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妮儿跟着叹息,就燕子没开腔。半晌后,她突然说道:“谁说性命不能自己做主?”
双凤和巧妮儿都看着她。
燕子颇神秘地对她们说:“你们知道‘花园’吗?”
两个女孩儿一齐摇头:“什么花园?”
燕子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老一辈的人说的。说这世上,有一个只有幸福快乐,没有痛苦悲伤的地方。在那里,有吃不完的好东西和穿不完的新衣裳,而且我们女儿家在那个地方,就跟男人一样平起平坐。老辈儿的人把那里叫做‘花园’。”
双凤和巧妮儿听得入神了,被带入了无比奇妙的幻想和憧憬中。好一会儿,双凤问道:“有这么好的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小时候无意间听我奶奶她们说起的。她们不愿让我们知道这些。你想呀,要是大家都到花园去了,那还了得。”
巧妮儿睁着一双圆眼睛问道:“为什么呀?这么好的地方,干嘛不去呀?”
燕子沉默片刻,说道:“因为那个地方,只有死了才能去。”
双凤和巧妮儿都愣了。过了一会儿,巧妮儿说道:“燕子姐,你不会是在逗我们吧?”
“谁逗你们呀。”燕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到花园去!”
巧妮儿惊讶地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巧妮儿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巧妮儿,你……”双凤愕然地看着她。
“双凤姐,我要去!与其嫁给老杨头当小老婆,还不如去寻找这个幸福美好的花园呢!”
“你们真的相信有‘花园’吗?”双凤担忧地说,“如果只是老辈的人编出来的呢……”
“那也没关系。”燕子说,“反正我的事要是在出嫁后让夫家知道了,也会被‘沉潭’,那我还不如现在就去花园呢!”
“对!要我嫁到老杨头家活受罪,兴许比死了还难受。我宁愿赌一次!”巧妮儿挽住燕子的手臂,好像她们已经结成同心。巧妮儿问道,“双凤姐,你呢?你不是也活得难受吗?咱们三姐妹不如一起去花园,过那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燕子也说道:“是啊,双凤,那样咱们三姐妹就可以天天在花园里无忧无虑地玩耍了,那多好啊!”
双凤想了好久,毅然作出决定:“好,我跟你们一起去花园!这种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太好了双凤姐!”巧妮儿兴奋地抱住双凤,燕子也聚拢来,三个人抱在一起。
“咱们约个时间吧。”燕子说。
“你说吧,燕子姐。”巧妮儿说。
燕子想了想,说:“巧妮儿,你出嫁的日子是下个月大雪那天?”
“是啊。”
“那我们就定在这个月小雪这天,好吗?”
“好!”两个女孩一起点头。
双凤问:“我们怎么去花园?”
燕子思索着说:“投河吧,那样最方便了。”
“不不不……河水太冷了,难受死了。”巧妮儿皱眉道。
“那我们吊颈。”燕子说。
这回,两个女孩儿都没意见。
“诶,我们那天穿什么衣服呀?”巧妮儿问道。
“当然得穿最漂亮的衣服,咱们还得好好打扮一下,漂漂亮亮地去花园。”燕子说。
“嗯!我把出嫁那天的红棉袄穿上。”巧妮儿问双凤,“你也有红袄子吧,双凤姐。”
“有,出嫁时穿的。”双凤说。
“可惜我没有。”燕子遗憾地说。
“没关系,燕子姐,我们陪你到镇上去买根新红头绳,一样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嗯!”燕子高兴地点头。
三个女孩就这样欢欢喜喜地订好了吊颈之约,相约在小雪这天共赴花园。
[1] 双凤是童养媳,“弟弟”是她对自己小丈夫的称呼。
[2] 从语境中判断,柱子哥是和三个女孩青梅竹马的一个男孩。
二十
农历,小雪。
燕子和巧妮儿早早就到了约好的地点——村里一所废弃的木房子。她们在这里翘首以盼,等待双凤的到来。
巧妮儿瞒着家里人跑了出来,穿上了本来为出嫁那天准备的红棉袄。燕子没有嫁衣,穿了一件只有在节日里才会穿的花衣服。两人都把头发梳理整齐,并挽了一个发簪,像两个新娘子。燕子的头上扎着新买的红头绳,看上去喜气洋洋。
约好的是上午,但双凤中午过后才匆匆赶来。她也穿上了红袄子,打扮得像两年前出嫁时那般漂亮。在木房子聚拢后,巧妮儿埋怨道:“双凤姐,你怎么这么久才到呀?我和燕子姐在这里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双凤说:“没办法呀,我弟弟上午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又哭又闹,死死抓着不要我离开。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了,还得等我公公婆婆他们都睡了,才敢穿着这一身跑出来。”
“罢了,总之来了就行。”燕子指着屋子中间的一根横梁说,“等你的时候,我和巧妮儿把绳子都系好了。”
双凤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屋中间的一根房梁上,已经并排系好了三根用于上吊的绳子,垂下之处是拴好的绳套,供脑袋伸进去。下面摆着三根木凳子。
双凤看到这情形,不由得心生寒意,她咽着唾沫,眼神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燕子看出双凤有些迟疑,问道:“双凤,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双凤支吾道:“没……没有啊。”
燕子望了她一阵,忽然将巧妮儿和双凤的手一起拉住,说道:“我们来定一个誓约吧,一会儿吊颈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同时把踩在下面的椅子踢开,如果我们有人临时反悔没这样做的话……”
“那就怎样?”巧妮儿问。
燕子想了想:“那先死的人就投胎转世,等着她下辈子继续执行!总之,我们三姐妹要一起去花园。”
“对,一定要一起去花园!”巧妮儿坚定地说。
“嗯,一起去花园。”双凤跟着重复。
三个女孩儿订好了誓约,走到房子中间,各人踩上一根木凳。她们双手抓住绳套,脑袋伸了进去。燕子和巧妮儿一脸的庄严和期待,双凤浑身颤抖。
“咱们一起说那句话,然后就同时踢掉凳子。”燕子说。
“嗯。”巧妮儿点头。这句话是她们早就想好了的。
“咱们三姐妹,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三个人一起说道。双凤的声音很微弱。
燕子和巧妮儿说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踢倒木凳。她们俩的身体猛地往下一沉,悬在空中。
双凤不知道是怎样想的,她在说完那句话后,兴许还在犹豫之中,并没有立刻踢掉凳子。而此刻,她看到两个姐妹都已经成功地上吊了!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的脸由于窒息而变成了酱紫色,她们的眼睛在不断往外凸出,舌头不由自主地伸出口腔,越伸越长,看上去痛苦万分,那模样真是恐怖到了极点。
双凤双腿打颤,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吓傻了。而最令她心悸胆寒的是,她看到燕子鼓出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这边,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一段时间后,燕子和巧妮儿彻底不动了,双凤再也受不了了,她尖叫着从木凳上跳下来,发疯似的狂奔出这间木屋……
接下来,就像是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时光。
再次看到双凤的时候,她看上去已有接近四十岁,那傻瓜丈夫也有二十五六的模样,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长得像双凤,也像他父亲。双凤整日忧伤无神、面容憔悴。她常从睡梦中惊醒,嚎啕大哭,喊道:“燕子、妮儿,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放过我吧!”
画面忽然又是一转,只见双凤在自家房梁上套着绳子,她将绳索套在头上,一脸释然,缓缓说道:“燕儿、妮儿,我来了。我来迟了二十多年,但我还是来了,你们就别催我了。”
凳子一倒,双凤的腿悬在了空中。她穿着红袄子、大花裤和红布鞋,就跟二十多年前出嫁时一模一样。
二十一
“啊——”我骤然醒来,浑身战栗。往脸上一摸,全是还未风干的泪。我坐起来,情不自禁地掩面而泣。
“啪”的一声,床头灯亮了。陈思达看见我半夜起来坐在床上哭泣,不知出了什么事。他赶紧跳下床来,坐到我身边,挽着我的肩膀问道:“千秋,怎么了?”
我扑到陈思达怀中,哭得更厉害了:“思达,我……我做了个梦。”
“做噩梦了吗?没事了,没事了……”陈思达拍着我的背安慰道。
“不,不是普通的噩梦。这个梦太真实了,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我眼前一样!”我又想起了那令人胆寒的画面。“那三个女孩儿,就在我面前上吊自杀了!”
陈思达惊诧地望着我:“什么?”
“在梦中,我看到了三个旧时的女孩儿,十三四岁模样。她们因为各种原因,相约在同一天上吊自杀。但是其中一个叫双凤的女孩儿临时反悔了……”我将梦境的内容告诉陈思达。
陈思达听完后,思索了一阵。“你说她们在吊颈自杀前说了一句‘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对!这个梦就像是在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你觉得这个梦境中的人和事是真实存在过的?”
“要不然呢?我怎么会做这种梦?”
陈思达摇着头说:“千秋,你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这句话是有科学依据的。我们在睡觉之前谈论了这件事,睡着之后,大脑皮层中的潜意识还处于活动状态,所以会导致你做这样的梦。”
我愿意相信陈思达的解释,但我还是怀疑刚才那个梦绝非寻常。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真实、太清晰了。我现在都能清楚地记得那三个女孩儿的长相,还有她们吊颈自杀时的恐怖模样,她们的声音此刻还回荡在我耳边。一切就像是发生在几分钟之前。
陈思达见我缄口不语,猜我是惊吓过度。他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喝点温开水就好了。”说着从我的床上站起来。
他从我身边移开的一瞬间,我猛然看到白色被单上的一样东西。当我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脑子一下炸开了,浑身像筛糠一样猛抖起来。
“思达……你,快过来……”我吓得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双手紧紧地抓住被子,身体紧缩起来。
陈思达回过头,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被单上多出来的那样东西。他把它拾起来,纳闷地问道:“这条红色的绳子是哪儿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我刚才才在梦中见过这东西的——这是燕子头上那根新买的红头绳!现在,它竟然就在我面前,甚至还是那么新,就像这么多年,它一直待在另一个世界,此时才重现人间一般。
陈思达拿着这根红头绳走过来,问道:“这是谁的呀,千秋?你知道吗?”
“别拿过来!”我大叫一声,嚇得惊恐万状。陈思达定在原地,微微张开嘴,似乎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把这东西丢掉!”我大声喊道,“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陈思达依我所言,走到阳台去打开窗户,将红头绳抛到空中。
他走回来,挽着我的肩。我紧紧掖着被子,靠在他身上。突然间,我什么都想通了。之前经历了这么多惊悚的事件,此刻我反倒不那么害怕了。我抓着陈思达的手说:“我全都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思达凝视着我。
“那三个女孩儿在吊颈自杀之前,曾立下一个誓约——如果有人没死的话,先死的人就投胎转世,等着她下辈子继续执行!结果那个叫双凤的女孩临时变卦,果然违了约。于是,燕子和巧妮儿转世之后,一直等待着双凤。”我睁大眼睛对陈思达说,“你懂了吗?费云涵和另外两个提供故事素材给渔歌和安玟的人,就是这三个女孩儿的转世!他(她)们在今世有着同样一个梦魇——反光物中出现的上吊女人的脸,正是他(她)们前世的摸样!”
陈思达张口结舌,似乎感到难以接受。他顿了许久,说:“可是,如果她们已经投胎转世了,那就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躯体,又怎么能像鬼魂一样向你托梦呢?”
“是执念。”这是我在梦中深切感受到的。“她们在临死前所订的那个誓约,就像上吊的绳子一样将她们三个人紧紧拴在一起,这种执念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畴——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费云涵(以及另外两个人)能在反光物中看到异象,而我又为什么会梦到她们当年的情景了。”
“这种怪事发生在费云涵和另外两个人身上,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会发生在你身上呢?这件事跟你又没有关系。”陈思达说。
我思索着说:“我想,那是因为费云涵他们没能悟透这件事,所以冥冥之中那股力量要求我将当初这件事写出来,以此来唤醒费云涵他们的记忆!”
突然我又想到了与之关联的事情:“啊……这正好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渔歌和安玟都遇到了不测,而我没有——因为他们的书写错了方向,而我的书写对了——整件事情真的是跟‘前世’有关!”
陈思达露出骇异的表情:“这么说,渔歌和安玟真的是被那转世后仍在作祟的鬼魂害死的?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解释所有状况的可能性了。”我说。
陈思达双眉深锁,思忖了好几分钟,说道:“没错,这样一切都联系起来了。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有些不对。”
“哪点不对?”我问道。
“时间有些对不上呀。”陈思达说。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陈思达略微清理了一下思路。“你说的那个梦境中的内容——比如童养媳、娶二房等等,都是旧社会才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纳妾’这件事。据我所知,自1919年‘五四’运动之后,‘一夫一妻制’就实行起来,并被写进了民国的‘婚姻法’。像孙中山、蒋介石当年都是这样,只有一个老婆。也就是说,你梦中发生的事至少是1919年之前的事了,而现在是2011年,距离当时最少都有九十多年。千秋,你懂我意思了吗?”
我仍然迷茫地摇着头。
陈思达说:“你梦中看到的是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她们吊颈自杀后,如果转世投胎,那这个人活到现在最少该有九十多岁了。另外两个人我们不认识,暂且不谈,但费云涵的年龄就完全对不上呀。”
我说:“但是她们三个人并没有一起死呀,双凤就活到了接近四十岁。”
“费云涵现在也才四十岁多一点儿,就算加上双凤后来多活的那二十多年,还是凑不到九十岁呀。”
我皱起了眉头。
“还有一点。”陈思达继续说道,“如果费云涵看到的是双凤,那另外两个人看到的又是谁呢?燕子和巧妮儿当时都只有十多岁,但渔歌写的是一张四十岁女人的脸,安玟写的是一张二十岁女人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呢?全都对不上。”
我想了想。“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解释不通的。渔歌和安玟写的毕竟是小说,也许他们各自按照情节的需要,将年龄改了吧。”
“那费云涵的年龄对不上又作何解释?”
我深思许久,只有说:“投胎转世这种事情,现代科学尚无法解释。谁知道它遵循着怎样的规律呢?人死之后,是立即投胎转世,还是要等待一段时间,谁也无法得知——这件事情,早就超出我们的认知范畴了。”
陈思达不予置评,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他问道:“如果所有事情真如我们推断这样,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仰面叹息。“我还能怎么办?那鬼魂把红头绳都送到我面前了,分明就是暗示我将梦境中的事情写出来。如果我不照做,恐怕下场就跟渔歌和安玟一样吧。”
陈思达迟疑着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本书上市之后,费云涵和另外那两个人看到了,真的唤醒了前世的记忆,会发生怎样的事?”
我黯然道:“我没想过,我也不愿意去想。如果这真是他们前世的孽缘,那总该做一个了结的。他们会不会看到我的书,或者看到后会怎样,那已经不是我所能预想和操控的了……”
我抬起头来,悲哀地望着身边的男人。“思达,我只想活命。”陈思达一言不发地将我抱住。
二十二
接下来,我们又在S市待了几天。公安局的王警官大概在进行了一系列调查之后,发现我们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电话通知我们可以离开S市了。我和陈思达立刻乘坐当天的飞机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
陈思达要回去工作了。我知道,他不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其实共同经历这件事后,我们俨然已成为一对恋人。但可惜的是,我们互相都没有点穿。也许是我们已经习惯独身的生活了吧,又或者是这件事情没有得到最终的解决,我们谁都没心思做那些谈情说爱的事。陈思达离开后,我开始实施原定的计划了。
我联系罗敏,请她帮我问一下她现在这家公司对我那本《反光》的下部有没有兴趣。出乎意料的是,她五分钟后就回复了我,说老总非常愿意出版,还说能跟我合作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我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出于真心——也许是安玟和渔歌都死了,现在不用担心出现抄袭事件了?管他呢,只要有机会把书写出来出版,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由于生命时刻都受到威胁,或者说只要想到那些鬼魂可能就在身边,我就一刻都不敢怠慢,每天废寝忘食地写作,结果创下了迄今为止完稿的记录——在短短二十天内就写完了这本十多万字的《反光》下部。这本书中,我详细地描述了发生在封建社会那起引人深思的事件,并把这段情节和上一部的剧情紧密联系,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得一清二楚——实际上就是把我知道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写了出来。甚至书中的那三个女孩儿的名字,我都是用的原名——燕子、巧妮儿和双凤。
稿子发给新的出版公司后,得到的赞扬比上一部还要多。老总答应我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出版。十一月中旬,这本《反光》下部就开始在各大书店发行了。
一个多星期后,罗敏兴高采烈地打电话问我,这部书还有没有第三部。我告诉她故事已经结束了。但罗敏说书的反响非常好,读者强烈期待还能有续集。如果是以往,我会非常高兴,并欣然同意,但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愿再扯上任何关系了,我只希望能彻底摆脱这个可怕的阴影,过上以前平静的日子。所以,我拒绝了罗敏的提议。她对此非常不解,说希望我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如果她知道关于这本书的真实内幕,恐怕都不敢当这本书的出版编辑了。我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其实,不关是这本书,我打算在近半年内都不再动笔写任何小说,我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陈思达每天都跟我打电话。我看得出来他很关心我,或者说在意我的安危。当他得知《反光》的下部顺利出版发行之后,和我一样松了口气。我们都希望这代表的是一个结束——起码对我来说。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那天我的手机刚一响起,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就知道这件事并没结束。
是费云涵打来的。
我犹豫了十几秒钟要不要接这个电话。我无法猜测费云涵打过来的目的——他看了《反光》的下部吗?他是不是已经猜到我或者是那鬼魂的意图了?我该怎样面对他?
终于,我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我不想逃避。该来的始终要来,躲也躲不掉。
“喂,费总吗?”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
“是的,千秋作家,你好。”
“你好。”
我们沉默了一小段时间。
“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他突然这样说,令我感到大为不解。我问道:“费总,您何出此言呢?”
他又缄默了一下,说道:“安玟和渔歌那两个作者离奇死亡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也跟你带来了麻烦和困扰。我本来早就想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但一直鼓不起勇气。我害怕……”
他停了下来。我问道:“您害怕什么?”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没什么,现在我不怕了,我什么都清楚了。”
你看了我的新书吗——这句话几乎都到嘴边了,又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我才是个懦弱的人,连这样简单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我现在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这件事情把你也牵连了进去,我真的万分抱歉。请你相信我,我当初来找你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听他的意思,他好像对我经历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知道这些的。我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千秋作家,告诉你这些,我心里好过多了。我在你的那张银行卡上打了一千万。请不要拒绝,就当作是我的致歉吧。”他诚恳地说,“我只是希望最后能安心一些……不打扰了。”
我心里涌起一种非常不祥的感觉,我想我猜到费云涵要做什么了。但在这种时候,我竟然只憋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出来。“费总,谢谢了,您……保重。”
“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情许久不能平静。
费云涵说的话刺激着我,他在最后时刻安抚着自己的良心,那我的良心呢?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举起手机,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11月23号。
我赶紧查日历,当我看到11月23号对应的农历是哪一天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今天是农历小雪。
二十二
老天啊,若干年前,燕子、巧妮儿和双凤就是约好在这一天自杀的!
我慌乱起来,心脏砰砰乱跳。我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钟。费云涵该不会在跟我打完电话后,就……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突然之间,我什么都不顾了。我现在一心想的就是怎样救费云涵!我没法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自杀,无动于衷。我不想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急得手足无措,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回拨费云涵的手机。但是,他竟然已经关机了。我的心揪紧了。
我按住额头,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能确定费云涵已经自杀了。我必须尽快采取措施,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人——费云涵的妻子!她在二月份的时候来拜访过我,小雅的来访登记本上,应该留有她的联系电话!
我翻出自己的记录本,查到费云涵的妻子是2月16日来找我的。我马上拨通小雅的电话。
“小雅,来访登记本现在在你那里吗?”
“没有,放在工作室呢。怎么了,千秋姐?”
“你赶快到工作室去,找到登记本,然后查一下2月16号的几个来访者的电话,一定要快!”
小雅非常聪明,听出了这件事是万分紧急的,所以根本没问我原因,立刻答应道:“好的,我这就去!”
我在客厅内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小雅的办事效率极高,二十分钟后,她打来了电话:“千秋姐,我查到了,2月16日一共有四个人来访,你要找的是谁?”
“一个衣着华贵的阔太太!你有印象吗?”
小雅立即说:“不管是不是阔太太,哪一天登记的四个名字里,我看只有一个像女人的名字。”
“那太好了,就是她!”我激动地喊道,“告诉我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小雅照着本子念出了那个名字和一串数字,我用笔记录下来,然后立刻挂断电话,拨打这个手机号。
响了几声后,对方接了电话。我仅听到她说了一声“喂”,就立刻判断出这就是费云涵的夫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现在都还对她的声音有印象。
“你好,上官太太吗?”
她愣着没有说话——我猜可能是因为她当初留的是一个假名字,现在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几秒后,她试探着问道:“你是……?”
“我是千秋。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您到我的工作室来找过我,您还记得吗?”
沉默了几秒钟,好像她的思想在几千里以外遨游了一趟又回到了现实。“哦,是的,我想起来了。你找我有事吗,千秋作家?”
我没时间跟她慢慢叙旧了,直接问道:“上官太太,我想问一下,您丈夫——就是费云涵先生——他现在和您在一起吗?”
我听到她“啊”地低呼了一声,显得非常惊讶。“你……你怎么会知道……”
“抱歉,我没时间跟您慢慢解释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她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说道:“他现在没跟我在一起,怎么了?”
我紧张起来:“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他说想一个人出去走一会儿。到底怎么了?”
我焦急地说:“您最好是马上找到他!我猜他……有可能会自杀!”
“啊……”费云涵的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恐惧地叫道,“天哪,我就觉得不对劲!他真的……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急促地问道:“怎么,你也有这种感觉?”
她的声音焦虑不安:“这一段时间,他都有些心神不宁、精神恍惚。今天早上,我明显地感觉到他更加不对劲了。他从起床就一言不发,像丢了魂似的……”
听了她的话,我对自己的判断已经确信无疑了。我赶紧说道:“上官夫人,你马上找到费总!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自杀!”
“我……我该怎么做?”她好像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可惜我也无法做出具体的建议,只有说道:“反正……你找到他后,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吧。”
费云涵的夫人带着哭腔说:“这……这是办法吗?我总不可能永远守在他身边,一步都不离开吧?”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冒出一句没经过大脑思考的话来,好像这句话直接来源于我的潜意识。“只要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电话那头愣了一两秒,费云涵的夫人呐呐道:“好吧,我知道了。”随后挂了电话。
我一下倒在沙发上,心中想道——上天啊,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如果这还是无法改变他的宿命,那也怪不得我了。
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不知道费云涵到底怎么样了,也没勇气打电话跟费云涵或者他夫人求证,只能打开电脑,小心翼翼地点开新闻网站,浏览着最新的新闻,生怕看到“金融巨子费云涵昨晚于家中上吊自杀”这样的新闻。所幸的是,把所有新闻标题过目了一遍,并没发现这种报道,我稍稍松了口气。
上午九点五十,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是费云涵的夫人打来的,我赶紧接听电话。
“喂,上官夫人吗?费总怎么样了,还好吧?”
她的一句话令我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嗯,他没事了。谢谢你昨天的提醒,千秋作家。”
我不知道她说的“没事了”是什么意思,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电话里静默了一阵才又传出声音,这声音中带着惊悸和恐惧。“是的……昨晚,我吓坏了……”
“怎么了?”
她从头向我述说:“昨天接了你的电话后,我立刻打电话跟云涵,然后出门去找到了他,并把他带回家。他的精神状态糟透了,这令我非常担心。但我问他,他又不肯跟我说。回到家后,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像你说的那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但是到了晚上,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我睡着之后,他做出什么傻事怎么办?无奈之下,我找到了一颗安眠药,悄悄放在他的牛奶里……”
聪明的女人。我在心中暗忖——也许正是这个举动救了自己的丈夫。我问道:“然后呢?费总是不是一觉睡到天亮了?”
“不……”她惶恐地说,“喝了那杯放了安眠药的牛奶后,他睡着了,我本来以为没事了。可我没想到,半夜的时候……”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就像被巨大的恐惧掐住了喉咙。
“半夜的时候出什么事了?”我不禁也紧张起来。
她的声带在颤抖:“大概凌晨四点过的时候,他猛然醒了过来,就像是被谁叫醒了似的。他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突然嚎啕大哭,嘴里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他……他喊什么?”我的喉头也有些发紧了。
“他嘴里喊着两个人的名字,我没听清是谁,只听到他大哭着说对不起她们,自己失约了什么的……我当时吓懵了,无法判断他是在说梦话还是怎么回事……”
我在心中想象着这个画面以及它所代表的意义,感到毛骨悚然。费云涵的夫人还在继续说着:“他哭喊了大概一两分钟后,又沉沉地睡去了。今早起来的时候,我问他昨晚怎么了,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费总现在怎么样?”我问道。
“好多了,他的精神状况虽然还不是非常好,但整个人好像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就最好不过了。”
“千秋小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丈夫昨天想要自杀?他半夜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只能告诉她:“上官太太,这件事太过复杂诡异了,恐怕我难以解释清楚……”
没等我说完,她就说道:“我可以马上到你那里来。”
“不必了。”我实在不愿再去回顾这起恐怖的事件。我对她说出了真心话。“上官太太,如果您相信我的话,就请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询根问底,否则只会是徒添烦恼。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包括您——大概都已经是身心俱疲了。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为什么不抛开烦恼,和身边的爱人一起享受生命的乐趣呢?”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我无法判断她在想些什么。也许她听不进去我的话,还是固执己见地想去追寻答案。我叹了口气,说道:“上官太太,如果您实在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的话,那就去看我新出版的那本书吧,看完之后,您大概就能明白了。”
我最后给了她一个提示,便挂了电话。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而费云涵是否能摆脱前世的困扰,他以后会不会再出什么事——这些我都不想去管了。这件事,希望起码对我而言,能彻底地画上一个句号。
我现在要做的,正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现在,我只想丢掉一切烦恼和束缚,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去尽情享受人生。
二十三
一年后。
由于费云涵慷慨地赠送了我一千万,所以整整一年内,我都没有写作。我和陈思达一起旅游了不下十个国家——当然都是在他有空闲的时候。虽然我们走得这么近,但关系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始终停留在朋友阶段——不过这也没什么,我和他都习惯了。只要快乐就好。
罗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稿,她还没放弃让我写《反光》续集的想法。但我都拒绝了。不过我也没让她失望,因为我把小雅培养成了一个极具潜力的新人作者。这一年的时间里,由于我没开工作室,小雅向我提出了辞呈。但我舍不得她走,她帮过我的忙,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助手。所以,我教她写作,并利用我在出版界的关系,帮她推出了第一本书,结果令人惊喜——小雅写的校园悬疑小说有种清新的味道,非常受学生读者的欢迎。这当然是件令几方受益的好事——罗敏为找到了新的畅销书作者而高兴,小雅也发现了自己的潜质。当然,作为她老师的我,也感到欣慰和喜悦。
玩乐和休息了一年后,我又开始工作了。工作室像以往一样,开始接待提供故事素材的来访者。我渐渐恢复到工作状态。
一天下午,在接待了两个来访者后,小雅推门进来,对我说:“千秋姐,来了个特殊的客人,他没有预约,却坚持要立刻见你。他说是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我的心头震动了一下,想起上次她对我说类似的话的时候,是费云涵来找我。这次,我不知道又出什么状况了,惴惴不安地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
“他找我什么事?”
“没说,但看样子不像是来提供故事素材的。”
我考虑了一下。“请他进来吧。”
小雅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带进来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他看到我后,向我点了下头:“你好,千秋作家。”
“你好,请问你是?”
“我叫方莫,是从郴州来的。”
小雅出去了,将办公室的门带拢。我请方莫坐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方莫说:“我看了您写的那本《反光》,有些问题实在是忍不住想来问一下您。”
听到是关于《反光》这本书的,我心中不禁一颤,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压抑着这种情绪,尽量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是这样,您这本书出版一年多了吧,但我是平常不怎么看书的人,所以一直不知道。最近听一个朋友说起这本书的内容,我才找来看了,结果……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看着他。
方莫从随身带的一个公文包里摸出一个牛皮纸面的旧本子,是那种几十年前才有的手稿本。他把本子递给我,说:“您看看吧。”
我疑惑地接过这个手稿本,小心地翻开。这个本子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东西,纸张全都泛黄并有些发脆了,但字迹还是清晰可辨,是用蓝黑墨水的钢笔书写的。我看到第一页的上方写着标题——“镜中迷影”。
我问道:“这是什么,谁写的小说?”
“是的。”方莫说,“您大致看一下吧。”
我快速地浏览着这个大概是几十年前写成的故事,仅仅看了十几页,就震惊地目瞪口呆、全身僵硬。
这个本子上讲的是一个发生在1968年的故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告诉自己的丈夫,说这么多年来,她经常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一个十多岁小姑娘的脸,而且是一张上吊自杀的脸!她非常恐惧,并认为近期内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丈夫认为她的精神出了问题,没想到之后,妻子竟然真的吊颈自杀了……
我看到这里,已经浑身发抖,无法再接着看下去了。我把本子还给方莫,指关节抵在嘴唇上,面色铁青。
方莫看出我惊骇无比,他暂时没有说话。几分钟后,我问道:“这篇小说是谁写的?”
“是我爷爷在六十年代写的。您刚才也看了,这个故事和您写的《反光》,可以说是相似到了极点。”
我想起了一年多前的抄袭事件,敏感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啊,不……”方莫赶紧摆手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而且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手稿本只有唯一的一份,一直珍藏在我爷爷的箱子里,除了我和我父亲,还有几十年前的几个编辑之外,没有任何人看过。所以,绝对谈不上什么抄不抄袭的。”
我的口气缓和了些:“你爷爷现在还在吗?”
“几年前去世了。”
“你知不知道关于他这篇手稿的事?”
方莫点头道:“知道。我爷爷是一个业余作家,本来只是闲来无事时,写几篇小说投投稿,作为兴趣爱好。但听我父亲说,某天,不知道他从哪里获得了一个故事题材,情绪极为亢奋,连夜连晚地写了若干天后,完成了这部小说。
“我爷爷亲自带着这部小说到出版社去找编辑洽谈,但鉴于当时国内的情况,这种带有恐怖灵异色彩的小说几乎不准出版。我爷爷四处碰壁,最后只能放弃。
“这件事,成为我爷爷一生中最大的遗憾,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去世之前,他在病榻上跟我和我的父亲交代,说这部手稿中记载的,是一个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当时有人托他写成,希望能出版,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完成那人的嘱托。我爷爷说,现在这本书出不出版已经意义不大了,只希望我们能把这部手稿好好保存下来。”
听完了方莫的叙述,我缄口不语,眉头深锁。方莫忍不住问道:“千秋作家,我来找你,就是因为实在是太好奇了。我爷爷在六十年代写的一个故事,怎么会和你最近写的新书如此相似呢?天底下怎么会有怎么巧的事?”
我沉默许久后,对他说:“抱歉,无可奉告。”
方莫好像认定了我是知道内情的,他纠缠道:“千秋作家,我老远到你这儿来,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你就告诉我吧。”
我冷冷地说:“我说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方莫张着嘴,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站了起来,对他说:“对不起,我还要和几个客人会面。你没别的事了吧?”
方莫满怀失望地站起来,悻悻然地离开了。
我打电话给接待室的小雅,叫她暂时不要请客人进来。
我坐在皮椅上,双手合拢撑住额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
我需要安静一会儿。
很显然,我没有对方莫说实话。他的直觉是对的,我确实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将这件事情彻底弄懂了。
之前,我一直以为燕子、巧妮儿和双凤就是费云涵等三人的前世,但是现在看来,她们之前就转世过一次了!但出于某种原因,那三个人又没能一起自杀!所以,六十年代的三个人(可能有一个人像当初双凤一样多活了许多年)再次转世,为了在今世继续执行那个可怕的吊颈之约!
我现在明白了,费云涵在反光物中看到的,就是方莫的爷爷笔下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那才是他的前世。而那个中年女人的前世,就是燕子!
这不是我的推测,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因为我刚才清楚地从方莫爷爷的手稿中看到,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在镜中看到的,是一个扎着红头绳的浓眉大眼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我遍体生寒。而进一步的联想,更令我寒意砭骨——这次,我救了费云涵,使得他和另外两个人又没能同时自杀——导致他(她)们再一次失败了!那么,未来的几十年后,将会再次上演这种事情——燕子、巧妮儿和双凤会第三次转世,她们还要继续在三个人身上执行那恐怖的吊颈之约!我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未来,会有一个人在反光物中,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了一个陌生男人(费云涵)的模样……
天哪,这件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我再次在尖叫中惊醒,浑身是汗。
我想,她们还没放过我。之所以留着我的命,是因为她们还有一件事情要我来做。
我没有选择。
罗敏接起了我的电话:“千秋,有事吗?”
我拖着疲惫的声音说:“是的。我想告诉你,我改变主意了,《反光》还有第三部。”
(《吊颈之约》完)
千秋的故事讲完后,急性子的北斗忍不住惊呼起来:“天哪,《反光》这本书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恐怖的事件,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这些……是真的吗?”
“我无意探讨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之前我也说了,这件事情我是有所改编的。”千秋问道,“你看过《反光》这本书?”
北斗挠着头说:“没有……但是这本书很出名,我是听说过的,也知道大致的内容。”
“我看过。很吸引人的一本书。”莱克说,“但是现在看起来,这本书背后的故事更吸引人。”
“的确是很不错的故事,听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沉浸其中了。很少有故事能令我如此投入。”纱嘉也给出了高度的评价。千秋淡淡一笑。
“那么,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打分了吧。”荒木舟说。
短暂地安静了一阵。大家都明白荒木舟说的“没有什么问题”指的是什么意思——千秋的故事有没有和之前的故事(或事件)出现什么雷同。千秋此刻的脸上也显现出了略微的紧张,但现场的一片沉默似乎表示,没有人看出这个故事有哪点“犯规”的迹象——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
北斗到柜子里拿出纸和笔,分发给众人——这件事似乎已经固定由他来做了。除了千秋之外的12个作家分别在纸上为刚才的故事打出了分数。南天将纸收集起来,然后按照惯例,和龙马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统计并计算出了平均分。
千秋所讲的《吊颈之约》最后得到了一个仅次于龙马(9.2)的高分——9.1分。
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分数,不仅是因为和目前第一的龙马只差0.1分,更重要的是——在场的每个人应该都想到了这一点——如果龙马因犯规而“出局”的话,那千秋的故事就是目前的最高分了!
这个游戏实在是刺激而奇妙,第一名的宝座随着各种因素而不断易主,每一个后来讲故事的人,对前面的人来说,都是威胁和挑战。
千秋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所以她根本没有为自己获得了如此高的分数而沾沾自喜。在游戏进行到最后之前,没有什么是值得庆幸的,结局充满了变数。
“我的任务完成了,回房间休息了。”千秋冲众人浅笑一下。“讲了这么久,真是疲倦了。”
“我们也各自休息了吧。”荒木舟看了下手表。“快十二点了。”千秋的故事是目前讲得最长的一个。
众人离开座位,各自上楼。大厅内只剩下围成一圈的14张皮椅留在原地,像偌大的咒符一样操控着这里每一个人的命运。
南天走在所有人的最后,他目睹着徐文回到房间,关上门。若有所思。
徐文躺在自己的床上,前思后量,感到有些后悔。
关于南天的那个提议,他反复斟酌了许久,觉得其实是可行的。只是,他设想的“合作方式”稍微有所不同……但不管以何种方式合作,重点在于——必须建立在南天是能够完全信任的基础上——那么,南天真是值得信任的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徐文整整一天。最后,他的直觉和判断一致认为——南天应该不会是主办者。这个结论是根据各种观察和推敲,深思熟虑后才得出的。最有力的一点证据就是——南天两次找自己,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不避讳他人。如果他要对自己不利的话,应该不会在这么多人看到的情况下跟自己接触,引起怀疑。
所以,徐文决定赌一把——选择完全相信南天,和他合作。但平日谨小慎微的个性,导致他始终没能迈出主动去找南天这一步。现在大家都各自回房了,再想设施那个合作计划也就不可能了——起码今天晚上不行了。
想到这里,徐文未免感到遗憾,但现在也只能作罢。他躺在床上,心悸胆寒地闭上眼睛。今晚,这间闹鬼的屋里又会发生什么怪事?我又会遭受怎样的恐惧折磨……
快要睡着的时候,徐文听到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
他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靠近门口,问道:“谁?”
“是我,南天。”
徐文心中一阵惊喜——南天!他猜到我会改变主意?这真是太好了!他几乎都没有犹豫就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外的南天迅速跻身进来,然后将房门关拢。
“徐文先生,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是想再次来征询你的意见——关于我上午的提议,你可有重新考虑?”南天问道。
果然如此。徐文心中暗暗高兴——看来自己和南天还没有合作,就已经有一种默契了。他招呼南天坐下,然后颔首道:“老实说,我正在想这件事呢。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合作一下。”
“这么说,你同意和我互换房间了?”
“不,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徐文措着辞。“嗯……你可以住在我这间屋里……但是,我不到你那里去。”
南天转了下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们俩都睡在这里?”
“是的。因为……是你想调查我这个房间;而我并不想调查你的房间,所以我没必要过去。”徐文不好意思说出心里话。实际上他就是害怕单独一个人,希望能有个人来陪一下自己,壮壮胆。
南天大概是看出来了。他点了下头,随即望着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可是,我们两个大男人……这张小床挤得下吗?”
“哦,没关系。我们不用挤着睡。”徐文双手拖住床单,用力一拉,将床单全部扯下来,然后铺到地上。“你睡床吧,我睡地铺就行了。”
“这……不大好吧。要不我睡地上?”
徐文摆手道:“不,就这样。你睡在我的床上试试,看你会不会做噩梦或者是遇到那些诡异的事情。”
“好吧。”南天点头,然后将床上的枕头递给徐文。“那这个你用吧。”
徐文没有推脱,接过枕头。南天将房间内的灯关了。
两个人一上一下地躺了下来。现在时候不早了,他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不一会儿,都进入了梦乡。
徐文本来是睡不惯这又硬又冷的地铺,但因为有个人在这里陪着自己,令他增添了一些胆量和勇气,睡得也就比以往要安稳了些。他本来是背对着南天而睡的,半夜的时候,翻了个身。黑暗中,徐文瞄了一眼床上的南天,见他睡得正沉,还发出轻微的鼾声,自己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忽然间,徐文发现,自己对南天的态度,由疑虑转变为信任,现在竟升级为依赖了——真是荒唐而可笑。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正要再次睡去,徐文无意间瞥了一眼床下——由于之前都是背过去睡的,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猛然看到床底下有什么东西。
当他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被迅速冻僵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了冰。
天哪……这实在是太恐怖了。黑黢黢的床下,竟然有一双眼睛在瞪视着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恐惧令徐文感到一阵阵眩晕,他几乎被恐惧感压得出不了气,喉咙也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更是僵硬得无法动弹。糟糕!又发生这种鬼压床的怪事了!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这种恐怖的煎熬持续了好几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徐文几乎眼皮都无法眨一下,直愣愣地和床底下那双恐怖的眼睛对视着。这种折磨是以往的好几倍,简直是要他的命!此刻,他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为什么南天住进来后,我还是会遇到这种情况,而且更严重了!
就在徐文几近昏厥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解除了束缚,他深吸一口气,惊呼一声,然后迅速坐起来,冲床上的南天喊道:“南……南天!我的床下,有……”
话还没说话,他就呆住了,惊愕的程度比刚才更甚。
床上空空如也,根本就没人!
南天呢?他到哪里去了?
徐文的神经快要崩溃了,此刻他无法再去思考和判断。他只想立刻找到南天,并且马上离开这间恐怖的房间!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将房门打开,来到走廊上。他瞪大眼睛寻找到南天的房间,然后发疯似的跑过去。
砰砰砰!——徐文猛烈地捶着南天的房门。几秒钟后,屋内的灯亮了,房门也随之打开。南天站在屋内,惊讶地看着徐文,问道:“出什么事了?”
“你……你什么时候回自己房间的?!”
南天一怔:“什么……回自己房间?我一直都待在这里呀。”
徐文像看天外来客一样盯着南天。“你说什么?你一直在自己房里,没到我房里去过?”
南天完全弄糊涂了。“是啊……不,我上午到你房间去找过你呀。”
“上午……那你后来,也就是今晚讲完故事后,你都没来找过我?”
“是啊。千秋讲完故事后,我们大家不是都各自回房休息了吗?”南天说。
徐文愣愣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我在做梦?或者是,南天没有说实话?
南天问道:“徐文先生,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徐文盯着南天的眼睛,不由自主就把实情说了出来:“你之前到我房间来找我,问我有没有改变主意,而我同意了,但是并不是互换房间,而是让你住在我那里。你睡床上,我睡床下。结果,半夜的时候,我看到床下有一双眼睛,在瞪着我……我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却发现你没在床上——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那么这一切……难道都是我的梦境?”
南天看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徐文,猛然意识到这件事绝不简单!在徐文的房间里,一定又发生了什么极不寻常的事!他将徐文扶进自己房内,让他坐在床上,然后说:“徐文先生,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定定神。我现在到你的房间去看看!”
徐文瞪着一双惊惧的眼睛。“你要小心……床下,可能真的有人!”
“我会当心的。”南天冲出屋去。
在徐文的房间前,南天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他猛地将房门推开,然后迅速按下灯的开关。亮光令他增加了几分底气。他环视屋内,这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没有人在这里。
床下。徐文说他在床下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等于是说,床下躲着一个人。
南天小心翼翼地靠近床,床单铺在地上,枕头摆在上面。徐文之前真的睡在地铺上?而他说把床让给了我睡——真是荒唐。南天咽了下唾沫,他鼓起勇气,打算看一眼床底下。
尽管在心里认为,徐文多半是出现了幻觉,但南天此刻慢慢俯下身去看床底,仍然感到紧张不已。毕竟,这里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没有,床底下没看到什么人或者是眼睛。南天松了口气。看来徐文真的是出现幻觉或者做噩梦了。
可是,南天转念一想——假如徐文没有说谎的话,那他之前叙述的事情也太蹊跷了。他居然说我来找了他,还和他一起睡在这间屋里——而且看起来,他对这点确信不疑,因为他真的睡在地上(所以才会看到床底下的东西)。
南天眉头紧蹙——这真是幻觉或噩梦吗?会逼真到这种程度?恐怕……
在徐文的房间里思忖了几分钟,南天觉得还是应该回自己房里去,再向徐文问个仔细。他关掉灯,离开这间屋。
徐文的房间和南天的房间都在同一边[1],中间隔了四个房间。南天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推开门,猛然看到徐文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大张着口,脸上的表情极为扭曲和古怪,很明显是由于面部肌肉痉挛而致。
南天心中暗叫不妙,他大喊一声:“徐文!”冲上前去将他扶起来,用力摇晃着他,但徐文全无半点反应。南天颤抖着将食指伸到徐文鼻子前去一试——他的心一下凉了。
徐文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死了!
南天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自己离开这里只不过五、六分钟,徐文就遇害了!在这短短的空隙里,是谁把他杀死的?毫无疑问,这是精心预谋好的杀人计划!这个主办者,终于再开杀戒,徐文成为了第二个受害者!
突然,南天心中一惊,他猛然想到——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徐文死在了我的房间里,那我……
事情恰好如南天担心那样发生了,也许是之前的一些声音惊醒了周围房间的人。此刻,住在南天旁边的夏侯申出现在了门口,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糟糕。南天心中咯噔一响。现在,他没有选择,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只能实话实说:“徐文……他死了。”
“什么?!”夏侯申大喝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他死了!”
这声大吼惊醒了更多的人,很快,龙马、白鲸、纱嘉、北斗、荒木舟和克里斯都一个个地出现在了南天的门口。南天现在只觉得头昏眼花,口干舌燥。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徐文的尸体。这种情况下,他索性一句话不说。
“徐文死了?!他怎么死的?”白鲸惊诧地问。
夏侯申指着南天说:“问他吧,徐文是死在他房间里的。”
怀疑的目光齐聚南天。南天知道,如果这时他还不说话,那等于承认人就是他杀的。他的目光迎向众人,尽量使自己显得底气十足。“徐文半夜来找我,说他在房间里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于是,我让他在我的房间等候,我去他的房里看看。只不过几分钟后,我就回来了,而他就已经死在了我的房里。”
荒木舟尖锐地问道:“他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为什么会想到来找你,而不是我们其他人呢?”
南天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个问题,害怕越描越黑。
“徐文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龙马问。
“他说,他看到床下有一双眼睛。但我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南天说。
“啊……”纱嘉捂住嘴,吓得缩紧了身体。在场的几个人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你要我们怎样才会相信你说的这些话?”荒木舟冷冷地说。
南天同样冷淡地说:“你不相信的话,那不妨说说,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徐文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如果我是凶手,难道还会把他大费周章地弄到我的房间来,然后让你们大家都看到吗?”
“谁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也许是你搞砸了呢?”荒木舟说。
白鲸忽然望向夏侯申,问道:“你是第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吧?你当时为什么会打开门出来看呢?”
“我先是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之后又听到了一些说话的声音。我估计隔壁可能出什么事了,所以过来看看。正好看到南天抱着徐文的尸体。”
“听起来,你好像在证明你的邻居所说属实呀。”荒木舟讽刺地说道。
“事实如此。”夏侯申不软不硬地回敬道。
这时,克里斯走到徐文的尸体旁,仔细观察了一阵,说:“别争论这些了,还是关注眼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吧,徐文究竟死于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就连南天也才想起,他之前根本就没看出来徐文的死因是什么,只知道他断了气。现在,大家都聚拢过来,惊奇地看着徐文的尸体。
“真是怪了,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脖子上也没有勒痕或掐印——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北斗说。
“看他那恐怖的表情,就像是死之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纱嘉打了个冷噤,不敢正视尸体的脸了。
克里斯笑了一下。“你说的真像是恐怖小说里的剧情,纱嘉小姐。可惜的是,现实中的谋杀,可不会有什么‘被吓死’这样的死法。”
“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龙马问克里斯。
克里斯捏了捏尸体的手臂和腿部,说:“他的身体僵硬而紧缩,面部扭曲、口目大张——看起来很像是死于心脏麻痹。”
“心脏麻痹……”纱嘉问道,“怎样才会导致心脏麻痹?”
“中毒。”没等克里斯开口,荒木舟就说了出来。
“没错。”克里斯说,“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箭毒木’的植物。这是一种生长在西双版纳的树木,被称为‘林中毒王’。这种树木的树汁含有剧毒,一只熊或者是老虎中毒后,都能够立即死亡。而人类只要伤口上沾上一点儿这种毒,就能立刻因心脏麻痹而死。”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纱嘉问。
“我认为这是推理小说家应该知道的常识。”克里斯说。
“那你的意思是,徐文就是中了被箭毒木的毒而死的?”白鲸问。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至于他到底是中的什么毒,我们现在恐怕是检验不出来的——但他是死于中毒这一点,应该可以肯定。”
“可是,我们没有看到他身上哪里有伤口呀。”北斗说。
“如果是箭毒木的毒液的话,只需要在针尖上沾那么一点,然后轻轻刺某人一下,就能致人于死地了。如果手法巧妙的话,恐怕被害人还未察觉,或者以为只是被蚊子咬了一下,就已经命丧黄泉了。”荒木舟说,看来他对这种植物也非常了解。“所以,最后接近徐文的人,就是凶手。”他补充道,直指南天。
“我同意这种说法。”南天说,“但最后接近他的人不是我。”
“那你认为是谁?”荒木舟问。
“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利用我到徐文房间去的空隙,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是个阴险、狡猾而可怕的杀手。”
听完南天的话,克里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问夏侯申:“你之前有没有听到徐文发出惊叫或呼喊的声音?”
夏侯申皱起眉头说:“我听不太清楚,只是听到了敲门声和一些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有听到你说的这种呼救的声音。”
克里斯用手指轻轻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怪了,如果有人闯进门去杀徐文的话,他不可能一声不吭呀……”
“所以我才说,最后接近徐文的人,可能就是南天!”荒木舟凌厉地说道。
南天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反击道:“那么荒木前辈,你说说,我用涂有箭毒木毒液的针扎了徐文之后——就当是这样吧——为什么要离开这间屋,跑到徐文的房间去?我为什么不马上将自己的房门紧锁?这样的话你们就都发现不了了呀。”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到徐文的房间去了。也许你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夏侯申发现了呢。”
就在南天感到无法回答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我能证明南天说的是实话。”
大家回过头去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住在对面的千秋已经站在门口了。她走进屋内说:“当时,我也听到了对面发出的声响,所以将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我看到的一切,就跟南天说的一样。他确实是到徐文的房间里去待了好几分钟后才回到自己房间的。”
南天舒了一口气,还好——对面有人目睹到了这一过程,能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而且她及时出现帮自己解了围。南天向千秋投去感激的一瞥。
荒木舟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突然,白鲸望向北斗,问道:“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睡着之后,炸雷都把你吵不醒——今天的动静还不至于有这么大吧,为什么你会醒呢?”
北斗愣了一下,说:“啊……我说的是我睡着之后就不容易被吵醒。但今天我没睡着呀,所以就被夏侯先生的喊叫声吸引来了。”
“这都大半夜了,你还没睡着?”白鲸眯起眼睛问。
北斗答道:“是啊,我失眠了。”
白鲸盯着北斗看了好几秒,找不到什么好说的了。
房间里沉寂了片刻,龙马说:“徐文的尸体……怎么处理呢?”
“我们现在能怎么处理?还不是只有抬到他自己的房间去放着。”夏侯申说。
“只能先这样了。”克里斯说,“至于他到底是被谁杀死的,我看我们现在是别想弄清楚了。以后再来破解这个谜吧。”
南天俯下身去,抬起尸体的双腿,回头道:“谁来搭把手?”
北斗和夏侯申走上前去,一个架住尸体的肩膀,一个帮忙托住后背,三个人一齐将徐文的尸体抬到他的房间。
夏侯申看到地上铺着床单,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惊愕地说:“他好像知道自己会死一样,把停尸的地方都布置好了!”
南天心里清楚——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徐文之前就睡在地上。但他懒得跟他们解释了,没有搭腔。三个人把尸体放到床单上,由于徐文的死状实在是令人发怵,南天把床单掀起一些来盖住尸体的脸。
南天叹了口气,说:“我们走吧。”
离开这间屋的时候,北斗将房门带拢关紧。
走廊上等候着的几个人见徐文的尸体已经放好了,互相对视了一下,谁都没有说话,各自默默回到房间。
南天将房门锁好,躺到床上,长长吐了口气。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令他心中十分压抑和不安。
他反复对自己说,徐文的死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最终,他发现自己无法做到自欺欺人。
那主办者昨天晚上才说了,他现在会暂时留着已经犯规的人的命,为什么今天,他就把徐文杀了呢?而徐文说他在死之前出现的幻觉(或者梦境)竟然跟自己有关,这又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
这个主办者知道,我在跟徐文接触,他知道我打算主动出击了!所以,这是一个警告。他(她)用徐文的死来告诉我,如果我再敢跟谁进行秘密接触的话,这就是那个人的下场!
可是——南天转念一想——为什么他(她)杀的是徐文呢?在调查和出击的人是我呀!他(她)怎么不把我杀了?
忽然,徐文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此刻闪现在南天脑中——“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讲故事的缘故。”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现在还没轮到我讲故事,所以,那个主办者会留住我的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继续进行调查!只是,需要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才行,而且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
南天在心中暗下决心,跟这个主办者斗智斗勇,不是一两天的事,也不能轻易放弃!然而,他突然又想到——主办者杀死徐文,除了给自己一个警告之外,会不会另有原因?
也许,徐文那间屋子,真的隐藏着什么和其他房间不一样的秘密?所以,主办者特别顾忌有人到徐文那间屋去?
密室。这两个字就像闪电一样划过,令南天猛然惊醒了。
难道……徐文的房间里,隐藏着进入密室的机关?
想到这里,南天睡意全无,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第二天,昨天晚上没有醒来的歌特、莱克和暗火(都是住在对面房间的),从不同的人口中得知了徐文昨晚(实际上是当天凌晨)被神秘杀死的消息。震惊、猜疑和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现在是第八天了,这里终于又死了第二个人,大家的心情因此变得沉闷而压抑。没人愿意过多谈论这件事,甚至没人愿意在大厅内活动,大家都待在各自的房间内——直到晚上,游戏时间的到来。
白鲸是今晚的主角。他提前坐到了那一圈椅子中自己的位子上。等待着大家陆续坐拢来。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迫不及待想讲这个故事了。
12个人都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了——这一圈椅子现在已经空出了两把。龙马仍然保持他的习惯,准备好了纸和笔。他打算将每个人的故事都记录下来,当做某种资料保存。
白鲸在差三分钟到七点的时候,开口了:“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个故事,其实在几天前就已经构思好了。我个人非常喜欢这个故事,认为这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悬疑惊悚故事。但是,鉴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令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蒙上了更深一层阴影,所以,我临时改变了这个故事的某些情节和结尾,希望能使大家更喜欢这个故事。当然,我这么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们知道的,我就不必说明了。”
莱克歪着嘴笑了一下。“聪明的做法。”
白鲸冲他杨了下眉毛。“跟你学的——好了,我开始讲了,故事的名字叫做‘墓穴来客’。”
[1] 这里的格局是二楼两排房子对称,一边7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