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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藤之凉

文|与山
新浪微博|云与山瑞马可饱

感谢我的编辑八柚,从邮箱里捞出来这篇稿子和大家见面。爱而不得总和棋差一着同样让我难过,我是一个痴迷于追求遗憾美的人,怀着很复杂的心情写了这篇稿子,希望大家喜欢呀~

00

花圃里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印着他们清秀面容的照片,孟平津包的粽子,如此三样,写尽了她半生的爱意。

01

二〇〇六年,佩诗远在端午节这天和母亲来到西北。

西北和湿润的江浙地区不同,只来了两天,佩诗远水润细嫩的皮肤便被晒得干燥泛红。

佩诗远无心再听母亲的念叨,大院里树上的蝉声令她烦躁,于是她背上书包走了出去。

这座小镇不大,下午三点的阳光炽热又晃眼,浮出一层汗后,她在小巷的尽头找到了简陋的照相馆。

以往生日这天,她都要拍张照片庆贺又长大一岁。佩诗远喜欢用药水洗出来的黑白照片,有一股独特的学生气。

照相馆里显影液的味道很浓重。

红色幕布后走出的少年是孟平津,他熟练地抄起放在桌子上的相机,佩诗远也不扭捏,规矩地坐到板凳上,扬起一抹笑容。

孟平津平时拍照很少看见规整地露出来八颗牙齿的笑容,他出声提醒佩诗远:“这样拍出来整个人会显得有些死板,笑容不用太标准。”语毕,他在她面前捧了面镜子。

孟平津的服务态度很好,佩诗远照着镜子,下意识地揉揉脸颊,鹅蛋脸配上弯成弦月似的丹凤眼,显得纯真又妍丽。

孟平津洗照片时,她的表情又恢复成原先的灵动。

从拍照到洗出照片的过程都很顺利。

佩诗远接过孟平津递过来的照片,甩了甩上面残留的水迹,把它夹在钱包里,顺手掏出十元钱放在桌子上就准备离开,孟平津拦住了她。

“要十五元。”孟平津的语气很淡然,不像是在骗她。

佩诗远蹙眉,窘迫地拿出钱包里零碎的一元钱,数了三张,停顿几秒后道:“那个,剩下的两元,能不能明天再来送给你啊?”

孟平津正在给放显影液的盒子落盖,示意她说下去。

“我等会儿想去买蛋糕……”佩诗远有点难为情,又觉得自己这话略微有点理直气壮,便补充道,“我今天过生日,刚才路过的蛋糕店里有两元钱的纸杯蛋糕。”

孟平津有些无语,走近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肩头。

“上衣的标志是路易威登,别开玩笑了,两元你没有啊?”孟平津慵懒地抽走她手里的三张一元钱,另一只手扬了扬,示意佩诗远把剩下的两元给他。

佩诗远平时上舞蹈课时,穿着裁剪有致的西服的男生大多会先行邀请礼,而后搂住她的腰滑入舞池,可孟平津压根不绅士,他又走近了一步,抽走她钱包里的两元钱。

佩诗远脸颊绯红,鼻尖浮出汗滴,不敢控诉他这种恶霸式要钱的行为,只能等他主动往后退。

孟平津把十五元放进抽屉后,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让她擦汗,而后看着她道:“慢走不送。”

冷淡的语气将佩诗远的逆反心理激了出来,出于挑衅孟平津的心思,她说:“我今天偏偏不走了。”

一句话说得硬气又利落,脑子更是反应得快,她直接坐回了拍照用的板凳。

孟平津毫不在意,只丢下一句:“那你坐着吧。”

他从相机里取出胶卷,把一卷胶卷剪成许多胶片,保存在相册里,以免以后客人要。他的眼神丝毫未分给佩诗远。

02

孟平津不给佩诗远眼神,并不妨碍佩诗远找到趣事,端午节期间,她每日都来找他。

西北地处内陆,早午温差大。晨风带着凉意,佩诗远只穿了条黄色的裙子,坐在和店门口的大树锁在一起的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上,看到孟平津后,她挥了挥手,从车子上跳下来,像只灵巧的凤蝶。

下一刻,“砰”的一声,车子倒地了。

孟平津停下开门锁的动作,走过去把车子扶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弄倒车子纯属意外,佩诗远担心孟平津以为她是故意的,先开口道了歉。

孟平津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和女生计较,径直返回去开锁,佩诗远跟着他进入店里。她从书包里拿出杂志,端正地坐着,看书时没有和孟平津说一句话。

“下午我不来店里,你快回去。”孟平津站在风扇前面说话,话语被风吹出电音的效果。

临近中午,气温和昨晚天气预报报道的三十九度越来越贴合,整条巷子里的店下午都歇业。

佩诗远立即收拾好书包,然后跑出去,跳到自行车后座上。

孟平津站在店里,以为她要借自行车,无奈地朝她喊道:“我等会儿要用自行车,不能借给你。”

“不找你借车,我要你送我回家。”担心孟平津听不清楚,佩诗远将“送我回家”四个字喊得格外大声,一副他不送她回家,她就赖在这里不走的样子。

骑着自行车上了马路后,孟平津的耳边拂过夏日炙热的风,后座上坐着人也并不妨碍他在小巷子中呼啸而过。

可佩诗远的感受并不怎么好,她第一次坐自行车后座,双手局促不安地搭在自己的腰上。孟平津加快了速度,因着惯性,佩诗远整个人向后倒去,她吓得哇哇大叫也不敢伸手搂住孟平津的腰,更别说孟平津身上那股陈旧的木质味道携暖风钻进了她的鼻腔,她最终只敢颤巍巍地拉住坐垫下面的部分。

完全适应后,佩诗远张牙舞爪道:“我打听过了,这个镇上只有一所中学,假期结束后,我们肯定会遇到的。”

孟平津对此不以为然:“所以呢?”车子驶进大院,他将自行车急刹车,停好。

“所以,我们可以天天见面啊。”佩诗远下了车。

“是你单方面缠着我,我并不是很想和你见面,再见,大小姐。”孟平津说完,又骑上车子从大院里拐出去,他并不想知道佩诗远的想法。

全年级二十个班,两人碰到的概率极小。

如果不是叔叔交代他去大院附近买东西,他大概不会顺路送她回来。

佩诗远说两人肯定会遇到的话在第二日就应验了。

孟平津因为个子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班里的人数又恰恰是单数,于是他便一人独占两张桌子。

老师领着佩诗远走进来,待她自我介绍结束后,便问她想坐哪里。

佩诗远弯着眼睛笑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最后一排就可以。”她的前半句话让同为金庸迷的老师眼睛一亮,当即同意了她的请求,完全忘了询问孟平津的意见。

佩诗远含着笑坐到他身边。

“看,我说我们会再见吧?”女生得意扬扬。

孟平津默默地收拾了自己堆在另一张桌子上的书。

“我知道,你在这个班里没什么朋友,我来了,你就不孤独了……”佩诗远自顾自地说着,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你能安静点吗?”这是孟平津说过的最不留情面的话,但佩诗远性格极好,只是将喜悦之情僵在脸上,朝孟平津做了个鬼脸。

03

夏日转秋,孟平津平日上学的路上有很多流浪猫,惊扰到猫群是常事,他偶尔会喂它们火腿肠。近日,有几只母猫生了小猫,火腿肠的供应量也增加了。

薄薄的晨光照着孟平津安静的眉眼,他转头的一瞬间被佩诗远捕捉到,嘴角还噙着柔和的笑。

佩诗远顺手拿起他放在脚边的火腿肠,剥开火腿肠和他一起喂猫,两人难得和谐相处了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对我能比对猫温柔啊?”佩诗远边念叨边将剩余的半截火腿肠喂给角落里的孱弱猫咪。

孟平津轻嗤一声,道:“怎么和猫比较起来了?”

“羡慕它们呗。”佩诗远朝孟平津翻了个白眼,像是在嘲笑他。

孟平津并不理解她偶尔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还以为她是在抱怨自己的坏脾气。

点点晨光已成了万丈霞光,给佩诗远的动作添了一丝灵动,她也不过是个娇气的少女,孟平津对她有钱却不给钱的刻板印象淡了些许。

喂完小猫后,佩诗远仍然保持着蹲在台阶上的姿势,孟平津以为她想摸小猫,认真建议道:“猫可以随便摸,不会咬人。”

佩诗远眼睛亮亮的,不过还是盯着小猫没动手。孟平津有些疑惑,佩诗远赶忙解释:“我对猫毛过敏,刚刚是腿麻了,起不来。”说完,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孟平津。

孟平津只得扶起她,随后便转身离开。两人相处一段时间下来,佩诗远对孟平津的性格有了更多了解,他表面冷淡内心傲娇,却又细腻温柔。

饶是这么小的关系进展也能让佩诗远对孟平津更热情,她像一团明亮的焰火,照得孟平津无处遁形。

十一月的第一天,孟平津记得很清楚,他在体育课上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这是佩诗远第一次看到雪。

放眼望去,操场上只有佩诗远戴着帽子,傻乎乎地用手接雪。

佩诗远突发奇想,团了一个雪球,向坐在椅子上背书的孟平津跑过去。孟平津很专注,没觉察到她的靠近,雪球从他敞开的领口钻了进去。

莫名其妙被人扔了雪球,孟平津有点生气。

佩诗远懂得积极认错,拽着他的袖子让他坐下后,她把帽子取下来,强硬地戴在他头上。

粉色的针织帽在他头上略显滑稽,还带着佩诗远的体温。

佩诗远突然认真地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帮你盯着照相馆,不会有人欠账的。”

“除了你,还有谁拍照不想给钱?”

“上次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叔叔对你那么严格,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提那个要求的。”佩诗远的语气很认真。

上次镇长来她家里询问她过得怎么样时,她顺嘴问了一下孟平津的情况,这才知道孟平津的叔叔对他很严厉,照相的价格比其他家的高,还不允许孟平津少收钱,是个铁公鸡。

孟平津从没见过她板着脸,加之她的刘海贴着额头,倒是将他逗笑了:“谁跟你说的?”他没有反驳她的话的意思。

“哎呀,反正我就是知道,你别问。”严肃的气氛被破坏,佩诗远傲娇起来,任由孟平津把帽子戴回她头上。

下课铃声响起。

“接下来几天都会下雪,你记得戴帽子。”佩诗远叮嘱着孟平津,只得到了孟平津一声淡淡的“哦”。

佩诗远说话的样子像个关心人的老太太,孟平津的心蓦地软了些许。

04

然而,这点情分在触到孟平津不想为人所知的过往时显得不过尔尔。

教室里刚擦过的窗户映着冬日夕阳,最后一节课的课间,孟平津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佩诗远掏出烤玉米,坐到一堆学霸的身边问问题。

不过,话题很快跑偏,下学年一开始便要冲刺高考,一群人坐在一起畅想未来,场面热闹又温馨。

别人问佩诗远未来想做什么,佩诗远认真地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太着调的回答:“艺术家。”她存了些隐秘的小心思,不敢说想成为摄影家。

果不其然,她收到了同学们夸张的祝福。

艺术家在他们心中是很抽象的。

其他人的愿望都是普通又美好的,佩诗远听见有人小声道:“我以后应该会考警校。”

佩诗远惊奇地道:“那你可以和孟平津一起!”这话说出口,她才觉得失言,但她没时间顾及同学们讶异的表情,因为此时孟平津恰好经过她身边。

太关心孟平津便会自乱阵脚,孟平津生气了。

那日,她缠着孟平津问他未来想做什么,孟平津斟酌了很久才说:“当边防战士。”

“不过,你别告诉别人。”他郑重地道。

“放心,秘密交给我,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可转眼,她就将他的隐私说给了别人听。

孟平津没有搭理佩诗远的讨好,两人好不容易破冰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佩诗远每日都想着法子和孟平津道歉,他答应过的她英语成绩进步的奖励也被她丢到了脑后。

佩诗远很无措,这是她犯过的最严重的错,愧疚和懊悔齐齐占据她的心。

这日,佩诗远正准备找前排的同学问数学题,孟平津抽走她手里的习题册,随手拿过放在书堆最上面的草稿本,在纸上写下解题过程。

“我之所以不让你告诉别人,是因为我父母都是戍边战士。”孟平津顿了一下,接着道,“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一抔枯骨,埋在西藏。”

佩诗远动了动嘴唇,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班里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我住在叔叔家,我担心叔叔会阻止我考警校。”叔叔已经失去了兄长,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必然会阻止,所以他才让佩诗远帮他保守秘密,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也怪我,没有告诉你不能说出去的原因,对不起。”孟平津把解题过程放到她面前,草稿本上画了个小人,小人认错的样子惟妙惟肖。

佩诗远吸了吸鼻子,有些心疼孟平津。她调整好情绪,拿起笔画了另外一个小人,并在小人头顶写道:“真的对不起,我会支持你的。”无声却坚定。

孟平津揉了揉她的头发,和主人一样柔软。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结束。

佩诗远虽然不知道孟平津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态度,但还是悄悄红了耳根,明明窗外远山被白雪覆盖,可松柏仍旧翠绿,如同目见青山。

05

假期补课结束,一周后便是春节,佩诗远在超市里和孟平津打了个照面。

年关将近,佩诗远的母亲生了病,只好让佩诗远出来采购。

佩诗远在超市里随着人流走,拿的都是些零食,走到生鲜区才想起来买肉类。她环顾四周,发现鸡翅冰柜旁边人少,便拿了些鸡翅放进包装袋。

“不是这样装的,你得挑一挑。”孟平津从拐角处推着车过来,超市的灯光很明亮,好像给孟平津镀了一层光,他把自己装好的那袋鸡翅放到她的购物车中,又用夹子把她装好的小鸡翅夹了出去。

佩诗远不知道该买什么菜的难题迎刃而解。结账时,佩诗远购物车里的零食都被孟平津放回了原位,换成了满满当当的蔬菜和肉类。

两人走过同一段路,她两只手提着袋子慢腾腾地朝大院走,偶然回过头一看,孟平津也正望着她。

佩诗远陡然生出同他亲昵的想法,便放下袋子向他跑过去,纠结了许久才道:“你说过,我的英语成绩若是直线上升,你会给我准备礼物。”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道,“你没有忘记吧?”

孟平津笑出了声,良久方道:“我答应过你的是不会忘记的,新年快乐。”

少年的眼里并未掺杂玩笑之意,从认识之初到现在,孟平津总是纵容着她,佩诗远这才放心离开。

而孟平津的礼物在新年里比好春光更为惊艳。

开学后的第一次周考结束,在短暂的假期里,孟平津带着佩诗远来到废弃的花园,又让她闭上眼,佩诗远照做了,任由孟平津牵着她的胳膊。

花园的门很老旧,与地面摩擦着,发出吱吱的声音,佩诗远的视觉被封印,听觉就格外灵敏,他的气息就在她耳侧。

“睁眼,专属于你的礼物。”

回忆最终贮藏在脑海,太深的情意是记不大清的,只是这幅画面佩诗远记了好久好久。

外面天寒地冻,花室是密闭的空间,蕴藏着暖意,发丝上沾染的雪粒融化成水,白色的山茶花层层叠叠开得正好,一共有好几十朵,一眼便能看出是有人精心打理的。

她的心也似花叶一样舒展开来,带着几分朦胧的情愫,随后,她转身抱住了孟平津。

孟平津怔住了,女生矮他两个头,他只看得见她毛茸茸的头顶。片刻后,他听见她带着哭腔道:“孟平津,你是我到这儿之后对我最好的人。”

孟平津思考许久,还是伸出胳膊环住佩诗远。

商海沉浮,合作伙伴只会在有共同利益时同佩父来往,佩家的产业分崩离析后,合伙人眼见捞不着好处,便携余资逃跑了。

好在佩父的心气未灭,但东山再起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过程艰苦,妻女幼弱。

佩父记起西北的远房亲戚有一套空闲的房子,女儿的学业又不能耽误,便将妻子和佩诗远送了过来。

佩诗远自尊心强,已经做好被人冷眼相待的准备,谁知小镇的人极好相处,她见识到了车水马龙之外的另一重人世间。

少女情怀如同新枝抽芽般急速生长,裹住怦怦的心跳,不掺一分杂质。

06

学校要求毕业生登记手册上的照片是蓝底白衣的。

不过一年的光景,孟平津家的照相机也更新换代,换成了数码相机。

新相机用起来不太顺手,孟平津花了一番功夫才将佩诗远的照片导入电脑,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相机递到佩诗远手中,教她使用。

“按快门后有三秒的延迟,这个时候不要摇晃相机,了解了吗?”

佩诗远猛点头,接过孟平津的相机,摆好摄影师专用扎马步的姿势,指挥着孟平津,狠狠地过了一把摄影师的瘾。

孟平津的骨相极好,穿着白衬衫端正地坐在那里,略微偏头,窗外的光洒进来,他就好似民国诗人一般温润清隽。

佩诗远的心怦怦直跳,好不容易拍完,她大大松了口气。

孟平津选好照片,将两个人的照片放到一起,打印了出来。

裁剪由佩诗远来做,将一张大照片裁成三份。鬼使神差地,她只将其中一组裁剪开,把孟平津的那张放到桌子上,剩余的两张合照被她夹在了语文书。

孟平津收好相机就看到她鬼鬼祟祟的,他眼疾手快地抽回其中一张照片,道:“我出镜了,留底一张。”

佩诗远羞红了脸,说不清自己这么做的意义,但冥冥之中总觉得多留些回忆才好。

第一次模拟考是在市中心的学校里举行的,结束后,在送考生回镇上的车里,佩诗远靠着孟平津的肩头睡了过去。

临近高考时,佩诗远突然想吃五芳斋的粽子,但五芳斋的粽子在这儿售卖的价格很高,若不是送礼,不会有人买。

为了让佩诗远在考前放松心情,孟平津便自己买来了粽叶,从网上查找到疑似五芳斋的粽子配方,尝试了好几次后,他挑了和五芳斋味道最相似的配方。

起初,他包的粽子都是奇形怪状的,掌握了方法后,才渐渐接近五芳斋的样式。

忙至半夜,他才开始煮粽子,还放了两个鸡蛋进去增香,他开小火煮到五点多时,天空开始下小雨,连起一片远山,雾蒙蒙的。

下午,雨势减弱,孟平津撑着伞在小花园里找到佩诗远,她正在给山茶花浇水。

两人坐在长椅上。

孟平津包的粽子只有一个咸口的,他让她猜是哪个,最惹眼的粽子是用五色绳缠着的,其余的都是白线缠绕,佩诗远很容易便挑出了那个,打开后香味扑鼻。

察觉出是熟悉的五芳斋的味道,佩诗远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把粽子一分为二,把有蛋黄的那一半递到孟平津的面前。

“孟平津,要是往常……”佩诗远顿住,对上孟平津疑惑的眼神后,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突然觉得自己准备好的腹稿对孟平津来说太不公平。

她把蛋黄夹出来,指着蛋黄,深吸了一口气,道:“要是往常,我是不会把我最喜欢的咸鸭蛋分给别人的。”

佩诗远欲言又止,孟平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可我要……”她还未说完,便被孟平津打断。

07

“佩诗远,我要去西藏,而你应该会回到你所在的城市参加高考。我们就停在这儿吧。”孟平津看见她的表情,便已经想到了所有的可能。

两人相对无言,到最后竟然是他不舍得让佩诗远来说出离别的话,孟平津早忘了是什么时候自己心里闪过终有一别的念头。

比佩诗远预先想到彼此殊途不同归,主动提出到此为止的也该是他。

年少时的心动如同一阵凉风,来时无处躲避,等到察觉时,居然已经是分开之际。他不敢折她羽翼,面对高考,他们都不能怠慢,更何谈他还要完成父母的遗愿。

窗外下起了黄昏雨,不知道何时蹿出来的晚霞越发明艳,佩父的生意复制了第一次成功的路途,东山再起便不会遥远。

昨日佩父打电话给佩诗远,告诉她原先的房子重新买了回来,让她在生日前坐飞机回来考试。那一瞬间,佩诗远的心凉了大半,她从未觉得命运如此戏弄人。

她等不到孟平津为她过生日了。

“什么时候的飞机?”孟平津问得冷静。

“明早。”

孟平津几口吃完粽子,笑了笑,道:“佩诗远,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为了喜欢的人第一次亲手包的粽子,少女却将粽子尽数给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曾拥有,失去时便能体面些。

佩诗远终是忍不住了,哭声掺杂着很多无奈。

少年的成长就在一瞬,成熟必然是用苦痛的经历来堆砌的。

第二日,佩诗远坐上回浙江的飞机,飞机升至千米高空,窗外是层层叠叠的沟壑,一夜暴雨急骤,长在荒土上的梨花树花枝零落,仿佛到了夏日尽头。

行人匆匆的飞机场,孟平津平静地对她说:“佩诗远,别回来了,你找不到我的。”

眼泪在佩诗远的眼眶里打转,这番话掐断了她所有的想法。

“好好生活,你属于那里。”

佩诗远颤抖着嘴唇说:“好。”

她属于江南,属于霓虹灯闪烁的另外人间,唯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他。

他们被迫接受命运的操纵,在往后的岁月里,或是为此忏悔,或是洒脱向前看,但没关系,因为俗尘渺渺,七情六欲的人间客做什么决定都算不得对错。

那句俗语说得好:冰炭不同炉,薰莸不同器。

此后,万山之巅的西藏与春雨楼头的江南如同隔着天堑。

只是,佩诗远没有鼓起勇气回首,再问他一句:“日后倘若功成名就,要不要再相见?”

孟平津篇

三年后,我从西藏的部队转去拉贡雪山为牧民服务。

他们正在神庙里准备春日的祷告,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安乐馨居。

牧民良善,特地跑到营房,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我:“小伙子,你有没有什么要祈祷的?这里的神很灵验的。”

这天不是我值班,我便向营长请了假,和老伯一起往神庙走去。

恰逢日照金山,雪山反射出金光,神庙显得更加庄重古朴。

在这一刻,我想到了佩诗远。

刚入军营时,我总是想念她,随着一次次艰苦的训练出现在生活中,我便很少想起她。上一次想起她是在西藏守卫边土时,大雪封山,天气严寒,我在巡山时晕倒了。

佩诗远从记忆中娇纵热情的女孩成长为名声显赫的摄影家,在梦中她为我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摸了摸我皲裂的手,道:“照顾好你自己。”

在我就要抓住她时,我听到了战友的声音。

空梦一场,会比清醒时更疲乏。

我突然意识到,当年送她走时,虽然我心中万般不舍,但仍然笑着让她别找我,那是因为我早已知道,我能许她少年时短暂的欢喜,却不能给她后半生长久的守护;我可以守护这片土地,却守护不了她想要的爱情。

那个想报考警校的同学说过,佩诗远在很早以前便偷偷在班里为我积攒好人缘,譬如会在班里举行募捐活动时募捐两份,一份是她的,一份是我的,又如她会因为别人议论我不合群而与他们展开一场辩论。对一个转学生而言,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也是她让我知道,别人对我不一定只有嘲笑和不解,也会有支持和敬佩。

这个傻姑娘。

因此,在那年原谅她对别人说出我的梦想时,我已经准备好错过她明媚未来的入场券。

往后的端午节,无我,她亦会阖家团圆,而我会替她看她想看的青藏高原上永不消融的冰雪,看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看种种平凡的伟大。

道路还算好走,走到神庙门口后,我学着老伯的样子,转动经筒,悠悠风铃响,低低诵经声。

我曾在祖国的边域向神山许愿:佩诗远顺遂平安。

那时我欠佩诗远的生日祝福,如今在神庙里补上:我祝她觅得如意郎君,人生圆满,尽管再不能相见。

(编辑:八柚) 5ZioSZJox07IBLDzyx+kub7hlviPHJC37cO9fBXC34PN6f2rmQZCCkyA6QoFsp+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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