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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天晚上的故事2

不过,考虑到很快就要和他成为同一个班的同学,还得被迫当兄妹,小西觉得也该和他搞好关系了,毕竟以后每天接触的时间都会多起来。

想到这里,小西抬起头来望着妈妈,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好的,妈妈,我会尽量帮助他的。”

妈妈也露出笑颜:“这就对了。”

看到妈妈如释重负的样子,小西忍不住问道:“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在乎我对明宇的态度呢?他只不过是在我们家暂住一段时间而已啊。”

妈妈沉默了片刻,说道:“可是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可能不仅仅是在我们家暂时居住的问题了。”

顿了一下,她接着说:“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警察都没有跟我们联系,这说明他们还没有找到他的父母。小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警察一直都无法找到他的家人,或者是他家人已经不在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小西急迫地问。

妈妈凝视着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准备把明宇收为养子。到时候,你们就真的是兄妹了——小西,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乎你对他的态度了吧?”

小西深吸了一口凉气,看起来,真得做好长期跟这个怪人相处的准备了。

十一

课堂上的混乱

“各位同学,跟大家介绍一位新转到我们班的同学。他的名字叫明宇,是我们班江小西的哥哥。大家鼓掌欢迎。”班主任吴老师站在讲台上跟大家介绍。

同学们纷纷鼓掌,有些在窃窃私语——

“还挺帅的。”

“看上去有点老实。”

“江小西什么时候有了个哥哥?”

吴老师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对站在他身边的新同学说:“明宇,跟大家问一下好吧。以后,你就是这个集体中的一员了。”

明宇站到讲台中间,有几分腼腆地说:“大家好,我叫明宇,希望同学们多关照。”

好老土的自我介绍。小西在心中窃笑——肯定是昨天晚上妈妈教他的。

再一次鼓掌后,吴老师对明宇说:“你先暂时一个人坐第六排的那个座位吧,以后再安排同桌。”

明宇点了下头,走到老师说的座位那儿坐下。

“好了,现在请大家拿出语文书,我们今天讲初二的第一课……”

上课的时候,小西不时偷瞄坐在她后面两排的明宇,发现他捧着书,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听课的态度也比任何人都要认真。看起来显然是因为第一次上学,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也许吴老师是想试探一下新同学的水平,点名道:“明宇,你来朗读一下课文的第五段到第八段。”

明宇听到老师叫他的名字,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吴老师以为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明宇显得越发窘迫了,他不安地望向小西,好像是在向她求援。

小西也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举手说帮他读吧。

坐在明宇前面的一个女生将脸扭过来小声说:“老师叫你读课文呢,不管怎么样,你先站起来啊。”

明宇听她这么说,迟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吴老师以为他终于要开读了,冲他点了点头:“开始吧。”

明宇茫然地问:“开始什么?”

有些同学笑了起来,吴老师也有些不耐烦了:“我都说了两遍了——把课文的第五段到第八段朗读出来。”

明宇摇着头说:“我不会读。”

同学们全都望向他,像看热闹一样乐呵呵地看着这个新来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吴老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皱着眉头说:“什么叫不会读?你读得不好没关系,但总不能一句都不读啊。”

这回,明宇语出惊人:“我不认识这些字啊。”

全班同学“哄”地一声笑开来,大部分人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明宇,有一部分望向了小西,似乎想从她这里寻找答案。小西身边还有同学说道:“江小西,你哥哥太绝了!”

小西羞愧难当,脸涨得通红,好像出丑的是自己一样,她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看着课堂一片混乱,吴老师也火了:“你不识字?初二的学生不认识汉字——你是从外国来的吗?我看……你是在故意捣乱吧?”

明宇一脸委屈:“我不认识,所以我才来学啊。”

班上同学笑得更厉害了,有调皮的还吹起了口哨——意思是说,这场戏太棒了。

明宇的这句话弄得吴老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看起来老实,实际上却是个制造混乱的“老手”。现在,他已经怒不可遏了,气地用力一挥手:“算了,你坐下!”

紧接着,他几乎是喝道:“江小西,你来读!”

小西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吴老师气急败坏之下,居然迁怒到她这个班长头上了。他现在点名让自己来读,意思简直是明摆着的——江小西,看看你那个哥哥干的好事!你来替他赎罪!

没办法,小西只有在全班的嘲笑下——她现在深信不疑,嘲笑已经转移到她身上了——站了起来,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读完了课文。

十二

硫酸的威胁

好不容易,第一堂课终于下课了。小西第一次感到上课令她如此难受。

梅丽走到小西身边,望着她说:“我同情你的遭遇。”

“你想认识的帅哥在那边,去找他吧。”小西无力地说。

“我会去的,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弄清楚两个问题。第一,你哥哥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第二,他什么时候成你哥哥了?”

“第一个问题去问他自己;第二个问题去问我妈妈。”

“别这么冷淡嘛。”梅丽望了一眼后方的明宇,“你说,他是真的不认识字吗?还是故意制造喜剧效果?”

“别烦我了,好吗?”小西用手按着额头,“我不想再谈论他了。”

梅丽撇了下嘴,摊了摊手,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另一边,明宇的身边现在也围着好几个人,是班上调皮捣蛋的那一帮男生。

“嘿,哥们儿,第一天的表现不错么。”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满脸化脓的青春痘使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毁了容。他的外号就叫“硫酸”。

明宇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知道吗?本来我觉得上课是件他妈很无聊的事情,但你今天演的这场好戏让我开心极了。”硫酸说。

“我没有演什么戏。”明宇说。

“好了,别这么一本正经的。”硫酸身边一个厚嘴唇的男生说道,“你看起来很不错,愿意加入我们吗?”

明宇想起来,昨天晚上小西的妈妈跟他谈了很久的话,其中一点就是要多跟班上的同学交朋友。

但他不怎么喜欢面前的这几个人。

“喂,问你呢,新来的。”厚嘴唇男生说,“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加入你们干什么?”明宇问。

几个人一齐哄笑起来,硫酸说:“加入我们意味着你将获得很多乐趣。比如说,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怎样让乏味的课堂变得有趣,就像刚才那节语文课一样。”

明宇明白他们的意思了,他说:“不,我要好好上课。”

硫酸盯着明宇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过了十几秒钟,他好像也悟到什么了。

“也许这家伙真的是个傻瓜。”硫酸对身边的几个男生说。

“我也看出来了。”一个脖子上挂着一根金属吊坠的男生说,“不过,我们就是需要这种傻瓜。”

明宇盯着他们几个人,眼神变得跟刚才有些不一样。

“我看这样吧,”硫酸俯下身来,趴在明宇的桌子上,“下午放学后,我们带你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去,让你长长见识。”

“不,放学之后我要回家。”明宇拒绝道。

“喂,老大,他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挂金属吊坠的男生说。

硫酸自然也觉得脸面挂不住,他将脸靠近明宇,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子说:“新来的,看来你没有明白一件事——在这个班上,顺着我,你就会有好果子吃;如果你不买我的帐,就只能吃苦头了。”

明宇和他的眼光对视着,并没有表现出胆怯的神情,也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硫酸直起身子,冲那几个人挥了下手,示意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走之前,他最后对明宇说了一句:

“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还会来邀请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也离开了,回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梅丽目睹了这整个过程,她深吸一口气:

“看来,这小子第一天就惹上麻烦了。”

十三

三对三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体育,明宇不知道原来课还可以在室外上,显得很兴奋。

列队。做操。进行跳远训练。

明宇尽量跟着老师和同学们做,完成了规定的项目。接着,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小西一直捏着一把汗,怕明宇又在体育课上出什么洋相。还好,没出现这种情况。

同学们全都散开了,分组进行自己喜欢的活动。有些打篮球,有些打羽毛球和乒乓球,还有些女生就聚在一起聊天。明宇呆呆地站在操场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两个男生朝明宇跑过来。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挥着手说:“嗨,你是叫明宇吧?我叫汪博。”

另一个穿着一身耐克运动服,头上还绑着头带的运动型男生说,“我叫白川。”他用大拇指指了一下汪博,“我们俩都是小西的好朋友。”

明宇冲他们友好地点了下头。

“你要跟我们一起打篮球吗?”白川问。

“就是玩那种球吗?”明宇指着前方的篮球场问。

听明宇这样说,汪博吃了一惊:“那种球?难道你从来没见过篮球吗?”

明宇摇了摇头,显得很丧气。

汪博和白川对视了一眼,白川问:“那你想打吗?”

“想!”明宇抬起头来,肯定地说。

“那就行了,我们告诉你规则,教你打吧。”白川拍了一下明宇的肩膀。

明宇高兴地笑了起来,跟着他们两个人来到篮球场。

“好了,现在我们有六个人,打三对三斗牛。”白川向大家宣布,“我、汪博和明宇一组,刘凯你们另外三个人一组。”

“我不知道怎么打啊。”明宇紧张地说。

“很简单,我们打的是半场。你看到这个篮球架了吧,一会儿球到你手里的时候,你把它投进篮框就行了。”汪博解说道。

明宇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可以了吧?”白川问,“那就开始了,他们先发球。”

明宇还没反应过来,对手已经把球从场外传了出来。快速的传球、阻截、防守,令明宇看得眼花缭乱。

汪博一边跑动,一边对明宇喊道:“你别光站着呀,阻止他们进攻!”

就在他喊话的时候,那个叫刘凯的男生已经投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汪博跑到明宇身边说:“一会儿球在他们手上的时候,你得想办法阻止他们靠近篮框和投篮,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好了,这回该我们发球了。”

场外的白川将球传给汪博,汪博运球朝前跑了几步,转身将球传给明宇。

明宇很兴奋,一把将球接住。他看了下篮球架,离自己还有些远,抱起篮球就朝前面跑去。

“喂!他怎么回事啊?怎么抱着球跑了这么多步!”对手全都嚷了起来。

白川跑到明宇面前,对他说:“犯规了,你不能带球走步!”

“什么叫带球走步?”明宇茫然地问。

“就是不能一直把球抱着往前跑。你得一边拍球一边跑,那叫运球。”

“可是,我不会运球啊。”明宇难堪地说。

白川叹了口气:“那一会儿我们传球给你的时候,你不要跑动,直接投篮就行了。”

明宇连连点头。

白川将球丢给对手:“你们发球吧。”

球传到了刘凯手中,他动作十分灵活,眼看又要带球上篮了,白川和汪博防守得很吃力。

这时,明宇想起汪博跟自己说的,要阻止对手投篮——他快速地跑了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刘凯,将他紧紧箍住。

刘凯大吃一惊,球从手中掉了下来。他恼怒地喊道:“你干什么呀!”

汪博和白川赶紧跑过来,将明宇拉开,两人汗颜道:“你不能把他抱着,这样也是犯规的!”

明宇望着汪博说:“你刚才说,要阻止他们投篮……”

“我是说你要阻截他们正在运的球,但是你不能连人都阻止了呀。唉,我要怎么才跟你说得清楚……”

这时,刘凯和另外那两个同学满脸怒色地走过来,对白川说道:“你找的什么人啊?一点儿常识都没有,这样怎么打?”

白川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尴尬地说不出话。

明宇意识到他们觉得自己是累赘,自觉地说:“我不打了,你们打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听到后面刘凯说了一句:“早就该这样了。你们去重新找个人来吧。”

明宇走到一个空篮球架旁边,孤独地坐在地上,低着头用手指在地上胡乱画着。

他很想跟他们一起打球,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只会成为负担。

被人排斥的滋味让明宇很难受。

十四

他像个野生动物

就在明宇郁闷消沉的时候,头顶上忽然出现一片阴影,将他面前的光挡住了。

明宇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到,汪博和白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白川的手中还抱着一个新篮球。

“你们……怎么不打了。”明宇感到愕然。

“那人没劲。”汪博用大拇指指了一下刘凯。“我们不想跟他一起打了。”

“我们教你打吧,从运球开始。”白川拍了一下手中的篮球。

一股暖流淌进明宇的心里,他感动地站了起来,用力点了下头:“嗯!”

“看着,你首先将身子半蹲,放低重心,然后用手腕的力量拍球,就像这样。”白川示范着。

拍了十多下,他将球丢给明宇:“来,你试试。”

明宇接过球,按照白川教的那样,很认真地练习运球。一开始老是要拍掉,但不一会儿,就能够连续拍上十多个了。

汪博“嘿嘿”地笑道:“怎么样,简单吧,你现在已经会原地运球了。”

明宇显得非常高兴,他迫不及待地说:“现在是不是可以练习跑步运球了?”

白川笑了一下:“运球要慢慢练,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练好的。这样吧,我先教你一招实用的,叫‘三步上篮’。”

“你就是想炫一下吧。”汪博说。

“闭嘴。”白川将球拿过来,退后几步,对明宇说,“看好了。”

接着,他抱着球朝前迈开两大步,第三步起跳的时候,将球投进了篮筐。

“哇,漂亮!”明宇禁不住称赞道。

白川得意地说:“这招可是我的主力技,在比赛中很管用的——你来试试?”

“好啊。”明宇接过了球,学着白川那样先跨出两步。

“起跳,投篮!”白川在旁边喊道。

明宇跳起来将球抛向篮筐,但是投偏了,没进。

“没关系,慢慢练习。”白川安慰道。

明宇将球捡过来,又来了一次,这回他感觉比刚才顺手些了。

一连练了十多次三步上篮,明宇终于投进了一个球。汪博和白川在一旁鼓掌道:“好的,就是这样!”

明宇信心大增,再一次跨步上篮。

但这一次,在他刚刚跨完第二步,准备起跳的时候,旁边突然跳出来一个抱着篮球的人,那人又高又壮,用力向明宇撞去。明宇毫无防备,被撞飞到一旁,重重地摔到地上。

“啊!”汪博和白川大叫一声,扭头望向那人。明宇摔倒在地后,那人的身边爆发出一阵肆意的嘲笑声。

是硫酸和他那一群狐朋狗党。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也在练习上篮。”硫酸那张像癞蛤蟆一样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颤动着,“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飞了。”

汪博和白川对硫酸怒目而视,却敢怒不敢言,他们都知道硫酸是故意的。

汪博去把明宇扶起来,“哎呀”叫了一声,他看到明宇左边手臂的内侧被地上的小石子划破了,渗出血来。

“我们送你到校医那里去。”白川说。

“没关系,我还想练会儿三步上篮。”明宇满不在乎地说。

汪博瞪大了眼睛:“还练?你的手臂擦破了这么大一块皮,得用酒精消毒才行。”

明宇抬起胳膊,用舌头将手臂上混合了泥沙、灰尘的血迹一起舔了个干净,只剩下几道血痕,然后咧嘴一笑:“好了,没事了。”

汪博、白川,连同硫酸和他的同伙全都看呆了。

“这小子就像个野生动物一样!”挂金属吊坠的男生龇着嘴说。

硫酸狠狠地瞪了明宇三个人一眼,挥了下手:“我们走!”

他们几个人朝操场边缘走去,厚嘴唇男生说:“老大,你看他那一脸不屑的表情,根本就是在向你挑衅啊。”

“我看他就是个连疼痛都不知道的傻瓜。”金属吊坠说,“不过话说回来,划破这么大一块皮,他眉毛都没皱一下。我们打架的时候要是叫上他打头阵还不赖。”

硫酸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见明宇还在投篮。他眯起眼睛说:“不管他是不是傻瓜,总之这小子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我看,得给他来点儿厉害的才行。”

十五

全盘失忆

因为是第一天上学,下午妈妈开车到校门口来接小西和明宇回家。

明宇刚一上车,妈妈就看到他手臂上的血痕,赶紧问道:“明宇,你怎么受伤了?”

明宇轻描淡写地说:“打篮球时摔了一下,擦破了皮。”

“是这样吗,小西?”妈妈问。

“应该是吧,我也没看到他是怎么受伤的。”小西说。

小西确实没有看到,但她上午听梅丽说硫酸一伙人找过明宇。直觉告诉她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可她没多问。

妈妈对明宇说:“以后要小心些,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明宇说。

回到家后,妈妈找出碘酒,替明宇的伤口消毒。

“到底是男孩子,擦碘酒这么疼都不吭一声。”妈妈笑着说,“要换成小西,肯定会嚷得一栋楼都听得见。”

小西“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他有特殊体质,没有痛觉的。”

“瞎说,下次你涂来试试就知道痛不痛了。”

“阿姨,确实不怎么疼的。”明宇说。

“别逞强了,记着暂时别沾水啊。”

小西叹了口气:“唉,跟你说了你也不信,算了。”她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吃过晚饭,妈妈把小西叫到自己房间,问今天明宇在学校的情况。

小西把语文课上的事讲了出来,最后总结了一句:“你看,连我都被牵连了。”

妈妈皱着眉头说:“他真的连字都不认识了……看来我是该找个家教,从最基础帮他补一下课。”

小西说:“妈,你真的觉得他是因为失忆才不识字的吗?”

妈妈望着小西:“要不然还会是什么原因?”

“也许,他在被我们撞之前就不识字呢?”

“这怎么可能?”妈妈摇着头说,“现在都是义务教育了,所有孩子都会去上学读书的,为什么他会没有?”

“可是,我觉得就算是失忆,也不会忘得这么彻底吧?”

妈妈叹了口气:“关于这一点,我早就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失忆有好几种类型——局部失忆、选择性失忆等等。但明宇经过他们的检验,判断是最严重的‘全盘失忆’。”

“什么叫全盘失忆?”

“就是像他现在这样,从名字、家人、住址到一些知识、常识,全都忘记了。”妈妈说,“不过听医生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有的失忆症患者连说话和与人沟通的方式都会忘记,最后连行动和吞食都不会了,需要插胃管来进食呢!”

小西张口结舌,完全听呆了。好半天之后,她回过神来说道:“我还真不知道失忆有这么可怕。”

“所以我们该觉得幸运了,起码明宇还没有把最基本的那些东西忘掉。”

“那医生有没有说,他这种情况能不能治?”

妈妈摇头道:“医生说,目前对失忆症没有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靠他慢慢恢复了。”

小西颔首沉思了一阵,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妈,我在想……”

妈妈望着她:“想什么?”

“明宇的情况有些特殊。”

“什么意思?”

小西眉头微蹙:“其他的失忆症患者,他的家人当然知道他以前的状况。但明宇没找到家人,我们对他的过去又不了解,所以没法判断他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妈妈问:“你觉得他本来是什么样?”

“我不知道。但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我感觉他的某些习惯或者特性不像是失忆后才造成的,而是之前就那样。”

“比如说呢,你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了吗?”

小西撇着嘴说:“倒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寻常,似乎以前不是个普通人。”

妈妈说:“别胡乱猜测了,他不是普通人还能是什么人啊?外星人?”

“我看没准就是呢。”

“好了,别胡说了。快做作业去吧!”妈妈拍了小西一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明天中午我要在公司加班,没法给你们做饭,你们就在外面吃吧。”

小西习惯性地摊出手来。

妈妈从钱包里摸出一张100元的钞票拍到小西手里:“没零的了,剩下的要补给我啊。”

“嗯,会补给你——才怪呢!”小西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出去了。

十六

令人作呕的一幕

第二天上午放学后,小西对几个住校的女生说:“今天中午你们打算到哪儿吃饭啊?我也去。”

一个叫袁洁的长头发女生说:“怎么,小西,你今天中午也要在外面吃啊?”

“是啊,我妈妈要在公司加班,就让我在外面吃了。”

脸上长着许多雀斑的郑旭说:“我们还能到哪儿吃啊,就在学校食堂吃呗。”

“别呀,在食堂吃多没劲呀,我们出去吃吧。”小西说。

“那也行啊,吃学校门口的小炒吧。”

小西翻了下眼睛:“学校门口的小炒跟食堂有什么区别呀。”

“那你说到哪儿吃?”女生们问。

“我们去吃韩国烤肉吧。”小西提议。

“怎么,今天班长大人要请客?”郑旭眨着眼睛说。

“请客——想得美啊你们——AA!”

女生们一起叹了口气:“唉,算了吧。韩国烤肉这么贵,我们天天在外面吃的可吃不起。”

“我没叫你们天天吃啊,就今天陪我吃一顿不行吗?”

郑旭和几个女生摆着手说:“还是算了,吃这一顿得当我们在学校吃好多顿呢——后半个月你还要不要我们过了?”

“你们……!”

袁洁笑着说:“好啦、好啦,我陪你去吃韩国烤肉,行了吧。”

“还是你最好!”小西一下将袁洁抱住。

“唉,那你们去吃吧,我们几个穷人还是在学校门口的小馆子吃就行了。”郑旭故意酸溜溜的说。

“讨厌,少在那里唱我们。”小西笑着推了郑旭一下。

袁洁把那头飘逸的长发朝后面捋了一下:“那我们走吧。”

“好……”正要往教室门外走,小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用手按住额头。

“怎么了?”袁洁问。

小西回过头,望向明宇——差点儿把他给忘了。

袁洁也望向那边:“哦,对了,还有你哥哥呢。把他叫上一起去吃吧。”

接着,袁洁把嘴靠近小西耳边,小声说道:“不过说实话,你哥哥还真有点怪怪的。”

这个时候,小西忽然想起那次在西餐厅吃牛排的尴尬经历,她心中一颤——老天啊,我可不能再这么丢脸了。

犹豫片刻,小西说:“我有主意了。”朝明宇走过去。

“明宇,妈妈跟你说了吧——今天中午我们不回去吃。”

“嗯,说了。”明宇点头道。

小西从口袋里摸出20元钱,递给他:“学校门口有不少的餐馆,你自己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反正面条、炒饭什么的都行——这20块钱应该足够了。”

明宇接过钱:“那你呢?”

“嗯……我怕我们喜欢吃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我……在别的地方吃。”

明宇说:“我把钱交给他们(餐馆的人),他们就会端东西给我吃吗?”

“你也可以先吃,然后再付钱——只要你别点什么太离谱的、特贵的东西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学校门口也没有什么太贵的东西。吃完之后你回教室来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

小西高兴地跑到袁洁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这样合适吗?我们去吃韩国烤肉,让他……”袁洁小声说。

“哎呀,没关系的,告诉你吧……”

两个女生低声说着话,从教室门口离开了。

明宇这时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捏着那张20元的钞票望了一会儿,也走出了教室。

校门外的几个小餐馆现在已经是人满为患。明宇出来得迟,他看到每家馆子的位子都已经坐满了。

他手里一直攥着那张钱,在各个餐馆门口徘徊。每个餐馆的招牌或店堂内都写着供应的菜品。确实如小西说的那样,各类面、饭、小吃一应俱全。

但对于明宇来说,这一切十分陌生。首先他几乎不认识那些招牌上的字,而且他对这些菜名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没有任何概念。

明宇就这样从一家一家坐满了人的餐馆面前经过,看着里面的人吃得不亦乐乎,他咽了好几回口水。

他饿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

这时,他头脑中的原始本能使他想起了某种熟悉的味道,那似乎是他以前经常吃的一种味道。

小西将一片肥牛肉夹到韩式烤盘上,忽然“哎呀”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袁洁正将一片包了生菜叶的牛肉送进嘴里,边嚼边问。

“我想起个问题,”小西说,“明宇他……不认识字啊,他怎么跟老板说他想吃什么呢?”

袁洁怀疑地问道:“他真的不认识字?怎么可能啊,都初二了!”

小西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无奈之下只有说:“他患了失忆症,把以前学的知识,还有很多东西都忘了。”

“原来是这样!”袁洁惊叹道。

“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妈妈不希望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袁洁点头道:“嗯,我不会说的。”

“诶,你说,我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怎么办啊?”

袁洁满不在乎地喝了口麦茶:“你还真把你哥哥当傻瓜了?就算他不认识字,但他看见别人在吃饭或者吃面,跟老板说‘我要这个’,不就行了吗?”

小西稍稍松了口气:“希望他就是这样做的。”

明宇走过那几家小餐馆,不由自主地来到一家肉铺面前。

店门口的铁钩上,挂满了不同部位的猪肉、牛肉、羊肉,还有动物内脏、下水等等。明宇呆呆地望着这些生肉,竟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肉铺老板见门口有个男孩望着店里的肉发愣,上前招呼道:“同学,你要买肉吗?”

明宇咽了口唾沫,问道:“这些肉,可以吃吗?”

肉铺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能吃,难道我挂在这里当摆设啊?”

明宇将手里的20元钱递了过去:“那我买一块。”

老板接过钱,指着肉问道:“买哪一块?猪肉、牛肉还是羊肉?”

明宇指着一块猪的背脊肉说:“就要这块吧。”

“好嘞,我给你来20块钱的。”老板拿起案板上的切肉刀,从一整片背脊肉上割了一块下来,放到公平秤上一称,“嘿,只有17元5,现在手是越来越不准了。”

随即,他问道:“你看我是找你2元5,还是你再来点儿别的?”

明宇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板见他没主意,便自作主张地割下一小块猪肝,和肉放在一起,用一个塑料口袋装好,递给明宇:“我就再补你一块猪肝吧,你还能做一小份儿炒猪肝出来。”

明宇稀里糊涂地接过这一袋肉。

郑旭和几个住校的女生在一家馆子吃完了饭,走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冰品店买冰激凌。刚付完钱走出来,郑旭无意间瞥到明宇站在街对面的肉铺面前。

她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一个女生:“哎,你们看,那不是小西的哥哥明宇吗?他买生肉干什么呀?”

那女生朝肉铺望了一眼,说:“人家买肉拿回去晚上吃,管得着吗你,走吧。”

郑旭瞪着眼睛说:“不会吧?这么热的天,他买块肉放书包里捂一下午,肉非臭了不可!下午放学时再买不行吗?”

她这么一说,几个女生都望向那边,说道:“是有点奇怪。”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说:“我觉得小西这个哥哥本来就有点怪怪的,不知道是哪个边远山区来的还是怎么回事儿,好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哎,他买完了,提着肉走了。”郑旭望着街对面说。

“他这是要到哪儿去啊?”一个女生问。

“咱们跟上去瞧瞧吧。”郑旭说。

“你们是不是有点儿无聊啊,人家买肉都值得你们跟踪?还是回寝室睡会儿午觉吧。”一个胖乎乎的女生说。

“要回去你回去,我要去看个究竟。”郑旭朝前方走去,一边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

几个女生对望了一眼,也跟着郑旭走了过去。

很快,她们就觉得有些失望,明宇并没有把肉拿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他直接进学校,回教室去了。

郑旭和几个女生不死心,悄悄跟着他来到教室。明宇从后门进去之后,几个女生就猫着身子待在教室后门口,从斜后方观察着明宇。

教室里现在只有明宇一个人。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坐到座位上后,他解开口袋,拿出里面那一小块猪肝,盯着望了一会儿,又把它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接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明宇将这一块带着腥臭味的生猪肝直接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教室后门偷窥的那几个女生眼睛都快鼓出来了,她们不约而同地捂住嘴,惊骇地几乎忘记了呼吸。

明宇全然不知,他吃了一口生猪肝之后,又拿出那块生猪肉,咬了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

“唔……”后门的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明宇听到声音,大吃一惊,回过头去愕然地望着那几个女生。

他这一回头,更是将她们吓得魂飞魄散——明宇的嘴边沾满了猪肝上的鲜血,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就想吸血鬼一样可怕。

几个女生吓得大声尖叫着,发疯一样地朝楼下跑去,剩下明宇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她们刚跑到楼下,正好看到小西和袁洁也回来了。郑旭像看到什么救星一样,一把抓住小西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小西,你……你哥哥他……”

小西看着她们几个都脸色苍白,感觉肯定出事了,赶紧问道:“他怎么了?”

郑旭大口喘息了好半天才回过气来,失控地大叫道:“他……他在教室里吃生猪肉!”

“啊?!”小西和袁洁一起叫起来,大惊失色。

呆了半晌,小西朝楼上冲去:“我去看看!”

袁洁、郑旭和几个住校女生对望了一眼,看到小西冲了上去,她们也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小西一口气跑到教室,从后门闯了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座位上的明宇。这时,他已经用衣袖将嘴边的血擦掉了,但那袋肉还摆在他的课桌上。

小西冲到明宇跟前,看到他面前的生猪肉,禁不住大吼起来:“你怎么吃生肉啊!”

明宇一脸无辜地说:“怎么,这个不能吃吗?那家店的老板跟我说可以吃的呀。”

小西把脸扭到一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几秒钟后,她几乎是咆哮道:“我们是人啊!又不是野生动物,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说完,她抓起桌子上的那袋肉,提着就朝外面冲去。教室门口的几个女生赶紧让出一条路来。

将生肉丢进垃圾箱,小西觉得没脸再回班上去了,她独自坐在花坛旁边,不禁掉下泪来。

刚才从教室门口出来的时候,她分明地看到,郑旭她们几个就像看什么怪物一样地望着她——在他们的眼里,不单明宇是怪物,连她也是!因为她和明宇现在是所谓的“兄妹”!

完了,我的生活彻底被他毁了。很快,全班都会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会把明宇连同我当成怪物看待。

另外——小西又想到——丢脸还是小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以前到底是生活在什么环境中的?就算是失忆的人,也不会觉得生肉好吃吧?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他在失忆前就养成的习惯。

对了,他说过的,他最喜欢吃肉。

突然,小西的心像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他说的喜欢吃肉,是指什么肉呢?

这个想法令小西遍体生寒、瑟瑟发抖。

十七

恶性事件

还算好。几天过去了,班上似乎没有别的同学知道那天中午发生的事。袁洁、郑旭她们大概考虑到了小西的面子问题,并没有像小西预想的那样将这件事扩散出去。

这着实令小西松了口气。

这件事,小西也不敢告诉妈妈。如果让妈妈知道是因为自己和同学单独去吃韩国料理,才导致明宇去买生猪肉吃的话,挨批的只会是自己。

上了这一个星期的学,明宇已经能自己认着路回家了。这让小西如释重负——放学后她终于不用再被迫跟那怪人一起回家。

现在,小西尽可能地把明宇当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别说是兄妹了,连普通同学都不是。

今天是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梅丽来找到小西,神神秘秘地靠近她耳朵,小声说:

“我刚才听到硫酸那伙人说,今天下午放学后,好像要让谁尝尝厉害什么的,我发现他们是望着明宇说的。”

明宇这个名字现在对小西来说,简直就是麻烦的代言词。她刚一听到,立刻摆了下手:“别跟我说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他不是你哥哥吗?”

“他不是我哥哥!”小西盯着梅丽,尽量压低声音,“我跟你讲过真实情况的——所以你应该知道,我跟他什么都不是。”

“就算不是吧,但他现在可能会遇到麻烦,你总不能……”

没等梅丽说完,小西就将下一节课的课本举了起来:“对不起,我要预习功课了。”

梅丽皱着眉望了小西一阵,叹着气离开了。

放学之后,吴老师叫班长、宣传委员和一个擅长书画的同学留下来办一下板报。其它同学则回家了。

明宇走到教室后面,对小西说:“小西,我先回去了。”

小西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字,望都没望他一眼,冷冷地说:“走吧。”

明宇背上书包,离开教室。

“老大,他出来了。”金属项链用大拇指指了一下从教学楼下来的明宇。

硫酸躲在花坛旁边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不慌不忙地说:“别着急,等他出了校门再说。”

“人已经安排好了吗?”厚嘴唇说。

硫酸斜着瞟了他一眼:“这用得着你担心吗?”

厚嘴唇不说话了。

眼看明宇走出了校门,硫酸一挥手:“走!”几个人快步跟了上去。

梅丽从操场的另一端走出来,不安地望着硫酸一伙人。

明宇出校门后,走在回家的一条大路上。刚拐过一个街口,忽然从身后蹿出来两个人,是硫酸和金属项链。他们各伸出一条胳膊挽在明宇脖子上,就像两道枷锁。“嘿,带你到一个好地方去。”硫酸说。

明宇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问道:“什么地方?”

“就在这儿——你看,已经到了。”两个人不由分说地把他架到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厚嘴唇已经等在那里了。

但明宇很快发现,等在那里的不止是厚嘴唇,还有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这些人的头发奇形怪状,染成白色、紫色和银灰色,耳朵和脸上挂着一些金属小环,好像还有一些钉子镶在他们脸上。厚嘴唇和那几个人一起抽着烟,看到硫酸和金属项链把明宇架了过来,他们一起围了上来,把明宇夹在中间。

“喂……小西、小西!”梅丽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教室,慌张地说,“我起先没有猜错,硫酸他们……真的要对明宇下手!”

教室里现在只有小西和另外一个同学。小西站在板凳上,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画画。听梅丽这样说,她停了下来,望着她。

“我刚才悄悄跟在硫酸那伙人后面,发现他们把明宇强行带到了石板巷那条死胡同里。而且,那里已经等着好几个混混了,我不知道他们打算对明宇怎么样!”

小西沉默了片刻,硬起心肠说:“梅丽,我跟你说过,他跟我没关系。”

梅丽惊讶地张着嘴:“你说什么?你真的不管?”

“如果这是他自己惹的麻烦,就应该由他自己来承担。或许,他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就应该学会吃点苦头。”小西绷着脸说。

梅丽像看陌生人一样地望着小西,“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么冷漠的人。”她摇着头,离开教室,朝老师的办公室跑去。

教室中的另外那个同学也望着小西。

小西咬着嘴唇,眉头紧蹙,狠狠地掰断了手中的一只粉笔。

“这就是你要介绍给我们认识的小朋友,对吗?”银灰色头发的那个人望着硫酸说。

“没错。”硫酸歪着头,接过厚嘴唇递过来的一支点燃了的香烟,他吸了一大口,将烟雾吐在明宇脸上。“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的吗?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不愿意。”明宇毫不犹豫地说。

那几个混混微微张了下嘴,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们没想到这小子面对这么多人竟然会毫无惧色。

硫酸压着火气说:“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明宇很直接地说:“我不喜欢你们。”

硫酸盯着他望了几秒钟,“呵”地干笑一声。“那就没办法了。”

他一边朝后面退着,一边对那几个混混说:“兄弟们,让我跟你们介绍一下他的特殊体质吧,据我了解,他不怎么怕痛的。”

“是吗?”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混混走到明宇面前,“那我可得试试。”

莫西干一把抓起明宇的手,将他的手心翻起来,把烟头戳了上去。

直到那烟头完全在手心被揿灭,明宇脸上也是一副木然的表情,他的眼睛盯着这个戳他烟头的莫西干头。

莫西干也盯着明宇的脸,忽然,他肆意狂笑道:“不错,这小子真他妈有种!别说,我还怪喜欢他的!”

随即,他的脸又一下阴沉下来:“可是,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

说着,他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两寸长的铁钉,把它伸到明宇眼前晃了晃:“我倒要试试,你是不是真的不怕痛。”

厚嘴唇愣了一下,悄悄对硫酸说:“老大,这会不会太……”

硫酸也显得有些迟疑,他望了靠在墙角抽烟的银灰色头发一眼。这时他才惊讶地看到,银灰色头发的一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把铁锤。

莫西干猛地抓着明宇的手,一下贴到墙上,另一只手举起那根铁钉。硫酸三人都呆了,嘴大张着,似乎这是他们也没料到的情况。

就在这时,有人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所有人循声望过去,巷子口站着好几个人,是学校政教处的主任和保卫科的人,还有几个警察。

“糟糕。”硫酸暗呼一声。

警察率先走过来,对那几个混混呵斥道:“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

莫西干早就将明宇的手放了下来,铁钉也丢了。他嬉皮笑脸地说:“没干什么啊,警官,我们在这里闹着玩儿呢。”

“这里不好玩,跟我们到局里去玩吧,那里好玩些。”警察说。

“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玩吧。”几个混混赶紧从一边溜了。

“以后再让我们碰到你们聚众滋事,就不会这么轻易放你们走了!”警察冲他们的背影喊道。

这时,硫酸三人也低着头,打算悄悄溜走。政教主任将他们拦住,斥责道:“刘爽(硫酸的真名),又是你们!你们是不是在这里欺负同学?”

“没有啊,主任。”硫酸这时像泄了气的气球,威风不起来了,“我们是……路过这里而已。”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主任说,“那些混混不就是你们找来的吗!”

主任走到明宇身边,对他说:“你是这学期才转来的,叫明宇对吧?他们是不是在这里欺负你?”

硫酸三人一齐望向明宇,出乎意料的,明宇说:“没有,他们没把我怎么样。”

主任说:“你不用怕,也不要帮他们遮掩,我会处理他们的。实在不行,还有公安局的警察呢。”

硫酸三人吓得抖了一下。

“真的没什么。”明宇说。

主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对硫酸三人说:“你们三个听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们聚集校外流氓干坏事的话,你们就别在学校读书了,请警察把你们送到工读学校去!”

硫酸三人连连点头:“是,是……我们知道了。”说完跑了。

政教主任对明宇说:“你也回家吧,如果他们以后再找你的麻烦,你就直接来找我。”

明宇点了下头:“嗯。”

硫酸三人跑出去好远,来到另一条街上,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金属项链说:“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啊,学校的人和警察都来了!他们不会这么凑巧全都路过这儿吧?”

“废话,当然不是了!”厚嘴唇说,“肯定是班上哪个人知道我们今天要找那小子麻烦,去点的水(告的状)!”

“会是谁?找死啊!”金属项链狠狠地说。

硫酸想了一阵,猛地一拍大腿:“还会是谁,肯定是那小子的妹妹——江小西呗!那丫头本来就爱告状,上次我打胖子那件事,就是她告的,害我挨了处分呢!”

“对,肯定是她,这回我们要动她哥哥,她当然更要整我们了!连警察都叫来了!”金属项链咬牙切齿地说。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得给她点教训才行!”硫酸说。

“可是,她是班长啊,老师最器重她了。”厚嘴唇提醒道,“我们要是连她都……那后果就真的严重了。”

“不,我才不打女生呢。”硫酸阴险地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头,“动动脑子啊,我们知道她最害怕什么,不是吗?”

十八

恐怖的礼物

上周星期五那件事情过后,梅丽一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这几天,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硫酸那伙人,发现他们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既没有再找明宇的麻烦,也没有“追查”那天的告密者是谁——但正是如此,才让她感到不踏实。

因为凭梅丽对他们的了解,那伙人不是被教训或者警告之后就能学会收敛的善类。他们现在什么都不做,意味着可能正在暗暗策划着什么更恶劣的坏点子。

难道他们知道是我向老师告的密,在计划着怎么报复我?梅丽这样一想,更加心神不宁了。

星期三下午,明宇和小西分别从家里走到学校,明宇走得快些,比小西早几分钟到。小西来到班上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忽然,她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

她慢慢走过去,惊讶地问道:“这是谁的呀?”

旁边几个女生笑着说:“小西,有人送礼物给你!”

“谁啊?”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看到你桌子上放着这礼品盒了。”

“那你们怎么知道是送给我的?也许谁放错地方了呢?”

“你看这里。”一个女同学指着礼品盒的缎带上拴着的一块小牌子说,“‘送给江小西’——看到了吧,是给你的!”

小西拿起那块牌子看了看,纳闷地说道:“怪了,谁会莫名其妙送东西给我……”

坐在她后面一排的袁洁将身子探过来说:“你的追求者呗!”

“去!”小西推了她一下,“少拿我开心!”

“是不是生日礼物啊?”一个女生提醒道。

“生日?”小西摇着头说,“我的生日在二月份,早就过了。”

这个时候,班上的好些同学都聚集过来,大家都觉得有些好奇。

明宇坐在小西的斜后方,他也伸长脖子朝这边看。

梅丽更是心痒难耐,她对这种猎奇的事向来都是不会放过的,但经过上周五的事情,她和小西一直都没说话,还处在“冷战期”,只有忍住,远远地观望。

汪博趴在小西桌子上说:“管他谁送的呢,打开看看呗,也许看了里面的东西就知道了。”

有人说:“汪博,不会就是你送的吧?有意制造这种浪漫效果!”

大家一起哄笑起来,汪博红着脸说:“我才没这么多事儿呢,要送我就当面送!”

几个女生一起催促道:“小西,快打开看看吧!”

小西禁不起大家起哄,再加上她自己也着实好奇,用手指拈着缎带,将它拆散了。

大家围成一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西撕开包装纸,再把那精致的礼品盒打开。

外面那一层纸盒打开了,大家看到里面竟然是一个小些的纸盒。

“送这东西的人心思挺缜密的啊。”袁洁说,“瞧这一层又一层的,里面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啊?”

“快、快、快,把这小盒子打开。”同学们都按捺不住了。

不知怎么的,小西心中忽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她隐隐约约觉得这盒子里可能装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大家都望着她,而且都打开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吊所有人的胃口,她只有继续将那小纸盒剥开。

里面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是一个小木盒。

“啊,不会吧,是音乐盒啊?这么老土?”一个女同学失望地叫道。

大家都觉得有些失落,显然盒子里的东西太平常了,跟他们想象和期待的相差太远。但小西却松了口气——好歹音乐盒不是什么坏东西。

她下意识地揭开木头盖子,将音乐盒打开。

就在小西的眼睛接触到里面的东西那一瞬间,她全身的寒毛像针一样竖了起来,血液从脚底狂涌到头顶,令她的眼前出现一层红雾。

“啊——!”她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身子朝后猛地一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重重地坐到地上。

明宇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大家先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当他们看清盒子里装的东西后,全都惊叫了起来。

那音乐盒是被掏空了的,里面装着几只巴掌大的、毛茸茸的大蜘蛛!

教室里“哄”地一下乱成了一锅粥,女生们抱着脑袋,尖叫着跑远了。连男生们也不敢凑上前去,他们只敢远远地看着那几只让人毛骨悚然的大蜘蛛从盒子里爬了出来,脸上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但是,所有人的恐惧程度都比不上小西,她现在整个人已经瘫在了地上,浑身筛糠一样猛抖着,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那双惊惧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瞪裂出来。

梅丽双手捂着嘴,惊骇不已地站了起来——作为小西的死党,她知道,小西最害怕的东西就是蜘蛛!上次在学校的操场上,一只指甲壳那么大的小蜘蛛从树上掉到小西面前,都把她吓得半死,整节课脸色都是青的——现在这几只巴掌大的蜘蛛出现在小西面前,这简直会把她吓疯的!

但梅丽也只有干着急的份,这么大的蜘蛛,她也很害怕,根本不敢靠近。

怎么办,要是蜘蛛爬到小西身上,她会被当场吓死的!梅丽紧张地想着。

十九

爆发

就在所有人惊恐万状的时候,教室最后一排忽然传来一阵放肆而狰狞的狂笑。

是硫酸和他的两个手下。显然,他们对自己导演的这场好戏所产生的效果非常满意。

一瞬间,大家都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全都愤怒地望向他们。

硫酸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看见小西正用仅存的一丝力气朝后面缓缓挪动,他晃动手指说:“班长大人,别这么不领情啊,这几只南美大蜘蛛可是我专门买来送给你当宠物的。怎么,你不喜欢吗?”

说着,他从屁股后面摸出两根细长的铁丝,像筷子一样夹住桌子上的一只大蜘蛛,把它慢慢挑了起来。

班上的人全都惊骇地叫了起来。小西似乎预感到他要做什么事,她一边朝后退着,一边拼命地晃着脑袋,几乎是在哀求着:“不,不要……不要!”

那只蜘蛛被挑在空中,缓缓地朝小西的脸移动,配合这画面的是硫酸那和蜘蛛同样恶心的声音:“你不是很喜欢告状吗?告诉你吧,那天下午我们几个也是这么狼狈,你现在就体会一下吧……”

梅丽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知道后果是什么,小西会被吓死的!她朝教室后面跑去,拿起扫帚,想阻止硫酸的行动。

就在这一刹那,一个人像闪电一样冲了过来,硫酸还没看清,鼻子上就吃了重重的一拳。他惨叫一声,朝旁边倒过去。那只蜘蛛落在他的胸口,把他吓得哇哇大叫,手舞足蹈地乱跳着。厚嘴唇赶紧上前去,用一本书将蜘蛛打了下来。

明宇一步跨上前去,将蜘蛛踩死。然后他捏起拳头,重重地向小西桌子上那两只蜘蛛砸去。三只蜘蛛在瞬间变成几滩恶心的肉酱。

“噢——!”周围的同学全都发出恐怖的尖叫。

“你……你敢打我!”硫酸发疯一样地咆哮着,挥着拳头朝明宇扑去。

明宇站在原地没动,等硫酸靠近的时候,照准他的鼻子又是一拳,硫酸又一次惨叫飞退,鼻血从他的鼻子里喷射出来。

这时,背后一拳朝明宇挥来,明宇猛地回头,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金属项链立刻痛得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双腿立刻就软了下去,几乎要跪下地来。

厚嘴唇在一旁看呆了,完全不敢上前来帮忙。他没想到比硫酸足足矮了一个头的明宇居然有这么厉害,轻松就撂倒了两个人。

明宇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怒吼道:“不准你们欺负小西!”

小西全身像触电一样颤抖了一下。

金属项链哭爹喊娘地求着饶:“我们不敢了,不敢了……啊!噢——!求求你,放了我吧!噢——!”

明宇一把将金属项链甩开,望着硫酸喝道:“你呢?!”

硫酸从进这个班以来,从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他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子、170斤的体重,站起来就像只灰熊一样——现在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个看起来比他瘦小许多的小子连打了两拳!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自己会不是这小子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完全发疯了,“啊!”地大叫一声,抓起旁边一根铁靠背的椅子,举到空中,用尽全身力气朝明宇砸来。

班上的人——包括小西在内——全都嚇得面无人色。这一下要是砸到脑袋上,是会出人命的!

就在大家吓傻了的时候,明宇朝前跨出一步,一记直拳轰向硫酸的胸口。

硫酸怪叫一声,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墙上,昏了过去。

大家真的傻了,彻底傻眼了。

这时,吴老师出现在了门口,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教室内混乱的一切,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能用简短的语言向他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吴老师冲到墙边,发现硫酸鼻血长流,已经不省人事了。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尼斯湖水怪那样不可思议。

“这是谁干的?”他瞠目结舌地问,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小西这个时候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但她仍然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川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他走上前来说:“吴老师,一会儿我再跟您解释吧。现在得把刘爽送到校医那里去才行。”

说完,他俯下身,打算把硫酸扶起来。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停顿了好几秒后,白川转过身惊恐地说道:

“他好像……被打死了!”

二十

处罚决定

小西的妈妈坐在校长室里,着急地说:“校长,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他才上了不到两个星期的学……”

“问题就出在这里。”校长说,“他才上了不到两个星期的学,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情况。”

“可是,是那几个学生先用毒蜘蛛来威胁我女儿,明宇他才出手的呀!而且我听说,那几个学生是班上最顽劣的学生,甚至还和社会上的混混有来往。”

“没错,这些都是事实。但是你家那个明宇出手也太重了!”校长皱着眉头说,“你知道吗?被他打的两个学生——其中一个还好,只是手腕骨折;另一个的鼻梁骨和胸部肋骨都骨折了!听医生说,折断的肋骨差点就插进了他的心脏,就是说——他差点儿就没命了!”

妈妈脸色发白,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两个学生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现在,他们的家长向我要说法。你说我该怎么办?”校长摊着手说。

妈妈将头扭向一边,焦急地想了一会儿,说:“校长,那您的意思是,班上的同学就该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学生把毒蜘蛛丢到我女儿身上,什么都不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几个混账学生做的事确实非常恶劣。但学校有老师啊,遇到这种事,应该首先找老师才对。”

“可是找老师有可能来不及了呀!”

“那也不能就把人往死里打啊!要是这次的事件不严肃处理的话,那以后学校里的学生就会认为——只要是有理,就算是杀人也行!这样的话,我们学校不就乱套了吗?那还不得经常出人命啊!”

“这件事情我也详细了解了。”妈妈说,“明宇并没有像您说的那样把那两个学生往死里打。据说当时他就只打了他们几拳而已。”

校长点着一根手指说:“对了,说到这里——你家那个明宇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一个体重170多斤的大个子,竟差点被他两三拳打死!他现在才15岁?以前是干什么的呀?”

妈妈垂下头,嗫嚅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校长皱起一边眉毛。

“我……”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校长盯着她望了一会儿,站起来说道:“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下手太狠了。而且这种危险人物,我们也不敢把他留在学校里。”

妈妈急了,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可您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他送进工读学校啊!这惩罚对他来说太严重了!”

“对不起,家长,请你理解,我要对学校里学生的安全负责。”校长将身子背了过去。

妈妈在校长的身后站了好一会儿,恳切地说道:

“校长,请您念在这孩子毕竟是第一次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吧。如果学校里的学生只是犯了一次比较严重的错,就要被送进工读学校的话,那还需要你们这些教育工作者干什么呢?”

校长将头转过来一些,似乎有些动容了。

“我向您保证,回家之后我会跟他好好谈一回的——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妈妈看到了希望。

校长将身子缓缓转过来,凝视着小西的妈妈:“好吧,我就给他一次机会。”

“太感谢您了,校长!”妈妈感激地说。

“我把对他的处罚改为留校察看。而且两个星期不准上课,要让他好好地反省一下。”

“那……他不上课,干什么呢?”

校长说:“让他在学校的图书馆帮管理员整理报刊书籍和打扫卫生吧。如果他在图书馆这两个星期表现得好的话,就可以回来继续上课。”

妈妈缄默了一阵,说:“好吧。”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处罚决定将是揭开明宇那谜一般身世的前奏。 6J2YML9mvbD/1Vxb0DrKmWlcOhQkfbedOwXPjUatG0PXgkN9LMJCBwHVLSgldUtX



第八天晚上的故事3

晚饭前,在明宇的房间,妈妈把校长的处罚决定告诉了明宇和小西。

留校察看外加两个星期不准上课——这是小西难以接受的严厉处罚,她在心里为明宇抱不平。但她瞥了明宇一眼,发现他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也许他对什么叫“留校察看”完全没概念才会这么无所谓,小西心想。

但是她错了。因为妈妈说:“明宇,这是学校里最严重的处罚,他意味着你将有可能失去读书的机会,你知道吗?”

“我知道,下午吴老师跟我说了。”明宇说。

“你想留在学校继续读书,对吧?”

“对。”明宇肯定地点了下头。

妈妈轻轻颔首,将椅子挪到明宇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就得向我保证,以后不能再这样做了。”

明宇凝视着小西的妈妈,过了一会儿,说出了令人吃惊的话:“不,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的话,我还会这么做的。”

妈妈惊诧地张大了嘴:“为什么,你……”

“阿姨,上学之前,你不是对我说,在学校里要像哥哥一样保护小西吗?”明宇望了一眼小西,又望着妈妈。

小西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令她说不出话来。她望着明宇,心绪复杂。

明宇问道:“阿姨,我做错了吗?”

妈妈呆了半晌,将明宇的脸捧住:“不,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对。”

紧接着,她低下头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来说:“但是你的力气太大了,我没有想到你有这么厉害。这样吧,你答应我——如果以后又发生类似的事,你把那些坏学生推开、赶跑就行了,别出手打他们——而且,在图书馆的这两个星期,你得表现好一些——行吗?”

“好的。”明宇点头。

妈妈微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然后望了小西一眼:“我去做饭了。”

妈妈走出去后,房间里沉默了好一阵。

小西干咳了一声,耸了下肩膀。“呃……我该怎么说呢,这事情,你干得确实太过火了。知道吗,你差点儿要了那两个家伙的命。而且我要说,蜘蛛是不能直接用手去打的,它们有毒。不过……”

顿了几秒钟,她红着脸说:“谢谢。”

明宇好像被小西窘迫的样子逗乐了一样,咧着嘴笑了起来。

小西望着他,也笑了起来。接着,她皱起眉说:“嘿,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起今天下午我被蜘蛛吓傻了的模样,所以才发笑的吧?”

“不,”明宇摆着手说,“没有……”

但忽然,他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噢,我敢肯定,这回是了!”小西假装生气地叫道,但随即,她无奈地说,“不过算了吧,原谅你,我想我当时那样子肯定是有够傻的!”

说完,他们俩对视了一眼,一起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西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我听说那天硫酸他们找了好几个校外的混混来对付你,那种危险的时候,你怎么没动手打他们呢?”

明宇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说:“他们太弱了。我感觉不到什么危险。”

小西惊诧地说:“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明宇点了下头。“嗯。”

“你知道自己很厉害吗?”小西又问。

明宇挠着脑袋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他们比我弱。”

就像动物的直觉一样——比如才出生的小狮子也能感觉到自己比成年的老鼠强一样。小西盯着明宇,暗暗思忖。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小西又一次问自己。

二十一

放学后的约定

第二天一早,明宇就被年级主任带到学校图书馆“报到”去了。小西回到教室后,大家都围拢过来跟他打听明宇的情况。她从同学们的表情和语言中感觉到,大家俨然已经把明宇当成了班上的英雄。因为他,班上少了硫酸这恶霸的威胁——他们那伙“恶霸团”现在只剩下厚嘴唇一个人还待在班上,已经起不了势了,只能灰溜溜地待在教室最后。大家都觉得大快人心。

课间操的时候,梅丽鼓起勇气来找到小西。

她垂着头,低声说道:“嗯……小西,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我还是想跟你道歉。其实,昨天硫酸他们报复的对象应该是我才对,因为那天下午是我去向老师告状的。但他们却以为是你……”

“你没有做错什么,梅丽。”小西说,“你帮了明宇,我很感谢你。”

梅丽抬起头来:“你真的这么想吗?”

小西点了点头。“而且,你知道吗?他们没有找错报复对象。”

梅丽不解地望着小西。

“那天下午,你去跟老师告了状,但我——随后打了110报警。”小西望着梅丽说。

梅丽惊愕地张大了嘴,有好几秒没有说话。随即,她高兴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是那么冷漠的人!”

小西露出遗憾的表情:“真没想到我之前留给你的是那种印象。”

梅丽推了小西一下:“好啦,算我错了。今天放学后,我请你吃甜筒赔罪吧!”

“不。”小西拒绝道。

梅丽嚷道:“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小西瞪着她说:“我的意思是,我才不吃甜筒呢。我要你请我到必胜客去吃披萨,吃死你!”

“这……也太狠了吧。”梅丽假装为难地说。然后两个人一齐笑起来,两个好朋友又恢复了以前的关系。

但事实上,下午放学后,小西并没有和梅丽去必胜客。她告诉死党,明宇毕竟是因为自己才受到处罚的,她得到图书馆去帮帮他。

小西刚走进图书馆,就看到明宇握着墩布在阅览室里卖力地拖着地,一身大汗淋漓。而图书馆里的那个老管理员此时则坐在藤椅上悠闲地打盹儿。

管理员看到小西,半阖着眼睛问:“要借书还是进阅览室?”

“我找他。”小西指了一下正在拖地的明宇。

明宇这时也看见了小西,他用手臂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招呼道:“小西。”

小西走过去,问道:“你今天在这里做了些什么?”

明宇想了想,说:“清理书架、搬旧书到储物室、打扫卫生,还有……”

“还有什么?”

明宇指着管理员老头说:“帮他端饭,拿点东西什么的。”

小西听完,望向藤椅上的管理员,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头分明是见明宇老实,把本来该他做的事全让明宇做了,还把明宇当佣人使唤——可惜现在是明宇挣表现的时候,不好找他理论。

想到这里,小西只有压着火气问:“那现在可以走了吧?”

明宇摇着头说:“我得把阅览室、借阅室和外面全拖完,然后把桌子抹干净才能走。”

小西看了下时间:“都快六点了呀,你做完这些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明宇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力气。小西,你先回去吧。”

“傻瓜。”小西叹了口气,撸起袖子说,“算了,我帮你抹桌子吧,这样就可以早点走了。”

明宇赶忙说:“没关系的,小西,我自己来吧。”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小西已经到墙边拿起帕子,擦起了阅览室的桌子。

明宇呆呆地望了一会儿,迅速地拖起地来。

十多分钟后,两个人把卫生搞得干干净净,让那老头完全没话说,这才离开。

走在路上,小西对明宇说:“以后每天放学我都到图书馆来帮你吧。”

明宇连连摆手:“不,那样太辛苦你了。”

“你可别误会啊。不是我想来帮你,是害怕你再惹出什么麻烦事来,所以才来看着你的。”说完,小西朝前面走去。

明宇偏着头,挠了下脑袋,好像有些弄不懂小西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紧跟着跑了上去。

二十二

旧报纸的秘密

一连几天,小西都在放学后到图书馆去,和明宇一起打扫卫生,然后一起回家。

星期四下午,小西到图书馆时,发现明宇已经一个人把卫生打扫完了。她高兴地说:“那我们今天就早点回去吧。”

明宇说:“管理员大爷叫我把以前的旧报纸抱出来,明天早上卖掉。”

小西眼睛向上翻了一下:“他大概是打算利用你在这里的两个星期,把好几年的工作都做了。”

明宇说:“旧报纸全都集了好厚的灰,我去抱就行了,你等着我。”

小西点了点头。

明宇转身到图书馆的一间小杂物室去,不一会儿,抱了一大沓堆满灰尘的旧报纸出来。他往地上一放,灰尘立刻飞扬起来。小西赶紧用手在鼻子前扇着灰,一边朝后退。

明宇来回又抱了好几沓旧报纸出来。小西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多呀,还要抱多久?”

明宇满脸是灰,汗水淌在脸上变成了泥浆。他用手擦了一把汗。“大爷说是堆积了好多年的旧报纸呢。不过没多少了,再抱几趟就完了。”

说完,他又转身进去了。小西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这一次有些奇怪,明宇进那间杂物室好几分钟了,还没有出来。

管理员老头上厕所去了,来借书和看书的同学也都回家了。现在图书馆大厅里就只有小西一个人。

她待在空旷的大厅内,感到有些纳闷——明宇这回怎么去了这么久?

会不会是有些旧报纸还没整理好?小西想着,朝杂物室走去,想去帮帮忙。

走到杂物室门口,小西朝里面望了一眼——这间小屋光线阴暗,只有顶上吊着的一盏灯泡发出幽黄的微光。小西看到明宇背对着她,好像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她正想叫他一声,骤然停住了。

她看到,明宇站在杂物室的一张桌子旁,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一样东西。

是一张旧报纸。

小西愣了——他不是不认识字吗?为什么会这么认真地看这张报纸?他看得懂?

就在她感到纳闷的时候,突然,屋内的明宇大叫一声,接着痛苦地抱住头,蹲了下来,嘴里不断发出惊恐的尖叫。

小西大惊失色,吓得浑身一颤,不知所措地望着明宇。

忽然,小西的头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刚才看的那张报纸上,有什么东西唤醒了他的记忆?

想到这个,小西不由自主地朝屋内那张桌子走去。

这时,蹲在地上的明宇骤然回过头来,把小西吓了一大跳——明宇脸色煞白,面孔因抽搐而变形。他看见小西后,竟露出一副狰狞的表情!

那表情令小西大吃一惊,心底发寒,她抖抖索索地问道:“明宇,你……怎么了?”

明宇迅速埋下头,仍然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小西走到那张桌子前,打算把放在上面的旧报纸拿起来。

“不要!”明宇大叫一声,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报纸,将那张泛黄的旧报纸撕得粉碎。

小西惊呆了,她不知道明宇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在这时,管理员老头回来了,他走到杂物室门口,惊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明宇大口喘着粗气,神色惊惶,身体仍在猛抖着。

老头走进屋来,看着呆若木鸡的小西,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小西细声说,声音有些虚弱。

老头望着明宇:“你生病了?”

明宇慢慢缓过劲来,他晃动着脑袋,一言不发。

老头狐疑地望着他们两人,又望了一眼地上那张旧报纸的碎片,实在是搞不懂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索性不再问了,挥了下手,说:“你们走吧,剩下的报纸明天搬。”

小西望了一眼明宇,发现他的脸色渐渐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她试探着说:“走吧,明宇。”

也许是出于难堪,明宇不敢望向小西,只是默默点了下头,朝外面走去。管理员老头也跟着出去了。

小西盯着明宇的背影,迅速蹲下来,把刚才被他撕碎的旧报纸碎片抓了一大把,塞进自己的校服口袋。

接着,她快速地走了出去。

二十三

四年前的命案

走在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明宇,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这句话,小西已经在心中问了上百次,但她就是不敢说出口。她害怕明宇又在大街上出现起先那种骇人的反应。

而且,小西能感觉得到,就算问,明宇也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在旧报纸上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呢?究竟是什么令他反应如此激烈?

他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不希望别人知道?

那张旧报纸上,到底记载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所有疑问的答案,只有寄希望于这堆纸屑了——但愿我能从中有所发现。

小西紧紧地抓住衣服口袋,生怕有一丝碎纸片掉落出去。

回到家后,明宇已经跟平常的样子完全一样了,仿佛他已经忘记了起先的事。

或者是,他装作忘记了起先的事。小西想。

吃晚饭的时候,妈妈没有发现任何不妥,跟以往一样,询问小西和明宇在学校的情况。小西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字不提下午的事。

吃完饭,小西借口做作业,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小心地将房门锁上。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她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碎纸屑,将它们一张一张地展平。然后仔仔细细地挨着查看上面的内容。

“……近百户农民从事蔬菜培育,面积仅200亩,每亩产菜种600公斤……”不对,不是这个。

“……民众改善居住条件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这张也不对。

“……他挥拍自如,削球、抢攻动作麻利,高超的球技不断获得观众阵阵叫好……”小西接连摇头。

忽然,一张碎片上的内容令小西眼前一亮——

“……我市投资一亿五千万建成的体育馆于日前基本完工,这个T市目前最大的体育场馆……”

T市这就是小西所在的城市。看来,这张报纸就是本市以前的日报。

接着,小西掰着指头推算——这张旧报纸上报道“体育馆基本完工”——而据她所知,市里的体育馆至少也应该投入使用四年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张四年前的报纸!

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一定比较重大,才会上报纸。而且,这件事跟明宇有某种关系!

有了线索,小西劲头十足。她继续在一堆碎纸屑仔细翻找,希望能发现更多的信息。

“全市公交站台大换装……”

“及时注射青霉素、链霉素,可有效预防……”

“消防部门发出七条消防提示:请勿在……”

碎纸片一张一张地在小西眼前停留、移开,数量太多了,看得她头昏眼花。

“(前面的被撕掉了)……中死亡,据当时的目击者称,现场状况惨不忍睹。当地干警和平峰村村长在事发后赶赴现场……(后面的也被撕掉了)”

这张碎纸片引起了小西的注意。

平峰村?

小西想起,到乡下表姨家玩的时候,表姐曾告诉过自己——她们是住在平顶村,而公路前面还有一个名字差不多的村子,叫平峰村。

公路前面!

小西赶紧打开书桌上的电脑,链接网络后,她在网上查找着T市平峰村的具体位置。

几分钟后,她找到了——没错,平峰村果然就是28号公路前方的一个村子!

小西眉头紧蹙,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这张泛黄的旧报纸上,而这次,她有了新的发现。

这张碎纸片的边缘,有一个清晰的大拇指印。

小西回忆着下午在图书馆的一些细节——明宇满脸是灰,汗水淌了下来,他用手擦了一把汗,手上沾满混合了汗水和灰尘的泥浆……

这么说,这个拇指印是他当时按在这张报纸上留下的,这说明,他当时确实就是在看这一版!

现在,种种迹象令小西深信不疑——今天下午明宇所看的,肯定就是这则关于平峰村命案的报道。

可是,一个问题立刻浮现出来。

他不是不认识字吗?怎么看得懂报纸上写了些什么?

难道……不识字是他假装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必要啊。

困惑不解之际,小西再次将那张碎纸片拿起来,眼睛几乎贴在上面一寸一寸地仔细察看,试图发现新的线索。

她找到了。

在这张碎纸片的最上方,也就是在那段文字的上方,有一根黑色的边框线——说明这则报道的上方,配有一张照片!但照片恰好被撕掉了!

小西完全明白了,明宇确实不认识字,他是看见报纸上的这张照片后,才想起了什么的!

小西赶紧在剩下的纸屑中寻找,希望能找到和这一张相连的、有照片的那一张碎纸片。

但是,十分钟后,她失望地发现,没有——那张有照片的碎纸片恰好没被自己带回来!

该死!怎么偏偏最关键的那张没有呢!小西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感到万分沮丧。

她双手撑住额头,长长地吐一口气。

冷静下来后,她竭力思索着。

四年前,有人在平峰村死亡,而且死状惨不忍睹……

是什么样的事件呢?意外,还是……谋杀?

小西再次叹了口气——那张纸屑太小了,只提供了那么一点点的的信息!

也许,我应该明天一早就到图书馆去,试试能不能找到剩下的那些碎纸屑。

但是,小西很快就丧气地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首先那些碎纸屑肯定已经被老管理员扫起来丢掉了;而且,明宇明天也要到图书馆去,小西不可能在他面前找那些纸屑。

看来,根据这仅有的信息只能确定一件事——这个四年前在平峰村惨死的人,和失忆的明宇有某种关系。甚至,他(她)的照片可能已经唤醒了明宇的一些记忆。

而且,这个人令明宇恐惧万分。

他(她)和明宇会是什么关系呢?

是明宇认识的人吗?不,不会是一个普通的熟人。

或者,死者是明宇的家人?

要不,就是……

等等——小西突然想到——这则报道所配的图片不一定是死者的照片。如果这是一起谋杀案的话,那照片上也有可能是凶手的脸。

想到这里,小西感到全身一阵发冷。

难道,明宇这么害怕,而且发疯似的把报纸撕碎,不愿让任何人看到,是因为……

不,不,他当时最多才十一、二岁啊。这太疯狂了。

小西的手在空中挥了两下,像是要把这可怕的想法从头脑中驱逐出去。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照片上的人和明宇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西苦苦思索着,种种焦躁不安的想象在她的脑海里滋生、盘旋,越变越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二十四

勇敢人之夜

接连几天,小西都过得很糟糕。

明宇的秘密俨然已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不揭开这个谜,她觉得自己就没法安心做任何事。

可她又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几天,小西放学后不到图书馆去帮明宇了。事实上,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们俩几乎都没说过话。

星期四下午放学后,小西和梅丽一起回家。

“你这几天怎么了?看上去老是若有所思,闷闷不乐的。”梅丽问。

“是吗?没有啊。”小西发现梅丽不相信地盯着自己,“哦,大概是因为这学期的英语和数学有点难吧。”

这件事,小西不打算对任何人说,包括妈妈和死党梅丽。因为那些报纸的碎片和自己断章取义的联想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如果把自己的担心和猜想讲出去,说不定会给人神经过敏的感觉。

而且,还有可能被明宇知道。

梅丽对小西的回答显然不屑一顾,她不相信这是真正的理由,但她也看出小西不想说,所以没有再问。

她们俩默默地走在街上。这时,后面传来呼喊声:“小西、梅丽!”

两个人一起回头——是汪博和白川,他们从后面跑了过来。

刚一挨近,汪博就兴致勃勃地说:“正说找你们呢,就看见你们了,真巧!”

“什么事啊?”小西问。

“我爸妈都出差去了,后天是周末,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汪博说,“到我家来玩‘勇敢人之夜’,怎么样?”

“什么‘勇敢人之夜’?”梅丽问。

汪博压低声音,有意制造气氛:“就是我们几个在房子里,把灯全都关了,只点一根蜡烛,然后轮流讲鬼故事。”

“这种玩法很老套啊。”梅丽撇着嘴说。

“不,我还没说完呢。”汪博补充道。“最后,讲得最烂的那个人是有惩罚的。他(她)必须无条件地答应另外三个人的一个要求。怎么样,敢挑战吗?”

梅丽哈哈大笑起来:“那个人显然就是你,汪博。对不起,我可是听过你讲鬼故事的,说实话,我真的没法不说‘烂’这个字。”

白川耸了下肩膀,望着汪博:“抱歉,我也这么认为。”

汪博涨红了脸,好像受到什么侮辱一样辩驳道:“你们说的……那是小学时候的事!我现在已经跟那时不同了!特别是这次,我准备了好几个绝对精彩的鬼故事,要是不好听的话,我甘愿受你们的惩罚!”

“真的对你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吗?”梅丽问,“那要求可不可以是‘汪博,去买一大桶炸鸡翅回来,然后站在旁边看我们吃’这样的?”

“什么过分的要求都可以。但前提是,大家要公正地评判。”汪博气鼓鼓地说,“另外希望你们清楚,这种要求也有可能出现在你们身上。”

梅丽发出稳操胜券的大笑:“谢谢你的提醒,但是你忘了我的外号是‘惊悚女王’!”

“那就试试看吧,惊悚女王。”汪博挑衅道。

梅丽对小西说:“怎么样?还挺有意思的,后天一起来吧。”

小西现在实在是没心思玩这种游戏,对她而言,恐怖故事早就上演了。她摆了摆手说:“后天晚上,我恐怕没空。”

几个人都露出失望的神情,梅丽说:“别这么扫兴啊,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

“对呀,我爸妈可不是经常都会两个人一起出差的。”汪博说。

“来吧,小西,如果只有我们三个人就没那么好玩了。”白川说,“对了,你还可以把明宇叫上啊。”

我正是因为他才没心情玩的——小西心想。她淡淡地说:“对不起,我真的有事。嗯……你们找袁洁她们去玩,怎么样?”

三个人对视一眼,汪博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四个人一路走着,但这时梅丽、汪博和白川三个人已经成了一拨,探讨着后天晚上的“勇敢人之夜”。小西跟他们隔了一小段距离,默默想着心事。

“我说,汪博。”梅丽质疑道,“你说准备了好几个精彩的鬼故事,是真的吗?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是一出闹剧吧?”

汪博做出毋庸置疑的样子:“我敢肯定这次会是一出惊悚剧。告诉你们吧,我这次收集的故事不是书上或是电影上看的,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真实的事情。”

“是吗?讲来听听。”梅丽来了兴趣。

汪博瞪着眼睛说:“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现在就讲?那后天晚上我讲什么?”

“你不是准备了好几个吗?现在讲一个出来听听有什么关系。”

汪博连连摇头:“那都是为后天晚上准备的。现在这大白天的,讲起来也太没气氛了。”

梅丽偏偏现在有兴致:“你讲不讲?要是不让我们现在就知道一下你那些故事的水准的话,我后天晚上就不来了。”

汪博显得有些为难,白川说:“反正现在离到家还有一段路,你就讲一个短一点儿的吧。”

汪博犹豫了一会。“好吧。”

他清了请嗓子,故意将脸色沉下来:

“我们市通往G县的途中,有一条28号公路,这条路的两旁全是墓地,周围不但没有人居住,连过路的车辆和行人都很少。特别是晚上,更是没人敢走这条路,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小西本来在想着事情,忽然听到“28号公路”这几个字,不由得张大了嘴,缓缓抬头望向汪博这边。

汪博故作神秘地又问了一句:“你们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别吊胃口了,快说!”梅丽催促道。

“那是因为——据说,这条路两旁的土有些特别,种植物或者是庄稼的话,就没法成活。但是把死人埋下去,土就会慢慢把尸体培养成僵尸。每隔几年,就会有僵尸从墓地里爬出来。”汪博压低声音说。

“僵尸还能‘培养’?”白川皱了下眉头,“这故事也太假了吧?”

“也真够恶心的。”梅丽一脸不舒服的表情。

“听我讲完。那片墓地挨着一个村子。听说,村里有好几个人都亲眼看见过僵尸从墓地里爬出来。那些僵尸的样子和死者生前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仔细看的话,就像活人一样。但是,它们十分可怕,抓住活的鸡或者是动物,直接咬下去生吃。据说,还有人看见它们袭击行人,吃人肉呢!有一次……”

“你说的那个村子,是不是叫平峰村?”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回过头来,看到小西那张惊恐、煞白的脸。

“小西,你干什么呀?吓死我了。”梅丽抚着胸口说,“你不是不感兴趣吗?原来一直在听啊。”

小西没回答她,盯着汪博:“你告诉我,你说的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汪博不知道小西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他有些茫然地说:“我不知道……他们,没说那村子叫什么名字。”

“这故事你是听谁说的?”小西急切地问。

汪博迟疑了几秒钟,说:“我爸爸的一个朋友,他是G县交通大队的。有一次他来我们家玩的时候,就讲起了这件事。”

“那些什么特别的土、僵尸从墓地爬出来,还袭击行人——这都是他讲的?”

汪博像接受审问一样,完全懵了。“这些……听他说,他也是听附近的村民们说的,至于是不是真有这些事,那就不知道了。”

小西慢慢低下头,眼睛盯着地面,神情严峻。

听附近的村民们说的。

对了,我之前怎么没想起来呢。

我已经知道四年前的那件事是发生在平峰村了,只要到那里去,就有可能打听到当初那件事的情况。

“……小西,小西!”梅丽用手在小西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对呀,小西,你干嘛反应这么激烈?只是一个故事而已。”白川说。

小西望着他们三个人,忽然闪出一个念头。

“呃……没什么,也许是我听得太投入了吧。”她故作轻松地说,“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市,所以听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汪博显得得意洋洋。梅丽和白川怀疑地对视一眼。“这故事像真的吗?”

“我有个提议。”小西说,“后天晚上,我们玩一个真正的‘勇敢人之夜’,好吗?”

三个朋友都望着她。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到汪博家去了,到他讲的故事那个地方去,进行一次真正的冒险!”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小西?”汪博惊讶地说。

“是的,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

“可是,你刚才说你后天晚上没空。”梅丽望着小西。

“嗯……是啊,我是说过。那是因为……我在思考怎样进行一次真正的冒险……这不,现在就想到了。”

大家都怀疑地望着小西,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当然,如果你们不敢的话……”小西望着汪博和白川,开始用激将法了,“那也没关系,我可以邀请别的男生一起去。”

“别逗了!你都敢去,我们有什么不敢的!”汪博望着白川,“对吧?”

白川耸了下肩膀:“那是当然,我们怎么可能输给女生?”

“真是太好了。”小西赞许地点着头,然后,三个人一齐望向梅丽。

梅丽大张着嘴,迷茫的表情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你们,不会是玩真的吧?”

“怎么了,惊悚女王,来真的你就发怵了?”汪博讽刺地说道。

“哼,别开玩笑了。”梅丽逞强道,“我是在为你们担心。”

“好的,那现在我们大家的意见就统一了。”小西抓住时机,不给梅丽反悔的机会。同时,她严肃地说,“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保守秘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传到老师或者是家长的耳朵里,我们就去不成了。”

“嗯,知道!”汪博和白川显得很兴奋,梅丽回答得有些勉强。但不管怎么说,真正的“勇敢人之夜”已经约好了。

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

二十五

前往平峰村

星期五下午的两节课上完之后,汪博和白川背着书包来到图书馆。

“大爷,有介绍防身术或者是格斗、擒拿一类的书吗?”汪博问。

老管理员想了想。“你们到借阅室最右边那几排书架上找找看,就在体育那一类的书里面。”

“好的,谢谢。”汪博点了点头。

“唉,我说,你现在才临时抱佛脚学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功夫,有用吗?”白川不以为然地说。

“会一点儿总比完全不会强吧。我今天晚上研究一下,学一两招最实用的就行了。”汪博朝借阅室走去。

“你还真以为我们会遇到什么险情呀?”白川嘲笑道。

“这可说不准,那地方真是挺邪乎的。”

“也不知道小西怎么会心血来潮,想到那个鬼地方去。”白川费解地说。

正在旁边阅览室拖地的明宇一下抬起头来,朝门口望去。

“她不是说了吗,是因为我的故事太吸引人了,让她想身临其境地感受一下。”汪博得意地说。

“少臭美了。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目的……”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朝借阅室走去。

明宇走到阅览室门口,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星期六下午,小西到妈妈的房间申请晚上的出门权。

“梅丽过生日?”妈妈放下书,“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得十一点过吧。”小西试探着说。

“什么,十一点?不行!女孩子怎么能这么晚回家?”

“这有什么呀,梅丽家离我们家这么近,走路也只要十多分钟而已。”小西争取着。

“你们干嘛非得玩这么久?”

“除了晚餐之外,梅丽还安排了在她家楼顶烧烤呢,当然得晚点儿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那也不行,晚上一个人回来太不安全了。”妈妈想了想,“要不,你叫上明宇一起去吧。”

“哎呀,人家全都请的是女生,他去干嘛呀!”小西嚷着,随即妥协道,“要不,我十点过就回来吧?”

“好吧。”妈妈同意了。

“妈,拿点钱给我吧。”小西抱着妈妈的手臂,“我得给人家买礼物呀。”

“你同学过生日我还得出钱。”妈妈叹了口气,打开床边的钱包“两百块,够了吧?”

“不怎么够……三百?”

妈妈瞪了小西一眼,低声说:“你就知足吧,明宇一个星期我才给他50元零花钱呢。”

“他怎么能跟我比呢?我可是你亲女儿。”见妈妈做出假装要打她的动作,小西抽过那200元。“算了,两百就两百吧。”

“记着早点回来。”妈妈叮嘱。

“知道了。”小西朝门口走去。

躲在走廊尽头的明宇迅速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

小西从妈妈的房间出来后,望了书房一眼,见明宇关着门在里面,匆匆地走出家门,离开了。

妈妈躺在卧室的床上看了会儿书,想问一下明宇要不要看电视,她下床来,走出卧室。

明宇的房门仍然关着,妈妈轻轻敲了敲门:“明宇。”

没有回应。

妈妈又喊了两声,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将房门推开。

明宇没在书房里。

妈妈走到客厅,又到厨房和卫生间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明宇。

“怪了,什么时候跑出去玩了?”妈妈纳闷地说。

小西打车来到汽车站的时候,汪博和白川已经等在车站门口了。

“小西,你跟我们约的时间,怎么你倒迟到了?”汪博不满地说。

小西看了一眼手表,四点十分。“只迟了十分钟而已呀,再说,不是还有迟到得更厉害的吗。”

“你们女生就是麻烦。”汪博摇着头说。

三个人在车站门口又等了十多分钟,四点半的时候,梅丽终于从一辆的士里走了出来。

还没等他们开口责怪,梅丽先声夺人:“别怪我,我能出来就已经不错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你就说是我过生日吗?”小西问。

“我是这么说的啊。可我没想到,我妈说要到蛋糕店去,帮你订一个大蛋糕!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她要是真这么做,晚上你们家就会收到一个12寸的生日蛋糕,那不就穿帮了吗!”

“那你是怎么跟你妈说的呀?”小西着急地问。

“算了,算了,不说了。”梅丽疲惫地摆着手,显得心有余悸,“反正我好说歹说,终于阻止她了。”

“你妈妈没怀疑吧?”小西担心地问。

“我只有祈求我们俩的妈别互通电话了。”梅丽双手合拢在胸前。

小西叹了口气,问白川:“那你呢?是怎么跟家里说的?”

白川嗤之以鼻:“我们男生要出来一晚上,才没你们这么复杂呢。直接跟家里说出来玩就行了呗。”

小西和梅丽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二十六

村子里的秘密

从市区到平峰村是短途汽车,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小西四人是五点二十上的车,到平峰村时,天色已近黄昏。

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乡村,但田园风光对城市里的少年来说,充满了新鲜感。他们就像是到了什么旅游景区一样,好奇地在田间地头、草丛山坡各处转悠。

但小西没有忘记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我们向村里的人打听一下关于僵尸的传说,怎么样?”小西提议。

“好啊。可是,我们以什么名义去问人家呢?”汪博说。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小西神秘地一笑。

四个人来到一个农家小院,主妇正在门口拾着柴禾,准备做饭。小西走上前去,礼貌地问道:“阿姨你好,我们是学校校刊的小记者,想跟你打听点事。”

农妇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小西回过头望了一眼三个伙伴,意思是,配合着点。

“平峰村前边的28号公路两旁都是墓地,对吗?”

农妇有些警觉地说:“是啊,怎么了?”

“我们听说,那片墓地里,有时会发生奇怪的事……”

“没有,没有!没这些事。”农妇赶紧打断小西的话,然后抱着柴禾就往屋里走。

“诶,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农妇已经进了屋,并迅速地把门关上了。

小西愕然地回过头,望着三个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好像不想谈这个话题。”梅丽说。

“我们问问别的人吧。”白川说。

四个人离开那户农家,来到一条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个挑着蔬菜瓜果的中年农民,小西再次走了过去。

“大叔你好,我们是学校校刊的小记者,想问问关于前面那条公路两旁的墓地……”

中年农民赶紧挥着手说:“我忙得很,你们去问别人吧。”然后加快脚步走远了。

一连两次,小西连问题都没能问得完。她深受打击,呆滞地站在原地。

汪博走到小西身边,有些不安地说:“这里的人好像都不愿提起关于那块墓地的事,难道……那传说是真的?”

梅丽打了个冷噤,抱着肩膀说:“不会吧,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看他们那种躲躲闪闪的态度,分明就是知道些什么又不想说啊。”汪博皱起眉头。

白川想了想。“也许成年人,特别是农村的人,很忌讳说这些关于死者的话题。我们找个小孩子问问吧。”

大家点点头,都赞成白川的提议。他们朝前走去,希望能发现一两个在路边玩耍的孩子。

天色渐渐变暗了。

“真是怪了,这个村子里没有小孩的吗?”汪博诧异地左右四顾,“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一个小孩?”

小西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晚饭时间,也许小孩们都回家吃饭去了。”

小西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自己的肚子也饿了。汪博说:“对了,这么说起来,我们也该吃饭了……”

“喂!看那边,那栋房子面前有一个小孩!”小西指着斜前方说。

大家顺着方向望去,暂时忘记了饥饿,朝那小孩走去。

这是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摆弄着一堆小石子,他的身后是一栋两层楼的砖瓦房,看起来是他家。

“这回我来。”白川小声说。

“小朋友,你在玩什么呀?”白川蹲下来,温和地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摆弄小石头。

白川望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你面前这一堆是你的军队,这边一堆是敌人的军队,对吗?”

小男孩抬起头来,使劲点点头:“一会儿就要开战了!”

“那我来和你一起玩,好不好?我控制敌人这边,你控制你那一边。”

“好啊!”小男孩高兴地说,“我们一起把石头往中间丢,谁的被打飞了就算输!”

“好!”白川捋起袖子,做出准备开战的架势。

“我喊‘一、二、三’,我们就一起进攻。”小男孩说。

“好,不过等一下,你的军队是人类大军吗?”

“当然是啊。”小男孩眨着一双大眼睛说。

“哦,那我的军队不是。”

“不是人类大军?”小男孩显得很有兴趣,“那是什么?”

白川盯着他说:“是——僵尸大军。”

听到“僵尸”这两个字,小男孩一愣,随即发出刺耳的尖叫,并哇地一声哭起来。

白川大吃一惊,从地上站起来,不知所措。小西三人也惊呆了。

这时,从小男孩身后的房子里冲出一对夫妇,显然是男孩的父母,他们几步跑到男孩面前,母亲将孩子一把抱起来,问道:“怎么了?”

男孩一边尖叫一边哭着说:“这个哥哥……说有僵尸!”

男孩的父母立刻露出惊惶的神色,将孩子紧紧抱住,并瞪着面前的白川,问道:“哪里有僵尸?”

白川难堪极了,拼命摆着手说:“没有,没有。我逗他玩的。”

听他这样说,男孩的父亲气得大骂一声:“你吃多了?没事跑来吓唬我们家孩子!”

“我……没想吓唬他,只是……”白川慌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们快走!别待在这里了!”男孩父亲呵斥道。

白川尴尬地转过身,冲大家使了个眼色,示意快些离开。汪博和梅丽赶紧朝前方走去。

小西站在原地没动。

那一家人抱着孩子,朝家中走去。男孩的母亲责骂孩子:“跟你说了,天黑了就别待在外面!你没长耳朵是不是?”

忽然,小西大声问道:“你们干嘛这么紧张,难道这里真的有僵尸?”

男孩的父母猛然回过头,虽然天色已经暗淡了,但小西还是清楚地看到,他们俩的脸变成一片煞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而那个小男孩看着都没闹了,又哇地一声哭起来。

小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一回,男孩的父亲简直是怒不可遏了,他对着孩子的母亲大声喊道:“你去,把狗放出来!”

小西吓得大叫一声,和三个朋友一起撒开腿就跑。

没命地跑了好远,几个人累得气喘吁吁,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汪博朝后面望了一眼。“别跑了,他们……没有放狗出来,只是……吓唬我们的。”

梅丽惊魂未定地说:“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呀!这些人,怎么完全不可理喻?”

白川思忖着说:“我看,恐怕是因为我们问的是他们最敏感的问题,所以才会这样的吧。”

“这个村子,果然有问题!”汪博惶恐地说,“那个传说看来是真的!”

“啊……别说了。”梅丽露出害怕的表情。

天色越来越暗,现在这条乡间小路上,就只有他们四个人。

“我们别待在这里了。”白川望着周围说,“这里连路灯都没有,要是天黑了,我们会迷路的。”

“那快走吧。”梅丽焦急地说。

“到哪儿去?”小西问。

“我们先找一家饭馆吃饭好吗?”汪博说,“我的肚子都快饿瘪了。”

“我也饿了,可是哪儿有饭馆呀?”梅丽左右四顾。

小西说:“我们顺着大路走吧,也许会找到的。”

几个人一路小跑着朝一条乡间公路走去。

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在这条路上走了二十多分钟,别说是饭馆,就连行人都没看到一个!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天色暗得连彼此的脸都看不大清楚。四周是荒山、杂草和往黑暗里延伸的小路,偶尔路过一户人家,房门也是紧闭着的。

最诡异的是——没有人,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人!

小西他们四个人都慌了起来,心里咚咚直跳。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到了晚上,这个平峰村简直就成了一座荒村!

令他们恐惧的还有另一件事——就如白川之前预料的,在这黑暗而陌生的村子里,他们真的迷路了!

梅丽紧紧地挽着小西的胳膊,身体在瑟瑟发抖:“小西,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是啊,我们还要往前面走吗?”汪博惶恐不安地说,“这样毫无目的地走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们……找个人问问路吧。”小西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

“哪有人啊?我们走了这么久,一个人都没有看到!”梅丽带着哭腔说,“这村子里的人难道一到晚上就不出门的吗?”

“我看就是这样。”白川神色严峻地说,“你们还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汪博问。

白川略微顿了一下,说:

“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害怕某种‘东西’。”

二十七

看见过僵尸的人

听他这样说,三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恐惧的神情。

“你是说,他们害怕的是……”汪博的声音变调了。

“别说了!我们快回去吧,别待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了!”梅丽害怕地说。

“我们已经迷路了。”白川提醒道。

“天哪……那我们该怎么办?”梅丽快哭出来了。

“别慌,这样吧,我们再朝前面走一段,看到第一户人家后,我们就敲门,进去跟他们问路。”小西说。

“可是,我看这里的人态度都不怎么友善啊。”汪博担心地说。

“那可能是因为我们问了敏感的问题。”小西说,“这次我们只问路,其它什么都不问。”

白川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几个人继续朝前走去,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了路边的一间小房子。房门依然紧闭着,窗口透露出依稀灯光。

四个人来到门口,小西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一些声响。

小西又敲了两下。里面一个警觉的声音问道:“是谁?”

小西回答:“我们是来这里玩的,迷了路,想问问路。”

里面沉寂了一会儿,那扇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老大爷站在门口,怀疑地望着小西四人。

“你说,你们是来玩的?”他皱着眉头问。

“对,我们是从城里来的。”小西说。

“看得出来你们是从城里来的。”老大爷上下打量着他们,随后干笑了一声,“你们胆子可够大的,敢跑到这里来玩。”

四个人迅速对视了一眼。

“你们想问什么?”老大爷盯着他们。

“哦,是这样的,我们迷路了,想问问往车站怎么走。还有,这附近哪里有饭馆吗?”小西问。

“怎么,你们还没吃饭吗?在找饭馆?”

几个人一起点着头。“是的。”

老大爷凝视了他们一会儿,大笑起来:“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以为这小乡村像城市里一样,有各种餐馆吗?”

说完,他又是一阵大笑,把小西四个人弄得十分尴尬。

“进来吧!”老大爷挥了下手,“我给你们弄点吃的。”

四个少年正好又累又饿,再加上外面现在已经是一片漆黑了。听他这么说,感谢得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跨进了门。

老大爷谨慎地将门关拢。

一个窄小、简陋的家。屋里是简单而陈旧的家具。四个人坐在几根小木凳上,老大爷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碗水,递给他们:“喝点水吧。”

小西他们渴坏了,轮流喝这碗水。

老大爷从炕洞里摸出几个烘好了的红薯、土豆,吹了吹气,挨着发给小西他们。“这乡村里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就凑合着填填肚子吧。”

汪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心了,三两下将烘红薯的皮剥了,一大口咬下去,烫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说:“香!真香!”

不知道是饿了还是这带着乡土味的烘红薯、土豆确实好吃。小西、梅丽和白川也吃得狼吞虎咽。老大爷坐在旁边,点一支土烟,歪着嘴笑。

不一会,东西吃完了。这些红薯、土豆都比城里的个儿大,吃一个下去肚子就完全饱了。这个时候,小西他们才感激地说:“谢谢您了,大爷!”

老大爷笑着说:“吃几个土豆有什么好谢的,又不花钱,都是自己地里种的。”

小西望着这间屋里唯一的一张小木床说:“大爷,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老大爷微微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

“大爷,您能不能告诉我们,这里到车站怎么走啊?”白川问。

“怎么,你们想现在到车站,坐车回去?”

几个人一起点头。

“不行了。”老大爷说,“镇上的车站六点钟就没有车了。”

“啊?”几个人一听,全都傻眼了。“那我们今天岂不是回不去了?”

“你们要想回去也行。从我这儿再往前走十多分钟,就到公路边了。运气好的话,你们会碰到一些车子经过。不过,那条公路晚上路过的车子可不多啊。再说人家肯不肯载你们,那也说不定。”老大爷说完,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小西心中一紧,问道:“大爷,您说的那条路,是不是28号公路?”

听到小西这样问,梅丽、白川和汪博脸上都掠过一丝惶恐的神色。

老大爷注意到了他们表情的变化,抬起眼帘缓缓问道:“你们是不是听说过什么?”

小西没想到,老大爷居然主动提到了这个话题。但鉴于之前的经历,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大爷见小西他们没说话,抬起脚来,将烟头按在鞋底上揿灭,说道:“算了,反正你们胆子大的话,就到那条公路边去搭车吧。如果害怕,今天晚上就在我这间小屋里待一晚上。你们自己考虑吧。”

这老大爷显然是话里有话,他分明就在暗示,那条公路附近有某种危险存在。

小西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大爷,是不是28号公路那一段,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啊?”

老大爷低下头卷着一根土烟,没有说话。

小西和三个朋友互望了一眼,也不便多问。屋子里一片沉寂。

过了半晌,老大爷抬起头来问道:“你是不是想问,那公路两旁的墓地里,有没有僵尸?”

几个人完全没想到,这老大爷居然主动说了出来!他们张着嘴,一脸惊愕表情。一瞬间,小西感觉到,这个独自一人居住的老大爷,跟村里的其他人有些不同。

小西决定实话实说:“大爷,其实……我们就是因为这个传说才来的。但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傻瓜。”老大爷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你们觉得,这只是一个谣言,或者是以讹传讹的谎话,所以来寻找刺激,对吗?”

四个人完全呆了,这老大爷竟然一语中的。而且听他的意思,这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呆了片刻,小西惶惑地问道:“大爷……难道,真的有僵尸吗?”

老大爷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如果是别人告诉你们有、或者是没有,你们都可以只当笑话听。但惟独我——”

他俯下身,凝视着小西。“可以告诉你们千真万确的事实。”

小西感觉到一种压迫感,使得她说不出话来。

“知道为什么吗?”老大爷慢慢将身子伸直,望着他们四个人。

“因为我就亲眼看见过僵尸。”他说。

二十八

恐怖的亲身经历

小西恐惧地捂住嘴,梅丽也几乎要惊叫出来,白川和汪博两个男生也被吓得后背发麻。

“您……亲眼看见过僵尸?”小西惊骇地问。

“不是看见这么简单,那僵尸还偷过我家的猪崽来吃呢。”老大爷说。

“是怎么回事啊?”白川盯着老大爷问。

老大爷眼睛望着对面的墙壁,回忆道:“几年前,在我这个小屋的外面,有一个猪圈,里面只养了两头猪。其中那头大母猪在那年秋天的时候,产下了一窝小猪崽,可把我乐坏了。

“一天晚上,我睡着了,听见猪圈里有声响,还有母猪的叫声。我以为是野狗或者小偷,赶紧穿上衣服,拿起一根木棍就朝外走。

“等我来到猪圈,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或是野狗。我打着手电筒往猪圈里看,发现少了两只猪崽,而且猪圈里还有一些血迹。

“我当时气坏了,心想一定是野狗把小猪崽给叼去了。我仔细看猪圈外面,发现血迹延伸到了屋后的草丛里,便提起木棍就朝那个方向追去。

“我在草丛里跑了一阵,忽然被什么东西跘了一下,用手电筒一照——竟然是一只血淋淋的小猪崽的头!

“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按野狗的习性,一般都会把猎物叼到自己的地盘,再慢慢享用,不会像这样边走边吃。而且我想,一只野狗怎么能叼走两只小猪崽呢?难道有两只野狗?

“带着疑惑,我继续朝前走去。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了28号公路两旁的墓地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已经身处在一片坟墓之中。

“就在我感到迷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下去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的一个坟墓旁边,蹲着一个人。那个人低着头,好像在吃着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用手电筒朝那边一照,那个‘人’猛地回过头来,这一回头,把我的魂都吓飞了!”

老大爷讲到这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好像再一次经历了那恐怖的事件。而小西等人已经吓得寒毛直立了。

长长地吐了口气,他接着往下讲。

“我当时离那‘人’可能有一、二十米远,但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个‘人’满嘴鲜血,正在撕咬着手中的小猪崽!我吓得手一抖,手电筒一下掉到地上。同时腿也发软,几乎要站不稳了。

“大概只过了几秒钟,我捡起手电筒,仗着自己手中还有一根粗木棒,便壮着胆子朝那边走去。但奇怪的是,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那个‘人’就不见了!我举着手电筒环顾四周,愣是看不到那‘人’的踪迹!”

讲到这里,老大爷瞪着一双眼睛对小西他们说:“你们要知道,那可是一片空旷的墓地啊!不管那东西是人还是什么别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跑得没踪影了呢?”

梅丽紧紧地抱着小西,吓得面色煞白。汪博也嚇得蜷缩着身体。白川咽了口唾沫,问道:“那后来呢?你发现‘那东西’了吗?”

老大爷摇着头说:“我举着电筒在那里找了好几分钟,再也没看到那‘人’。我越想越害怕,就快步跑到公路上,顺着路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我把昨晚发生的怪事告诉周围的一些人。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便说要跟着我一起到那片墓地看看。约摸到了昨晚那个地方,这时,我们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是……什么?”小西试探着问。

“墓地里的一座新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葬到这里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坟(埋葬在这片墓地的不一定是附近的人)。那坟墓上面的土竟然被刨开了一些,露出棺材板来。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坟墓里爬出来过一样。我们当时吓坏了,把村长和村里的几个主任叫到那里。大家看了都非常恐慌。

“几个年轻人觉得实在是蹊跷,便在经得村长允许后,把那个坟彻底挖开来。当他们把棺材盖揭开的时候,我朝里面一望,吓得差点昏了过去!”

小西、梅丽、汪博和白川全都屏住了呼吸。

“那棺材里面躺着的尸体,嘴边满是鲜血。而尸体的旁边,竟然是我那只小猪崽的残肢和骨头!”

“啊……”梅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另外三个人也嚇得头皮发麻。

“这件事令大家十分震惊。那几个小伙子将棺材重新埋好。从此以后,大家都不敢在晚上靠近这块墓地,而‘僵尸’的传说也就不胫而走了。”

这段可怕的经历总算讲完了,老大爷长长地吐了口气。

小西压抑着心中的恐惧,问道:“那后来,还有人看到过‘僵尸’吗?”

“后来听村里的一些人说,他们也在晚上看到过有僵尸从坟墓里爬出来,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件事,因为是我亲身经历,所以千真万确。”

老大爷顿了顿,又补充道:“反正,从那个时候起,我们村的人对‘僵尸’闻风色变,哪怕只是听到这两个字,都会吓得打哆嗦。而且一到晚上,家家就关门闭户,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走动。”

小西和三个朋友交换了一下眼色,现在他们都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遭到那种待遇。

汪博忍不住问道:“大爷,那您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老大爷苦笑着说:“我都这把年纪了,活也活够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一个孤老头子,又能到哪去?”

缄默了一阵,小西看了下手表,叫了一声:“呀,都九点半了。”

“啊,这么晚了,我们到底怎么办啊?”梅丽着急地说,“我还跟我妈妈说十一点就回去呢!”

汪博说:“听了大爷刚才讲的事,你还敢晚上出去呀?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待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不行!”梅丽叫道,“要是我一晚上不回家,我妈妈会杀了我的。”

“那也比被僵尸咬死好。”

“好了,你们别吵了。”白川说,“要不我们到公路边去试试吧,说不定运气好,很快就会有车子经过的。”

“可是现在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了。”汪博望着窗外说,“我们怎么看得清路……”

突然,他停了下来。

汪博坐的位置离窗子最近。

黑漆漆的窗外,他赫然看到——一个人影正待在窗外,窥视着他们。

一瞬间,汪博感到全身的血直往脑门上涌,令他眼前发黑。他全身猛抖着指向窗外,大声尖叫道:

“窗外……有人!”

二十九

四年前死的人

几个人大吃一惊,吓得颤栗了一下,一起朝窗外望去。

一片漆黑,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人在哪里?”白川瞪着汪博问。

“刚才我看到……就在窗前盯着我们,我叫了一声后,它就消失了。”汪博抖抖索索地说。

“啊……”梅丽感到后背蹿起一股凉气,“大爷说过,这村子晚上是不会有人出来的。难道是……”

“别慌。”老大爷走到墙边,抄起一根木棍。“我出去看看。你们就待在屋里,别出来。”

白川走到老大爷身边:“不,我们跟你一起出去,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可以帮帮忙。”

“对,我们跟你一起出去。”小西也鼓起勇气说。

汪博和梅丽对视一眼,也走到他们身边。

老大爷回头短暂地望了他们两秒,拉开门闩,沉声道:“跟在我后面,注意周围。”

他打开门,朝左右两边探望了几眼,然后紧握着木棒走了出去,几个少年紧跟其后。

借着一点点黯淡的星光,他们左右四顾,并没发现屋外有人。

“到屋后去看看。”老大爷说,同时叮嘱两个男生,“你们望着后面。” s7TTnBmaAuwyI34sPSe5pwLbUkGvJiP/q8D0vQ5VI2etT89gO6wMF4/9PS7cOU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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