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乱之国,每年都有外国人遭到绑架。你就是外国人,却正要去往风暴的中心!”
在西非国家马里的小城库利科罗,我的朋友贾鲁这么告诉我。
他这么说时,我正要去往一个叫廷巴克图(Timbuktu)的城市,那座城市处于马里的北部,也是马里战争的中心地带。
贾鲁的西班牙文名叫Diallo,从字面上看,应该是狄亚罗,但当地的发音却类似于英文的Yellow。在非洲,不管是英文还是法文,都带着很浓的本地口音。比如,我要去的城市廷巴克图,这是欧洲人的叫法,当地人称它为通布图(Tombouctou)。
当我认识贾鲁时,恰好马里的反恐形势进入了一个微妙阶段。2017年,美国和俄罗斯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反恐战争取得了重大进展,曾经猖獗一时的恐怖组织ISIS(“伊拉克和大叙利亚伊斯兰国”)吃不住劲儿,士兵们纷纷逃往世界上那些政府控制薄弱的国家。他们常去的地方有两个:一是阿富汗,这里有的省份处于无政府状态,他们一去就填补了政治真空,成了理所当然的“坐寇”;二是非洲的撒哈拉和周边地区,这里的国家很贫穷,政府无力控制局势,也无法剿灭以沙漠为基地的武装分子。马里不幸成了ISIS喜欢的国家之一,于是原本就复杂的战争形势突然间变得更加错综。
在ISIS去往马里之前的2012年,这里就爆发了北方穆斯林反抗南方政府的分裂战争。在法国的帮助下,中央政府本来已经取得了胜利,但2017年ISIS落脚之后,北方的枪声再次响起。北方反叛的中心城市,就是我要去的廷巴克图。ISIS以北方为基地,还时不时跑到中央政府控制的南方来搞爆炸和袭击,让政府紧张不已。
贾鲁所在的小城库利科罗,就在首都巴马科的旁边。这里原本是宁静祥和之地,此时也不时受到首都局势的影响,但比起廷巴克图,库利科罗仍然安全得如同天堂一样。
他试图劝阻我,不断地举着例子:一年多以前,就在首都最安全的地方,恐怖分子袭击了一个大酒店,一共死了20个老外,包括3个中国人;半年前,一辆在南方行驶的国际长途大巴遭到了袭击,也是20多人死亡。这些袭击都是发生在公认比较安全的地方,小的袭击更是不计其数。
“可你说的袭击都发生在别的地方,而不是我要去的廷巴克图!”我争辩说。
“那只有一个原因:廷巴克图没有外国人存在了。”贾鲁很快地反驳,“如果有,过不了一个星期,就被绑架勒索赎金去了。赎金,知道吗?100万美元起价,一般是500万,1000万,或者,咔——”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继续解释说,在马里战争开始之前,廷巴克图的确不错,那里是整个西非最受外国嬉皮士欢迎的目的地,许多人都在那里生活了好多年。廷巴克图是一个怀念非洲辉煌和控诉西方殖民的好地方,是许多左翼青年的圣地。可战争一来,只要来不及逃走,左翼青年们就成了移动的钱包,被叛乱分子挨个儿抓起来勒索赎金。当然,他们大多穷得叮当响,靠四处忽悠抽大麻,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打那之后,廷巴克图就没有外国人了。
“如果你去廷巴克图,将是那儿唯一的外国人,不管走在大街上,还是旅馆里,当地人的目光始终都会注意着你。你不知道谁是眼线,也不知道谁把你报告给‘那些人’,他们总能知道去哪儿找你。”
他指了指外面的船(这艘船正是我要进入廷巴克图的工具,因为没有其他的交通方式能让我安全到达那儿)说道:“看这艘船上的人们,他们看上去都是普通人,但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如果你和他们同船的话,也许他们会偷偷用手机和极端分子联系,告诉他们船上来了个外国人……你还准备去吗?”
我望着贾鲁点了点头:“我要去。”
做这个决定时,是2017年8月。我距离廷巴克图只有几百千米的水程,为了这趟旅程,我已经准备了数年。这座城市象征着非洲的命运,它曾经那么辉煌,现在却又如此落寞;它曾经被非洲人称为“宇宙的中心”,现在却是撒哈拉沙漠边缘的一座不安定的小城。
可是,为什么我给这座小城赋予了这么多的意义呢?这就要从世界对非洲文明的认知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