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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晚上的故事2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余凯琳感到难以理解。“她又不认识你,没理由讨厌或排斥你啊。”

孟晓雪凝视着余凯琳。“我中午就跟你分析了,她可能有些不正常,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种人的心态和想法跟一般人不同,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她的举动。”

“那你觉得她这是怎么回事?”

孟晓雪低头思索,半晌后抬起头来。“我看她刚才的表现,就像是在吃醋一样。”

“什么?”余凯琳感到啼笑皆非。“吃醋?我们都是女人,她吃什么醋?”

孟晓雪摆了下手。“不是那种意义的吃醋。我的意思是,像她这种深居简出、性格孤僻的单身老姑娘,在看待某些事情的时候,可能会非常偏执。比如说,她希望她是你唯一的朋友,而不愿你再结交别的朋友——如果你没有如她所愿的话,她就会很生气。”

余凯琳听孟晓雪这样一说,想了起来——租房子的第一天,韦隽说,她没有多少和别人接触的机会,希望能和自己成为好朋友;而当时自己顺着她的意思说有种孤独感,身边也没什么朋友……难道,她现在看到自己和孟晓雪在一起,竟会把这当成一种背叛?

呆了半晌,余凯琳呐呐道:“确实……有你说的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孟晓雪严峻地说,“对这种性情乖僻、喜怒无常的人只能敬而远之。”

余凯琳望着那一盘油炸饼,为难地说:“可是,并不是我要主动和她接触呀。你瞧,她不时就会送上一些食物、小点心之类来让我品尝。我如果不接受,她又会觉得我不领情;但接受的话,那不就意味着和她的关系近了?”

孟晓雪也望向那黄灿灿的油饼,不禁扑哧一笑。“不知道这回的油炸饼又会是什么怪口味。”

余凯琳说:“要不咱们一人尝一个?”

孟晓雪和她对视几秒,憋着笑说:“好吧,我还真有点好奇。”

余凯琳从盘子里拿起两个饼子,递了一个给孟晓雪。两人盯着那油饼看了几秒,同时咬了一口。

孟晓雪细细咀嚼着。“我觉得……这味道还好吧,没有太难吃呀。”

“确实。”余凯琳说,“比较起那天的肥肠盖浇饭和加了奶油的清茶来说,这个味道还算是正常的。”

“就是油太多了点,吃起来有点闷。”孟晓雪又咬了一口,看到了油饼里包的肉馅。“还有……这个肉的味道怪怪的,我怎么吃不出来是什么肉啊?”

“嗯……肉微微有点腥味。”余凯琳说,“可能是羊肉吧。”

“不像。”孟晓雪摇着头说,“羊肉的颜色没这么红。可要说是牛肉的话,口感又不对。”

这时,余凯琳已经停止吃油炸饼了。

孟晓雪说:“这肉……不会是不新鲜吧。”

“我也不知道。”

“算了,咱们别吃了。”孟晓雪把剩下的油饼放回盘子里。“不管肉是不是真有问题,反正心里已经不舒服了。”

余凯琳望着那满满一盘油饼,犯了难:“还有这么多,怎么办啊?”

孟晓雪说:“倒掉呗,这种来历不明的肉做成的油饼,吃了之后不定会出什么问题呢。”她端起盘子,走到垃圾桶旁,踩住开关,将整盘油炸饼全都倒了进去。

“哎……”余凯琳觉得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有些不忍,但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已经被倒掉了,只好作罢。

孟晓雪的一只手上沾满了油,对余凯琳说:“我先洗澡了。”

“好。”余凯琳站起来,“我给你找条睡裙吧。”

孟晓雪接过余凯琳递给她的一条粉色睡裙,走进卫生间。

韦隽回到自己那边,带着满脸愠色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双手交叉。

几分钟后,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一个形象猥琐的老男人在主持一档娱乐节目——看得她恶心。其实也不怪这电视节目,现在所有的东西都令她心生厌恶。她用力地摁了一下遥控器的电源键,将电视关闭,把遥控器狠狠地丢到一旁。

她讨厌自己的安排被人破坏,却又无处发泄,这种有气无处撒的滋味令她无比烦躁。

突然,韦隽想到一个问题——那女人只是来玩一会儿的吗?她今晚不会是要住在这里吧?她们的关系有这么亲密吗?她(余凯琳)不是说她没什么朋友吗?耍我?

她越想越生气了,两排牙齿格格地磨蹭起来。胸中一团无名火在熊熊燃烧。

我得确定一下——她想道。朝卫生间走去。

韦隽这边的卫生间和余凯琳那边的卫生间只有一墙之隔——这种结构本来修房子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后来经过了韦隽的亲手改造。

这是她的一个重大秘密——曾经住在这里的房客无一人知晓。

韦隽走到卫生间的墙边,拉开面前的壁柜,将用做掩饰和遮挡的各种沐浴露、洗发液拿开,露出一块被横板隔断的透明玻璃。

从这块玻璃看过去,余凯琳那边的卫生间一览无遗——而从那边看的话,是一块大镜子。

这块特殊的单面透光玻璃,像一张宽幅大纸,书写并记录着韦隽无数次卑劣的偷窥经历。

几乎每一晚,韦隽都会定时守在这里,像欣赏电影一样将对面卫生间里的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获得莫名的满足和变态的快感。

前面几晚上,余凯琳一成不变的洗澡动作她有些看够了,今晚正好换个新鲜的。

她开始期待孟晓雪今晚能留下来了。

她没有失望。

十多分钟后,孟晓雪拿着一条粉色睡裙走进了卫生间。

韦隽的情绪变得亢奋起来,呼吸也开始急促了。

我要看看这婊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全都展现出来吧,最好一丝也不要保留。

在韦隽的注视下,孟晓雪脱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露出年轻而性感的胴体。她走到淋浴器下,旋开开关,花洒里喷出数股细小水流。

待水温调节合适后,孟晓雪闭上眼睛站在花洒下,温暖的水流从她的头顶倾泻而下,从上而下地冲洗着她。孟晓雪用手指梳理着披肩的长发,然后用手抹掉眼前的水,拿起旁边一个玻璃小台子上的洗发乳,挤了一些在手心,抹在头发上,开始洗头。

韦隽看了几分钟,有些失望——孟晓雪洗澡的过程平淡乏味,没有她期盼的某些精彩看点。渐渐地,那边浴室的雾气使镜面模糊起来,令她不怎么看得清了。但她并不打算放弃,把脸凑近了些,睁大眼睛,像是非要看出个名堂不可。

突然,那一边的孟晓雪像是猛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显得一惊,然后双手护住上身,惶恐地左右张望。

韦隽也感到惊愕无比——这种偷窥,她进行过无数次了,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任何破绽。但孟晓雪此刻的表情,好像她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这女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韦隽往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啊……她怎么发现得了?

韦隽的心脏怦怦狂跳着,她继续注视着特殊玻璃的另一边,紧张的心情渐渐平伏下来——孟晓雪左右四顾,却没把目光锁定在镜子上,可见她并不知道蹊跷所在,但她确实感觉到了异样,关掉了淋浴,匆忙地套上睡裙奔逃出去。

韦隽迅速地将沐浴露、洗发液装回原处,挡住玻璃,然后将壁柜关拢。

余凯琳正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看见孟晓雪神色惊惶地从卫生间冲了出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

孟晓雪坐到余凯琳身边,脸色苍白、呼吸短促,好一阵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刚才感觉……卫生间里好像有人!”

这句话把余凯琳吓得浑身一抖,后背倏地蹿起一股凉气。“什么!”她把杂志一丢,惊骇地捂住了嘴。

“我正洗着澡,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好像……有人在偷看!”

余凯琳恐惧地缩紧身体:“你看到人了?他在哪里偷窥?”

“没有……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余凯琳有些怀疑地望着孟晓雪。“感觉?这种东西可信吗?”

孟晓雪焦急地说:“当然可信!我告诉过你的,我的直觉比一般人要强得多!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余凯琳迟疑片刻。“那……我们一起去卫生间看看吧。”

孟晓雪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两个人互相挽着手臂,战栗地慢慢靠近卫生间。推开门,这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余凯琳看了下上方通风的小窗子,此刻外面只有一片漆黑。她说:“如果有人要偷窥的话,只能是从这个小窗户里——可这里是二楼啊,怎么可能有人爬这么高?”

孟晓雪答不出话来,死死地咬着下嘴唇。

“晓雪,你是不是产生错觉了?”余凯琳问。

孟晓雪警觉地站在卫生间里,刚才那异样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她吐了口气,扯了余凯琳一下。“咱们回客厅去吧。”

重新坐下来,孟晓雪凝视着余凯琳的眼睛。“凯琳姐,你听我说,在我八岁那一年的时候,一天傍晚,我在院子里跟几个小伙伴一起玩耍。本来玩得很开心,忽然感觉心里烦躁不安,异常难受,竟不由自主地大哭了起来。我妈妈以为我受了欺负,出来质问那些和我一起玩的小伙伴。当时他们都懵了——包括我自己在内,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且无论大家怎么劝,我都哭个不停……结果半个小时后,妈妈接到交警打来的电话,他们说,我爸爸开的出租车在半个小时前和一辆公交车相撞,他……当场就死亡了……”

说到这里,孟晓雪淌下了眼泪。余凯琳既惊讶又难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挽住了晓雪的肩膀。

孟晓雪深呼吸一口,将眼泪拭干。“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凯琳姐,我说出来,不是想让你跟着我一起伤心,而是想告诉你,我说自己的直觉比一般人强,是有根据的!”

余凯琳感慨道:“我以前只在书上或电影里看过这样的事,没想到这种事现实中真的存在。”

“而且在我身上,还发生过不止一次。”孟晓雪说,“当然,不一定都是有人死这样的事。有时只是一些小事,比如迷路后选择哪条路才是正确的之类——但是。这些事都应验了我的第六感确实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第六感?”

“没错。你不知道吗?第六感其实就是我们潜意识的能力,是我们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只是大多数的人第六感都比较弱,所以感觉不到而已。但我,恰好就是那种第六感较强的人,所以能凭直觉感知到一些别人无法洞察到的事情。”

“比如说,你刚才感觉到有视线在注视你,就是第六感的表现?”余凯琳问。

孟晓雪默默地点了下头。

“晓雪,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想说明什么?”余凯琳忧心忡忡地问。

孟晓雪望着好友,缄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凯琳姐,我觉得……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有问题。”

余凯琳心中骇然,惶惶地问道:“有什么问题?”

“具体不知道,但总有种让人很不安心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感觉到的?一进门就有这种感觉了?”

“不……”孟晓雪埋头沉思着。“刚进门的时候,感觉并不明显,就是从那个隽姐来过之后……再加上后来在卫生间里……”

说到这里,孟晓雪猛然抬头:“对了,我这种异样的感觉,就是从那女房东来拜访过后才出现的。也许……并不是房子有问题,而是这个女房东有问题!”

余凯琳想起孟晓雪白天跟自己说过的话。“你好像一直都怀疑她有问题。”

孟晓雪睁大眼睛说:“不,我中午跟你说的那些话,只是不确定的推测而已,但今晚见过她的面、并在这里设身处地地待了这么久之后,我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了!”

余凯琳问:“你到底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孟晓雪眉头紧蹙。“这个……我不好妄加判断,但我敢肯定在她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

余凯琳抬头仰望天花板,神情惘然。“也许,我们每个人身上都隐藏着秘密……”

“你想说的是‘隐私’吧?”孟晓雪说,“况且,就算我们藏着秘密,但不会对他人造成任何威胁——但这个女房东,就很难说了。”

“你认为她会是危险人物?”余凯琳望着孟晓雪。“这样说也太夸张了吧?就算她性格孤僻、脾气古怪,但我觉得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孟晓雪表示无可奉告地耸了下肩膀,显然她也不敢肯定。

沉默的空气持续了一阵,孟晓雪说:“凯琳姐,为了保险起见,你别住这儿了,换个地方租房子吧!”

余凯琳叹息道:“哪有这么容易重新租房子呀?这附近的房子俏着呢,早就租完了。再说了,我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没钱再租别的房子了。”

“要不……你想个理由,叫她把房租退给你?”

“我能想出什么理由啊?”余凯琳十分为难。“这房子又没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你叫我怎么开得了口?”

孟晓雪思索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觉得这事确实不好办。

余凯琳说:“算了,晓雪,别费这心思了。总之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会引起重视的,大不了我处处小心谨慎,不招惹她就行了。”

孟晓雪犹豫着说:“凯琳姐,你别怪我又提起黎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他肯真心跟你道歉,你不妨就依了他,回他那里去住吧。”

这一次,余凯琳没有坚决反对了。她咬着嘴唇思量了好久,没有说话。

接着,两人聊了一会儿别的话题,渐渐从惶恐不安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了。

睡觉之前,余凯琳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详细记录在日记中。

公司楼道的垃圾箱里,又插上了一束娇媚动人的鲜花,这次是淡紫色的洋桔梗。

余凯琳真希望黎昕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他做过的那些事,怎么可能是几束鲜花就能挽回的?

实在是浪费时间,白费心思——也让这本该盛开在美丽花圃中的鲜花摆错了地方,就像他此刻表错了情的爱慕一样,没有丝毫意义——她不无遗憾地想道。

上午十点过的时候,余凯琳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

她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走到楼道里。

“喂,妈,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传出母亲焦虑的声音。“凯琳,你爸病了。”

余凯琳心头一紧。“什么病?”

“最近他老是头晕、胸闷,全身无力,我昨天陪他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他的心脏出了问题,好像是得了一种叫……‘充血性心力衰竭’的病。”

“这病严重吗?”余凯琳问。她没听说过这病的名字。

“医生说这是比较严重的病,必须马上安装心脏起搏器,否则的话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那就听医生的,赶紧做手术安装心脏起搏器呀!”余凯琳焦急地说。

“凯琳,你知道,我们去年买了房子,家里的钱全花光了,还欠了亲戚十万元钱。现在我们手头只凑得出一万多块钱,做手术不够啊。”

“医生说这手术需要多少钱?”

“光是心脏起搏器就要两万多,再加上手术费、医药费什么的,要好几万呢!我们现在哪有这么多钱啊……”母亲呜咽起来。

余凯琳握着手机发怔,心中阵阵抽搐。

“凯琳,你那儿现在有钱吗?”母亲问。

“我……”余凯琳说不出话来。她恨自己怎么如此没用,在父母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竟然一点钱都拿不出来。

母亲见女儿沉默不语,明白了,立刻安慰道:“没关系,凯琳,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这事你就别操心了,妈会想办法的。”

“妈,你能想什么办法呀?”

一阵缄默后,母亲低沉地说:“实在不行,只有把房子卖了呗……”

余凯琳着急了:“这不行!房子卖了你们住哪儿呀?”

“可你爸的病也不能不医呀。”

余凯琳焦躁地思忖着,对母亲说:“妈,这样,你们手头不是有一万多吗?我再给你们寄一万元过来,剩下的钱你们找亲戚朋友先借着,把这个难关捱过——千万别卖房子!知道吗?”

“你有一万元吗?”母亲了解女儿,如果有钱的话刚才她就已经这样说了。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想办法的。总之,就按我说的这样办吧。”

母亲犹豫片刻。“……好吧。”

“这两天我就把钱汇过来,妈,你别着急……”余凯琳又说了一些安慰母亲的话。

挂断电话后,她心急如焚。

话说出来倒是容易,可到哪儿去凑这一万元呢?

她能想到的,只有借助于自己唯一的朋友孟晓雪。

中午吃饭的时候,余凯琳把父亲得病的事告诉孟晓雪,还没等她把借钱的话说出口,聪明的孟晓雪已经猜到她的意思了。

“凯琳姐,你说吧,需要多少钱?”孟晓雪直爽地问道。

“晓雪……你现在有钱吗?”

“看你借多少。”

“……一万。”

孟晓雪想了想。“凯琳姐,你知道,咱们工资都差不多,你没法存得起钱来,我也一样。我之所以手里还有些余钱,是因为我妈妈给我寄了些用于应急的钱——现在,这钱就先借给你应急咯……”

余凯琳感激地紧紧抓住了孟晓雪的手:“晓雪,真是太感谢你了!后面几个月,我一定省吃俭用,尽快把钱还给你!”

“那倒不必,你迟些还给我也没关系。”孟晓雪说,“可是,我刚才还没说完呢,我手里没有一万元呀,只能借给你五千。”

“啊……”余凯琳神情又低落了。“那还有五千怎么办?”

孟晓雪说:“黎昕呢?”

余凯琳咬着嘴唇不说话,眉头紧蹙。

“凯琳姐,我觉得这种非常时候,你就别再顾及面子了。既然黎昕肯低头认错,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吧——这个时候要他帮你的话,他会万死不辞的。”

余凯琳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也想过他……但是,我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太了解他这个人了——他是典型的‘月光族’,每个月的工资能用到月底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件事情,就算他想帮我,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晓雪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望着余凯琳说:“我倒是想到个主意。”

“什么主意?”

“昨晚我们不是还在说,如果要叫你那个房东退余下的房租的话,没有合适的理由吗?现在这种状况,不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理由?”

余凯琳眼睛一亮。“对啊,我就说父亲生了重病,一方面要用钱,另一方面我也要回老家照顾他,这样就可以要求她退房租——剩下的五千元就有了!”但随即,她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可这样的话,我住哪儿呢?我没钱再租房子了呀。”

“你可以住到黎昕那里去啊——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暂时到我那里去挤一下。”

“嗯,就这么办——晓雪,你真是太好了。”主意拿定,余凯琳感觉心中如释重负,顿时轻松了许多。

晚上,余凯琳敲开了韦隽的门。

“凯琳,有事吗?”韦隽站在门口问。

“嗯……”余凯琳露出有难处的样子。

韦隽打量了她几秒。“进来坐吧。”

余凯琳坐下来后,将事先准备好的话讲了出来:“隽姐,今天上午我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说我爸……”她详细地把父亲生病的情况叙述了出来,并特别强调了自己和家中都没钱的事实。

“哦,这样啊,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韦隽问,其实心中有些猜到了。

“隽姐,现在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有暂时不租房子,把钱寄给家里,多少有点帮助。”

“你是想让我把房租退给你吗?”

余凯琳窘迫地点着头,又赶紧补充道:“啊……隽姐,不用全部退给我,只要……五千就行了。”

韦隽盯着她的脸,许久没说话,房间里出现一种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把租房子的钱寄回家去,那住宿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余凯琳说:“我只有到同事租的房子那儿去挤着她住一阵子了。”

“就是昨晚那个叫孟晓雪的吗?”

余凯琳轻轻点头,她隐隐感觉到韦隽有些不快,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是何种反应、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心中忐忑不安。

韦隽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当着余凯琳的面拉开柜子中间的一层抽屉,拿了5000元现金出来。

“喏,拿着吧。”韦隽将钱递给余凯琳。“数一下。”

“不用了隽姐。”余凯琳感激地接过钱。“感谢你能答应我这不情之请。这几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明天早上就搬走,到时候再来跟你道别。”

看到余凯琳准备站起来,韦隽坐到她的旁边。“等一下,我可没说这钱是退给你的房租啊。”

余凯琳一愣,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韦隽望着她。“我说过了,我把你当作朋友。现在你有困难,我怎么能眼看着你陷入困境呢?你去和你朋友挤着住,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啊——这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还是继续住在这里吧。”

余凯琳完全没想到韦隽竟然会这样,一时因愕然而合不拢嘴。良久之后,她才说道:“隽姐,这样怎么好意思呢……”

韦隽用手势打断她的话。“如果你也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别推辞了。”

余凯琳心中暖烘烘的,感动不已。她点了点头,将钱放到皮包里,随即说:“隽姐,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哦,对了,我打张欠条给你吧。”说着就要从包里摸出纸笔。

韦隽按住她的手:“别写了,又不是多大笔数目。我相信你。”

余凯琳的身心都快被洋溢出来的暖意所融化了。她满脸通红地说:“隽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我真是太幸运了。”

韦隽笑着说:“别说这些了。朋友嘛,有困难的时候就该互相帮助。”

余凯琳站起来,“隽姐,那我就过去了。”她最后说道,“真的很感谢你。”

韦隽微笑着,送她到门口。

房门关拢后,屋内的女人嘴角浮起一丝捉摸不透的浅笑。

余凯琳回到自己那边,打开皮包把钱数了一遍——没错,五千元整。

太好了,事情竟然比想象要顺利得多,不但在一天之内凑到了一万元,还避免了被迫向黎昕屈服的难堪局面。

余凯琳躺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时,她想起之前对韦隽的种种猜忌和误解,简直觉得脸红心臊、羞愧难当。

为了平衡自己的心理,同时也是出于对韦隽的感激,她决定这个周末请韦隽吃一顿饭,好好回报一下女房东——不,是新朋友。

十一

6月4日,星期六。

市公安局。

叶磊刚办完一个案子从外面回来,大汗淋漓。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队长霍文就迎面向他走来,招了下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唉,要命。”叶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会马上就又有新任务了吧。”

走进队长的办公室,叶磊坐到霍文对面的一把皮椅上,问道:“队长,有什么吩咐?”

“这几天,你那里还是没接到失踪人口的报案?”霍文问。

“没有。”叶磊摇头。

“看来我们的判断是对的——杀人碎尸案的被害人确实是外地人或流动人口。”

叶磊想了想,说:“可是,就算是外地来的人,也不可能和周遭的人完全没联系啊。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的话,难道和她有过接触的人就不觉得奇怪?”

霍文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我分析,有两种情况。第一是,被害者是没有工作或居无定所的流动人口。由于她没有固定接触的对象,所以在失踪(被害)后,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叶磊点点头,继续听着队长的分析。

“第二种情况是,被害者是有工作和固定居所的,但凶手在将其杀害前,使用了某种方法,使得周遭的人认为被害者只是‘暂时离去’,而不是‘永远消失’——所以,才直到现在也没人来报案。”

叶磊用手捏着下巴:“队长,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制造出了一种被害人是离开本地或变换居住地点的假象来迷惑众人?”

“这种可能性很大。”霍文停顿一下。“第二个受害者的第一部分(残肢)出现的日子是5月29日,现在已经过去七天了,第二部分残肢还没被抛出来。”

“队长,你想说什么?”叶磊问。

霍文沉默良久。“我在想,这个凶手到底是根据什么来决定抛尸日期的呢?仅仅是随机的吗?”

“总不会抛尸还要看心情吧?”叶磊半开玩笑地说。

霍文严峻地注视着他。“说不定,真的是你说的这样呢。”

叶磊撤掉了脸上的笑意,换成严肃的表情。

“我上次就分析了,这种变态杀手的心理和正常人不同。杀人碎尸对他(她)来说,不一定意味着毁尸灭迹,而可能只是一种娱乐,或者是发泄——这当然和凶手的情绪相关。当他(她)情绪稳定的时候,也许做这种事情的欲望就会低一些;而当他(她)心情不畅,或心理不平衡的时候,就会想做这些事情来发泄或是寻求刺激了。”

叶磊说:“队长,你的意思是,凶手之所以过了七天都没有把(第二具)尸体的另外一部分丢弃出来,是因为他(她)这几天的心情还不错?”

“只是有这种可能而且。总之,这段时间,仍然要加强夜晚——尤其是对小街小巷的巡逻。还有密切关注与外来人口接触频繁的人,不能掉以轻心。绝对不能再出现第三个受害者!”

“是!”叶磊站起来,行了一个警礼。

今天下午,余凯琳到超市去买了一堆食材和水果,还有餐具——她上午跟韦隽说了,晚上要请她吃饭——韦隽显得很高兴。

新鲜的牛外脊肉、鸡、胡萝卜、洋葱和紫甘蓝,还有红酒和各种调味品,以及餐后的水果——西瓜。余凯琳清点着自己所买的东西——嗯,都齐了。

她拎着这一大包食材回到租房子的地点,看了下时间,已经4点钟了,可以开始准备了。

六点钟,韦隽从隔壁过来了,她一进门,就赞叹道:“嗯,好香!”

余凯琳笑着说:“我正在做……”

“等一下,让我猜猜看。”韦隽用手势截断余凯琳的话,用嗅觉刺探着房屋里飘溢的香味。“是烤鸡,对吗?”

“啊——”余凯琳惊讶地说,“是的!隽姐,你的鼻子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经常做饭的人,对各种香味都很熟悉了。”

“马上就好了。隽姐,你先坐会儿,看会儿电视吧。”余凯琳招呼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我都准备好了。只等你一过来,就可以煎牛排了。”

韦隽笑道:“看起来你是准备请我吃西餐了。”

余凯琳不好意思地说:“中国菜太复杂了,我不怎么会做,西餐相对要简单些。”

“西餐很好。那我就等着品尝你的手艺了——哦,顺便说一下,我的牛排要六成熟。”

“好的,二十分钟后就可以用餐了。”

余凯琳转身到厨房去忙碌了。韦隽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时装杂志。

六点半,余凯琳把做好的蔬菜沙拉、黑胡椒牛排和蜜汁烤鸡端上餐桌,再摆上两个高脚玻璃酒杯,倒上红酒。餐桌是一张铺上了桌布的折叠小方桌,这样一些东西就把桌子整个占满了。

韦隽走过来,看着一桌像模像样的西餐,赞赏道:“真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看起来就跟西餐厅里的一样呢。”

“见笑了,隽姐。实际上,我就只会做这几个菜而已。”余凯琳招呼道,“请坐吧。”

两人相对而坐。余凯琳端起酒杯。“隽姐,我敬你一杯。感谢你……”

“感谢的话就别再说了。”韦隽端起酒杯。“你这么客气,咱们都会很拘束的。像朋友一样轻松地吃饭、聊天,好吗?”

余凯琳一笑。“好的。”两人一起呷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先尝尝牛排吧,这个要趁热吃。”余凯琳对韦隽说。

“好的,我尝尝。”韦隽用餐刀切下一小块牛肉,用叉子送进嘴里。“嗯,很好吃!嫩,而且肉汁丰富。”

“合你口味就好。”余凯琳又用餐刀从整只烤鸡上割下一只鸡腿来,放到韦隽面前的一个空盘子里。“再尝尝这个吧,隽姐。”

韦隽用两根手指轻轻捻起鸡腿来咬了一口,连连点头:“这个更好吃,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事实上,余凯琳确实是投其所好做的这道蜜汁烤鸡,她知道韦隽喜欢吃带甜味的东西。此刻,她见客人吃得很满意,自己也觉得很有成就感,高兴地说:“你喜欢吃真是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手艺不到家呢。”

“唔……”韦隽很享受地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不只是好吃,我简直迷上这味道了——你能教我怎么做这种烤鸡吗?”

“很简单。用微波炉就能做了。”

“你买了微波炉?”

“嗯,我一个人吃饭,用微波炉方便些。”

“你教我吧,是怎么做出来的。”韦隽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兴致盎然地问。

“首先将鸡腹掏空,用牙签将鸡肉表面扎上很多个小孔。再把盐、胡椒粉、辣椒粉和麦芽糖浆均匀地涂抹在鸡的内外……”

余凯琳细致地讲述着烤鸡的制作过程。韦隽眼睛一眨不眨,显得很有兴趣。讲完后,韦隽点着头,表示懂了。

“你是怎么会做这道烤鸡的呢?”韦隽好奇地问。

“我以前买了一本食谱,自己在家里试着做出来的。”

“太好了!”韦隽欣喜地说,“你知道,我很喜欢研究做各种美食,没想到你也喜欢——以后咱们可以多交流!”

“嗯,是啊……”余凯琳礼貌地答应着。

接着,两人又随意地聊着一些女人间的话题。不论谈论什么,余凯琳都尽量顺着韦隽的意思说——她看得出来,她这次请客是相当成功的。韦隽满面红光,显得情绪极佳。

进餐到一半的时候,韦隽把杯中的红酒喝完了。余凯琳要跟她倒酒,但她摆了摆手,说:“我今天很开心,想尽兴一些,喝这个酒有点不带劲。”

余凯琳显出抱歉的样子。“对不起,隽姐,我只买了这一瓶酒。”

韦隽竖起食指摆了两下。“你等着。”起身后,走出了房门。一分钟后,她拿着一瓶白酒回来了。

“怎么样?换成喝这个吧。”韦隽重新落座,晃了晃那瓶酒。

“啊……吃西餐喝白酒,不大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相信我,烈酒适合于任何场合。”韦隽将瓶盖打开,给自己倒了大半杯白酒。问余凯琳,“你也来点儿?”

“我就喝红酒好了。”余凯琳握住酒杯,杯底还剩了浅浅的一层酒。

韦隽扬了扬眉毛:“我这可是瓶好酒哦,你真的不品一口?”

“我不怎么会喝白酒。”

“就当是陪我喝一点吧。”韦隽用恳切的眼神望着余凯琳。“少喝点儿。”

余凯琳不好再推辞了,只有答应:“好吧。”将杯中剩下的那一点红酒喝完,将杯子递了过去。

韦隽很高兴地在余凯琳的杯中倒了半杯白酒。她将杯子递给余凯琳,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这次换我敬你一杯了。”

余凯琳双手托住杯子,惭愧地说:“隽姐,都是我在承蒙你的照顾,还是应该我敬你才对。”

韦隽摇着头说:“不,我也要感谢你。你让我真的有种交了个好朋友的感觉。不像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

说到这里,她话音戛然而止,怔了怔,张开的嘴唇颤动一下,像是意识到失言了。

余凯琳不由好奇地问道:“以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女人……怎么了?”

“没什么。”韦隽恢复了正常神情。“她只是……有些表里不一、虚伪不实而已……算了,不说她了。”她举起酒杯。“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余凯琳将杯子迎过去碰撞了一下。“干杯。”

虽然说的是“干杯”,但余凯琳只是淡淡抿了一口,她不适应白酒那浓烈刺激的烧灼感。但反观韦隽,竟真的把大半杯白酒一饮而尽了。

韦隽喝完后,望着余凯琳的杯子。“你怎么没喝呀。”

“我……真的不怎么喝得惯白酒。”

“你看,我这么大一杯都干了,你总要喝一半吧,要不然可是看不起我哦。”韦隽半开玩笑地说。

余凯琳无奈,只有硬着头皮把杯中的酒喝了一半,被火辣的酒劲呛得直皱眉头。

“唉,这就对了。”韦隽满意地说,“好了,剩下的我也不劝你了,慢慢喝吧,今晚你就把杯子里那一点儿喝完就行了。”往自己的杯中又倒了大半杯。

余凯琳很少喝酒,尤其是度数这么高的白酒。她本来就没什么酒量,再加上喝杂了,之前又没吃什么东西——渐渐地,她觉得头晕目眩起来,胃也有些难受。本来还能勉强跟韦隽说着话,后来就什么都听不清了,晕乎乎地用手掌撑着头,昏昏欲睡。忽然,她一阵反胃,之前吃进去的酒菜猛地涌到了喉咙,呼之欲出,赶紧用手捂住嘴,踉跄着冲向卫生间。

“哟,不好。”韦隽知道余凯琳要吐,赶紧放下酒杯,快步走过去扶住她。到了卫生间的洗手池,余凯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韦隽在旁边帮她轻轻拍着背。

吐了一阵过后,肚子里空了,人也清醒了许多。余凯琳捧了几把凉水漱口,又将毛巾浸湿洗了把冷水脸,终于感觉好多了。韦隽扶着她坐到外面的沙发上。

余凯琳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韦隽倒了杯温水过来,余凯琳接过来喝了。韦隽问道:“怎么样?现在要舒服些了吧?”

“嗯。”余凯琳脸颊绯红。“隽姐,真不好意思……让你也没胃口了吧。”

“哪儿呀,还不是怪我,硬要你喝白酒。唉,早知道你这么不能喝的话,我就不劝你喝了。”

“我很少喝白酒。”

“看得出来,才这点儿酒就把你撂趴下了。”韦隽笑着说。

余凯琳勉强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冰箱里有西瓜,我去切一下。”

“你坐着,我来吧。”韦隽按着余凯琳的肩膀,站起来朝冰箱走去。

一会儿,韦隽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厨房里出来了。余凯琳胃里火烧火燎,正好想吃些冰凉爽口的来镇一下,接连吃了好几块西瓜。

现在,余凯琳的胃里舒服多了,只是头还有些晕。她说:“还好明天是星期天,要不然的话我这状况怕是起不来上班了。”

“没这么夸张。你从来没醉过吧?睡一晚上就好了。”韦隽说,“对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在哪家公司上班呢。”

“一家室内装潢设计公司,就在这附近。”余凯琳从旁边的皮包里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韦隽。

“哟,原来你是个高级设计师呀,真不简单!”韦隽看着名片上的介绍,睁大眼睛。

“什么呀,还不就是跟老板打工的。”余凯琳自嘲地笑了一下。

韦隽望着名片,又望了望余凯琳那张俊俏的脸蛋,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有件事我真是想不通,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又是高级白领,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余凯琳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亮汪汪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黯淡的光。

韦隽捕捉到了这一微妙的表情,心里立刻清楚了七八分,对别人隐私的探知欲像手指甲在她的心尖轻轻挠动,令她心痒难耐。她试探着问道:“你不是没有男朋友,而是和他闹矛盾了吧?”

余凯琳本来是不想说起这些事情的,但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忽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想向人倾述的欲望。压抑许久的惆怅、心酸和愤懑一齐涌上心头,话已经到了嘴边,不吐不快了。

“是的,我之前交了一个男朋友。但我们之所以分手……不是普通恋人闹矛盾这么简单的……”

韦隽听到她开始说,便完全放心了。她知道,所有想要倾吐心事的人,只要一开了头,就不可能停得下来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她以关切的口吻问道。

余凯琳背靠着沙发靠垫,眼睛望着对面的墙壁出神,显然陷入了回忆。“本来,我们的感情很好。虽然我们从认识到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但我却认为这就是我生命中的男人,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所以义无反顾地把身体交给了他,并住到他那里去,和他同居。我很爱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我在他心中也是唯一……直到一个多星期前,我才发现我有多么天真……”

“出什么事了?”

“那天就跟今天一样,也是周末。我本该休息的,但公司有个紧急任务,要求我们几个设计师加班。我便在公司一直加班到晚上……

“其间,我跟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叫他晚饭不要等我,并说我可能回去得有点晚。他说本来是想和我一起去看电影的,现在只好一个人去了。我当时还觉得有些愧疚,一心想着早点回去陪他。

“接近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我和同事终于完成了任务。我本打算立即回家,但同事提议去吃宵夜,我也确实饿了,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在路过一条街的时候,我无意间朝旁边一条黑暗、狭窄的小巷望了一眼,竟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男朋友?”韦隽神情专注地问,“他在那里做什么?”

余凯琳紧紧咬住下嘴唇,接下来的回忆令她痛苦不堪。

“他……和一个染着一头金发的浓妆艳抹的女人抱在一起,不顾周围的环境有多么糟糕,只因那里有一个垃圾桶可以作为遮挡,便和那女人不知廉耻地互相抚摸、拥吻。那女人装着一身艳俗的衣服,腿上套着网状的黑色连裤袜,脚下是品位低下的厚底高跟鞋……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什么角色。”

“你觉得她是妓女?”韦隽盯着她。“你认为你男朋友在跟妓女乱搞?”

余凯琳苦笑一声。“这还有什么疑问吗?事实摆在眼前,再明显不过。”

“你当时有没有走过去当场质问他?”

“没有。他们靠在墙边,他背对着我,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脸,只是认出了他穿的衣服。我当时心中还残留了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一个和他有着相似背影的男人——我仍然幻想着这不是他。”

“那你是怎么确定的呢?”

“我躲到一侧,摸出手机,打他的电话。当听到他的手机铃声从那阴暗的小巷传出来时,我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所有的精气神也在刹那间灰飞烟灭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立刻挂断了手机,带着屈辱和愤怒一路哭着跑回了家。”

“后来呢,他回来后,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他还有解释的余地吗?他明白我看到了一切,撒谎和辩解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只有跪在我面前,说他只是一时孤独寂寞,才忍不住去沾染那种女人。他乞求我能原谅他的一时糊涂。”

“这么说,他承认他找的是妓女?”

“是的。他说,正因为那是妓女,所以他对她们不会有丝毫的感情。他只是肉身有些出轨,但内心却是忠于我一个人的……”

“别相信他的鬼话!”韦隽突然咆哮起来,怒不可遏。“这些挨千刀的、卑鄙下流的臭男人!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肮脏、下贱!他们不配得到任何同情,应该去死!下到地狱十八层去被恶鬼碎尸万段!”

余凯琳怔怔地望着突然暴怒的韦隽,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竟会如此激烈。余凯琳被她青筋暴露、面目狰狞的模样吓得瞠目结舌,最后几分酒劲全被嚇醒了。

“隽姐,你……怎么了?”她小心地问道。

韦隽望着余凯琳,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调整着情绪,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哦,没什么,只是……你讲的这些事,令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她说,仍喘着粗气。

“难道,你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嗯……但我不想回忆了,也不想讲出来。”她盯着地板说。

余凯琳赶紧说:“没关系,隽姐,我知道这些事情是非常令人心伤的。你不愿讲的话,就别去回想了,最好是忘了这些事。起码……我就是这样做的。”

韦隽扭头望着她。“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他,搬到这里来住的?”

“是的。”

“那他后来有没有来找过你?”

“……来过,他厚颜无耻地说,不会放弃追求我,还希望我能回去继续和他住在一起。但我告诉他,这不可能了。我对他已经死心了。”

“你真的对他死心了?”

余凯琳短暂地迟疑了一两秒。“是的。我觉得他既然会做出这种行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就像好了伤疤忘了痛一样。而且这件事真的彻底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我觉得他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变得肮脏了。”

韦隽盯视着余凯琳,微微点头道:“你说得对,就该这样。”

房间里静默了一阵。两个女人都找不到说话的内容了。

为了化解沉闷气氛,余凯琳招呼韦隽:“隽姐,吃西瓜呀。”

“不吃了,我回去了。”韦隽站起来,望着杯盘狼藉的餐桌。“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一下?”

“不用、不用。”余凯琳摆着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那好吧。”韦隽端起茶几上装西瓜皮的塑料盘。“垃圾我帮你带出去丢一下,西瓜皮留在垃圾桶里会招苍蝇的。”

“那谢谢了,隽姐。”余凯琳说。

韦隽端着塑料盘走到垃圾桶旁,用脚踩开桶盖,正要把西瓜皮倒进去,忽然看到了垃圾桶里的一样东西,本来已经平和的脸色一下又沉了下来。

余凯琳看到韦隽脸色骤变,一脸不悦,觉得有些奇怪。走过来问道,“怎么了,隽姐?”同时朝垃圾桶里望去。

啊——她心里大呼一声——天哪,垃圾桶里留着几个韦隽送来的油炸饼!那天孟晓雪倒掉后,自己就彻底忘记这件事了!

余凯琳尴尬极了,局促地解释道:“隽姐……真不好意思,油炸饼我本来觉得挺好吃的,但是有些太油腻了,我就……”

“没什么。”韦隽冷冷地说,“算我自作多情吧。”

余凯琳面红耳赤。“不,隽姐,不是这样的……”

韦隽把装着西瓜皮的塑料盘递给余凯琳,然后蹲了下来,双手竟伸进垃圾桶里,把那几个油炸饼捡了起来。

余凯琳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错愕不已:“隽姐……你这是干什么?”

韦隽瞥了她一眼,阴沉地说:“没什么呀,你不吃,我就拿去喂狗。免得浪费了多可惜。”

这句冷冰冰的风凉话就像一根冰锥狠狠地扎进了余凯琳的心。

韦隽招呼也不打一个,拿着那几个油炸饼,拉开门出去了。

余凯琳全身像瘫软了一样,缓缓地顺着墙边滑了下去,神情呆滞地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许久后,她用手捂住脸,呜咽起来。

顺着脸颊默默流淌下来的泪水里,包含着她的寒心、后悔、歉疚和委屈。她怎么也没想到——本来一切都处理得还算好——自己小心谨慎才苦苦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却在最后一刻烟消云散了。她从没体验过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此刻,只有日记本才是她最忠实可靠的朋友,它能包容和理解自己的所有苦衷。余凯琳含着泪水,将自己心中的委屈和心酸记录了下来。

收拾完餐具杯盘,她身心俱疲,只想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休息。

余凯琳站在热气腾腾的淋浴花洒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隔着一块玻璃,一双怨毒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这晚睡着后,她又听到隔壁传来了跑步声。时间还是十一点半。

声音比上次更大一些,表明她跑得很重。

余凯琳骤然想起,上一次听到跑步声的那一天晚上,她拒绝了喝韦隽的茶;而这次,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难道,在屋内跑步意味着她在生气?而这是否代表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余凯琳忽然感到全身发冷。

十二

对于流浪汉来说,想要吃一顿真正意义的“早”饭是很困难的。早晨,人们疾步穿梭于各条大街小巷,目的是上班或上学,根本没有闲暇去关注街边的一个老乞丐,当然就更谈不上施舍了。要想从垃圾箱中捡到他们吃剩的早餐,一般得九点半过后才行。

本来,老流浪汉清楚他的早饭时间。但问题是,他昨天一整天都没能吃到什么东西,所以尽管现在才清晨五点过,他已经饿得两眼发花了。

他必须碰碰运气,即使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期待着能在某一个垃圾箱里翻出些昨天残留的食物出来。

老流浪汉沿着大街接连翻找了两个垃圾箱,结果是一无所获——垃圾箱显然已经被昨夜的某个拾荒者提前关顾过了——不但没有能吃的东西,就连能卖点儿钱的塑料瓶、包装袋都没有。他沮丧极了,内心的失落却像催化剂一样令饥饿感急剧膨胀。他必须继续下去。

走过两条街后,老流浪汉来到一个小型菜市场,再过一个多小时,这里就会热闹起来。他认为,这种地方总是会残留下一些食物的——但是,该死的,市场管理员雇佣的清洁工居然把这里打扫得像滑冰场一样干净。简直不给我们这种人留点活路,他想。

还好,那边有一个小垃圾库。希望没有被同行洗劫干净,至少有点变质的豆制品或过期的零食也好——他祈祷着,走过去在一大堆垃圾中翻找起来。

他看到一个蓝色的小塑料袋,扎好的,里面装着一些椭圆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他抓过来,将口袋打开。

什么?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油炸饼!而且看起来……还很新鲜!(对于他来说,新鲜就是没有发霉或发臭)这意外的收获令老流浪汉兴奋不已,在快要饿昏的时候找到这种东西简直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突然发现一块浮木一样。他抓起一个,咬了一大口。真香,满嘴是油。

狼吞虎咽地把第一个油炸饼吞下肚,他感觉好多了。第二个,他才开始细细品尝起味道来。唔……仔细一吃,这肉的味道有些怪怪的,吃不出来是什么肉做的,也许是有些变质的缘故吧,不过仍然很香,而且管饱——这就够了。他才不在乎呢,肠胃早就练得铜墙铁壁、百毒不侵了。

一连吃了三个油炸饼,老流浪汉的肚子填饱了——看了一下,塑料袋里还剩四个——太好了,中午饭甚至下午茶都有着落了。他心满意足地将口袋系好,准备打包带走。这时,他注意到在这个小垃圾库的里端,还有另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鼓鼓囊囊的。

我今天的运气好——他想着——看看这一包又是什么,也许又是一个惊喜。

他钻进垃圾库,把那袋东西提了出来,将口袋打开的时候,有种刮奖券般的快乐。

但这种快乐在口袋敞开后便立刻消失了,换成了疑虑和困惑——这些血红色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一些内脏……是猪下水吗?他正猜测着,眼睛忽然接触到口袋里的一样东西,身体立刻像遭到电殛一样剧烈颤动起来。

老天啊,这是……人的手!他看清楚了,吓得怪叫一声,猛地将那袋东西甩开,部分内脏和一只手从里面散落出来。

老流浪汉惊恐不已,骇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后挪动身体,刚好撞到了路过这里的菜市场管理员。那管理员正要到市场上去,被老乞丐撞了一下,刚想开口骂人,顺着老乞丐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地上的那只人手和散落出来的内脏,他“啊!”地惊叫一声,吓得目瞪口呆。愣了几秒后,他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叶磊蹲在地上,戴着手套的手将黑色塑料袋撩开,仔细观察了一阵,站起来对霍文说:“头儿,初步判断,是第二个受害者的两只手和手臂,以及脾脏、肾脏。”

霍文面色冷峻,神色凝重。他微微点了下头:“把证物交给检验科吧。”

叶磊将黑色塑料袋扎紧后交给旁边的一个警察。那警察将这袋残肢带走了。

霍文转身望着报案的菜市场管理员:“是你最先发现的吗?”

“不是我。”那中年男人连连摆手,指着蜷缩在一旁的老流浪汉,“是他。”

霍文鹰隼般的目光射向蹲在地上的老乞丐。老流浪汉抬起头来,目光恰好和刑警队长相遇,被那慑人的气魄震骇得打了个冷颤。他赶忙慌乱地辩解道:“警官,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在这个垃圾库里找东西吃。没想到……竟然翻到这样一包东西出来!”

霍文望着手足无措、惶恐不安的老乞丐,心中十分清楚,这可怜的人不可能与杀人碎尸案有关系,只是一个“发现者”而已。他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将审视的目光收敛起来,说道:“你不用紧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我不会为难你。”

老流浪汉不住地点着头。

“这包东西是放在垃圾库里面,还是外面?”

“是在里面,很里面。我是钻进去才拿出来的。”

霍文点了下头。“你是一个人发现这包东西的?当时这垃圾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人?”

老流浪汉想了想,苦着张脸说:“好像没别的人了。当时太早了,街上都还没几个人呢。”

“就是说,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没看到有人丢垃圾?”

“是的。”

看来,这袋残肢应该是凶手昨天晚上丢弃在这里的,霍文思忖着。又问:“你为什么会来翻这儿的垃圾?”

“我肚子饿了,想在垃圾堆里找点能吃的东西。先给我找到了一袋油炸饼,我吃了几个,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结果就看到了这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没想到一打开,居然是……”老流浪汉又露出惊恐的神色。

霍文扫视周围的地上。“哪儿有什么油炸饼?”

老流浪汉赶紧把刚才吓得丢在一边的那半袋油炸饼捡起来,双手捧给面前的刑警队长看。“就是这个。”

霍文晃了一眼,对那脏乎乎的油炸饼并没细看。他只是想知道老乞丐有没有说实话而已。现在,他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转身对一个年轻警察说:“你把这个老乞丐带回局里做个笔录,然后把他送到就近的收容所去。”

老流浪汉有些紧张地问道:“警官,你们不会是要把我关起来吧?”

“不是要关你。收容所里有吃有住,比你在街上讨饭强多了。”年轻警察对老流浪汉说,“跟我走吧。”

老流浪汉欢天喜地地跟着年轻警察上了警车。

霍文和叶磊坐到警车里,叶磊掏出小本子,一边记录一边念道:“6月5日,星期日,第二个受害者的第二部分被丢弃在梨溪菜市场旁边的垃圾库——两只手和手臂,及部分内脏。”

霍文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眉头紧蹙。“昨天我们还在思索凶手下一次抛尸的时间,今天就出现了。哼——”他自嘲地嗤笑了一声。“就像他(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不想让我们失望一样。”

叶磊看着手中的小本子。“距离上一次抛尸间隔了八天。”他望向队长。“头儿,按你的分析,昨天这个凶手大概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霍文目光低垂,没有说话。好一阵过后,他问道:“调查有进展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对象?”

“情报科提供了一些单身居住、曾经或现在与外地单身女人有来往的人的资料。”叶磊从一个黑色皮包内拿出一叠纸,递给霍文。“但这只是一部分,无法将所有这种类型的人都统计出来,数目太庞大了。”

霍文一张一张翻看着,这些纸上印着情报科列出的具有犯罪可能性的人的照片、名字、年龄、职业等基本资料。霍文挨着把这几十页纸全部看完,问道:“怎么,全是男的?”

叶磊说:“也许情报科认为,会做杀人抛尸这种事的,男人可能性要大些。”

霍文不满地晃着脑袋:“这可不一定。他们太主观臆断了,而且缺乏经验。1987年美国俄亥俄州著名的连环杀人分尸案,就是一个妇女所为。”

叶磊点头道:“我一会儿去叫他们把符合这种条件的女人也列出来。”

霍文问:“这一堆人里面,有没有重点排查对象?”

“有。”叶磊把身子倾过来,翻找着,从一堆纸里选出大约十张出来。“这几个人曾经多次和外地单身女人交往,其中一些还与外地单身女人同居过。”

“好,重点关注这几个人。同时叫情报科继续统计可疑对象。”

“是!”

霍文狠狠地咬着牙说:“我还不相信,这只残忍的狐狸会一直不露尾巴出来!”

十三

6月6日,星期一的上午,瞅准余凯琳上班后,韦隽迫不及待地用钥匙打开隔壁房门,来到余凯琳这边。

她早就按捺不住了。自从上次偷看余凯琳的日记后,她就一直没再次光顾过。经过这么几天,日记的内容应该添加了不少吧——这回,她可以在这边度过一个“充实”的上午了。

她直接来到书桌旁,将抽屉打开,拿出了余凯琳的日记本。正要翻开来看,她觑见了桌上放着的红酒——就是前天晚上余凯琳请她吃饭时喝剩下的那瓶红酒。韦隽注意到,酒还剩了大半瓶。她想——一边喝着红酒,一边欣赏隐私,是不是更有情趣呢?可是,酒少了的话,余凯琳会不会发现?

斟酌了好几秒,她判断出,如果只倒一小杯的话,是不会有人觉察到的——除非之前用刻度尺量过——但谁又会这样做呢?

韦隽悠然地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玻璃酒杯,倒了半杯红酒,然后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快乐之旅启程了。

她翻开日记本,接着上次的开始看。

(5月30日的日记)

“今天中午,我问起晓雪最近发生的杀人碎尸案的事,没想到她居然知道。看来,黎昕并没有骗我……”

韦隽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晓雪告诉我,警察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而且报纸上说这个凶手有持续作案的可能。她觉得我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劝我忍一口气,回黎昕那里去住。可是,我心中还是无法释怀……”

韦隽眯起眼睛,凝神屏气。

“……后来,我们谈起了我昨晚听到隔壁传来跑步声的事,晓雪认为韦隽可能有些不正常,她说这种有古怪嗜好的独身老姑娘,往往都有些偏执倾向,容易出现极端行为。虽然我觉得,她有些言过其实了,但这些话确实令我感到不安……”

看到这些内容,韦隽的下颚咬紧了,竭力压下自己的愤怒,继续往下看。

“……晚上,晓雪到租房子的地方来陪我住,她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竟然怀疑里面有人偷窥,但我们走进去,却没发现有人。晓雪坚持说她的直觉比一般人要强,还说这套房子和房东有问题。她再次劝我别住在这里了,回到黎昕身边去。我的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叫孟晓雪的……婊子!韦隽又惊又怒,她涨红了脸,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忘记了自己手中正端着一杯酒,结果杯子一倾斜,洒了一点红酒在日记本上。

韦隽大惊失色,心中暗叫不妙。她赶紧走到茶几旁边,扯了几张抽纸,将日记本上的红酒吸掉、擦干——但是,红酒的颜色浸进了日记本里,并且将纸张变皱了。韦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糟了,她想道,余凯琳可能会发现的,而且只需稍加联想,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怎么办呢?她焦急起来——我总不能把这个日记本丢掉吧,这样不是更加明显?现在,只能期望酒的颜色变淡后,她会注意不到,或者是她直接翻过这一页……

韦隽惴惴不安地暗忖着,脸色渐渐沉静下来,不再焦躁了。

实在不行,就……

余凯琳今天在公司加了晚班,回到住所后,已经接近十点钟了。她精疲力尽,只想快些洗澡睡觉,但多年的老习惯又逼使她拿出了日记本。

韦隽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余凯琳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忽然看到左下角的纸发皱了,而且还染了些淡淡的红色,她疑惑地将那页纸靠近鼻子,闻到了红酒的气味。她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日记本上怎么会有红酒的痕迹呢?她清楚地记得,星期六那天晚上喝过红酒后,她就再没有碰过那瓶酒,而昨天晚上写日记的时候,这一页还是好好的!

想着想着,余凯琳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意识到,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偷看了她的日记!而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可能是……

天哪,余凯琳捂住了嘴——她这样做有多久了?难道,她把我日记上的内容全都看过了?

余凯琳赶紧把写过的日记快速浏览了一遍,想到这些内容可能已经被韦隽所知晓,她感到不寒而栗。而让她更加恐惧的是,她不知道韦隽还在她的房间里干了些什么。

现在,余凯琳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孟晓雪是对的——这个女房东确实不正常。这个地方,恐怕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十四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余凯琳和孟晓雪漫步到一个广场。在一张休闲木椅上坐了下来,余凯琳把日记的事告诉了孟晓雪。孟晓雪十分震惊,同时显得有些激动。

“怎么样,现在证实我说的话了吧?我就告诉你,那个女房东有问题!”孟晓雪说,“你检查没有,没丢什么东西吧?”

余凯琳摇头。“没有,我现在又没什么钱,那屋里的家具本来就是她的,能丢什么呀。”

孟晓雪思索了一阵,说:“那她就是那种有偷窥癖的人,以窥探别人的隐私来获得某种快感——这种人的心理严重不正常!”

“我现在怎么办?”余凯琳忧虑地问。

“别在那里住了呗!她有这种怪癖,你还敢挨着她住呀?”

“我也不想再住在那里了,可是怎么叫她退房租呢?”

“你就拿着日记本去找她当面对质,她肯定没话说。”

“可我有什么证据证明日记本上的酒迹就是她造成的呢?她完全可以不承认,说是我自己弄的。”

孟晓雪想了想。“确实,你要真跟她闹翻的话,对你不利。”

“可不是吗?我现在还欠着她五千块钱呢。她要是一怒之下叫我还钱,我哪儿有钱给她?”

“要不……你把房门换把锁。这样她就进不来了。”

“这个我也想过,但这样一来,不就摆明了是怎么回事吗?这和跟她明说有什么区别?”

孟晓雪叹了口气。“照你这么说,就不好办了。”

“要不怎么找你商量呢?就是因为我没主意呀。”余凯琳为难地说,“主要是我借了她的钱,就受到牵制了。”

孟晓雪缄默了一阵,喃喃道:“这个女房东奇怪的地方太多了—四十多岁了不结婚、喜欢怪异的口味、夜晚在家里跑步,还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特殊喜好……看来,我担心的事并不是没可能……”

余凯琳纳闷地问道:“晓雪,你担心什么事?”

孟晓雪望着余凯琳,犹豫半晌,咽了口唾沫。“凯琳姐,我说出来,你可能会害怕……”

余凯琳不安地望着她。“你说吧。”

“我觉得,这个女房东……也许跟报纸上报道的那起杀人碎尸案有关系。”

余凯琳“啊”地低呼一声,霎时骇得脸都白了。她惊恐地捂住了嘴:“晓雪,你可别吓我呀!”

“我当然不是故意想吓你。”孟晓雪说,“其实,那天在你那里住了一晚上后,我就产生这个想法了。但就是害怕吓着你,所以才一直没跟你说。今天听到你说那房东趁你不在的时候到你屋里去偷看日记,再加上我那天晚上一些设身处地的感受——我觉得她越来越可疑了,也许,她真的……”

“别说了,晓雪……”余凯琳害怕地双手交叉抱住手臂。

孟晓雪见余凯琳怕得厉害,安慰道:“我也是猜测的而已,可能没这么严重吧。”

“可如果是真的呢?”余凯琳颤抖着说,“那我……岂不是危险极了!”

孟晓雪说:“凯琳姐,你住到黎昕那里去吧。”

余凯琳郁闷地说:“这几天,他都没来找过我了。也许,是我那天对他说的话太决绝了吧……他大概觉得和我已经没希望了。如果他不来找我的话,要我主动联系他,我做不到。”

孟晓雪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死要面子。”

“不是面子的问题,我有我的原则。”余凯琳不想继续说关于黎昕的话题。“晓雪,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孟晓雪沉思了许久,说:“有了,我给你想了个既可以摆脱她,又能要回房租的办法。”

“说来听听。”余凯琳急切地说。

孟晓雪凝视着她:“首先你不露声色,假装没有发现日记的事。然后你去买一个微型针孔摄像头,安装在你房间的某个角落。如果那个房东再偷偷到你的房间里来,那么针孔摄像头就会把她的行为摄录下来。你把这个资料交给警方,就能控告她侵犯隐私。这样的话,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她退还你的房租了?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笔赔偿金。”

“赔偿金我就不要了,只要能拿回房租,离开那里,我就心满意足了。”余凯琳顿了一下,迟疑地说。“你说的这个办法真的有用吗?”

“相信我,这种有偷窥癖的人,绝不会只犯偶尔一次,她一定会再次到你的屋里去的。说不定,她已经去过很多次,只是这次才让你发现而已。”孟晓雪略微停顿,补充道,“我可不是胡乱猜测的。想想看,她竟然在你的房间里边偷看日记边喝红酒,可见有多么地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就凭这一点,就能判断出她是个老手。以前住在那里的房客恐怕都曾是她的觑视对象。”

余凯琳打了个冷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承认孟晓雪分析得很有道理。

“怎么样?你要用我这个办法试试吗?”孟晓雪问。

余凯琳略微考虑,点了下头。“哪里有卖微型针孔摄像头?”

“电脑城里都有卖。”孟晓雪朝街道一侧望去。“这附近不就有一家挺大的电脑城吗?”

余凯琳从长椅上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买吧。”

两人来到电脑城,找到一家专卖电脑配件和摄录器材的店铺。孟晓雪帮余凯琳问道:“老板,你们这里有微型的针孔摄像头吗?”

四十多岁的男老板望了她们一眼,问:“你们买来做什么?”

“我们开了家服装店,想买来当监控。”孟晓雪瞎编了个理由。

“嗯,那行。”男老板点了下头,“主要是公安局打了招呼,要我们卖这些特殊商品的时候,问清楚买主的用途,不能用来做不合法的事情。”

余凯琳和孟晓雪迅速地彼此看了一眼。

男老板问:“你们要高级点儿的,还是普通点儿的?”

“要便宜的。”余凯琳说。

男老板应了一声,从身后的货柜里拿出一个机身只有火柴盒的一半那么大的微型摄像头出来。余凯琳和孟晓雪凑近仔细观看——这小玩意儿的镜头只有圆珠笔芯那么细,整体是黑色的,如果安在某个角落的话,极难被发现。

“这个多少钱?”余凯琳问。

店主又拿出一堆小东西出来。“加上无线接收器、装在电脑上的采集卡和接收机专用电源适配器,一共560元。”

“啊,这么贵呀……”余凯琳咋舌。

“这还贵啊?”男老板笑道,“我给你拿的都是最便宜的了。”

“可不可以再便宜点儿?”孟晓雪说。“我们以后还会来照顾你的……”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520元成交。男老板教了她们使用方法,包括怎么安装针孔摄像头、接收器怎样连接电脑、如何将视频信号转存在电脑中,等等。

两个人走出电脑城,余凯琳叹息道:“唉,看着都没钱了,还要花500多买这个玩意儿——希望真的能派上用场。”

“等着瞧吧,会有用的。”孟晓雪自信地说。

余凯琳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中午一点过,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她说:“我们回公司去休息会儿吧。”

孟晓雪点了下头,两人刚走了几步,余凯琳皮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余凯琳接电话。

“请问是余凯琳女士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对,你是?”

电话里的人跟余凯琳说了接近一分钟。孟晓雪在一旁观察到,余凯琳渐渐张开了嘴,露出意外而惊愕的表情。好一阵后,她呐呐道:“哦,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孟晓雪问:“怎么了,谁打的?”

余凯琳神情有些恍惚,她张着嘴愣了好一阵,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jXI7sLrGCeiY2USj6a9NA0y6+ZBMo0ElRxerexluaRMuB2uXM3xB+YmU5UBcB56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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