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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望夏题

文/路满满
新浪微博:@LU路满满

少年南望开始想念她了。

或者说,从未停止过想念,这让日子都有了盼头。

“您好,恭喜您中奖,获得南望十二月演唱会内场票一张。”

司题的微博粉丝向来“人丁稀少”,算上不久前好不容易新增的一个,人数堪堪半百。收到的私信不是微博小助手就是广告,这个月黑风高夜,喜从天降。

司题盯着中奖信息半天,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抽过奖。

思及年关将近,骗子横行,她毫不犹豫地回绝:“谢谢,我不想要。”

那头回复得很快:“不好意思,我们不接受哦。”

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这么霸道无理的。

司题决定无视它,转而看到南望演唱会的话题被推上了热门,实时微博大多是粉丝发的,发声出奇一致,都在哀号南望的演唱会门票太难抢,黄牛价格更是高得离谱。

这一对比,司题又犹豫起来,发现私信多了一条。

顶着南望工作室头衔的账号又发来:“望您届时准点到场,找工作人员领取门票哦。”

虽然一贯是中奖绝缘体,但谁说狗屎运不是运气的?

司题决定既来之则安之,顺道不忘加一句:“如果你是骗子就死定了。”

“流水的美少年,铁打的南望”,这是娱乐圈众所周知的说法。少时出道,圈粉无数,上至耄耋下至垂髫,国民度居高不下,人们期许很高地把他比作“玉衡”,北斗七星里最亮的那颗。

这些年虽然陆续出过不少吐槽他空有其表的文章,但谁又能说美貌不是天赐的铁饭碗呢?南望依旧如日中天,后辈更是只能忘其项背。

演唱会在夜里,黄昏刮起了风,眼看就是一场初雪。

买到票的欢天喜地,没买到的也将场馆围得水泄不通,但这其中实在找不出比司题更幸运的姑娘来。

来找她的工作人员微笑着又抛出一个喜讯:“恭喜您,司小姐,您被抽中内场互动资格,请随我前往后台与南望合影。”

“万年中奖绝缘体”短时间内被一个接一个大奖砸中,可把她给砸蒙了。

司题脱口而出:“怎么又是我?”

“您不高兴?”

她想了想,打了个哆嗦:“也不是,就是有些……瘆得慌。”

司题到底是去了后台,狗屎运踩都踩了,不踩完也浪费。

南望正在上妆,闻声转过头来,唇红齿白,秋水明眸,望着她狡黠一笑:“好久不见,司题,听说你中奖了?”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暖气很足,这中间隔着夏秋两个季节。

司题听到自己的声音像逐渐解冻的冰块,结结巴巴的,语气变得柔软:

“你……你……的猪,安息得很好。”

别人问起时,司题就介绍说自己是殡葬服务行业从业人员。

因为她着实不想在人们接下去就变得同情的眼神里多费口舌。

实际上,她开的是一家专门为宠物举办葬礼的店。偏远城郊山腰上的一小排平房,辟出几间住人,其余的用来清理宠物遗体、举行葬礼、火化,后山的一小片自留地被用来安葬,一条龙服务。

冷门行业有它冷门的好处——一年四季都有活儿,倒也吃穿不愁。

盛夏八月,南望上门拜访时,司题正拿着抹布在前厅擦拭傅春心的黑白照片。

壁挂电视上正播着南望代言的奢侈品广告,显示屏里肤如凝脂的美貌少年,在现实里趿着帆布鞋,一身黑色运动服,素面朝天,急匆匆自夜色里闯进门,怀里抱着一团。

气喘吁吁地四下望去,他盯住司题,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司小姐?”

司题被吓了一跳,照片差点砸在地上:“我是,您……南望?!”

南望见怪不怪,转身将怀里的那团东西轻缓搁在她面前的长桌上,言简意赅:“荷花走了。”

司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只叫作荷花的猪被裹在一张薄毯里,一动不动。

她全明白了,宠物离去对许多人来说无足轻重,但对找来这里的人说,他们失去的是家人一样的存在。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最难接受。

她正感慨着,又从外头追进来一个小个子男人,嘴里“哎哟哟”地嚷嚷:“小祖宗,你倒是把帽子戴上啊。”

小个子胳膊肘夹着一顶帽子,手里晃着一副墨镜,踮着脚就把这些往南望头上戴。

司题哭笑不得,从收银台拿了张纸开始登记:“它怎么死的?”

不排除有些宠物因为传染病致死,即便这样直白提问有些不妥,还是要问清楚,然后进行妥善处理。

南望不耐烦地推开小个子,声音颇为悲凉:“撑死的。”

闻所未闻的死法,司题不可置信:“麻烦您严肃点。”

南望伸手揪住依旧锲而不舍地往他头上戴帽子的小个子,将人拉到身前,指着说:“这就是罪魁祸首。”

小个子缩了缩脖子,心虚地干笑两声:“我没经验,所以才……”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瞥了眼面沉如水的少年,干脆直接噤声。

他不说,南望说。

娱乐圈工作向来日夜颠倒,更何况是当红的南望,行程更是排得满满当当,十天半个月不归家也是常事。家人都不在身边,于是照顾宠物猪的担子就落在了经纪人身上。这边南望被几个代言和综艺缠得脱不开身,那边经纪人自作聪明,把猪当人养,一次性给它留了一周的粮食在盆里。

“所以它把一周的粮食一次全吃了?”

司题跟着南望同仇敌忾,狠狠剜了眼小个子,说他“其蠢如猪”都是侮辱了猪。

南望涉世再早,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遇到了戳心窝子的事情,说着说着就红了眼,揪着小个子的衣领就要抡拳头:“你要给荷花道歉!”

司题眼明手快地把他拉开。

当红小生殴打经纪人,人怕出名猪怕壮,靠这样的新闻来让这里名声大噪,司题可不愿意。

只是可怜了荷花,好好一只猪,来世上一遭,以撑死结束,死不瞑目。

荷花的葬礼定在第二天一早举行。

南望郑重其事地换了身黑西服,见司题捧着傅春心的黑白照片出来,乌溜溜的眼睛里盛满同病相怜:“节哀。”

这事要从昨晚说起——

小个子被一顿批判之后,捂着脑袋心有余悸地问司题:“这个葬礼怎么办?”

南望在一旁插话:“所有东西都要最贵的。”

司题“啪”地将傅春心的照片摆上台面,沉声道:“你们不介意的话,就和我男朋友一起办吧。”

两个大男人一愣,小个子的脸色变了,声音哆哆嗦嗦:“你这里还有……人?”

司题面不改色:“没有。”

南望舒了口气,指了指照片上黑白分明的头像:“那么这是……?”

司题没好气:“衣冠冢不行啊。”

话说到这份上,总不好再追着人家问男朋友是怎么过世的,几番商量下来,三人便达成了共识。

棺材是用原木做的,里面铺满鲁丹鸟和烟花菊,荷花躺在花上。悼念厅的白色装饰布堆叠,数不清的鲜花环绕。

如果世间浑浊,那就以最纯净的花香度你。

司题站在最前面念悼词:

“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是成长,再次是以后永远不要相互遗忘。”

念着念着,司题看向在相框里微笑的傅春心,兀自红了眼睛。

告别仪式上,剩下的时间留给家属。

这头南望抱着一整袋玩具一一数给荷花听:“这个熊,你一岁的时候最喜欢……”

那头传来司题的抽泣声:“傅春心你个浑蛋。”

“这个香蕉,你从小到大都爱吃,我给你带了好多……”

“傅春心,你怎么能这样啊!”

“还有这件衣服,不知道那边天凉不凉,下不下雨,我也都给你带上了……”

“我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气氛彻底被司题搅得一团乱,南望忍无可忍,擦了擦眼泪抗议:“你能不能小点声。”

“我哭我的,你哭你的,井水不犯河水。”司题振振有词。

南望说不过她,心想她痛失恋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罢了。

荷花安息在后山那一小片墓地里,旁边是挖得潦草的傅春心的衣冠冢。

旁边的男孩子饶是哭肿了眼睛,也看不下去:“这有点不太好吧。”

司题不理他,继续用铁锨往土坑里添土,踩实。刚直起身,她就听见南望在背后嘀咕:“人呢?”

半晌,南望又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你见过我经纪人吗?”

司题扭头奇道:“你不知道吗?他昨天连夜走的。”

“走了?!”南望呆住,“他疯了吗?我怎么回去?”

司题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转身往回走,留下一句:“你今天估计回不去了,这里打不着车,末班公交车也差不多已经走了。”

个头很高的男孩子耷拉着头手足无措,身上的西装也在他哭天抹泪的时候弄得皱巴巴的。让司题莫名想起无家可归、毛色脏兮兮的流浪猫,顿时起了怜悯之心,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即将天黑的荒山野岭。

心里又把他那个没良心的经纪人骂了个遍。她没告诉南望,昨晚小个子偷溜的时候,她正巧醒着。

月光铺满院子,经纪人在窗下打电话,气急败坏:“那个臭小子,对我还不如对他那只猪好,老子还不伺候了。你等着今晚我过去,明天就陪你进剧组。”

坊间传言,南望自十几岁入行起,就是这个经纪人照顾他的起居。几年下来,想必南望对他是很依赖的,可他却在南望最难过的时候离去。

司题放慢了脚步,身后传来南望怯生生的声音:“姐姐,我能再住一晚吗?”

太阳落山,倦鸟归林,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

司题一再强调:“说好了,我是怕你被人劫色。”

山里日子冷清,司题养了一只橘猫做伴,她叫它静春。

“嗯,好名字。”

南望抱着晒了一整天的被子,在司题的指挥下重新铺床,其间不忘拍一下她的马屁。

司题靠在门边抱着胳膊监工,闻言警惕起来:“你不会是因为没了荷花,看我们静春聪明可爱,就打什么歪主意吧?”

南望啼笑皆非:“你且放心,世上橘猫又不止一只,没人会对它图谋不轨。”

他错了,世上橘猫无数,但静春独一无二,还真有人趁着夜深人静,入室偷猫。

原本一切顺利,但“小偷”千算万算算漏了猫的求生欲。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在厅里熟睡的静春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反抗无果便号叫起来,声音凄厉划破夜色,号醒了屋子里的人。

南望住在一楼,率先夺门而出,手里紧紧攥着临时从房间抄的晾衣竿,借着月色见那人一身黑衣,腋下夹着拼命挣扎的静春。他飞奔上前冲着那人的后脑勺就是一竿子,那人吃痛松手,静春被狠狠挥到地上后飞快逃窜开去。

两人扭打在一起时,从楼上赶来的司题“啪”地按亮了悼念厅的灯。

那人登时暴露在灯下,南望看过去,他捂着后脑勺面色阴鸷,五官和他身后那张安详的黑白照片如出一辙。

活生生的傅春心正怒视着他。

南望“嗷”的一声扔下手中武器,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司题身后,紧紧抱住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他、他、他、他不是死了吗?”

此时的南望刚从梦中惊醒,头发乱如鸡窝,赤着脚,睡衣凌乱,加之受了不小的惊吓——傅春心一时竟没认出这是顶着“花瓶”头衔横行娱乐圈的南望。

他望向司题,冷笑道:“司题,我死了吗?”

司题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步将南望挡严实,冷冷地看着他,也不接话。

南望待不住,猫腰从她肩后探出一个脑袋,自以为小声地问她:“你听到他说话了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

“反正对我来说你就是死了,”司题不理他,抬起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照片,“喏,遗照,后山还有衣冠冢,要祭拜一下吗?”

傅春心被噎得说不出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干瞪眼。

司题举起手机晃了晃,扬眉道:“趁我还没报警告你私闯民宅行窃,马上离开这里!”

做贼的往往都心虚,傅春心更是如此,本就是酒后一时冲动,现在气势正虚,得了台阶便赶紧下。

想想又觉得实在丢脸,他就嘴上放狠话:“行,司题你长本事了,你等着。”之后落荒而逃。

这头司题再也睡不着,抱着劫后余生的静春在院子里枯坐,身后是一室狼藉。

即便是炎夏,夜里的山风吹起来也能凉进骨头里。南望披了件外套,依旧冷得打战:“在你这里没被吓死,快被冻死了。”

“那你回去吧。”

“我不,”南望哪肯,反倒在她身边坐下,“受此无妄之灾的我,总有知情权吧。”

司题也不藏着掖着:“那个人跟我交往四年,也劈腿四年,能忍吗?”

那根本就不算交往,你顶多算备胎吧,除了窦娥,也就是你冤了。

南望腹诽,但不忍心说,只是点头附和:“绝不能忍,像你这样分手后还给建个衣冠冢的基本算宽厚了。”

本意是想逗司题开心,身边却良久没动静。

南望侧过脸,才发现司题也在望着他发呆。他愣了愣,还没开口,她先“哇”的一声哭了。

她指着他的脸:“你这张脸值不少钱吧,怎么办啊?”

南望一头雾水,伸手一摸才觉得疼,想来是刚才傅春心还手时挠的。

司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哭笑不得,想了想将身上的外套脱下,兜头盖在她头上:“得了吧,别拿我当借口。想哭就哭,我可以假装没听见。”

司题毫不客气,揪着他的衣服开始号啕。

她没看见,坐在身边的少年正托着下巴,侧身看她,眼里噙着笑,那笑比中秋月都要清亮。

南望前一天晚上说今天一早就要走。

偏巧早上来了一对夫妇,带着他们死去的金毛哭得昏天暗地。

事发突然,司题忙碌起来,一时脱不开身去送他,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谢谢他昨晚的“借衣之恩”。

那对夫妇哭得伤心,司题感同身受,将葬礼准备得精细,直到傍晚才得以脱身。

路过院子,眼前又跳出将外套整个儿盖在她头上的南望,那句“想哭就哭,我可以假装没听见”尚在耳边,如今却已人去楼空,司题心里竟然觉得空落落的。

怕是没机会了,他回他前呼后拥的世界,我自守着我的空山。

他说“春深寂寂倚黄昏”,现在看来多像一语成谶。

鬼使神差就走到了南望住过的房间门前,司题想着将房间重新整理一下,便推门进去了。这才发现屋里床头的壁灯亮着,床上的被子高高拱起,只露出鸡窝般的头发。

司题吓了一跳——莫不是又进贼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捏起被子的一角掀开,见到早该离开的南望此时躺在床上,脸颊通红,双眼紧闭,叫都叫不醒。

司题吓坏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高烧无疑。

想起昨夜分别时他已经冻得牙关打战,司题愧疚起来。罢了罢了,欠债还钱,欠人情还人情。

是夜,南望悠悠醒转,入目就是司题近在咫尺的脸,惊得他不自觉地向后退,被她一把按住肩:“别动。”

边说边从他的嘴里拿出体温计,甩了甩,凑到灯下细看,半晌才松了口气:“烧退了。”

南望半坐起身,神情古怪地盯着她:“你给我吃的药?”

司题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奇怪地看他一眼:“对呀。”

南望哭丧着脸:“你有没有医生处方啊,就给我吃药,万一这药有什么副作用怎么办?”

司题端起放在床头冒着热气的碗,从里面舀了一勺塞进他嘴里,看他被烫得直呼气,笑起来:“救命之恩你不想着报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南望刚想反驳,突然眼睛一亮:“桂花圆子?”

没等她回答,他又急急地说:“我最喜欢桂花圆子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妈妈总做。”

他一反常态,像孩童回忆糖果的味道,软糯又可亲。

很久以前,司题在家门外捡到一只从高高树上摔下来的小麻雀。她为它疗伤,给它吃食,日日做伴,尽管早已洞悉结局,但在放它归家时依旧伤心。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那只小麻雀却在第二日又飞回来,那种欣喜,应该类似失而复得。

如今,望着灯下的南望,那样的欣喜卷土重来。

司题把碗塞给他:“快吃吧,凉了会粘牙。”

一碗桂花圆子勾起了南望的思绪,抬头望月,低头思乡。

“司题,你本来就叫司题吗?我出生的时候,叫柳荷,荷花的荷。”

当年盛夏,南方的荷塘花开得一片大好,是真正的接天莲叶无穷碧。南望父亲看到大喜,觉得二胎必定是女儿,早早想好了名字。

“柳荷,荷花的荷,将来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他在产房外对大儿子说。

现实残酷,是南望呱呱坠地。

又得一子,他父亲唉声叹气,固执己见:“就叫柳荷!”

得不着女儿,用一下名字也行,这是他父亲最后的倔强。

果然如他所愿,少年柳荷越长越俊俏,小小年纪就是方圆十里出名的美少年。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他大哥哥爱叫他荷花:

“荷花,我们去钓鱼。”

“荷花,哥哥买冰棍给你吃。”

后来,他孤身进了娱乐圈,事业蒸蒸日上,也算不辜负他的美貌。经纪人嫌这名字太女气,大手一挥说“得改”。

他想了想:“那就叫南望吧。”

少小离家,家在南方,少年望穿秋水,日日盼归。

司题听得入神,南望突然话锋一转:“姐姐,我能在你这儿住一阵吗?”

见她不说话,南望继续卖惨:“你看我脸也被挠花了,公司让我休息一阵,我也不好抛头露面的。”

司题发现了,有事喊姐姐,没事叫司题,都是这磨人小妖精的套路。

她不想点头的,但为什么脑袋反其道而行呢?

南望说住就住了下来。

病好之后,他每天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和运动裤,趿着大拖鞋,肩上扛着静春,戴了副墨镜,把手插在裤兜里,倚在门边看着她忙进忙出。

开口说话时,他义正词严:“我不能白住,要不交你房租吧。”

司题进进出出地忙着大扫除,没好气:“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衡量的。”

南望不解:“还能有比钱还值钱的?”

司题气结,转念心生一计,扭头斜眼看他:“有啊。”

南望打量她半晌,觉得她的笑不怀好意,忽然将双手横挡在胸前:“你要多少钱都行,但我绝不卖身,这是我的原则。”

司题翻个白眼给他,将他打发到平日的工作室,将这家店的网站指给他看:“你好歹是个公众人物,不能出门,我怕引起轰动。就暂时做一下客服,给来咨询的人答疑解惑。”

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司题向来秉承勤俭节约的良好习惯。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客服南望自此就没消停过。

隔三岔五便听见他扯着嗓子叫:“司题,司题,这个页面我不会弄。”

司题放下手上的活匆匆赶去,晃着鼠标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问题,很奇怪:“你这不是做得很好嘛,哪儿有问题啊?”

身边的南望侧着身子,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脑袋,笑得懒洋洋的:“没事,就是想你了叫叫你。”

这孩子一定是偶像剧演多了,否则甜言蜜语怎么张口就来,还顶着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像秋天泛黄的梅子,让人望着就觉得可口。

司题作势要敲他脑袋,南望仓皇地抱着脑袋求饶:“姐姐,我说着玩的。”

“狼来了”的游戏持续了好几天,司题有过无数次想掐死他的冲动,但转念一想万一真的有问题,得不偿失的是自己,只能任他戏弄。

直到一天,南望又在楼上喊她,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十万火急:“司题,你快来!”

司题终于怒了,打定主意不搭理他。

没过一会儿,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南望匆忙奔下楼来,怀里抱着静春,气都没喘匀,就说:

“它……它怎么了?”

静春死于多脏器衰竭。

除了司题,这世上最了解它习性的就是傅春心。他知道每天夜里等司题入睡后,静春会从卧室跑到院子吃点东西。

于是他谨慎观望多日后,酒壮俗人胆,在那个夜晚下手。

他没料到的是,这里多了一个南望,二话不说对着他就是一竿子。傅春心吃痛撒手的时候,静春被从高处旋转着狠狠摔在地上,内脏受损。只是猫是最能忍痛的动物,加之后来南望又病了,司题对静春便疏于关注,它硬是苦苦撑了一周,直到今天在南望怀里发作。

夜静巷空,山下不远的简陋宠物医院里,兽医无能为力。静春伸头最后蹭了蹭司题的脸,将爪子紧紧按在她的手上,与世长辞。

南望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声音也刻意压得很低:“它这是做什么?”

司题呆坐在手术床边,目光空洞,声音也空洞:“每一次我出门的时候,都会按住它的手,教它告别,以前它总学不会,没想到……”

没想到,它早就明白了离别的意义。

当天深夜,山野空寂,悼念厅的灯孤独地亮了一整晚,和司题一起,枯等天明。

南望来来回回几十趟,他不知道静春同司题的情分,但想来和当初的他与荷花无异。荷花是成人礼时哥哥从家乡带给他的十八岁礼物,他给它取名叫荷花,也有思乡之意。

不过半月,他从未想过,荷花的葬礼后,紧接着是静春的。

葬礼是司题亲手操办的,从始至终,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平静得像事不关己,但任人看了都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在埋好静春的骨灰后,司题蹲在地上久久不起身,盯着空荡荡的墓碑发呆,事出突然,墓志铭都没来得及写。

南望看不下去,踢飞了脚边第十一颗小石子后,递过去一张纸:“喏,静春让我交给你的。”

虽然心里明镜似的,但司题还是接了过来,打开看,上面是刻意写得歪歪扭扭的字迹:

“亲爱的司题,你一定会为我难过,但一天就够了。”

“司题,猫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我们做猫的,向来恩怨分明,谁伤害了你,就要让他受到应得的惩罚。”

“司题,我想嘱咐你的还有很多,但时间来不及了。你向来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像当年春天花开繁盛,你把我从猫贩子手里救下来,一记左勾拳打翻他的样子特别酷。前路漫漫别害怕,要一直做那样的司题。”

夏末秋初,后山一地残叶,司题倚在墓碑上号啕大哭。

南望将她的脑袋揽进怀里。他懂的,日长篱落无人过,以后这漫长的岁月,会再有爱人,有朋友,但人心终归难测,像那些生命那样用全部身心盼你,爱你,伴你的,怕也寥寥无几。

安葬荷花,相伴数日,痛失静春。

短短半月,盛夏将息,之后也迎来了分别。

葬礼结束,迎面而来的是熟人。

南望的小个子经纪人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南望啊,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南望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司题转身就走,但余光却时刻注意着他有没有跟上来。到底是伴着自己长大的经纪人,心软又念旧,怎能不原谅他。

这一夜,好像又回到了南望抱着荷花气喘吁吁地闯进门的那一晚。

世上陌路都有归途,树栽久了尚且不能挪,更何况是人,最后都要回到各自的轨道上去。

第二天一早,南望换下松垮的T恤,在楼下遇到了同样戴着墨镜一脸高冷的司题。

她正在锁门,将写着歇业的门牌挂上。

南望笑起来:“老板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司题长发如瀑,昂起脑袋:“去惩罚恶人。”

南望的日子回归正轨。

世上有趣的事情千千万,人们丝毫没有在意南望短暂的消失。他不在,日子如常;他回来,依旧众星捧月。

谁都不知道,南望不为人知的微博小号悄悄关注了一个账号。

那个账号的粉丝向来不多,算上现在新增的粉丝南望,人数堪堪半百。

粉丝少就算了,账号的主人还懒。几个月才发一条不痛不痒的微博,还以转发居多。但最近,竟然活跃起来,开始频繁更新。

最近一条是半个月前,内容是:“惩罚恶人任务完成。”

顺带还点赞了一条微博,是一则新闻,上面写:近日一男子傅某某因分手怀恨在心,深夜潜入前女友住处企图偷盗宠物猫,目前,傅某某因涉嫌盗窃罪已被当地警方抓捕。这则新闻评论下方清一色地在说“天道好轮回,恶人有恶报”。

南望会心一笑,默默写评论:“干得漂亮。”

突然又想起之前做客服时,不小心切到了她的微博界面,原创的内容不多,其中一条怨气最重:“运气是个不公平的坏东西,从来不垂青我。”

下面的署名是“万年中奖绝缘体”。

他借来经纪人的手机,登上工作室的微博账号,亲自发去私信:“您好,恭喜您中奖,获得南望十二月演唱会内场票一张。”

发完微博已近十一点,演唱会迫在眉睫,他日日被按在训练室夜以继日地排练。

以前,他对这样的生活很是习以为常。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掌声和赞美,它们像海浪一样翻涌,直到彻底把他淹没。直到来到她的生活里,他才知道,除了这些,人还有许多种活法。

少年南望开始想念她了。

或者说,从未停止过想念,这让日子都有了盼头。

南望化完妆,起身走到司题跟前,难得认真:“司题,半个月说长不长,爱算不上,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或许,我们可以慢慢来。”

司题怔住,那双望向她的眼里,她好似看到了接天莲叶、荷花映日。

碰上南望,她总是无法思考太多。

譬如当初收留他,譬如现在不受控制地点头。

南望笑起来,脸上有浅淡的梨涡浮现,他戳戳自己的面颊,俯过身来,眯起眼睛:“亲一下。”

之后,在她仓皇失措脸红时,升降台将他送上舞台。

司题听到外面传来巨大的欢呼声。

那个被人们赞为“玉衡”的少年,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被放大数倍传来:

“我今天很开心。”

故人重逢,爱人相见,所以开心。

她听懂了。

小声附和:“我也很开心。” GU44CbfqN3bYxywQkhIOsfd9Stsidfhd1vj09T/Ninm0JNCqIptj5J4iAgG86c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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