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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欢喜
青岛的空气像是浸在湿漉漉的毛巾里，潮湿，浓稠，好像永远也拧不干一样——这是我对这座临海城市的第一印象。
出来旅行，其实是一个临时的决定。
那段时间，我被困在各种烦琐的工作中，已经很久没有休息，突然有一天，朋友问我：“想去青岛看海吗？”
其实在工作未完成时出行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但是“看海”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我只犹豫了两秒就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订车票，订酒店。
我们住的第一家民宿在青岛游客最为集中的一片巷弄里，道路很窄，四周充斥着各类网红打卡地。每天起床下楼后，我们就能看见外面挤满了前来拍照的游客。排列在两边的店铺好像三维立牌，专供拍照使用，一个人拍完，下一个人紧接着填上去。
我觉得这种现象很有趣，忍不住跟朋友讨论大家出来旅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是真正用来欣赏异乡风情与美景的。
在青岛的前几日，我们便穿梭在这样的窄巷与人群中。
因为出行是临时决定，我们并没有做特别周详的计划，完全当作出来散心，表现出来的状态便是随遇而安。
我们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就出去闲逛，甚至有一天，我因为有一个工作稿要写，早上七点就起来写东西，朋友则在床上呼呼大睡。
屋里的空调开得很低，我披上一件外套，那时一个故事恰好写到结尾，我完全沉浸进去，等彻底写完，已到中午。
晚上，我们一起在楼下小酒吧喝酒，到微醺时，三个人挽着手往不远处的海边走。
到青岛的第三天，我们才去看海，深夜的海远远看去只是一片波涛汹涌的黑。
没有沙滩，我们从路边的缝隙里下去，那里并不算真正的海滩，但还是挤满了游客，年轻的男孩女孩大声笑闹，隔很远都能感受到那种无法抑制的快乐。
我提起裙摆挤进去，夜里的风很大，因为并不是沙滩，踩上去很硌脚。我闭上眼，感受着腥咸的海风拂在脸上，很奇异地，看到大海竟有一种感动得想要流泪的冲动。
深不见底的大海一眼望不到尽头，那样辽阔且汹涌，好像能包容人一切好的或是不好的情绪。
每到这样的时刻，我就觉得活着还是很美好的，能看到这种浩瀚的、瑰丽的、波澜壮阔的景色。
在青岛的最后两天，我们换了居住地，到了一个离沙滩更近的地方。
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中间穿过一条很长的隧道，司机跟我们讲，那是一条海底隧道，但我们透过车窗并没有看到大海的痕迹。
我们在网上订了民宿，网上的详情页里写的是临海房，到地方以后才发现距离海边其实还有一段距离，从民宿的窗户往外看，倒是能看见远处隐没在高台楼宇间的一片碧蓝。
这家民宿在一片住宅区里，小区门口有夜市，晚上游玩回来时，能看见两边摆着很大的自助饮酒机，空气里充斥着啤酒的味道，我忍不住跟朋友约定：“明天晚上回来时，我们也在这里喝酒，好不好？”
第二天，我们终于真正去了海边。
这天的天气不好，天空灰蒙蒙一片，出租车司机将我们送到景点入口，剩下的路就要我们自己走了。
天很冷，风很大，阴天的海面没有晴天好看，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绿，空中有薄雾，人与景都变得朦胧，恍惚中，令人有一种身处老旧文艺片的错觉。
唯一的好处是，海边的人没有晴天时那么多。
正是暑假旅游旺季，网上流传的视频里，每每刷到青岛这片海，一眼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我们去的那天，游人稀稀落落地散在沙滩上。
沙很细，脚踩上去像踩在细水泥的地板上一样，我们蹲在沙地上写字，全是一些无聊的字符，刚写完，一片海浪涌过来，沙滩上又变得干干净净。
我们很快乐，不开心的情绪好像也一并被海浪冲走了。
那天，我们一直待到暮色笼罩下来才离开，一路步行回民宿。只是，傍晚下了雨，天又冷，我们计划的露天饮酒最终泡汤，讨论之后，我们去了附近一家名叫“MOON”的小酒吧。
清吧很安静，店里的光线很暗，灯光是晦暗的橙色，面对面而坐的人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酒单上的文案写得很有意思，每一款酒都有独属于自己的个性。我喜欢这种认真对待每一样事物的店主，酒也有个性，酸甜苦辣，或热情或沉静，某些时刻好像被酒共情到了自己的情绪。
喝完酒，我们又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些零食与饮料，然后才回到民宿，打开投影仪，放了一部千禧年的音乐合集。
翌日，我们踏上了回程，依旧是坐了很久的出租车才到车站。
我的车次最晚到来，上车后，我翻出出门时随手带上的《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阅读起来。
黑塞的文字既浪漫又神秘，唯美且充满野性的力量，阅读到一半时，我转头看向窗外。
恰是日落时分，车窗玻璃上印出瑰丽的夕阳，浓郁的一片红色将要被黑夜吞没，在疾驰的车子里晃出一道如梦似幻的虚影。
我被这样的残阳惊艳到，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要记录下这令人震撼的景色。
然而，手机拍不出来。
最美的景色总是无法用影像留住的，哪怕拍出了分毫不差的画面，但那种灵魂深处的震颤只有亲临其境才能感受到。
——或许这才是旅行的真正意义。
等太阳彻底落下去，黑夜笼罩下来，我才重新低下头，继续阅读没有读完的文字。
“我又要画画了，克林索尔说，明天就画，但不再是这些房屋、树木和人了。我要画鳄鱼、海星、龙和红蛇，画发生与变化的一切。渴求成为人，渴求成为星星。”
我合上书，望向车窗玻璃上印出的车灯的影子，影影绰绰的光晕好像一片片飘浮着的会发光的羽毛。
我知道，短暂的放空之后，我也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