还保留着当年旅游业繁荣时期的痕迹,墙壁上贴着廷巴克图的景点介绍以及旅馆推荐,但纸片早已经发黄、局部脱落。索博巴也在餐厅,开船前,他下了船,临走时再次提醒我,不要在廷巴克图久留。

开船后的第二天清晨,是这一路旅程中最惬意的一天,我已经忘记了开船前的不快,也感受不到任何的风险。我和船员们混熟了。船长是科班出身,还是年轻人,他的副手(大副)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人。大副吩咐船员带我四处走动。当地人活动的主要区域在下层甲板,也就是统舱所在的位置。统舱的人可以去三楼点餐喝酒,但被禁止进入头、二、三等舱所在的区域。

大副几乎不会英语,他带我到统舱区域走访。经过一夜,统舱的位置已经充满了人体和牲畜的异味。大副不断地指着人们告诉我:“Good people... Good... Hungry... Good people... Hungry...”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说:这些人都是好人。大副不断说这些人hungry,但他说话时,大部分人都在吃早餐。虽然吃得很糟,但并没有挨饿。我猜,他想说的是这些人太贫穷了,却无意中用错了词……

从视觉上说,尼日尔河并不漂亮,它只是一条充满了浑水的巨大条带。但正因为这条河的存在,马里才成了西非的文明中心。当年,芒戈·帕克也和我一样坐船直下。他所看见的风景和我看见的不会有太大区别。直到现在,岸边还是那些低矮的民居,以及用泥土建成的宗教建筑。许多村子里都会有一个不大的泥塑清真寺,表明这里已经是伊斯兰教区域。当地人的风俗仍然保持着原始特征,在河边常常能看到少男少女们光着身子洗澡。少女的乳房已经膨大,当船开过时,她们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河里偶尔能看见船,大部分还没有加装动力系统,只有一小部分带上了象征文明的发动机,表明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

在和船员用单词和手势聊天时,我专门询问了航道的安全情况。他们大都回答:放心吧,到达莫普提之前是没有问题的,到了莫普提,就有军队保护了。

他们示意我,岸边的确可能存在零星的武装分子,但武装分子的小船动力不够,吨位太小,都无法靠近我们的大船,所以我们是安全的。

古老的“坎库·穆萨号”最初行驶得非常快,但接着就出问题了。过了一个城市塞古之后,船在经过一道闸门时撞上了岸边的水泥墩,我听见了巨大的响声。从这时开始,船上的抽水机几乎就再也没有停止工作,动力系统似乎也出了问题。

我上蹿下跳地看船员们修理这艘老船,好让它恢复一点动力,不要再慢吞吞上路,这引起了船长的注意。

在我睡午觉时,船长终于派人把我叫去了。

船长室是一个不大的小房间,船长让我坐下,他的英语勉强能够进行简单交流。他建议我:“到莫普提之前,请不要再去底舱,就在你的房间和餐厅之间活动。”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他强调说。

“人们告诉我,在莫普提之前是安全的。”我说。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船长回答道。在这一段的岸上,最近出现了一个武装团伙,为首的人是一个叫阿玛鲁·孔发的家伙,这是我听船长说的发音,但具体怎么写,我不确定。阿玛鲁·孔发和他的同伙有枪,他们劫持过车辆。如果我们的船没有坏,他们也没有办法,但既然船坏了,他们用普通的小艇就可以登船了。

“到了莫普提,就有军队保护了,但在这之前,船上没有能力抵抗他们。”船长说。晚上是最危险的,我应该把门锁好。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在其他人面前露面,因为我们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许早就有人打电话把船上有外国人的消息告诉了武装分子。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担心。从那时开始,每到晚上,我都会把门从里面闩上,并祈祷着早一点到莫普提。

船走走停停,走一段,就不得不停靠在岸边抽水。一停到岸边,不管是白天黑夜,我都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闩好睡觉。什么时候到莫普提?没有人能够回答。按照计划,当晚就可以到,但不管我问谁,他们都耸耸肩,摊开手,告诉我无能为力,并示意我不要出现。

直到出发后的第三天深夜,我们的船才终于出现在了莫普提码头上,但我被要求不要出门,只听见外面人声嘈杂,在我的舷窗外果然有了士兵的身影,他们大都穿着迷彩服,斜挎着冲锋枪,头上包着头巾,警惕地望着所有人。

从这时开始,三等舱已经有了其他的客人。我的房间里来了两个去往廷巴克图的当地人,一个是商人,叫马依噶,另一个是一名教师,我没有记住他的名字,交流也不多。 nVTVqOuboOUzyXPlV8LFIfV31/qlTDD2luTlQh+2oKvVT9h1rkyYOMpTHWj1IG8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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