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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晚上的故事1

——灵媒

“……现在想起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只是,当时没有引起重视,也根本不可能想到,这小小的‘不对劲’,竟然会是后面那一连串恐怖事件的开端。”

(季宁日记)

一 第一天(上午)

母亲在厨房里做着午饭,门铃响的时候,她正切着猪肉,满手油腻,只有朝儿子的房间喊道:“季宁,你去开一下门!”

下期读高三的季宁正享受着暑假难得的清闲,他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跟网上视频聊天的对象说了声“等一下”,然后站起来,走到客厅把门打开。

一个清脆的声音和门口的小家伙一齐跳了进来。“季宁表哥!”

季宁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豆豆!”

“什么,豆豆来了?”母亲用一块帕子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小家伙看到她后,大声叫道:“姨妈!”

“哎,豆豆乖。”季宁妈妈冲着侄儿笑了笑,眼睛望向门口,“你妈妈呢,在后面?”

豆豆朝客厅走去,把他随身背着的一个包解下来,放在沙发上。“妈妈没来,是我一个人来的!”

“什么?”季宁的妈妈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一个人来的?不会吧?”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门口,朝外面打量着,确实没看见豆豆的妈妈。她满脸狐疑地走到客厅,问7岁大的侄儿:“豆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姨妈,我渴死了,你倒杯水给我喝吧。”豆豆吐着舌头说。

季宁和妈妈这才看到小家伙一脸通红、满头大汗,显然是在这大热的天从车站直接走过来的。妈妈赶紧去拿杯子倒水,季宁说了声“不用了”,直接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递给豆豆。豆豆揭开可乐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用手背一抹嘴。“真爽!”

季宁妈妈蹲在豆豆面前,带着疑惑和焦虑的口吻问道:“豆豆,你告诉姨妈,你怎么会一个人来呢?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豆豆不以为然地说:“没有啊,妈妈说我现在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坐车到城里来,她把我送上车之后就回去了。”

季宁的妈妈怀疑地看着他。“是吗?就算是这样,她总该事先跟我打个电话吧?”

季宁说:“妈,你现在打电话问问小姨吧。”

“你小姨家没有电话,只能打到村委会的传达室去,请他们帮忙叫一下,怪麻烦的。”妈妈皱着眉说。停顿片刻,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必须打电话问问清楚。”说着走到客厅的座机旁边,按了一串数字。

豆豆拉着季宁的手,两眼放光。“表哥,你的电脑上又安什么新游戏没有?”

季宁用手指刮了一下表弟的鼻子。“就知道你想着这个,走吧,到我房间来。”

“好嘞!”豆豆像泥鳅一样从沙发上滑下来,拍着手冲向表哥的房间。

季宁想起自己还正在跟人网上视频,抢先走到电脑面前去,跟视频中的人说了声“下次再聊”,然后把聊天工具关了,指着电脑桌面上的几个图标。“这些都是新安装的游戏,你自己看喜欢玩什么吧。”

“太好了!”豆豆用鼠标点开其中一个游戏,立刻沉迷其中。

季宁坐在一旁看豆豆玩,不时教他一下。过了十几分钟,妈妈走到房间门口,冲他招了下手,低声道:“季宁,你过来一下。”

母子俩走到饭厅,季宁看见妈妈蹙着眉头,小声问道:“怎么了,找到小姨了吗?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你小姨来接了电话,我问了她,她也说是想锻炼一下豆豆的独立能力,就让他一个人到坐公车到我们这里来。但是……”妈妈迟疑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妈妈望了一眼季宁房间里的豆豆,压低声音。“你小姨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豆豆从小跟他妈妈相依为命,你小姨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以前来城里玩,就连逛个街你小姨都一刻不停地牵着豆豆的手,生怕他跑丢了,或者是出点什么意外——可这次,她竟然放心让豆豆一个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妈妈这番话让季宁感到这事确实有几分不寻常,也令他再次想起了小姨那不幸的遭遇。

小姨住在老家的乡村里,23岁那年和小姨夫结了婚。他们俩都没什么钱,靠微薄的收入维持一个家,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他们拥有比谁都多的快乐和幸福。儿子降临之后,这个温暖的小巢更是美满。但谁都想不到,在豆豆快满一岁的时候,却发生了怪事——小姨夫在某一天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小姨把全村甚至全县都找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小姨夫就像是露珠一样蒸发了——这起神秘的失踪案,直到现在都是个谜。

之后——小姨几乎想浪迹天涯,把整个世界都寻个遍。但最终,为了儿子——她活着仅存的意义——她妥协了,没有再浪费时间精力去进行那无意义的寻找。但谁都知道,在小姨的生命里,她每一天,乃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盼望着奇迹的出现——有一天,她心爱的丈夫会出现在门口,回到她身边——但这一盼,换来的就是整整六年的失望。

想到这里,季宁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望向妈妈,发现妈妈也是神情哀切,显然也跟他一样陷入了往事。季宁深呼吸一口。“妈,那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神思惘然地晃了晃脑袋,好几秒后,才像是从那酸楚的回忆中走出来。“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季宁安慰母亲:“也许我们想多了。毕竟豆豆现在都7岁了,小姨可能真的是想锻炼一下他。我看过一个电视节目,让4岁的小孩单独坐飞机到另一个城市去找父母呢——相比起来,这就不算什么了。”

“也许吧。”妈妈微微点头,舒了口气。“好了,我去加两个菜,多做几样好吃的。你让豆豆到卫生间去洗个澡,然后带他到楼上见你外婆——豆豆来了,她肯定高兴。”

季宁点了下头,朝自己房间走去。

二 第一天(中午)

豆豆洗完澡后,季宁带着他上楼。

季宁的家是半跃层的,楼上楼下加起来一共180平米,算是套大房子。季宁住楼下,二楼的两间卧室分别是爸妈的房间和外婆的房间。外婆已经70岁了,两年前得了轻度偏瘫,下半身的一条腿无法行动,平时几乎都躺在床上。想出去活动的时候只能用拐杖或坐轮椅。季宁跟外婆的感情很好,在他的记忆中,外婆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疼自己——当然,也疼爱豆豆这个机灵的小外孙。

“外婆、外婆!”豆豆一路叫着跑到外婆的床前,就像条撒欢的小狗。

“哟,这不是豆豆吗,什么时候来的?”外婆高兴地笑开了花,季宁扶外婆从床上直起身子。

“刚才才到。”豆豆说,“我还洗了个澡呢!”

“嗯,怪不得这么香呢。”外婆捏了捏豆豆肉嘟嘟的小手臂,“你妈呢?她怎么不上来看我?”

“我妈妈没来,我一个人来的!”豆豆自豪地说。

“什么,你妈没送你来?”很显然,外婆的反应跟妈妈是一样的。季宁向外婆解释道,小姨想锻炼一下豆豆的独立能力。

“你小姨这个人,还真放心得下啊……”外婆不满地说,“她就不怕我的小乖孙被人拐跑了?”

“外婆!”豆豆嘟着嘴。“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快满8岁了!”

“是,是,豆豆长大了,是小男子汉了!”外婆又呵呵地笑起来,干枯的手疼爱地抚摸着豆豆稚嫩的脸颊,叹了口气,“可惜啊,外婆现在老了,不能带你出去玩了。”

说着,外婆伸手到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包来,从里面拿出几百元钱,递给小外孙。“拿着,豆豆,让你季宁表哥下午带你去玩吧。”

如果是以前,豆豆都会爽快地接着,然后连喊几声“谢谢外婆!”但这次,他竟然像个懂事的大人一样,摆着手说:“不用了外婆,我有零花钱。”

“唷,我的小外孙都会说客气话了。”外婆笑着把钱递到豆豆面前,“拿着吧,你跟外婆客气什么?你有多少零花钱呀?”

豆豆像是被小瞧了一样,红着脸说:“我真的有!不信我拿给你们看!”

说着,豆豆从裤包内侧的一个暗兜里摸出一叠钱来,挥了挥。“怎么样,没骗你们吧?”

季宁和外婆惊讶地望着豆豆手中的钱。“拿给表哥看看。”季宁把那叠钱拿过来数了一下,竟然有1000多元。

外婆愕然地望着小外孙。“豆豆,告诉外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

“我妈妈给我的零花钱呗。”豆豆得意地说。

“你妈妈……给你这么多零花钱?”季宁张大了嘴。他知道,小姨在老家种蔬菜,低价卖给城里的贩子,一个月的收入有时只有两、三百元。妈妈时不时地总会汇些钱去资助她——现在豆豆手里拿着的一千多元钱,对小姨家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外婆盯着豆豆,表情渐渐变得严峻起来,她喃喃道:“你妈,她……”没有再往下说。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季宁、豆豆,吃饭了!”

季宁把钱帮豆豆揣好,叮嘱一句“揣好,别丢了。”然后对外婆说:“我们下去吃饭了,外婆,一会儿给您端上来。”

“唔,好……”外婆呐呐地回答,神情惘然,似有所思。

下楼之后,季宁看到爸爸也下班回来了,豆豆活泼地叫着姨夫。一家人坐上餐桌。

吃饭的时候,季宁妈妈不停地给豆豆夹菜,看得出豆豆是好久没吃到这么丰盛可口的饭菜了,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季宁妈妈在一边看着,鼻子又有些酸了。这时,她又看到豆豆身上穿的背心已经烂了好几个小洞,那条短裤也早就洗得又废又旧,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顿时眼眶就红了,边帮豆豆夹菜,边说,“下午姨妈去给你买几身新衣服,然后让表哥带你到游乐场去玩儿。”

“谢谢姨妈!”豆豆抬起头来嘟囔着说,嘴里包满了东西。

“豆豆,你告诉姨妈,还想要什么,姨妈跟你买。”

豆豆嚼着食物想了想。“姨妈,我想画画,你帮我买些画画的纸和颜料吧。”

“没问题。”季宁的妈妈又跟豆豆夹了一大筷肉。

吃完了饭,豆豆又到季宁的房间去玩电脑。妈妈把季宁拉到厨房,塞给他600元钱:“这钱你拿着下午带豆豆去玩吧。”

季宁小声说:“我正想跟你说呢,刚才外婆也拿钱给豆豆,但是豆豆说他有钱,从裤包里摸了一千多元出来。”

“什么,一千多?”妈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说是小姨给他当零花钱的。”

“不可能。”妈妈断然否决,“你小姨的经济状况我太清楚了,别说是零花钱,她家里总共还不定有一千多元呢,怎么可能拿这么多给孩子?”

“小姨不会是发什么意外之财了吧?中彩票什么的。”季宁猜测。

妈妈连连摇头。“他们住的那个小乡村,连彩票站都没有,买什么彩票?再说你小姨可不是有闲钱买彩票的人。”

“那是怎么回事?”季宁纳闷了。

妈妈皱着眉头。“豆豆这次来,确实有些蹊跷。”

这时,豆豆在房间里喊道:“表哥,这个游戏怎么玩儿啊?”

“你去陪豆豆玩吧。”妈妈说,“让我想想。”

三 第一天(下午)

其实,季宁今天下午已经约了人出去玩了,就是豆豆来之前他在网上视频的那个高中班上的女同学——也是他瞒着父母交的女朋友。现在情况有变,他只能打电话跟女友说,下午要陪表弟去游乐场,没法约会了。没想到的是,女友竟然说愿意跟他们一起去游乐场玩,季宁只有答应。

下午两点,季宁带着表弟出门,走过几条街,在一个小区的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女朋友筱凡。

筱凡穿着一身漂亮的白底蓝花连衣裙,整个人显得青春靓丽、落落大方。刚一走过来,豆豆就指着她说:“大姐姐,我见过你!”

“哦?”筱凡有些诧异。“是吗,在那里?”

“在我表哥的电脑里,我看见你的脸了,还听到你说话呢!”

筱凡“咯咯”地笑起来,对季宁说:“这就是你表弟豆豆吧?真逗。”

季宁点了下头,对表弟说:“豆豆,你要叫筱凡姐姐。”

“筱凡姐姐。”豆豆听话地喊了一声,然后问了一句,“你和我表哥在谈恋爱吗?”

“豆豆!”季宁的脸一下红了,“别瞎说。”

筱凡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季宁,我看咱们就不用装了,瞒不过你这个机灵鬼表弟的!”

季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说:“豆豆,你可不要告诉你姨夫姨妈呀。我不想让他们管我的事儿,你明白吗?”

豆豆像个小大人一样很理解地点着头。“放心吧表哥,这是我们的秘密。”他那副认真的模样惹得筱凡又是一阵大笑。

“走吧,去游乐场!”季宁和筱凡一起牵着豆豆的手,到街对面招了辆出租车。

季宁帮豆豆买了张两百多元的游乐场通票,可以玩游乐场的所有项目。豆豆玩得过瘾极了,像是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季宁和筱凡光是在旁边看,都被他的快乐所感染。等豆豆挨着把每个项目都玩了个遍,已经五点半了。离开游乐场后,筱凡提议去附近的水吧喝冷饮。

三个人各点了一杯果汁,筱凡又点了一份香蕉船,一共60元,季宁正要付钱,豆豆从包里摸出一叠钱来,抽了一张一百的递给服务员。“表哥,你请我去游乐场玩,我就请你们喝饮料吧。”

季宁正想说算了,怎么能让你付钱。筱凡却赞叹道:“豆豆,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钱啊,而且又大方,像个男子汉!”

“那是。”豆豆昂着头说。

季宁不好说什么了,他默不做声地喝着饮料,想起小姨家的拮据状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豆豆那杯果汁被他一口气喝完了,他眼睛盯着筱凡的香蕉船。“筱凡姐姐,你那个……好吃吗?”

筱凡看见豆豆的眼神,马上就明白了,他把香蕉船推到豆豆面前。“当然了,你尝尝吧。”

豆豆用小勺舀进嘴里尝了一口。“哇,真好吃!”

“那我再给你买一份吧。”季宁说。

“不用了,”筱凡说,“一份够多了,我和豆豆一起吃吧。豆豆,你请了我喝饮料,姐姐一会儿也请你到美食街去吃烤肉和炸串,怎么样?”

“好啊,好啊!”豆豆高兴地拍起手来,“城里就是好,有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比我们那里好多了!”

筱凡笑着问:“你们那里是哪儿呀?”

“亦县的矿石村。”豆豆说。

筱凡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豆豆呀。”

“那是小名吧,大名呢?”

“徐瑞——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的小名‘豆豆’。”

听到这句话,筱凡骤然怔住了,脸上的笑容慢慢凝滞,愣愣地凝视着豆豆。

豆豆埋着头吃香蕉船。季宁注意到了女友表情的变化,问道:“筱凡,你怎么了?”

“唔……”筱凡转过头,望着季宁,显得有些不自然地。“没……没什么。”

季宁皱起眉头望她。

豆豆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把香蕉船吃了一大半,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到筱凡面前。“筱凡姐姐,不好意思,我都快吃完了。”

筱凡的面部肌肉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没关系,你吃吧。”

“那我可真吃了。”豆豆把香蕉船拖回来,继续吃。

筱凡看了下手表,对季宁说:“对了,我想起来,晚上还有点事,咱们回去吧。”

季宁望着她。“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带豆豆去美食街吗?怎么突然又有事了?”

“是啊……才想起来的。”筱凡尴尬地对豆豆说,“豆豆,姐姐下次再请你吃小吃,好吗?”

“好啊。”豆豆把香蕉船全吃完了,用手抹了抹嘴。

三个人出了冷饮店,筱凡立刻招了辆车。坐在车里,她几乎没怎么说话,直到她先下车,才匆匆跟季宁两人道了声再见,然后匆匆离去。

她这是怎么了?季宁望着筱凡的背影,感到迷茫。

四 第一天(晚上)

吃完晚饭后,季宁的妈妈把一套漂亮齐全的绘画用具送给豆豆,豆豆看样子很喜欢画画,高兴得马上就想创作起来。但姨妈催着他去洗个澡,然后让豆豆穿上了新买的名牌体恤衫、短裤和运动鞋。焕然一新之后,豆豆像是变了个人,既时尚又帅气,一点都不像乡下来的孩子了。

大家都集中在客厅,评价着豆豆的新形象。外婆坐在轮椅上笑得合不拢嘴:“我的小外孙看起来,比城里那些孩子还要洋气!”

豆豆自己更是高兴得不得了,穿着新衣服又蹦又跳,还臭美地拿着梳子在镜子前梳了个新发型,引得大家开怀大笑。

豆豆跑到季宁身边。“表哥,你有照相机吗?帮我照张相吧!”

季宁逗他:“干什么?你还要发到网上去参加选秀啊?”

豆豆不好意识地挠着头。“我想……等我回去之后拿给妈妈看看。”

这话一出,大家都愣了,季宁的爸爸说:“豆豆,你回去后,你妈妈还用得着看照片吗?她直接看你不就行了?”

豆豆呆呆地站在那里,神情恍惚。“唔……是啊。”

“这孩子,高兴过头了吧?都犯糊涂了。”季宁的妈妈笑道。

这时候,季宁突然听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谁在唱歌。他先以为是电视里的声音,但发现电视里播的节目跟这歌声完全不挨边儿,不禁问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有谁在唱什么歌。”爸爸说。他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按成静音。

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这一下,大家都清楚地听见了这轻柔的歌声: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小气鬼,喝凉水,砸破了缸,喝不到水,讨了老婆吊死鬼,生个孩子一条腿……”

大家都听清楚了,这是一个女人在唱儿歌,声音柔如飘雪,听起来似乎有些幽怨,而且……还有种熟悉感。

季宁的妈妈一下叫了出来:“哎呀,这不是慧云(豆豆的妈妈)的声音吗?”

这一提醒,大家都听出来了,感觉诡异莫名。

几秒钟后,豆豆一下想起了什么,大叫道:“是妈妈,妈妈跟我打电话了!”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豆豆朝卫生间冲去,季宁和妈妈跟过去看,发现豆豆从换下来的短裤裤包里摸出一个手机来,歌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豆豆按了接听键后,歌声停下来了,他拿着电话高兴地喊道:“妈妈,妈妈!”

爸爸也走了过来,看到豆豆在接电话,松了口气:“原来是慧云把自己唱的儿歌录下来设成了铃声啊。”

豆豆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嗯,我知道……我会听姨夫姨妈的话……妈妈,姨妈跟我买了新衣服,表哥下午还带我去游乐场玩呢……”

电话里不知道跟豆豆说了些什么,好几分钟后,豆豆突然说道:“妈妈,我会乖的,你不要哭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豆豆又凝神听了几分钟,不知道是在应允什么事。“好的,妈妈,我答应你……嗯,再见,以后你每天晚上都要跟我打电话哦。”

听着豆豆好像是准备结束通话了,外婆突然喊了一声:“豆豆,把电话给我,我要跟你妈妈说话。”

“哦,好的,妈妈,外婆说她……”豆豆停了下来,慢慢放下手机。“妈妈她挂电话了。”

外婆显得有些恼火。“她是故意不想跟我说话吗?”

季宁的妈妈说:“妈,怎么会呢,肯定是你说的时候慧云已经挂电话了。”

“那你现在跟她打过去,说我找她。”

“妈,你忘了吗,慧云家里没有电话,她可能是到村口的公用电话那里打的。我现在打过去,接电话的已经不是她了。”

外婆把头扭过去,不再说话。

季宁的妈妈忽然想起了什么。“豆豆,你这个手机是谁的呀?”

“我的啊。”豆豆说。

“你的?你妈妈跟你买的?”

豆豆点着头。“嗯,上个星期妈妈才专门到县城里去跟我买的。”

季宁妈妈难以置信地回头望着丈夫。“真是怪了,慧云家里都没安电话,却跟豆豆买了个手机——有必要吗?这么小的孩子用手机干什么?”

豆豆开口道:“妈妈说,我有手机的话,以后她想我的时候就可以跟我打电话了。”

外婆的脸渐渐转了过来,望着豆豆。

妈妈和爸爸对视了一眼,问道:“豆豆,你不是一直在你妈妈身边吗?她干嘛要跟你打电话呀?”

“我现在就没在她身边啊。”豆豆说。

“可是你在我们家啊,如果你妈妈想你的话,打我们家的电话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得要买个手机,然后打给你?”

豆豆不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季宁的妈妈忍不住问道:“豆豆,你到底有没有跟我们说实话呀?你妈妈给你这么多钱,又给你买手机,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豆豆小声地说。

这时,在一旁的外婆突然问道:“豆豆,你妈妈刚才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她就是跟我说,要我听话,不要调皮,还说……”

“还说什么?”大家都望着他。

豆豆一下笑起来。“妈妈还说,她好爱好爱我。”

“你妈妈刚才哭了?”季宁妈妈问。

豆豆点头。

“她为什么要哭?”

“我不知道。”豆豆低下头,沉默了。

季宁的爸爸说:“也许是慧云从来没跟孩子分开过,一时不适应,想孩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吧。”妈妈缓缓点头。

“没事儿了,看电视吧。”爸爸拿起遥控器,准备把声音打开。

“等一下。”外婆喊了一声,她摇着轮椅来到豆豆身边,凝视着他:“豆豆,外婆再问你件事——刚才你手机里那首歌,是你妈妈唱的吧?”

“嗯。”豆豆点头道,“是我妈妈经常在我睡觉的时候唱给我听的。”

“她为什么要把它录在手机里?”

“妈妈说,这样的话,就算她以后不在我身边,我也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外婆没说话了,她的脸慢慢转向别处,若有所思。

季宁的妈妈走到母亲身边,轻声问道:“妈,你怎么了?”

外婆的嘴唇一张一阖,许久没有说出话来,好一会儿后,才发出了声音:“慧晴(季宁妈妈的名字),你送我到房间去吧,我想睡了。”

“唉,好。”妈妈转身对季宁爸爸说,“来搭把手,妈想回房间休息了。”

爸爸赶紧过去,和妈妈一起把外婆从轮椅上抱下来,再小心地把她抱上楼。

过了一会儿,妈妈下楼来安排道:“季宁,晚上你就跟豆豆一起睡吧。”

“嗯。”季宁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豆豆,发现他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地面,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想着什么。

从豆豆接了小姨的那个电话后,家里就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气氛。不过——季宁又想道——今天一整天都有些怪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他并不知道,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个先兆,可怕的事情就在此之后接踵而来了。

五 第三天(早晨)

因为豆豆来了,季宁的妈妈把早餐做得格外丰富:牛奶、面包、花生粥,还有煎蛋和火腿,满满的一桌。季宁和爸爸、豆豆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豆豆几乎把每样都吃了个遍。

外婆不方便下楼,季宁的妈妈盛了碗粥,准备给母亲端去,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妈妈放下碗,走过去接起电话,说了声“是的”,过了十多秒,她惊叫一声:“什么!”

季宁和爸爸一齐望了过去。

妈妈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们,小声说着什么,季宁注意到,妈妈的肩膀在微微抽搐。

几分钟后,妈妈缓缓放下电话,却仍然坐在那里,背对着他们,她双手抱着肩膀,身体阵阵颤动。

爸爸走过去,小声问道:“怎么了?”

妈妈用手掌在脸颊上抹了两下,分明是在拭擦泪水,她回头瞄了豆豆一眼,咽了咽唾沫,深深吸了口气。

豆豆正大口大口地吃着煎蛋,没注意到姨妈这边。但季宁看到了,妈妈脸色惨白,神色惶惑,而且很明显地——她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直觉告诉季宁,肯定出什么事了。

妈妈再次深呼吸了几口后,绷着脸走过来。这时豆豆正好吃完了,妈妈对他说:“豆豆,外婆还没吃早饭呢,你把这碗粥给外婆送去,然后陪外婆吃饭,好吗?”

“好。”豆豆端起餐桌上的花生粥,朝楼上外婆的房间走去。

妈妈对父子俩说,“你们进来一下。”走进季宁的房间。

爸爸把房间门关好。“出什么事了?”

妈妈控制不住了,坐在床上捂着脸抽噎起来。爸爸坐过去挽着她的肩膀,神情焦急地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妈妈低声啜泣了好一阵后,抬起头来,一双发红的眼睛望着季宁父子俩,压着声音。“刚才的电话是矿石村的村长打来的,他告诉我……慧云她……在前天晚上,上吊自杀了!”

季宁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震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爸爸显然也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妈妈说完这句话,又忍不住掩面痛哭,只是控制住不让哭声太大。爸爸呆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什么:“前天晚上?慧云不是还跟豆豆打过电话吗?”

“村长说派出所的法医来鉴定过了,死亡时间就是前天晚上。”妈妈流着泪说,“也许,那晚慧云跟豆豆打完电话后,就……”

季宁这时回忆起,前天晚上豆豆接到小姨的电话后,说他妈妈哭了,还说好爱好爱他之类——天哪,那是小姨自杀前在向儿子告别?

“慧云为什么要自杀?”爸爸疑惑地问。

妈妈哀伤地摇着头。“不知道……村长没有细说,他叫我今天就赶紧到村里去一趟。一是处理慧云的后事,另外还有一些事情要跟我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爸爸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马上就走。”

“等一下。”妈妈叫住他,然后望着季宁。“我提醒你们一件事。”

爸爸坐了回来,妈妈盯着他们父子俩说:“这件事情,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否则可能还会出人命。”

季宁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懂了。

外婆患有心脏病,医生交待过,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而对于豆豆来说,母亲自杀这种事情对年幼的他来说太过残忍了——况且,如果他知道妈妈已经死了的话,哭闹起来,也就等于告诉了外婆。

爸爸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声道:“对、对……这件事现在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不然就更糟了。”

季宁担忧地说:“但是,我们能瞒多久呢?”

“能瞒多久算多久吧……”妈妈神情哀切地说,“起码让我们处理完你小姨的后事再说。”

季宁想了想。“妈,如果你跟爸爸一起去的话,外婆可能会生疑的。要不这样吧——我和你去,让爸爸留在家里。”

妈妈望向爸爸。爸爸思索片刻后,点头道:“行,就让季宁陪你去吧,但是怎么跟他外婆说呢?”

“就说是到外地的一所大学去看看,那天吃饭的时候不是说起我以后读哪所大学的事吗。”季宁说。

“就这么办。”爸爸拍板道。

妈妈用纸巾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我们一会儿出房间之后,别让豆豆和他外婆察觉到什么,装作没事一样。妈心眼多,别让她看出什么破绽。”

爸爸叹了口气:“主要是你,只要你别让老太太看出什么来就行了。”

“我会忍着的。”妈妈从床上站起来,打开房门,三个人走了出去。

豆豆还在楼上的房间里陪着外婆吃饭,季宁听到他正跟外婆讲昨天在童话书上看的故事。季宁在心里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妈妈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去房间稍微化了下妆,把哭过的痕迹完全抹去。然后,她跟季宁一起到外婆的房间去,把季宁刚才想的借口讲给母亲听,说可能要在外地待一两天。外婆倒也没生疑,只是叮嘱他们到外面要注意安全。

豆豆不希望姨妈和表哥走,但姨夫跟他讲了一通道理后,他也就懂事地答应,会在家里陪着外婆。

交待完一切,母子俩匆匆出门,直奔汽车站。

六 第三天(下午)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季宁和妈妈到了亦县县城。在一家小餐馆随便吃了点儿东西,接着又坐了四十多分钟的小中巴车,才到矿石村。两人到达村委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

村长倒了两杯水给母子俩,然后坐到他们对面的一把藤椅上,叹了口气:“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们节哀顺变。”

妈妈顾不上喘息,留着泪急切地问:“村长,你知不知道我妹妹为什么会自杀?我是意思是,她在自杀之前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你也不知道吗?”村长诧异地问。

“知道什么?”

“慧云自杀的原因。”

妈妈望着村长:“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她要自杀的话,早就赶过来阻止她了呀!”

“那倒是。”村长点头道,随即皱起眉头。“这就怪了,我把慧云的邻居和经常跟她接触的那些人都找来问过了,他们都说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连猜都没法猜出个原因。”

沉默了片刻,季宁问道:“村长,是谁最先发现我小姨自杀的?”

“住在她旁边的陈婶,就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吓坏了。”

“她怎么会知道慧云在家上吊自杀了呢?”妈妈问。

村长说:“前天,慧云死之前,把家里养的五只老母鸡全送给陈婶了。陈婶先是感激不尽,过了两天后,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自那以后就没看见慧云出门了。所以今天一早,她去敲门,结果在门口闻到一股臭味……”

“臭味?”季宁皱起眉头。

村长望了他一眼。“可不是吗,这么热的天,尸体在屋里捂了两天,能没味儿吗?”

季宁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画面——腐败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周围蚊蝇萦绕……他尽量不去联想那是小姨的脸,却仍然感觉阵阵反胃,几乎快要呕吐出来。而旁边的妈妈又捂着脸呜咽起来。

村长站起来,从身后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季宁的妈妈。“我们在慧云家发现了她留下的一张字条,是写给你的。我看不懂。你看看吧,兴许你知道她写的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慧云她……留下了遗书?”妈妈颤抖着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几行字,这正是她那可怜的妹妹的笔迹。触目生情,妈妈的眼泪像绝堤的江水一样涌了出来。季宁把头凑过去,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

“姐,我知道了一些事,我知道豆豆的爸爸去哪儿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清楚了。姐,我好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但我又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有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姐,我现在只希望不要受到打扰,这就足够了。

——云”

短短的几行字,却喊了三声“姐”。季宁的妈妈读来,仿佛妹妹就在自己耳边呼喊,令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你看得懂她写的是什么意思吗?”村长问。

妈妈悲哀地摇着头。

“你都看不懂?”村长露出讶异的表情。“这张字条是慧云写给她的姐姐,也就是你的,但是你也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意思?你是她唯一的姐姐吗?”

妈妈答道:“对,慧云只有我这一个姐姐。”

村长凝望了季宁的妈妈一阵,叹道:“既然你都看不明白,那慧云为什么会自杀,就真的成一个谜了。”

妈妈哽咽着说:“也许……慧云根本就不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她只是在自杀之前,把埋藏在心底的不安和恐惧倾吐出来而已……”

季宁疑惑地问道:“小姨为什么会觉得恐惧不安?”

“我不知道……”妈妈疲惫地说,“我现在心里很乱。”

季宁指了一下那张字条。“妈,给我看看。”妈妈递给了他。

季宁将纸条上的文字又读了几遍,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绝望和恐惧令他升起一股寒意,不禁打了个冷噤。

这张字条上,透露出很多怪异的信息,令人费解——小姨到底知道了什么?她又在害怕什么?更奇怪的是,既然她都已经决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为什么还说不希望受到打扰呢?一个人都已经死了,还会受到什么打扰?

季宁竭力思索着,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扭头问道:“妈,你有没有觉得这张字条缺了点什么?”

“什么意思?”妈妈望着季宁。“缺了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小姨留的这张遗书,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豆豆。”

听到这话,村长也凑过来。“对啊,按道理说,豆豆是慧云的命根子,她怎么完全没跟你们交待一下?对了,豆豆现在在哪儿?他知道这事吗?”

“豆豆在我们家,我们暂时还没告诉他这事,怕他接受不了……”妈妈说。

村长点头道:“这样也好,虽然按理说,应该让这孩子来见他妈妈最后一面,但是……不看也罢,这么小的孩子,会吓着的……”

季宁的妈妈像是被提醒了。“村长,我妹妹的尸体,现在在什么地方?”

“就停在她家里。”

“我要去看看她。”妈妈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村长皱起眉头。“我看……要不就算了,你们还是赶紧雇几个人,把她直接埋葬了吧。”

“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妈妈问道。

“不是不能看,只是……”村长面有难色,“慧云死了两天了,我们这种乡村里,又没法做什么防腐的措施。现在……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我怕你们看了害怕,晚上做噩梦。”

“不,我要再看我妹妹最后一眼。”妈妈流着泪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那都是我的亲妹妹。”

七 第三天(傍晚)

快到小姨家门口的时候,季宁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隔着好几米的距离,房门又关着,他却好像已经闻到了一股腐尸的气味。

村长停下了脚步,对季宁的妈妈说:“你真要进去看?打开门后,那臭味可能谁都受不了。”

季宁也劝道:“妈,要不算了吧。”

“对,别去看了,我叫人去备棺材,直接把尸体装进去下葬吧。”村长再次建议。

季宁的妈妈似乎也有些迟疑了。沉吟片刻。“我就进去看一眼,马上就出来。”

村长见她仍然坚持,只有无奈地挥了下手。“你去看吧,门没锁,推开就行了。”

妈妈朝门口走去。季宁走上前来。“妈,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别去,我自己去看一眼就行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妈妈说。

季宁只有眼看着妈妈走到小姨的家门口,颤栗地将那扇木门推开,走了进去。

这次,他实实在在地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连村长也忍不住转过身去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季宁想到妈妈此刻竟然还能呆在里面,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大概半分钟后,季宁的妈妈脸色铁青地捂着嘴冲了出来,扑到门口的一棵大树旁,剧烈呕吐。季宁赶紧过去帮妈妈捶背。村长快步上前去,将房门带拢了。

狂吐了好一阵后,季宁的妈妈又忍不住放声痛哭。住在周围的人都出来了,知道这是慧云的姐姐,都过来说着安慰的话。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也跟着抹眼泪,后来季宁知道,她就是陈婶。

妈妈过了好久才慢慢平伏下来。天色逐渐低沉了,夜晚即将降临。村长有些着急地说:“慧云她姐,别伤心了,还是赶紧办正事吧。天色再暗些,就看不到上山的路了!”

季宁的妈妈抬起头来,充满哀伤。“村长,我一天灵都没跟我妹妹守,就把她下葬了?”

村长焦急地拍了下腿:“情况特殊啊,不能再按那套老规矩来了。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几天,而且尸体已经放了两天,要是再等到明天早上,那臭味……我怕没人敢来帮着出丧了!”

季宁说:“妈,听村长的吧,不能再拖了。”

妈妈木然地点了点头。

村长见季宁的妈妈答应了,赶紧张罗周围的人帮忙,叫人去请村里负责丧葬的人,又叫陈婶去找人把棺材抬来。大家都忙活起来。不到一小时候,一副黑色的棺材抬到了小姨家门口,帮忙下葬的人也都来齐了。

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了,天色越来越暗。村长指挥着几个男人到屋里去抬尸体。按他的吩咐,在场的人要站在两旁,让抬着尸体的人从中间走过,这就算是为死者送行了。

季宁和妈妈站在最前面,陈婶在他们身边,小声叮嘱道:

“一会儿尸体出来的时候,要低头默哀,不要发出什么声音。就算是想哭,那会儿也得忍着,不然的话死者没法安心上路。”

季宁和妈妈点头应允。这时,季宁听到里面几个人挪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分列两旁的十几个人全都安静了,一片肃穆。

突然,一首与现场气氛极不协调的欢快歌声响了起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季宁心中一惊——遭了,是自己的手机铃声!

季宁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为了让铃声停下来,他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手机里传出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表哥,你们到大学那里了吗?怎么没来个电话啊?”

季宁怔住了——是豆豆打来的!

这突发的状况令季宁和妈妈惊愕不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豆豆在电话里问道:“表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们在干什么?”

季宁怔怔地问:“豆豆,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是外婆告诉我的,她让我打给你问问你们到了没有。”

这时,几个人抬着尸体从屋里出来了。妈妈焦急地望向季宁,季宁完全慌神了,他麻木地握着手机,听到电话里豆豆兀自说道:“表哥,我今天画了好几张画,一张是送给妈妈的,还有两张是送给外婆和姨妈的……”

尸体的脚出现在季宁的视线中。在几个抬尸人的空隙中,他看到死去的小姨的腿、腰和上身慢慢从他眼前经过。而这时,小姨的儿子正在打电话跟自己闲聊!这是季宁从没经历过的诡异状况,他呆呆地佇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时,一件怪异、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当小姨尸体的头部经过季宁眼前时,他骇然看到,那张煞白并开始腐败的脸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慢慢转向自己这边,一双瞪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

一瞬间,季宁感到遍体生寒、毛发直立,他“啊!”地一声大叫出来,吓得魂不附体,身体因恐惧而剧烈抖动,手机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望向他,妈妈惊诧地问道:“怎么了?”

季宁把身体转向一边,呼吸急促,头脑里嗡嗡作响。妈妈又问了一次。季宁惊骇地望着母亲,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想起掉到地上的手机还处于通话状态,赶紧把手机捡起来放到耳边,听到了豆豆的声音。“表哥,你怎么了?”

季宁尽量让自己那颗狂跳的心平伏下来,他吞了口唾沫。“没什么,豆豆,我一会儿跟你打过来。”挂断了电话。

妈妈焦急地望着他:“你刚才怎么了?”

季宁环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大家都用诧异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没法告诉所有人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惊骇地猜想着,难道是由于晃动,尸体的头朝这个方向耷拉?可眼睛怎么会是睁开着的呢?而且他分明感觉到,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季宁越想越瘆得慌,感到毛骨悚然。

村长走过来,望着母子俩。“没事吧?”

季宁不想让所有人都感染到恐惧的气氛,他摇着头说:“没事。”

村长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对季宁的妈妈说:“尸体已经装进棺材了,上山吧。地我都找人看好了。”

妈妈点了下头。村长大喝一声“起棺!”四个壮汉抬起用麻绳栓好的棺材,朝山上进发。一行人跟在后面,走向黑黝黝的山林。

八 第三天(晚上)

出丧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了,妈妈在小姨的坟头上哭干了最后一滴眼泪。众人劝慰许久后,她才肯离去。

这个小村子里没有旅馆和饭店,村长说他家里有两间空房,可以让季宁母子俩住。陈婶和好几个跟小姨生前关系好的妇女不愿离去,说想再陪季宁的妈妈一会儿。一群人便一起来到村长的家。

村长的房子是自己修建的两层楼砖房,楼上楼下一共六个房间。大家聚集在客厅里,村长老婆忙着沏茶倒水。

季宁的妈妈本来都控制住了情绪,结果在提包里拿纸巾的时候,看到妹妹留下的那张字条,眼泪又下来了。众人说着宽慰的话,她却摇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妹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自杀呢?”

大家都沉默了。

季宁的妈妈用哀求的眼光望着众人:“各位,你们都是我妹妹生前的好友、邻居,真的不知道我妹妹为什么会自杀吗?难道她在之前就一点征兆都没表现出来?”

大家都茫然地摇着头。过了半晌,陈婶难过地说:“那天,慧云说要把家里养的鸡全送给我,我要是多长个心眼就好了……但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嫌麻烦,不想养了,谁知道……唉……”

季宁妈妈拉着陈婶的手说:“陈婶,这件事不怪你。我只是想弄清我妹妹自杀的真相——以后对豆豆和他外婆,也好有个交代啊!”

陈婶为难地说:“慧云他姐,我们这小山村里,谁家要出点什么事儿,保准全村人第二天就知道了。但慧云为什么会自杀,我们真的是想不通——她之前一点都没让我们察觉到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说:“是啊,不瞒你说,我们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全村人没一个知情的,连猜都没法猜。”

季宁的妈妈失落地埋下头。“这么说,慧云自杀的真相,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客厅里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村长10岁大的小女儿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大人们的谈话,看到所有人都沉默了,她突然纳闷地说道:

“你们要是用那个方法的话,不就能知道真相了吗?”

季宁一愣,诧异地望向这小女孩。妈妈也抬起头来问她:“什么方法?”

“小孩子懂什么,别在这里乱插嘴!”村长大声呵斥女儿,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到外面玩去!”

小女孩嘟着嘴出去了,蹲在门口的一个沙堆前玩儿。

季宁的妈妈问道:“村长,你女儿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嗨,小孩儿的话,你还当真啊。”村长不以为然地说,“肯定是看了什么童话故事,在这儿胡说呢。”

季宁的妈妈想了想,没说话了。

接着,屋里的人好像都不愿再接着说这个话题,改说别的事了。

季宁坐在靠近门的地方,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小女孩,回想着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直觉告诉他,这女孩并不是在胡说,她确实知道什么。

季宁在屋里呆了一会儿,看到村长到另一间屋去了。他对妈妈说,“我出去透透气。”妈妈点了下头,季宁朝门口走去。

小女孩在沙堆前,用一根木棍画画。季宁左右看了看,然后蹲在她身旁,小声问道:“小妹妹,你刚才说,有什么方法能知道真相?”

小女孩抬起头,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季宁:“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季宁肯定地说。

小女孩望了屋里的人一眼。“其实他们也知道这个方法,这些本来就是大人们讲给我听的,但他们现在却不想承认有这种方法了。”

季宁听糊涂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小女孩压低声音,用一种神秘的口吻说:“你知道什么叫灵媒师吗?”

季宁愣了一下,他不确定自己所理解的和小女孩说的是不是一回事,他试探着。“你是说,那种可以和死去的人的灵魂沟通……”

“对,就是这个意思。灵媒师能够让死者的灵魂暂时附在自己或别人的身上。”小女孩凝视着他。“听大人们说,我们这个村子以前曾经有几个厉害的灵媒师,当有人想和死者取得联系的时候,就会去找这些灵媒师帮忙。然后,灵媒师就会告诉他们比如‘你们家老太爷的钱藏在床下的左边第三块砖下面’这一类的事,当然就帮了他们的大忙了。”

季宁有些吃惊,同时也十分感兴趣:“这么厉害吗?那为什么刚才你说大人们现在不承认这种方法了?”

“可能是现在出了些‘冒牌货’,他们根本就没有通灵的本事,却自称是灵媒师,目的只是为了骗钱。所以渐渐大家就不相信这回事了。”小女孩显得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又睁大了眼睛。“但听我同学的妈妈说,我们这里以前那几个灵媒师可是真的,她以前亲身经历过这种神奇的事呢。”

季宁思忖着。“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要想知道我小姨自杀的真相,可以请灵媒师帮忙?”

没想到,小女孩摇起了头。“其实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真要这么做,可能不行了。”

“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呀,现在的很多灵媒师都是假冒的,想要找到一个真正的可不容易。而且听我同学的妈妈说,我们村最厉害的那个灵媒师已经不在这里了。”

“那他在哪里?”

“可能已经死了。”

季宁“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

小女孩好像是看出了季宁的心思,靠近他说:“大哥哥,别灰心,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季宁凝视着她。

“你要找的那个灵媒师虽然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如果你能找到他的后人,说不定也能帮你通灵。因为——”她极为神秘地说,“灵媒师的体质有时是可以遗传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一个家族里出了一个真正的灵媒师,那么他的后人也可能会有通灵的本事。”

季宁惊愕地望着这个只有10岁的小女孩,瞠目结舌。她说话的口气很明显比一般的小女孩要早熟得多,而且——

“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季宁问。

小女孩笑了一下:“听我同学的妈妈说的呀。我刚才说了,她以前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所以,不是我知道得清楚,而是她知道得清楚。”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这些事情?”

“有什么好怕的,我觉得很有趣。”她眨着眼睛回答。

真是个胆大而又特别的女孩——季宁在心中暗忖。

这时,小女孩的母亲走到门口来喊道:“小登,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进来洗脸刷牙睡了。”

女孩应了一声,朝右边的那间屋跑去。季宁也跟着站起来,回到中间的客厅。

屋里的女人们正跟季宁的妈妈聊着关于豆豆以后的事。

“以后豆豆就一直跟着你们住吗?”一个大婶问。

“那当然,他爹妈都没了,不跟着我们跟着谁呀?”季宁的妈妈说,“我回去就帮他办理转学,让他到城里来读书。”

一个瘦小的女人迟疑着说:“要是豆豆他爸……哪天又回来了呢?”

季宁妈妈叹了口气:“要是还能回来的话,早就回来了……不过我也盼望着有一天能出现奇迹。豆豆要是能有个爸爸的话,总比爹妈都没了强啊……有那天的话再说吧。”

陈婶伤感地说:“豆豆从小就没了爹,跟他妈相依为命,要是让他知道妈妈也死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呢。唉,这孩子怎么这么苦命呀。”

一屋的女人们都长吁短叹起来,有的还抹起了眼泪。但这回季宁的妈妈却反而变得坚强了,她坚定地说:“豆豆虽然遭遇了这么多不幸的事,但以后我们家就是他的家,我这个姨妈会像亲妈一样对待他的,不会让他少一点的爱!”

女人们都有些感动了。但这时季宁注意到,坐在最右边角落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短头发女人表情和大家有些不一样,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脸上却挂着惶恐不安的神情。

季宁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怪异的神情。

接近十一点钟的时候,一屋的大婶、阿姨们站起来告辞了。季宁的妈妈对她们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然后和季宁、村长一起送她们出门。女人们再三叫母子俩留步,结果站在门外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纷纷离去。

她们走的时候,季宁特别注意了那个三十多岁的短头发女人,发现她回过头来望了妈妈好几次,又露出了那种惶惶不安的表情,在一群女人中显得十分特殊。

这个女人好像知道些什么特别的事——季宁心中隐隐猜测——但是,她为什么忍住不说呢?

九 第四天(上午)

季宁母子俩在村长家住了一晚。早上起来,村长贤惠的老婆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妈妈觉得过意不去。村长解释说,在农村,早饭是一天当中最重要的一顿。母子俩虽然不习惯一大早吃这么多大鱼大肉,但盛情难却,每人都吃了一大碗饭。

吃过早饭,妈妈说事情处理完了,该回去了。村长夫妇一直送母子俩到了村委会。妈妈向村长再三表示感谢,然后和季宁朝村口的大路走去。

离开村长的家之前,季宁专门跟村长的小女儿——那个叫小登的女孩告别。小登眨巴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季宁感觉她好像在用眼神提醒自己——别忘了昨天晚上跟你说过的话。

走了十多分钟,季宁和妈妈看到了村口的大路。这时,他们发现路边站着一个人,好像是在等人。走近一些后,季宁看清那人是谁,心中一怔。

是昨晚那个欲言又止的短头发女人。

妈妈也认出了她,说道:“妹子,在这儿等人呢?昨天真是谢谢你们帮忙了。”

这女人两只手握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过了几秒后,她开口道:“大姐,我是专门在这儿等你的。”

季宁的妈妈一愣:“等我?有什么事吗?”

短发女人又迟疑了好一阵。“我猜……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妈妈脸上的表情渐渐严峻起来,她试探着问:“什么事?”

女人埋着头。“本来,我昨天就想告诉你的,但昨晚人太多了,有些不合适。所以我才一大早起来,等在这里……”

妈妈凝视着这她,意识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大姐,到这边来。”短发女人把季宁的妈妈拉到一旁,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季宁站在离她们几米远的地方,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是看到妈妈的神情在不断发生着变化,惊愕、惶恐。等这女人说完的时候,她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真的吗,有这种事?我以前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季宁的妈妈一脸惊惶,低声问那女人。

“这件事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慧云说她只告诉过我一个人——她不希望别人知道。”

“那我该这么办?”妈妈显得有些害怕。

女人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注意点吧——我也只能提醒你一下。”

她们神秘的对话,只有最后这几句让季宁听到了。而这时,那短发女人已经埋着头朝回走了,剩下季宁的妈妈站在原地发呆。

季宁走到妈妈身边。“妈,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妈妈把头扭到旁边,眼神闪烁:“没说什么。”

“怎么,这件事还要瞒着我?”季宁惊讶地问。

妈妈望着季宁:“不是要瞒着你,而是她跟我说的这些事,让我脑子一时有点乱。让我好好想一下,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季宁盯着妈妈看了几秒,无奈地说:“好吧。”

两人走到公路边,不一会就来了一辆中巴车。母子俩坐了上去。几十分钟后到了县城的车站。买票,上车。

坐在大巴车上,季宁和妈妈都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就在季宁产生倦意的时候,妈妈突然说道:“季宁,回家之后,你千万不要让豆豆知道他妈妈已经死了这件事。”

季宁转过头望着妈妈:“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

“嗯……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季宁觉得有点奇怪。“妈,你为什么单单叫我不要让豆豆知道呢?外婆才是最该瞒的啊。”

妈妈不自然地说:“对……你外婆当然也不能让她知道。不过,你记住,尤其不能让豆豆知道。”

季宁想了想。“妈,你想过没有,我们不可能瞒得了多久的。豆豆发现她妈妈很久都没跟他联系,肯定会问起的,到时候怎么办?”

“我知道。”妈妈面色忧虑。“但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几天瞒过去。”

“这几天?”季宁愈发好奇了。“为什么?”

妈妈没有说话。

顿了几秒,季宁问道:“妈,你说的这些话,是不是跟刚才那个女人告诉你的事有关?”

妈妈皱起了眉头,有些烦躁地说:“季宁,别问了,反正就这么做吧。至于原因,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季宁望向窗外,不说话了。

其实,他心里也很烦。

除了小姨这件事之外,还有另一件事也令他感到困扰。

本来女友筱凡每天晚上都要跟自己打电话或发短信的,但自从那天去游乐场玩了之后,一连三天,她都没有再跟自己联系过了。

季宁又想起了那天的事——筱凡好像是在问了豆豆什么问题之后,才出现那种怪异反应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跟豆豆会扯上什么关系?

突然之间,季宁产生一种奇怪的思绪——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跟豆豆有关。

那么,小姨的死,会不会也是因为豆豆呢?

带着这些怪异的想法,季宁望着窗外出神,渐渐睡了过去。

十 第四天(晚上)

下午三点半,季宁和妈妈回到了家中。

爸爸还没下班,只有豆豆和外婆在家里。听见表哥和姨妈的声音,豆豆欢快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一下扑到季宁身上。

“表哥,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天呢。”豆豆高兴地说。

“是啊,大学的校园就那样,半天就看完了。”季宁说。

妈妈朝楼上走去。“季宁,上楼跟外婆打个招呼吧,让她知道我们回来了。”

季宁牵着豆豆一起走到外婆的房间。外婆仍旧躺在床上,看上去精神状况不怎么好,但看到季宁和他妈妈回来了,又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问他们那所大学的情况怎么样。季宁和妈妈即兴发挥,瞎编了一通,外婆不懂这些,没听出什么破绽来。

六点过,爸爸下班回来了。三个人心领神会,故意在外婆和豆豆面前聊那所大学,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吃饭的时候,外婆坐上轮椅,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吃晚饭。

由于妈妈今天没去买菜,晚饭吃得有些简单。但因为有豆豆这颗开心果在,气氛显得其乐融融。季宁和妈妈这两天都在悲伤、压抑中度过,好不容易有了些好心情。本来佯装的快乐都像是变成真的了。

没想到这短暂的欢乐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被意想不到的惊骇所取代。

豆豆吃着吃着饭,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表哥,昨天我跟你打电话,你怎么话没说完就挂了?我还听到你在电话那边大叫了一声,怎么了呀?”

季宁一愣,昨天那恐怖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不禁令他浑身抽搐了一下。这时他想了起来,昨天挂完电话后,本来是想等心情平伏后再打回去,编个理由解释一下的。结果送葬回来,就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外婆听到豆豆这么说,停下吃饭,望着季宁问道:“怎么回事啊?”

季宁的脑筋急速运转着。“哦,没什么……昨天豆豆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好在过马路,一辆的士开得太快了,吓了我一跳。”

“没撞着吧?”外婆急切地问。

“没有,撞着的话今天就回不来了。”季宁笑着说。

“你们呀,过马路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别三心二意的。电话来了,可以等会儿再接嘛……”外婆唠唠叨叨地说了下去,季宁连连点头,把这事糊弄了过去。

豆豆放下筷子,跑到房间里去拿了一叠纸出来,兴奋地拿给表哥和姨妈看。“这是我昨天画的画,你们看画得好吗?”

季宁的妈妈拿过一张来看,是用水粉颜料画的一个大头娃娃,充满了儿童画的稚趣。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了:“这张是画的我呀?”

爸爸靠过来一看,点头道:“嗯,别说,跟你姨妈还真有点儿像。”

豆豆说:“姨妈,这张画我是送给你的。”

“太好了,谢谢豆豆。”季宁的妈妈笑着摸了摸豆豆的脑袋。

“这张不会是画的我吧?”季宁拿起一张画笑道,“我有这么丑吗?这鼻孔都比猩猩还大了。”

豆豆红着脸说:“你又没坐在我面前,我是凭想象画的嘛。”

外婆“呵呵”笑着:“你们就别刁难豆豆了,我觉得他画得蛮好。我把他送我那张都收藏起来了。”

季宁的妈妈赞扬道:“豆豆画画是挺有天赋的,说不定以后能当画家呢。”

豆豆受到表扬,满脸放光,他把一张画举起来展示给大家看:“这张是我画的妈妈,是我准备回去后送给妈妈的礼物。”

季宁和父母的表情一下凝固了,他们看到的这张画,是所有肖像里面画得最用心、细腻,也是最神似的一张——那活脱脱就是豆豆的妈妈,正望着大家露出微笑——毕竟这是豆豆最熟悉和在乎的人,画里面饱含着爱。但他不知道,他已经永远不可能见到妈妈了。季宁的心一下揪紧了,而他旁边的妈妈几乎已难以自恃,紧紧地咬住嘴唇,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豆豆见大家都愣在那里,纳闷地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呀?我画得不好吗?”

“嗯,画得真好!”季宁的爸爸说。他想赶紧把话题岔开,伸手去拿豆豆手里另外一叠背着的画。“姨夫看看这些画的是什么。”

豆豆把那叠画挪到身后,躲闪着。“没什么……这些就别看了。”然后把刚才那些画收起来盖在上面,拿到房间里去。

豆豆躲躲闪闪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大家的心思这时都没放在画上。豆豆出来后,继续吃饭。

过了半晌,外婆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道慧云最近怎么样,她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季宁的心被猛地击打了一下。爸妈也怔住了,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豆豆说出了令人无比震惊的话:

“外婆,我妈妈好着呢,她昨天跟我打电话,说过几天就来看你。”

季宁暂时忘记了呼吸——什么,昨天?

他和妈妈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悸。他们拼命克制着。

外婆似乎没注意到季宁一家人的骇然神情,她点着头说:“嗯,那就好。”

接下来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埋头吃饭。

一个晚上,季宁都在出神,妈妈也显得心不在焉,显然是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姨在三天前就死了,但豆豆刚才却说,他昨晚接到了小姨的电话!

是豆豆在说谎吗?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季宁在心中不安地猜测着,百思不得其解。

季宁悄悄观察豆豆,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想试探着问一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里堵得慌。

十一 第四天(深夜)

晚上睡觉的时候,季宁终于忍不住了。“豆豆,你妈妈昨天什么时候跟你打的电话?”

豆豆穿着一件小背心和裤衩,躺在床上说:“就是晚上啊。我跟妈妈说了,叫她每天都要跟我打电话。”

季宁假装平静。“她前两天晚上也跟你打了电话?”

“是啊。”

“那她今天晚上怎么没打?”

豆豆说:“还没到时间呢。”

季宁一愣:“没到时间?”他瞄了一眼书桌上的电子钟,现在是11点。

豆豆好像也有些不解。“不知道怎么的,妈妈这几天跟我打电话的时间都有点晚,都是在我睡觉后才打的。”

“大概什么时候?”

豆豆想了想。“好像都是十二点。”

季宁沉思了几秒,头脑里冒出一个想法——也许豆豆是梦到妈妈跟他打电话?但是,可能吗?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

这时,豆豆开始问表哥关于某个电脑游戏的问题,季宁心不在焉地跟他解释了一下,然后关灯睡觉。

不一会儿,两人都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之中,季宁的耳边出现一首轻柔而熟悉的歌谣——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小气鬼,喝凉水,砸破了缸,喝不到水,讨了老婆吊死鬼,生个孩子一条腿……”

歌谣重复地唱着这几句,季宁想了起来,这是小姨唱的童谣,是豆豆的手机铃声……

突然,他的神经一下绷紧了——豆豆的电话响了?

“喂。”黑暗中,豆豆接起了电话,“妈妈。”

睡在床铺另一头的季宁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感到毛骨悚然。“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跟我打电话啊……嗯,我睡了。”豆豆迷迷糊糊地说,“唔,我今天很乖啊……妈妈,今天姨妈和季宁表哥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豆豆都没怎么开腔,似乎在安静地听着电话里的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豆豆低声说:“好的,妈妈,我知道了……嗯,晚安。”

豆豆挂了电话后。季宁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12点零9分,看来电话真的是在12点钟准时打来的!

季宁心中充满恐惧和惊愕,他无法理解这种超乎现实的事,却又难以压抑强烈的好奇心。他努力将恐惧吞咽下去,试探着问道:“豆豆,是你妈妈跟你打的电话吗?”

“嗯。”豆豆在床的另一头答道。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顿了几秒钟,豆豆说:“季宁表哥,我不能说。”

“为什么?”

“妈妈说,她晚上打电话跟我说的事,是我和她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季宁张着嘴,无言以对,只感觉身子阵阵发冷。

不一会儿,床的另一头传来豆豆轻微的鼾声。但季宁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在心里思量了好一阵后,再也按捺不住,决定立刻找父母商量一下——他无法独自面对这恐怖的状况。

季宁悄悄翻身下床,没有扰醒豆豆。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摸黑上楼,来到父母的卧室面前。

本来,他以为父母已经睡了,打算轻声叫醒他们,没想到正要敲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父母的说话声,内容一下就把他吸引了。

“……你说,那个女人说的如果是真的,我们怎么办?”妈妈的声音。

季宁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们正在谈论今天早上那件事。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爸爸无奈的声音。顿了一下。“我看你不要太在意了,那女人也只是提醒我们一下罢了,不见得真的会发生什么事。”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吃饭时你也听到了,豆豆说他妈妈这几天晚上都在跟他打电话!我当时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想到了这件事,简直太可怕了!”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也许豆豆是在说谎,他想妈妈了,就说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小孩子有时就是这样的。”

不对!他真的接到了电话!季宁在门口几乎要喊出来了。他想马上推门进去,又想偷听一下父母的谈话,探知那件妈妈不愿告诉他的事。但又听了几分钟,他发现父母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无法从那些断断续续的的对话中听出什么头绪来,只好放弃偷听,选择直接交谈。

季宁轻轻敲了敲房间门。

“谁?”爸爸在里面问道。

“我。”季宁回答。

“进来吧。”爸爸说。

季宁把门推开,看到父母都穿着睡衣靠在床头上。妈妈问道:“季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季宁坐到一把椅子上。“这么晚了,你们也没睡啊。”

妈妈和爸爸对视了一眼。“季宁,你刚才不会是听到我们谈话了吧?”妈妈问。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我是想上来找你们说些事,碰巧听到你们在谈话。不过我也没听到几句。”

“你想跟我们说什么?”妈妈问。

季宁想了想。“今天吃晚饭时,豆豆说他这几天都接到了小姨打给他的电话。但事实是,小姨在三天前就死了。我想问问,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你爸爸认为豆豆可能没说实话。他也许是因为……”

季宁做了个手势,打断妈妈说话。他站起来,走到父母床边。“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说谎。”

“你怎么知道?”爸爸问。

季宁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刚才,也就是12点钟的时候,豆豆的手机响了——他真的接到了一个电话,而且就是他妈妈打来的!”

妈妈捂住了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爸爸也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好半天后,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这种时候难道我还有心思开玩笑吗?”

“你真的听到声音了吗?我是说,你有没有听到电话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爸爸问。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妈妈望着爸爸。“你以为豆豆是在假装打电话吗?这怎么可能,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季宁说:“首先,我听到了手机来电的铃声,也就是说——电话不是豆豆打过去的,而是他接到了电话;第二,虽然我睡在床的另一头,听不到手机里的人说话的声音,但我却能感觉得到,豆豆确实是在跟谁打电话,不是演戏。因为他的反应和语言都很自然,七岁多的小孩是演不出来这种戏的。”

爸爸有些不情愿地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听到豆豆在跟电话里的人说些什么?”

季宁摇头。“电话打了大概6、7分钟,豆豆只说了几句话,其他时候都是对方在说。而且中间有一段时间,豆豆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像是在专心听着什么内容。”

妈妈掖紧被子。“你有没有问豆豆……他妈妈跟他说了些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季宁说,“我问了,但豆豆说,他妈妈不让他把电话内容告诉任何人,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显得惊骇莫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豆豆为什么不愿告诉我们电话的内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妈妈说。

“谜团不止这一个。豆豆还告诉我,他妈妈每天晚上打电话来的时间是固定的——都是凌晨12点钟——我觉得这也许有什么意义。”季宁说。

“啊……”妈妈恐惧地低吟一声。“豆豆果然……”

刚说到这里,她一下意识到季宁就在身边,骤然停了下来。

季宁望着母亲。“妈,你想说什么?豆豆果然怎么样?”

妈妈紧紧抿着嘴,埋着头不说话。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一些事情,难道你们还觉得我是个小孩子吗?”季宁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帮你们分享一些烦恼。也许我错了。”

片刻后,爸爸说:“季宁说得对,这件事我们应该让他知道。”

妈妈抬起头来望着儿子。“季宁,我不是想要瞒你什么,而是怕你知道了这些事情后,会对豆豆产生异样的感觉……你知道,豆豆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希望你再对他产生距离感或者排斥感。”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才会对豆豆产生距离感。”季宁说,“实际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还不够怪吗?他居然能接到死去的母亲的电话!恐怕我只有找到这些事情的解释和答案后,才能安心和他待在一起——而这正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

妈妈缄默了十几秒。“好吧,我把那个女人告诉我的事讲给你听——据她说,这件事情是豆豆的妈妈亲口告诉她的。”

季宁聚精会神。

“这是两年多前的事,当时你小姨他们那个村子里,有一家人的老父亲突然脑溢血死了,临死前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他的子女们为了财产和土地的分配问题,去请了一个灵媒师来,希望借由他和老父亲的亡灵通话。灵媒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季宁?”

“我知道。”季宁假装平静地回答,但心里却猛地震动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叫小登的女孩跟自己说过的话,没想到此刻妈妈也提到了这件事。

“那个灵媒师答应帮那家人通灵,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说,他只是会一些通灵的方法,但并不能让死者的灵魂附到自己身上,必须找一个有通灵体质的人来才行。他说这种人天生就有能够和死去的人沟通的能力,只有借助于他,通灵才能成功。”

妈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愿再说下去了。但季宁却有些隐隐猜到了,他张大了嘴。“难道,那灵媒师要找的那个有通灵体质的人……”

“对,就是豆豆。”妈妈极不情愿地说了出来。

“然后呢?豆豆真的帮那家人通灵了吗?”季宁急切地问。

妈妈摇着头。“没有。虽然那家人拿了不少的钱来找你小姨,想‘借’豆豆去帮一下忙。但你小姨不想让豆豆去做这种事,就严词拒绝了。最后那家人只好悻悻而归,那次通灵最后就没能做成。”

季宁用手捏着下巴,思索着。“那个灵媒师为什么会找上豆豆呢?他凭什么认为豆豆有通灵的体质?”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短发女人)没有告诉我这些。她只是说,你小姨当时是因为实在憋不住了才跟她说的这件事,而且反复叮嘱过,叫她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因为你小姨不希望大家都知道豆豆有这种特殊的‘能力’。”

季宁听得有点急了。“小姨怎么能这么轻信那灵媒师的话?也许他根本就是胡说的。他说豆豆有通灵体质,豆豆就一定有吗?小姨还不清楚自己儿子……”

说到这里,他猛然打住,想起了目前所发生的事,忽然有些明白了。

“难道……小姨自己也知道,豆豆有这种‘能力’?”季宁神情骇然地说了出来。

“本来,那女人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有些惊诧和意外,并不是很相信。但回到家后,听豆豆说他昨天接到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再加上你刚才告诉我们的……我开始觉得,也许豆豆真的……有这种特殊的能力。”妈妈恐惧地捂住了嘴。

一阵冰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如果豆豆真的有这种特殊体质的话,这么多年来,我们为什么都不知道呢?”季宁说。

“以前又没有发生过谁死去这种事情。而且,就算你小姨清楚,但她不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妈妈分析。

季宁的下颚收紧了。突然,那个叫小登的女孩对他说过的一些话,此刻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骤然抬起头来问道:“有个问题……你们想到了吗?”

爸妈都望着他。“什么问题?”

“假如说,我们现在验证出了,豆豆真的有那种特殊的体质,或者说是能力——那么,当初那个灵媒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妈妈和爸爸对视一眼,露出错愕的神情,显然这个问题他们之前都没有想过。

沉默片刻后,季宁突兀地问道:“我们家族里,以前有没有出过灵媒师?”

妈妈好像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怎么能肯定呢?”季宁对妈妈说。“也许我们家族里在好几代之前,出过一个灵媒师,只是你不知道呢?”

妈妈摇着头。“我从没听你外婆、外公或者是祖奶奶提起过,这绝不可能。”

爸爸问道:“季宁,你怎么会这样想?”

季宁抿了下嘴。“我在村长家住的时候,他的小女儿对我说,灵媒师的体质有时是可以遗传的。如果一个家族曾经出过一个真正的灵媒师,那么他的后人就可能会遗传到这种通灵的能力。”

爸爸摆着头说:“一个小女孩的话,怎么可信呢?况且通灵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

“那发生在豆豆身上的事,该怎么解释?”季宁说。

“这个……我们再多观察几天,不要轻易下结论。”

这时,妈妈的身体颤抖起来,脸色发白。“豆豆……每天晚上都跟一个死去的人通电话……那么,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妈妈已经死了呢?”

这句话让季宁的后背蹿起一股凉意。妈妈好像也被自己的话吓呆了。

爸爸问道:“你想说什么?”

妈妈哆嗦着。“我的意思是……如果那真是慧云的亡灵在跟儿子通话,那她会跟豆豆说些什么呢?”

爸爸似乎仍然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他皱起眉头。“我们居然在这里探讨一个死去的人会说些什么样的话,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妈妈像着了魔似的,非得追究这个问题。“就算是……假设一下吧,你觉得她会跟豆豆说些什么?” KB/mnD41weSqM1ND8RSkzFTnfczovXw0Tri3Wr30JxOsYaAMtEJhP0nUaoCq/DK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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