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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托尔、布罗代尔到莱昂内尔·卡森:古代地中海史研究

陈思伟 徐松岩 [1]

“地中海是人类航海活动最早的学校之一,也是古代各民族海上探险的主要训练场”。 [2] 考古及人类学的研究表明,早在更新世,尼安德特人就已渡海到近海岛屿捕鱼狩猎。 [3] 公元前11千纪,居于希腊大陆的弗朗切提(Franchthi)山洞的居民已前往爱琴海米洛斯(Melos)岛开采黑曜石,并通过海上将其运送到伯罗奔尼撒半岛 [4] 。大约同一时代,黎凡特的古代先民也已渡过宽达65公里的深海前往塞浦路斯 [5] 。新石器时代初期,基克拉底斯人制造的船只已非常坚固,足以将他们驯养的家畜运往克里特。 [6] 自公元前4千纪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以来,由于生产生活的需要,居住在地中海周边各民族的航海活动日渐频繁。 [7] 为满足水上航行的需要,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的居民先后制造出适于涉水渡河的小舟,这种船只甚至可从埃及出发驶抵达腓尼基各港口。 [8] 自此以后,地中海真正成为沟通周边各民族的“堕落之海”。 [9] 渔民在这一片平静的海域上打鱼捕捞,商人携带货物互通有无、牟利为生,不同部族、不同城邦为争夺土地和财富在这片海域上擂响战鼓,你争我夺,旅行者为观光、传教或政治任务穿行于地中海之上,不劳而获的海盗躲藏在西利西亚、亚德里亚海或爱琴海的某一个海岬伺机而动,抢夺海上的航行者。通过海上活动,海上和沿海的资源得到开发,不同地区的物品得以互通有无,不同的思想文化得到交流和碰撞。在蒸汽时代来临之前,西方世界所知的与船舶和海洋的相关发明,主要由地中海的航海者创造。 [10]

人类开始撰述对海洋的历史记忆时代久远。苏美尔人的创世神话、古代印度的宇宙论、《荷马史诗》和希腊神话中,海洋都占据重要位置。自文字出现后,一方面,作为古代战争的重要内容,海战最初出现在《荷马史诗》中;希罗多德、修昔底德、色诺芬、波利比乌斯等人撰述历史著作对此偶有提及;波吕亚努斯《论谋略》和维格提乌斯《论军事》对于海军的组织、战斗形式和装备也多有叙述; [11]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随着贸易的发展和人员交往的日渐频繁,出现了记录地中海航线及其周边港口、水文状况、航标、避难地、物资等情况的地理学著作航海志(periploi)。

据信,现存最早的航海志由希腊人撰写,作者为公元前6世纪末大流士大帝麾下水师统领卡瑞安达人斯基拉克斯(Scylax of Caryanda),该书记载了他为波斯人探索印度洋北岸航线的历程。 [12] 大约公元前330年,一位匿名作家写作了一部航海志,讲述了从伊比利亚半岛出发,沿顺时针方向,航经地中海和黑海,最后到达直布罗陀海峡之外的西非海岸的历程。 [13] 稍后,亚历山大麾下的水师统领尼亚库斯(Nearchus)留下了一份描述从印度河口到波斯湾海域的小册子。 [14] 公元前2世纪,大概应托勒密王朝之请,克尼多斯人阿加塔奇德斯(Agatharchides of Cnidus)对非洲之角和红海沿岸各地进行了详尽的考察,并写成了一部五卷本的红海志。 [15] 阿加塔奇德斯的作品可能对后世商人编撰从埃及红海港口前往印度的航行手册提供了借鉴。随着北印度洋季风规律的发现和“罗马和平”的到来,埃及与印度的贸易日渐频繁,介绍航线沿岸物产、地貌和风土人情的航海志应运而生。公元1世纪中叶,一位居于埃及的希腊商人根据亲身经历编写了《厄里特利亚航海志》,详尽描述红海、东非、阿拉伯半岛、波斯湾、印度等地的地貌物产、贸易活动、政治版图和风土人情,成为从事埃及与印度商贸活动商人的航行指南。 [16] 132年,为了便利军队即将展开的针对阿拉尼人(Alani)的军事行动,阿瑞安以书信的形式撰写了《优克辛海航行志》( Periplus of the Euxine Sea ),向皇帝哈德良介绍黑海地区的地貌、周边城市之间的距离及遭遇暴风雨时船舶可能的停泊地。 [17]

腓尼基-迦太基人和居住于西地中海的马赛利亚人、罗马人似乎更关心从地中海通往非洲西海岸和不列颠的航路。据普林尼的说法,公元前6世纪的迦太基派遣航海家汉诺(Hanno)率领60艘船前往非洲西北海岸探险、殖民。他率领船队驶出直布罗陀海峡,在今天的摩洛哥非洲沿岸地区建立或恢复了7个殖民地。汉诺据此写成的航海志后来被希腊人摘抄成书,并译为希腊语。直到14世纪,拜占庭(又译为“拜占廷”)仍保存着其航海志的译本。 [18] 据老普林尼 [19] 记载,公元前5世纪,迦太基探险家希米尔科(Himilco)首先开启了前往西北欧沿岸的探险;他沿葡萄牙、西班牙大西洋海岸北上,一直到达现法国西北部沿岸地区。希米尔科撰写的航海志曾被罗马作家多次征引。大约在公元前325年,马赛利亚人皮泰亚斯(Pytheas of Massaliae)继续前往北海沿岸探险。据斯特拉波、老普林尼及狄奥多鲁斯等人对其《大海航行志》( peri tou Okeanou )的摘录,可见皮泰亚斯可能曾环行不列颠群岛大部,甚至可能到过冰岛。 [20] 公元3世纪下半叶,一位佚名希腊作家撰写了《大海之距》( Stadiasmus Maris Magni ),详尽描绘地中海各港口之间的距离、航行标志及各个港口的人文风貌。 [21] 公元400年左右,本都赫拉克利亚人马基亚诺斯(Markianos)在汲取以弗所人阿尔特米多鲁斯(Artemidorus)和帕加马人美尼普斯(Menippus)地中海航海志叙述的基础上,撰述了《外海航行志》( Periplous of the Outer Sea )。马基亚诺斯在估算亚细亚、利比亚和欧罗巴所在三洲面积的基础上,力图描述印度洋和大西洋的航行路线。该书首先描绘印度洋的航行路线,认为水手可从世界的“右”边,即从阿拉伯湾(红海)前往印度,也可从世界的“左”边,即波斯湾经印度前往“食鱼的西乃人”居住的海湾(即中国)。该书第二部分讲述从西班牙到不列颠的航路。 [22]

上述航海志记载内容虽然充满奇幻色彩,且多有遗失,但从中仍可一窥早期地中海周边各民族探索海洋的艰辛历程,为后世从事海上活动者积淀了丰厚的知识基础。

古典时代的航海志对后世地中海世界的航海活动产生了重要影响。17世纪初,教皇的水师统领克莱斯森提奥所作的《地中海航海志》仍大体按照古典时代航海志的模式,对地中海的航线、沿途的海事状况及意大利西部地区的船舶制造进行描述。 [23] 随着欧洲资本主义的萌芽和发展,海洋已成为近代资本主义向外扩张和资本积累的重要场所。17~19世纪欧美古典学者的研究重心是史料的收集、编撰和注疏,通史、政治军事史、文化艺术史占据学术著作绝大部分的篇幅和内容。尽管如此,在从事上述著作的编撰时,学者们仍会涉及古代地中海周边各民族的海上活动。譬如,18世纪初英国古物爱好者蒙福孔(Abbe Montfaucon)编撰的5卷本《古迹图鉴》之第4卷中,就有大量造船和海战技术的插图和解释说明。 19世纪末20世纪初,布彻尔-迈耶关于古代经济属性的论战中,海上贸易的地位和作用也成为学者讨论的重要话题。相对而言,关于古代地中海周边各民族海上活动的研究专著较为稀少,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大概是16世纪法国驻威尼斯大使德·巴伊夫的《论海军》,还有19世纪初法国学者埃米里贡编撰的《论海事贷款》。 [24]

直到19世纪末,这种情况才大为改观。为了顺应和推动美国在全球占领市场、寻找商机的扩张战略,阿尔弗雷德·泰勒·马汉出版了《1660~1783年间海权对历史的影响》《1793~1812年间海权对法国革命和帝国的影响》《纳尔逊生平——英国制海权的化身》等著作,并提出著名的“海权论”思想,成为“第一个揭示海权是被诸事件所围绕的中心而不是它围绕事件的人”。 受其影响,古典学术界也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古代地中海及周边各民族海上活动的学术研究。

就在马汉的第一本专著出版不久,塞西尔·托尔(Cecil Torr)出版了《古代船舶》。托尔指出,此前的相关著作“冗长而乏善可陈……许多作品不过是对前人作品粗枝大叶的汇编,几乎没有一部作品不重复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错误”。 [25]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他结合文献、铭文、辞书作家、考古材料,严格采用学术批判态度,力图还原古代希腊罗马船舶的设计(桨橹安放、结构尺寸、载重排水量)、建造(原材料、构造)及装备(索具风帆、锚舵、旗帜灯具、测深锤、航行日志及救生小船艇)等方面的实际情况。自20世纪20年代到50年代,西方学者从古代埃及、希腊、罗马的海军海战、 [26] 海上贸易活动 [27] 、海盗 [28] 及海上活动和海上探险 [29] 等角度展开了深入的实证研究,涌现一大批卓有影响的成果。

另外,在年鉴学派思想的影响下,一批学者力图从长时段的角度书定地中海的历史。其中,以布罗代尔的成名作和扛鼎之作《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影响最大。 [30] 该书第一部分论述人同他周围环境的关系史;第二部分为社会史,亦即群体和集团史;第三部分为传统历史,讲述个人规模的历史。“在作者那里,地中海的历史被分解为几个不同层面,分解为几个不同的历史时间,即地理时间、社会时间和个人时间,借此抓住过去所有不同的、彼此之间有最大差别的节奏,提出它们共存、互扰、矛盾以及多种深广丰富的内容,力求找出具有规律性的事物……把平凡的日常生活与伟大的历史潮流,把微观与客观有机地结合起来,立体再现了所述时代地中海及相关地区人类的全貌,揭示了它的命运”。 《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被视为里程碑式的著作。正如奥斯温·默里 [31] 在《古代世界的地中海》序言中写道的那样:“自从50年前他第一部巨著出版以来,整个历史学的研究都如此普遍地受到他的影响,以致我们几乎都不记得布罗代尔之前的历史是什么样子了。”正如费弗尔断言的那样,该书“为我们开辟了新的视野,具有革命性”。

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以托尔和布罗代尔为代表的学者开启了严格意义上的古代地中海的海洋史研究,在地中海周边各民族海上活动的实证层面和地中海总体史研究层面取得了丰硕成果,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海权时代到来后人们的迫切需要。然而,随着研究技术的突飞猛进、时代的变迁,原来的研究成果或已落伍,或已不能完全适应时代的需要。

就海上活动的实证层面而言,存在迫切的深化研究和资料更新的问题。一方面,托尔承诺的关于古代船舶和海事活动的深入研究并未见诸世;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随着新史料的出现,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很快过时。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地中海周边各国的民族独立意识日炽,由政府或研究机构资助的考古活动呈几何级增长。仅20世纪最后25年,以色列就已为2200起考古活动颁发了许可书,其中四分之三是新发掘的遗址。21世纪以来,地中海的考古不但注重量的增加,而且人们也关注遗址的保护、出土数据的整理和考古成果的出版。 [32] 地中海周边地区及海上诸岛出土的丰富资料为研究船舶的制造、海上贸易物资的生产、海员的陆地生活等提供更充分的材料。考古发掘中出土的某些纸草文献对于古代地中海历史的书写同样具有深远的意义。1980年奥地利国家图书馆购入的“穆泽里斯纸草”(Muziris Papyrus)、“宾根第77号纸草”(Bingen Papyrus 77)等历史遗物,对于研究古典时代地中海世界及其与印度的海上贸易至关重要。19世纪末在埃及福斯塔特一座犹太会堂内发现了数量较多的戈尼萨(Geniza)文书,对于研究11~13世纪地中海经济贸易和宗教交流、移民和海外社群具有不言而喻的重要价值。

在各类考古发现中,水下考古对于地中海历史研究作用更大。虽然自古典时代开始,地中海周边各民族在水下采集海绵和捕捞鱼虾时偶尔会发现沉没海底的古代遗物,但现代意义上的水下考古活动则是伴随着20世纪20~40年代声呐技术、潜水面罩和水肺(aqualung)的发明应运而生的。水下考古是考古学的一门分支学科,是田野考古向水域的延伸。现代意义的水下考古学已不再囿于欧美一部分学者惯用的沉船考古学或沉船打捞考古学,而具有更广泛的意义。除了古代的沉船、沉没的货物、贸易、航线之外,被淹没的城市、建筑及港湾设施,甚至被人们视为圣地水域中的祭品都是水下考古学调查研究的对象。

20世纪50~90年代,欧美学者对超过900处水下遗址进行发掘和打捞。在发掘水下古代遗址、打捞水下沉船和水下文物的过程中,整理出更加丰富鲜活的关于古代造船术、航海术及海上航线和海上贸易的史料,为古代海洋社会、经济和技术史的突破性进展提供了可能。 [33] 水下考古材料给历史学家带来的震撼,从卡森的亲身经历中可见一斑:

就在水下考古才刚刚兴起时,一次非常幸运的机会将我引入了这个领域。1953年,我和妻子在法国南部旅行时听闻著名海洋学家雅克·库斯托(Jacques Cousteau)已从海洋学转到了考古学;此时,他正利用特制海洋考古船“卡吕普索号”调查一艘古代沉没的船舶,并已在马赛港外的大康格尔埃岛(Grand Congloué)附近海域的一个沉船堆中打捞出若干个双耳瓶。我们立即驱车前往。当我们到达时,他正在录制一期电视节目。我们有幸受邀登上“卡吕普索号”近身观察。这次访谈回到了电视的石器时代,播出的一切都必须是原本的模样。直播使用了三种语言,它们分别是法语、意大利语和英语。库斯托的潜水员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双耳瓶从沉船堆中分离出来;当相机转动时,一位潜水员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一会儿他跃出水面,用法语欢呼着“瞧!一个双耳瓶!”(Voila,une amphore)接着,照相机停止了转动。陶瓶被放回到沉船堆里。当照相机再一次转动时,另一位潜水员扎入水中,接着怀抱陶瓶跃出水面;这一次他用意大利语欢呼着“瞧!一个双耳瓶”(Ecco,un’amphora!)这个过程再一次重复,这一次潜水员用英语欢呼。第二天,我们受邀到仓库参观,发现里面摆放着库斯托的潜水员从该遗址中打捞出的几百个双耳瓶和一大堆黑画陶。这次经历令人大开眼界。我马上意识到已找到了一种研究古代海上活动的全新材料,并决定立即将其运用到研究中。我将把这些新发现的材料与从古代文献、铭文、纸草、钱币中收集的其他证据结合起来,从而使水下考古的新光明能对上述史料中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产生影响。贵会授予我的金质奖章证明我的努力物有所值。

近年来,学者们继续在地中海开展水下考古,不断勘探和打捞海底的遗址和文物,关于古代水下考古成果的论文和专著不断涌现,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是帕克编撰的《地中海及罗马行省的古代沉船》。 [34] 不但如此,学者们还在研究中采用海洋考古实验法,即运用古代的设计仿制古代船舶,并将其用于古代航路的航行中。1985~2002年,古典历史研究者、水下考古学家和造船专家依据1967年在塞浦路斯库莱尼亚(Kyrenia)近海打捞出的一艘公元前4世纪商船,采取古代船舶制作技术,在希腊比雷埃夫斯港仿制出一艘古代商船,命名为“库莱尼亚Ⅱ号” [35] 。1988年,在“库莱尼亚Ⅱ号”访日热潮的推动下,日本广播协会(或称“日本放送协会”)NHK再一次按原型仿制了一艘古代地中海商船,命名为“库莱尼亚Ⅲ号”。2002年,为给2004年雅典奥运会壮声威,科学家按传统设计,采用现代技术再一次复制出一艘古代商船,命名为“库莱尼亚Ⅲ号”。2004年,“库莱尼亚Ⅲ号”从塞浦路斯启程,将该岛所产铜锭运往雅典制作奥运会铜牌。1985~1987年,在海洋考古学家考泰斯(John F.Coates)及历史学家莫里森(J.S.Morrison)、威灵克(Charles Willink)和兰科夫(Boris Rankov)的指导下,在银行家、作家、古代舰船爱好者法兰克·威尔士(Frank Welsh)的资助下,船舶工人采用古代三列桨战船制作工艺,使用俄勒冈州松、弗吉尼亚橡木和伊罗科木(Iroko)按古代雅典的圣船模样进行复制,该船被命名为“奥林匹亚斯号”。经1987年、1990年、1992年的三次试航后,1993年该舰船前往英国参加纪念民主制诞生2500年庆典、2004年参加雅典奥运会圣火传递仪式。 [36] “库莱尼亚号”和“奥林匹亚斯号”古船的制作和航行,为研究古代地中海的海洋史提供了最鲜活的材料。

可以说,在当今欧美学界,没有考古材料就难以撰写海洋史。这是因为以水下考古为主的考古资料对于海洋史的研究具有不可比拟的重要地位。

首先,通过同位素的检测和地质学技术,可以判断水下考古打捞物的来源地,从而推断和识别海上航线与人员交往的可能范围。这种方法对于某些特定的矿物质和原材料效果尤佳。前述黑曜石的分布和陶土所含矿物质的研究数据就被海洋史研究者广泛采用。

其次,通过打捞出的陶瓶,可以进一步推断烧制时所达的温度、采用的方法、陶器的容量制式,从而判断古代技术和知识的水平与传播路径。

再次,古代器物中保存了某些有机残留物质,包括液质、酸及其他残存物,有助于推断陶瓶中装载的用于海上贸易的橄榄油、葡萄酒、松脂、麻醉剂等物品的种类;从上述物品和餐具出发,我们甚至还可在一定程度上了解航海过程中水手和船员的烹饪和饮食状况。

复次,从对发掘出的动物骨头、种子、花粉、植物岩中,可能找到动植物的驯化、人们的饮食和消费状况,一定程度上复原古代经济的发展水平和自然社会景观。

最后,采用DNA技术,从水下考古中发现更多关于古代人的信息。

总之,在海洋考古史家笔下,考古材料已不再只是苍白的、符号式的器物,而成为动态的流动的人类活动的记忆。

就古代地中海总体历史发展的撰述而言,布罗代尔《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因其宽广的视野和颠覆性的视角、方法,为地中海研究带来了震撼性影响。半个世纪以来,没有任何一个学者能够写出与之相提并论的著作,地中海的总体史研究几乎处在停滞状态。 [37]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2000年霍登(Peregrine Horden)和珀塞尔(Nicholas Purcell)《堕落之海:地中海史研究》 [38] 的出版。

随着冷战的结束,世界进入一个全球化、网络化、后殖民化和政治上反民族主义、反大陆中心主义的时代 [39] ,一些学者意识到布罗代尔对于地中海的历史书写并非没有值得进一步讨论的地方。

首先,研究视角应有所调整,海洋的中心地位亟待强化。如有的学者指出,由于深受陆地本位思想的影响和对长时段的过度重视,布罗代尔的视野“远离地中海沿岸,越过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进入黑海及其腹地,甚至克拉科夫、马德拉这样一些地方也都在该书的记载范围”。 对于地中海史研究而言,构建海上网络的沿岸港口城市推罗、瑙克拉底斯、比雷埃夫斯、叙拉古、奥斯提亚、迦太基等,网络的结点塞浦路斯、克里特、罗德、提洛、埃吉那、西西里、撒丁、科西嘉等岛屿,以及地中海的风向、洋流及行驶在海洋之上的商船和舰船,才是空间结构上应予关注的重心。

其次,研究内容应更加鲜活丰富,以海洋为活动重心的个人、群体、社会、国家围绕地中海展开的竞争与合作、冲突与共处才是地中海史研究的核心内容。在《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中,布罗代尔虽然承认社会历史的“主角是人”,但他更为强调地理环境对人类历史发展的决定性作用。在他此后的作品中,政治、军事和人物在历史发展中的作用遭到了进一步的削弱和淡化。 在全球化视野下,人而非自然环境才是历史书写的核心内容。正如阿布拉菲亚(David Abulafia)强调的那样:“就塑造地中海史而言,人类之手至关重要。” [40] 在考察古代地中海历史发展进程中,受埃及法老蒙特霍特普三世派遣、探索通向蓬特航路的官员赫努(Henu),要求图特摩斯三世派兵赶走“海上民族”的毕布洛斯君主里德-阿狄(Rid-Addi),远征特洛伊的希腊英雄、受命前往毕布洛斯购买木材的时运不济的埃及使节文阿蒙(Wenamon),伊阿宋及前往黑海地区冒险的“阿耳戈”英雄、前往西地中海拓荒的腓尼基和希腊殖民者,极力倡导发展雅典海军的地米斯托克利,积极投资海上贸易的雅典钱商帕西昂(Pasion)和福尔米奥(Phormio),骗取海事贷款的马赛利亚商人哲诺提米斯(Zenothemis),粮荒爆发时为雅典运来粮食的萨拉米斯商人赫拉克莱德斯(Heracleides),出直布罗陀海峡探寻北向海路的马赛利亚人皮泰亚斯,带领60艘战船和3000多男女力图在非洲西海岸建立殖民地的迦太基人汉诺,建造载重量达7000吨多层桨战船的希腊化僭主、将地中海纳为内海的罗马人,以及诸多不知姓名的商人、冒险家、战士、观光客、使节、传道士等人物,才是古典时代地中海历史书写的主角。海上民族的入侵、特洛伊远征、腓尼基人和希腊人的殖民活动、雅典海上帝国的建立和发展、雅典人和伯罗奔尼撒人争夺地中海的制海权、罗德人和提洛人争夺海上贸易中转站的斗争、迦太基人与西西里的叙拉古争夺西地中海的控制权、罗马人与迦太基人决定地中海命运的海战等事件,应当成为地中海历史书写的核心内容。

正是因为对活动在地中海上各类人的关注,阿布拉菲亚才将著作副标题命名为“地中海人类史”。在他看来,虽然地中海周边存在多样化的民族、语言、宗教和政治制度,但是人类通过海洋形成的相互交往和影响,才使地中海成为一个整体,是“人”而非环境赋予地中海的统一性。 [41]

最后,时间纵向跨度可进一步延伸。《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主要讲述16世纪后半叶的地中海历史。后来,布罗代尔还采用长时段的研究方法,力图进一步探究15~18世纪地中海世界资本主义发展和兴盛的历史,并开始思考古代地中海的历史发展。然而,一方面,关于古代地中海的研究成果初稿虽草成于1969年,但直到布罗代尔去世13年后(1998年)才由他的夫人及弟子整理出版;另一方面,正如布罗代尔亲口承认的那样,这并非是一部严肃的学术著作,而只是为“受过教育的一般读者而作”。 [42] 为了弥补这一缺陷,近20多年来,学者们已撰写了从史前时代(地中海历史记载的出现到公元前800年) [43] 到古典和中世纪(公元前800年到近代早期) [44] 的地中海历史。在《地中海的形成:从最初发端到古典时代的出现》中,布鲁德班克(Cyprian Broodbank)将地中海历史的研究向前延伸到大约500万年前原始地中海形成之时,认为旧石器时代早期人类已进入地中海盆地,大约1.2万年前,人类就已将这片海洋作为他们交流和联系的重要通道。在《堕落之海:地中海史研究》中,霍登和珀塞尔力图从微生态视角厘清“布罗代尔之前”即史前时代晚期到近代初期,3000多年来地中海及其沿岸地区的人类历史,并阐明地中海历史发展的流动性、连通性和去中心化特征。 大卫·阿布拉菲亚的《伟大的海:地中海人类史》更是一部地中海通史,以贸易、文化交流和帝国等联系的形成和破裂为线索,讲述了从公元前22000至2010年的地中海人类史及地中海在不同程度上成为统一的商业、文化甚至政治区域的进程。 [45]

自《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出版到《堕落之海:地中海史研究》50多年里,因布罗代尔著作的强大影响力,古代地中海总体史研究进展相当缓慢, [46] 但实证研究因陆上、水下考古及纸草材料的丰富而获得长足发展。一方面,关于地中海研究的专业期刊大幅增加。据阿尔科克统计,1960年与地中海相关的学术期刊仅有法文版的《地中海》( Méditerranée );到2002年,专门研究地中海的期刊已达12种, [47] 出版地既包括法国、意大利、希腊、马耳他等地中海沿岸国家,也包括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波兰等非地中海国家。期刊数量的增多既表明研究者和关注群体的庞大,同时也表明地中海史研究已跨出区域史的范围,成为全球史关注的范畴。另一方面,关于地中海实证研究的学术专著不断出现。相关研究涉及古代地中海的航海和海上贸易 [48] 、海港城市 [49] 、舰船的发展及类别 [50] 、海军与海战 [51] 、古代海权与海洋意识 [52] 等。新时代的古代地中海历史的书写需要既谙熟古代文献,又具有丰富海事活动经验并掌握第一手水下考古成果的复合型研究者。莱昂内尔·卡森正是这样一位古代地中海史的研究大家。

莱昂内尔·卡森(1914年7月24日至2009年7月18日)是著名的古典学家和海洋史学家,纽约大学荣休教授,美国考古学会(Archaeological Institute of America)金质奖章获得者。1914年,莱昂内尔·I.科恩(Lionel I.Cahen)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后改姓卡森(Casson)。卡森的家庭富裕,年少时蒙友人资助,购得一艘帆船。这对他后来的研究事业影响颇深。在2005年获得美国考古学会金质奖章的获奖感言中,他谈道:“一定程度上,选择海洋史作为我的研究领域是基于两件幸运之事。第一件事还要追溯到十几岁时。当时,我的一位朋友蛊惑并资助我购买了一艘小型帆船。这使我掌握了船舶在风帆驱动下的性能,让我知道如果风来自后方或侧方,我们就可轻松直接地驾驭船舶;如果风来自正前方,我们只能驾驭船舶向斜方按之字形前行,船舶前行困难迂回,整个过程缓慢而艰难。”

1930年卡森进入纽约大学古典学系学习。1934年,他在纽约大学获得古典学学士学位,1936年获硕士学位,并于该年成为该校的一名助理教授,1939年获古典学博士学位,并成为该校的专职讲师。卡森勤于思考,勇于质疑,总是能够将个人生活经历与学术研究紧密联系在一起。正是因为如此,在研究生学习期间,他写出了第一篇与海洋史相关的学术论文。

彼时,权威著作《剑桥古代史》第十卷的初版刚到学校图书馆,书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其中,由一位声名赫赫的古代经济史专家执笔的章节对我尤具吸引力,该章主要讲述罗马的商业和工业。当我快速浏览其中内容时,其中的一行文字使我不得不停下来进一步思索。在名为“加快经济生活”的小节中,我看到“离开亚历山大里亚18天后,完全可能出现在罗马,如果条件适宜,甚至只需9天就可到达波提奥利”。从亚历山大里亚到波提奥利仅仅需要9天?在蒸汽时代来临之前那根本不可能实现!但在普林尼的作品中,确实出现了这样的记载。在他罗列的快速航行的事例中,就包含一次仅用9天就从波提奥利到达亚历山大里亚的航行。这并非完全不可采信:夏季(古代海上航运发生的季节)从意大利到埃及的水面上刮吹强劲的西北风;船舶一路上顺风顺水。作者的解释使我恍然大悟: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帆船的局限性,而是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普林尼说过从波提奥利出发9天就可到达亚历山大里亚,那么返回的时间定然也只会花同样的时间。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从波提奥利到亚历山大里亚确实只需花费9天;但反向而行就会遭遇逆风;因此,这段航程花费的时间就不只是9天,而会超过2个月甚至更多时间!以此为研究内容,我撰写了一篇学年论文,并获得了第一个A + 。这件事使我下定决心,打算将毕生精力投入探索古代海上航行中。

卡森并非一位书斋式的古典学研究者,他积极参与社会活动和学术推广。1942~1946年,卡森应征参加美国海军,学习日语,入职海军情报部门,并负责审讯日本战俘。 [53] 战争结束后,他回到纽约大学继续任其教职,并于1961~1979年担任该校古典学教授。在大学的教学科研之余,他努力开展古代航海知识的推广,并为水下考古提供智力支持。20世纪50年代,卡森在纽约电视台举办的“Sunrise Semester”节目中,为大众举行了为期半年的讲座;针对1989年名为“伊阿宋计划”的机器人深海探险活动,卡森为来自美国和加拿大教师提供培训,从而使大约22万学生受益;1996~1997年,在他的倡导下,国家人文基金会拨款给美国考古学会,举办了一次针对中学教师的古代贸易知识培训。因其对古典学和古代海洋史研究做出的突出贡献,卡森多次被遴选为古根海姆学者(Guggenheim Fellow),长期担任国家人文基金会资深研究员,并荣任美国罗马研究院古典学安德鲁·梅隆(Andrew W.Mellon)教授。作为一位古代海洋史研究专家,卡森不但经常亲临水下考古现场、出席相关学术会议,并尽力将最新水下考古成果运用于研究中,而且还利用其古代海洋史的研究成果指导水下考古,尽力使“门外汉也能进入(水下考古)这一激动人心的世界”。 此外,他还长期提携后学,担任《考古》和《尼普顿》杂志编委会成员。1979年荣休后,卡森仍笔耕不辍,一方面修订已出版的著作,另一方面继续从事古代海洋史和古典历史的研究。2005年,“为感谢他在教学、科研及海洋考古学中的突出贡献,为激励他强烈的公众意识,美国考古学会无比荣幸、无比自豪地授予莱昂内尔·吉米·卡森教授金质奖章,表彰他在考古学的巨大成就”。 2009年7月18日,卡森因感染肺炎,在曼哈顿去世,享年94周岁。

在近50年的漫长学术生涯中,卡森创作并出版了23部专著、75篇颇具影响的学术论文和25部通俗读物。卡森最初两篇学术论文都与他在研究生学习期间思考的问题密切相关。在这两篇文章中,他结合文献,利用浮雕图像,重点讨论古代帆船的航速以及船舶尤其是纵帆船(fore and aft sail)如何出现并成为西方航海传统。 [54] 1950年他出版的第一部专著是一本标准的古典语言学作品,重点讨论埃及涅萨娜(Nessana)发现的纸草。卡森的研究成果迅速吸引了学术界的关注。随着水下考古成果的积累,20世纪50年代末到70年代初,他将研究重心转移到古代地中海历史研究上。时至今日,他于1959年出版的《古代的航海者》和1971年出版的《古代世界的船舶和航海术》仍是被古代地中海史研究征引最多的作品。 [55] 《古代世界的旅行》和对《厄里特里亚航海志》 [56] 的介绍、翻译和注疏是其古代地中海史研究的继续,《插图舰船史》 [57] 是他针对大众撰写的一部海洋史普及读物。《古代悲剧的巨匠》《古代罗马的日常生活》《过去之谜》《古代埃及的日常生活》等属于雅俗共赏的半学术性著作 [58] 。卡森最后一部著作研究古代世界的图书馆 [59] 。在该著作中,卡森利用古代的文献和从古代近东、希腊、罗马世界出土的考古材料,探讨了地中海世界书写的发展、书籍的出现、书籍的抄录以及收藏书籍的图书馆的出现和发展历程。

从上述讨论可见,作为一位学养深厚的古典学家,卡森的学术成果颇丰。但就其研究重心而言,他首先是一位掌握新材料、关注新视角的古代海洋史研究专家。《古代的航海者》和《古代世界的船舶和航海术》是卡森的代表作。

《古代的航海者》是一部具有拓荒意义的海洋史作品。在该书出版之前,虽有学者对于古代地中海的海上活动有所涉及,但多为古代海战的叙述,还没有一部专著对从近东第一艘船只的出现到拜占庭帝国的古代舰船和海员生活进行总体而翔实的研究。在《古代的航海者》中,卡森向我们呈现了从公元前4千纪第一艘芦苇船的出现到东罗马帝国海军衰亡漫长的时间内,居住于地中海周边的各民族所面临的来自海洋的挑战及他们对此的应战策略,各种类型的船只的起源、发展及人们如何将这些船只运用到商业、战争、探险中,以及海上活动是如何影响地中海周边各民族生活的各个方面。

该书前五章讲述前古典时代地中海的航海者。在该部分中,卡森利用纸草、泥版、考古等材料,生动地讲述了公元前3千纪至前2千纪埃及和米诺斯的商业活动、海上民族对东部地中海的劫掠、希腊人远征特洛伊、埃及法老的使者文阿蒙前往叙利亚获取建筑用木材的详细经过,同时他还力图对“阿耳戈”英雄远航过程中遭遇的各种奇遇进行合理解释。第六章讲述腓尼基人的海上创举和海上探险,并对希腊人和腓尼基人在西部地中海殖民的过程和原因进行了梳理。第七章将关于三列桨战船的描述与公元前5世纪海战战术的发展、历次著名海战的叙述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第八至第九章主要讲述公元前4世纪希腊海上贸易的发展。在该章中,卡森分析了公元前4世纪希腊海上贸易发展所涉及的司法、资金及度量衡等问题,并大量借助考古成果,对各种商品的类别及港口设施状况进行可能的推断。在该章关于船舶发展的小节中,卡森用了一定篇幅推断西西里僭主狄奥尼修斯为适应西部地中海地区海上力量发展而发明多层桨战船。第十章讨论的主题是海上探险,讲述了腓尼基-布匿人和马赛利亚人绕行非洲和前往欧洲北部及西部地区的探险;第十一到第十三章关注的主题是希腊化时代的地中海航海者。其中前两章讨论继业者在东部地中海的竞争和斗争,以及经过三次布匿战争的洗礼后罗马海上力量崛起的过程。后两章关注的是随着罗德岛海上力量的起落和意大利商人的到来,东部地中海地区海上贸易的发展变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第十三章中,卡森利用丰富的水下考古材料,为我们重构了希腊化时代地中海的海上贸易发展史。西利西亚海盗在古代社会闻名遐迩,在第十四章中,卡森为我们讲述了西利西亚的海盗及其被伟大的庞培剿灭的故事。在接下来的两章(第十五、十六章)中,罗马人成为地中海的主宰。罗马强大的海上力量造就了“罗马和平”,在地中海这个“我们的海”中,全帝国范围内的生活必需品和奢侈品得以广泛的流通。在最后一章中,随着希腊火的喷发,古代传统的海军逐渐走向衰落,古代地中海的航海者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1959年出版的《古代的航海者》是一部针对普通读者的普及性作品。在阅读托尔《古代船舶》的过程中,卡森意识到随着考古尤其是水下考古的发展和学术研究的深入,该著作已经不能适应学术的要求。经过近20年(1953~1971)的积累和思索,《古代世界的船舶和航海术》终于1971年面世。

具体而言,《古代世界的船舶和航海术》大体可分为4个部分,共16章。第一部分(第1~4章)中,作者运用考古材料,考证了从独木舟的出现到公元前500年三列桨战船时代到来这一漫长时段中埃及、两河流域、东部地中海地区船舶的类型和发展。第二部分(第5~7章)关注的主题是古典时代、希腊化时代和罗马帝国到拜占庭帝国时代的海军舰船、装备及人员组织。第三部分(第8~9章)重点讨论商船的外形、船体、设施、载重量等问题。第四部分(第10~16章)中,卡森大量运用考古成果,尤其是水下考古材料,讨论与航海相关的船舶制造、装备、风向、风帆、划行对航行及航速的影响,以及人员配备、船舶的标志及船舶名称、与军舰和商船相适应的港口等问题。

卡森《古代的航海者》和《古代世界的船舶和航海术》两本著作学术成就斐然,不但逐渐取代托尔的《古代船舶》,而且在研究的广度和深度上超越罗杰和莫里森等人的作品 [60]

卡森的两部作品史料翔实、考证精深、内容丰富,是着力深厚的学术精品。从船舶发展史角度来看,该书从最早的筏子、独木舟等水面航行器一直讲述到拜占庭时期传统的造船术和航海术让位于新技术。从船舶类型学角度来看,该书既包括小船筏,也包括主要靠摇桨驱动的战船、靠风帆驱动的商船。从航海学角度来看,卡森不但讨论了各类船舶的制造、索具、风帆、橹桨等基本实体装备,而且也着重墨于船舶的航行技术、人员组织、港口、船舶标志及名称等抽象问题。更重要的是,从研究内容看,卡森的关注重心是海洋而非陆地,船舶、船员、航海者的海上生活和经历,以海洋为介质的文化交流和传播,贸易和文化交流的网络是该著作的核心内容。从这个角度看,卡森关于古代地中海海洋史研究的学术理路与近10年兴起的“新海洋史” 不谋而合。时至今日,该著作虽已历经近60载,但仍是古代海洋史研究不可或缺的经典著作。

就写作风格和可读性而言,卡森的作品深入浅出,文风轻快,叙述引人入胜。福热斯特(Frank J.Frost)评价说:卡森的作品“以轻松愉快的新闻报道风格写成,其间穿插着令人喜闻乐道的充满趣味的故事。卡森活泼生动的文风使我们能够兴致勃勃地读完整本书”。 [61] 马贝尔·朗(Mabel Lang)评述说:“卡森教授成功地撰写了一本既能让对古代世界知之甚少的读者愉快阅读,又能让对舰船知识了解有限的古典学研究者获益的著作。”“其著作对专业研究者、古代历史爱好者和对海上事务有兴趣的读者都非常有价值”。 [62] 学术性与趣味性的完美结合源自卡森的个人经历和学养。从前面关于卡森个人经历的简介可知,作者从青年时期就拥有帆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水手;同时,他接受过严格的古典学教育,相关的古典文献能够信手拈来;他也是当代水下考古学的开拓者之一,长期关注并经常亲临考古现场,掌握丰富的水下考古第一手资料;自研究生时代起,他就开始深入研究古代商船和战船的设施和建造,对古代船舶的航行和战术、性能和局限了如指掌;最关键的是,在撰述其著作时,卡森总能牢记古代地中海周边居民多是水手,因此他总是将古人的海上活动与现代海员的经历进行对照。正是基于上述因素,卡森关于古代地中海海洋史的作品广受好评。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因其深厚的古典学功底、水下考古的第一手资料、丰富的海事活动经验和前瞻性的学术视野,卡森成为连接布罗代尔《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与霍登、珀塞尔《堕落之海:地中海史研究》两本跨时代巨作的最伟大的地中海史研究者。

From Cecil Torr,Fernand Braudel to Lionel Casson:A Review of the Research of Ancient Mediterranean History

Chen Siwei & Xu Songyan

Abstract: The narrations of humans’ memory of the seas had a long history. In classical times,except the matters about navy battles in historical works,explorers and mariners kept some periploi recording the routes,topography,local customs and practices of the Mediterranean and the waters surrounding. In the late of the 19 th century,under the influence of Alfred T.Mahan’s Sea Power Theory,classical scholars devoted themselves to the research into maritime history of the Mediterranean. Ancient Ships by Cecil Torr and The Mediterranean in the Ancient World by Fernando Braudel were two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works. However,with the development of maritime archaeology and the application of the approach of maritime archaeological experiment on the one hand,the resources of the materials for maritime history are becoming abundant;on the other hand,with the transfer of the time,the academic focuses are changing,the sea itself and the people traveling on the sea are the core of the new thalassography.Lionel Casson i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s of the new thalassography. Because of the author’s solid classical basis,first-hand materials from maritime archaeology,ample maritime experiences and foresighted academic view,his two works,Ancient Mariners and Ships and Seamanship in Ancient World,become the most influential ones connecting The Mediterranean in the Ancient World and The Corrupting Sea.

Keywords: Mediterranean;thalassography;academic history;Lionel Casson

(执行编辑:罗燚英)


[1] 陈思伟系河南大学犹太-以色列研究中心博士后研究人员,信阳师范学院副教授;徐松岩系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
本文为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特别资助项目“轴心时代东地中海地区海上贸易研究”(项目批准号:2016T90663)阶段性成果。

[2] M.Cary and E.H.Warmington, The Ancient Explorers ,London:Methuen & Co.Ltd.,1929,p.10.

[3] Nancy H.Demand, The Mediterranean Context of Early Greek History ,Malden:Wiley Blackwell,2011,p.xiii;Cyprian Broodbank, The Making of the Middle Sea:A History of the Mediterranean from the Beginning to the Emergence of the Classical World (以下省略副标题),London:Thames and Hudson,2013,pp.108-112.

[4] Nancy H.Demand, The Mediterranean Context of Early Greek History ,p.xiiii;此外,帕克认为,该山洞的黑曜石来源虽不能完全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到中石器时代早期(公元前7000~前6000年),那里的居民已使用来自米洛斯岛上的黑曜石制作新样式的工具,并大量捕食金枪鱼,其中一些金枪鱼明显产自爱琴海北部或西北部。A.J.Parker, Ancient Shipwrecks of the Mediterranean & the Roman Provinces ,Oxford:Tempvs Reparatvm,1992,p.1.

[5] Cyprian Broodbank,“Mediterranean ‘Prehistory’,” in Peregrine Horden and Sharon Kinoshita eds., A Companion to Mediterranean History ,Malden:Wiley Blackwell,2014,p.47.

[6] Cyprian Broodbank, An Island Archaeology of the Early Cyclades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pp.96-97.

[7] 德曼德认为,促使人们航海的基本动因包括:好奇心与冒险精神,追踪猎物,寻找食物,获取声望,巫术和宗教仪式,获得更有效的工具,通过贸易增加可资利用的资源,开拓新环境以建立殖民地,等等。Nancy H.Demand, The Mediterranean Context of Early Greek History ,p.xv.

[8] Lionel Casson, The Ancient Mariners in Mediterranean in Ancient Times ,New York:Macmillan,1959,p.5.

[9] 这里借用霍登和珀塞尔《堕落之海:地中海史研究》的用法。“堕落”之义取自柏拉图,本指便捷的海上交通不利于维护城邦的正常秩序,霍登和珀塞尔反其义而用之,强调海上联系对于构建地中海社会的重要作用。Peregrine Horden and Nicholas Purcell, The Corrupting Sea:A Study of Mediterranean History ,Oxford and 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2000;关于“堕落”一词的起源及演进过程参见陈思伟《微观生态视角下的地中海史研究》,《全球史评论》第九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第261页。

[10] Lionel Casson, Ships and Seamanship in Ancient World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1,p.vii.

[11] K.Brodersen, Polyaenus,Neue Studien ,Berlin:Verlag Antike,2010;N.PMilner, Vegetius:Epitome of Military Science ,Liverpool:University Press,1996.

[12] Herodotus, Historia ,4.44.

[13] G.Shipley, Pseudo-Scylax’s Periplus:Text,Translation,and Commentary ,Exeter:Bristol Phoenix Press,2011;一般认为,作者可能是柏拉图学园的学生,17世纪印刷时托名斯基拉克斯。

[14] Arrian, Anabasis Alexandri ,6.21.

[15] Stanley M.Burstein(Trans. and ed.),Agatharchides of Cnidus, On the Erythraean Sea ,London:Hakluyt Soceity,1989.

[16] Lionel Casson, Periplus Maris Erythraei:Text with Introduction,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 ,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9.

[17] Fergus Millar, Rome,the Greek World,and the East ,vol.2,Chapel Hill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2004,p.183.

[18] R.C.C.Law,“North Africa in the Period of Phoenician and Greek Colonization,” in J.D.Fage ed.,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Africa ,vol.2,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9,p.135.

[19] Pliny, Natural History ,2.169.

[20] Ian Whitaker,“The Problem of Pytheas Thule,” The Classical Journal ,vol.77,1981-1982(2),pp.148-164.

[21] Matthew Bunson, Encyclopedia of the Roman Empire ,New York:Facts on File,Inc.2002,p.420.

[22] Alexander P.Kazhdan, The Oxford Dictionary of Byzantium ,vol.2,New York and London:Oxford Univeristy Press,1991,p.1302.

[23] B.Crescentio, Nautica Mediterranea ,Rome,1607.

[24] Lazare de Baif, De Re Navali ,Paris,1536;M.Balthazard Marie Emerigon, An Essay on Maritime Loans ,Trans. John E.Hall,Baltimore:Philip H.Nicklin,1811.

[25] Cecil Torr, Ancient Ships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895,pp.v-vi.

[26] T.Säve-söderbergh, The Navy of the Eighteenth Egyptian Dynasty ,Uppsala:Lundequistska Bokhandeln,1946;W.Tarn, Hellenistic Military and Naval Developments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30;A.W.Gomme,“A Forgotten Factor of Greek Naval Strategy,” Essays in Greek History and Literature ,Oxford:Basil Blackwell,1937,pp.190-203;J.H.Thiel, A History of Roman Sea-Power before the Second Punic War ,Amsterdam North-Holland Pub.co.,1954; Studies on the History of Roman Sea-Power in Republican Times ,Amsterdam North-Holland Pub.co.,1946;Chester Starr, The Roman Imperial Navy 31BC-A.D 324 ,New York:Bames and Noble,1960;H.T.Wallinga, The Boarding-Bridge of the Romans ,Groningen:J.B.wolters,1956;W.L.Rodger, Greek and Roman Naval Warfare ,Annapolis:Naval Institute Press,1937.

[27] H.Knorringa, Emporos:Data on Trade and Trader in Greek Literature from Homer to Aristotle ,PhD.Amsterdam,1926;J.Hasebroek, Trade and Politics in Ancient Greece ,New York:Biblo and Tannen,1965;E.Warmington, The Commerce between the Roman Empire and India ,2nd edition,London:Curzon Press,1974;M.Rostovtzeff, The Social and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Hellenistic World ,Oxford:Clarendon Press,1941.

[28] H.A.Ormerod, Piracy in the Ancient World ,Loverpool,1924.

[29] William Radcliffe, Fishing from the Earliest Times ,London:Ayer Publishing,1926;M.Cary and E.H.Warmington, The Ancient Explorer ,Baltimore:Penguin Books,1963;W.W.Hyde, Ancient Greek Mariners ,New York:Oxtord University Press,1947;A.R.Burn, Minoans,Philistines and Greeks ,London K.Paul,Trench,Trubner & Co.,1930(其中涉及海上民族,第108~172页;海盗活动,第173~188页;伊阿宋的阿耳戈探险,第189~197页;特洛伊战争,第198~222页).

[30] 〔法〕费尔南·布罗代尔:《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世界》,唐家龙、曾培耿等译,商务印书馆,2014。该书的法文版( La Méditerranée et le Monde Méditerranéen a l’époque de Philippe Ⅱ )于1949年由巴黎Armand Colin Editeur出版社分三卷出版。关于地中海古代历史发展的总体叙述还包括John Holland Rose, The Mediterranean in the Ancient World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33;Henri Pirenne, Mohammed and Charlemagne ,New York:Bames and Noble,1992。后书最初出版于1937年,是在皮朗去世后由其家人、弟子整理其法文手稿完成的,1939年被译为英文。王晋新:《皮朗与“皮朗命题”——对西方文明形成时代的重新审视》,《世界历史》2008年第3期,第137页。

[31] Roselyne de Ayala and Paule Braudel eds., The Mediterranean in the Ancient World ,Trans. Siân Reynolds,London:Penguin Books,2001,p.ix.

[32] Cyprian Broodbank, The Making of the Middle Sea ,pp.32-37.

[33] 关于古代地中海水下考古的具体论述,参见A.J.Parker, Ancient Shipwrecks of the Mediterranean & the Roman Provinces ,pp.ii,1-8。

[34] A.J.Parker, Ancient Shipwrecks of the Mediterranean & the Roman Provinces ;水下考古材料的进一步补充,可参见Cyprian Broodbank, The Making of the Middle Sea ,p.38。

[35] R.Steffy,“The Kyrenia Ship:An Interim Report on its Full Construction,” American Journal of Archaeology ,89,1985,pp.71-101.

[36] B.Rankov,“Reconstructing the Past:the Operation of the Trireme Reconstruction Olympias in the Light of Historical Source,” The Mariner’s Mirror ,80,1994,pp.131-146;T.Shaw, The Trireme Project:Operational Experience 1987-1990,Oxford:Oxbow,1993.

[37] Cyprian Broodbank, The Making of the Middle Sea ,p.18.

[38] Peregrine Horden and Nicholas Purcell, The Corrupting Sea:A Study of Mediterranean History ,Oxford and 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2000.

[39] Peregrine Horden,“Introduction,” in Peregrine Horden and Sharon Kinoshita eds., A Companion to Mediterranean History ,p.4.

[40] David Abulafia, The Great Sea:A Human History of the Mediterranean ,London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1,p.xxx.

[41] David Abulafia, The Great Sea:A Human History of the Mediterranean ,p.648.

[42] 分别参见Fernand Braudel, Civilization and Capitalism:15 th -18 th Century (3 vols.),Trans. Siân Reynolds,London:William Collins Sons & Co Ltd.,1979;Roselyne de Ayala and Paule Braudel eds., The Mediterranean in the Ancient World ,London:Allen Lane,2001,pp.4,8。

[43] 详见Cyprian Broodbank, The Making of the Middle Sea

[44] 详见Peregrine Horden and Nicholas Purcell, The Corrupting Sea:A Study of Mediterranean History

[45] David Abulafia, The Great Sea:A Human History of the Mediterranean ,p.xvii.

[46] 其中影响较大的是戈伊泰因的《地中海社会》[S.D.Goitein, A Mediterranean Society ,(5vol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7-1988],该著作以戈尼萨文书为基础,对11~13世纪的地中海社会进行了系统研究。共包括五卷:第一卷,《经济基础》;第二卷,《公共生活》;第三卷,《家庭》;第四卷,《日常生活》;第五卷,《人物》。戈伊泰因去世后,桑德尔整理了该著作的索引,一般称其为第六卷。20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版了《地中海缩影:一部文化景观》(Predrag Matvejević, Mediterranean Breviary:A Cultural Landscape ,Berkeley and London:California University Press,1999)和《赫拉克勒斯柱:地中海壮游》(Paul.Theoux, Pillars of Hercules:A Grand Tour of the Mediterranean ,New York:The Random House Publishing Group,1995)两部地中海总体历史的专著。其中,马特维杰维奇(Predrag Matvejevic)于1987年以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出版了《地中海缩影:一部文化景观》( Mediteranski Brevijar:A Cultural Land Scape ),该书于1999年由加利福尼亚大学译为英文。但布鲁克班克认为它们似乎不过是“瓦尔特·惠特曼重写的布罗代尔作品”。Cyprian Broodbank, The Making of the Middle Sea ,p.18.

[47] 阿尔科克将法文版期刊《地中海》只列为与之相关的期刊而非专业期刊。如果包括相关期刊,2002年将达15种。Susan E.Alcock,“Alphabet Soup in the Mediterranean Basin:The Emergence of the Mediterranean Serial,” W.V.Harris ed., Rethinking the Mediterranean ,2005,pp.314-336.期刊名、首版日期及引用量,参见第317~319页。在2010年,珀塞尔以“地中海”为关键词搜索期刊的结果达130类,带有“地中海”一词的图书、网址、列表服务器、研究中心、研究项目及课程更是不可枚举。Peregrine Horden,“Introduction,” in Peregrine Horden and Sharon Kinoshita eds., A Companion to Mediterranean History ,p.3.

[48] 譬如,Lionel Casson, The Ancient Mariners:Seafarers and Sea Fighters of the Mediterranean in Ancient Times ,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1959;F.Meijer, A History of Seafaring in the Classical World ,London:Croom Helm,1986;J.Rouge(trans. S.Frazer), Ships and Fleets of the Ancient Mediterranean ,Middletown:Wesleyan University Press,1975;M.Reed, Maritime Traders in the Ancient Greek World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M.P.Charlesworth, Trade Routes and Commerce of the Roman Empire ,New York:Ares Publishers Lnc.,1970;William Culican, The First Merchant Venturers:The Ancient Levant in History and Commerce ,London:Thames and Hudson,1966。

[49] Robert Garland, The Piraeus from the 5 th to 1 st Century B.C .,Bristol:Bristol Classical Press,1987;R.Meiggs, Roman Ostia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3.

[50] R.C.Anderson and Romola, The Sailing Ship:Six Thousand Years of History ,New York:Norton,1963;Lionel Casson, Ships and Seamanship in the Ancient World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1.

[51] Bormir Jordan, The Athenian Navy in the Classical Period ,Berkeley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5;J.S.Morrison and R.T.William, Greek Oared Ships,900-322 B.C.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8;J.S.Morrison and J.F.Coates, Greek and Roman Oared Warships,399-30BC ,Oxford:Oxbow Books,1994;D.Kienast, Untersuchungen zu den Kriegsflotten de Römischen Kaiserzeit ,Bonn:Rudolt Habelt Verlag GmbH,1966;V.Gabrielsen, Financing the Athenian Fleet:Public Taxation and Social Relations ,Baltimore and London: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4.

[52] M.Amit, Athens and the Sea ,Brussels and Berchem,Belgium,1965;Chester Starr, 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on Ancient History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A.Momigliano,“Sea Power in Greek Thought,” Classical Review ,vol.58,1944,pp.1-7;Jean Meirat, Marines Antiques de la Mediterranée ,Paris:Fayard,1964.

[53] Dennis Hevesi,“Lionel Casson,Who Wrote of Ancient Maritime History,Dies at 94,” The New Times ,July 24,2009.

[54] Lionel Casson,“Isis and Her Voyage,” Transactions and Proceedings of the 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 ,vol.81,1950,pp.43-56;“Speed under Sail of Ancient Ship,” Transactions and Proceedings of the 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 ,vol.82,1951,pp.136-148.

[55] Lionel Casson, The Ancient Mariners:Seafarers and Sea Fighters of the Mediterranean in Ancient Times ,New York:The MacMillan Company,1959; Ships and Seamanship in the Ancient World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1.

[56] Lionel Casson, Travel in the Ancient World ,New York:George Allen & Unwin Ltd,1974; The Periplus Maris Erythraei:Text with Introduction,Translation,and Commentary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9.

[57] Lionel Casson, Illustrated History of Ships and Boats ,New York:Doubleday and Company,Inc,1964.

[58] Loinel Casson, Masters of Ancient Comedy ,New York:The MacMillan Co.,1960,该书经修订,1980年更名为《古代悲剧的巨匠:阿里斯托芬、米南德、普劳图斯、泰伦斯作品选》,由芳克和瓦格那尔斯公司出版; The Horizon Book of Daily Life in Ancient Rome ,New York:Simon and Schuster,1975,该书经卡森修订扩充,1999年由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出版,更名为《古代罗马的日常生活》; Mysteries of the Past ,New York:American Heritage Publishing Co.,1977; Great Ages of Man:Ancient Egypt ,New York:Random House Value Publishing,1983,2001年,经修订扩充,更名为《古代埃及的日常生活》,由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出版。

[59] Lionel Casson, Libraries in the Ancient World ,New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2002.

[60] W.Rodgers, Greek and Roman Naval Warfare ,Annapolis:United States Naval Institute Press,1937;J.S.Morrison and R.T.William, Greek Oared Ships,900-322 B.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8.

[61] Frank J.Frost,“Review to Lionel Casson Ships and Seamanship in the Ancient World ,” Classical World ,vol.65,1971(2),p.64.

[62] Mabel Lang,“Review to The Ancient Mariners:Seafarers and Sea Fighters of the Mediterranean in Ancient Times ,” Phoenix ,vol.14,1960(1),pp.55,56. OE4atgVrGE7gKIe/W5ZVTm20oD0KlEC3CNuaS7gNBNEIQjaFMWH79/WjaHGhi+5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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