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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晚上的故事1

——新房客

楔子

清晨6点就接到下属打来的电话,霍文知道准没好事。

“出什么事了?”他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已经在穿裤子了。

“头儿,又有新的受害者了。你还是直接到现场来看吧。地址是枫树大道53号。提醒一句,最好别吃早饭。”

霍文心一沉,知道是什么案件了。他暗骂一声“该死。”挂了电话,迅速往身上套着上衣。

睡在床上的妻子翻过身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霍文不希望妻子知道这些令人发指的案件。他穿好衣服,俯下身在妻子的额头上亲吻一下。“你睡吧。”

作为刑侦队长的妻子,她了解丈夫的工作,并不多问。

半小时后,霍文驾车赶到了案发现场。现在还是清晨,天蒙蒙亮。空气中笼罩着浓重的雾气,街道上没什么人。一辆警车停在街边,里面一个身着便服的年轻警察看到霍文的车开过来后,立刻从警车上下来,迎了过去。

“头儿,你终于来了。”年轻警察趴在霍文的车窗上。“现场我们已经维持了三十多分钟,引起了周围一些人的好奇,还好现在街上的人不多。”

“把无关的人全部疏散开。”霍文从车里钻出来,重重地关上车门。“别让周围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这么做了。”年轻警察领着霍文朝前方走去。

“这回发现的哪一部分?”霍文疾步行走,面色阴沉。

“小腿……和一部分内脏。”年轻警察做出一个极不舒服的表情。“真是太恶心了。”

两人绕过停靠在路边的警车,从枫树大道拐进一条小街,前面十米远的地方,三个便服警察围守在一个长方形垃圾箱旁,看到霍文来了,一起叫道:“队长。”

霍文点了下头。“被肢解的尸体在哪儿?”

一个警察指了一下垃圾箱旁边的黑色塑料袋。“这里面。”

霍文正要用手撩开塑料袋,年轻警察快步上前。“头儿,你还是别用手碰的好。”他递给队长一根塑料小棍。

霍文接过来,用小棍挑开黑色垃圾袋,看到了里面的内容——那模糊的血肉令人作呕。他用小棍拨动着被砍成数截的残肢——没错,是人的小腿部分,从脚来看,极有可能又是个女人。两截小腿被分别砍成了四段,还有肝脏和一截小肠。

霍文的眉头拧成了一股麻绳,他直起身子,将塑料小棍丢进垃圾箱。“谁最先发现的?”

“负责清理垃圾的环卫工人。他在将垃圾装上垃圾车的时候,这包东西散开来了。不用说,他吓得魂都飞了。”年轻警察说。

“那个环卫工人呢?”

“已经送到局里去录口供了。”

“你觉得他有没有什么问题?”

年轻警察耸了下肩膀。“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霍文吐了口气,指着地上那包残肢对一个警察说:“把这些带回局里,交给检验科。”

戴着手套的警察将黑色垃圾袋拴紧,提起来。“霍队,还有什么要办的?”

霍文对那三个警察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叶磊谈谈。”

“是。”三个警察带着黑色垃圾袋朝警车走去。霍文对那个叫叶磊的年轻警察说,“你上我的车。”

坐在队长的车里,叶磊掏出一包烟来递给霍文,霍文望了他一眼,心领神会地接过一支来。叶磊用火机帮队长点燃烟,自己却并不抽。这包烟他是专门为队长准备的。他知道队长的妻子在叫他戒烟,但他也知道,队长遇到头痛的重大案件时,是离不开那口烟的。

霍文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青色的烟雾。“那个环卫工人录完口供后,你记得叮嘱他,这件事情不要讲出去。你就说这关乎到他的安全问题。”

“会不会吓到他?”

“要的就是吓到他,不然的话这些人不会引起重视的,还是会把消息传播出去。”

“你害怕像上次发现被肢解的上身那个晨练的老头一样,招来媒体关注?”叶磊望着队长。

霍文凝望着车窗外的马路,行人逐渐增多了。“这件事不能再扩大了——尤其是,那些接触过此事和看过报纸的人如果知道这起案件一直没结束的话,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是啊,连续三个月了。被肢解的尸体陆续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还好每次我们的动作都很快,及时赶到处理了,否则造成的恶劣影响简直不堪设想。”

“目前是第几次?”霍文问。

叶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查看。“第六次。我这上面记得很详细,头儿,你看看吧。”

霍文接过这个小本子,看到上面记载的六次抛尸记录,心中阵阵发紧。

“3月2日,桐弯路垃圾箱,两只手臂及部分内脏;

3月16日,竹竿巷垃圾房,大腿部分;

3月28日,和平桥洞下,小腿及部分内脏;

4月9日,滨江路垃圾箱,胸腹部;

4月25日,聚香饭店后门垃圾堆放地,肩颈部及被硫酸腐蚀的头部;

(今天)5月29日,枫树大道侧面水牛街垃圾箱,小腿及部分内脏。”

叶磊跟着队长一起看着这一连串的抛尸记录,不由得火从心起。“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疯子!像玩游戏一样把尸体切割成若干部分,再分批丢弃,分明是在戏弄我们警察!”

霍文望着年轻气盛的叶磊。“你觉得他(她)是个疯子,是在戏弄我们?不,我可不这么认为。依我看,这个凶手恐怕是我从警二十年以来碰到的最狡猾和危险的惯犯!”

他用手指敲打着叶磊的小笔记本。“从你记录的这六次抛尸过程来看,我们起码可以发现这样几个问题。”

叶磊冷静下来,细听队长的分析。

“第一,凶手杀人后,抛完一具尸体的过程长达近两个月,而且尸体并未腐烂。可见,他(她)将尸体做了冷冻处理,再分批处理;

第二,他(她)将尸体肢解后分五次丢弃在不同的地方,每次只需要一个垃圾袋就能装完。这正是其狡猾的地方——因为这样目标不大,可以掩人耳目,甚至令我们警察无从防范——我们总不可能监视全市每一个丢垃圾的人;

第三;前面五次的残肢组合起来,刚好合成一个人——一个女人的尸体。这一点,检验科已经鉴定过了。而今天这起事件,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被杀死,而且是这具尸体的第一部分……”

“也就是说,后面至少还有四次抛尸事件?”

霍文眉头紧蹙,微微颔首。“听我说完。最重要的一点——第一具尸体的第一部分出现,是3月2日。而最后一部分出现,是4月25日,近两个月的时间。然后——5月29日,也就是今天——第二具尸体才出现,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叶磊转动着眼珠。“第一具尸体抛完到今天,中间隔了一个多月——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凶手可能正在和第二个被害者接触!”

“对,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说,如果这个凶手是个无目的杀人的单纯变态杀手,那么他(她)的对象就应该是随机的。而且这种类型的凶手犯案往往具有连续性。这样的话,第一个受害者和第二个受害者之间,不应该隔这么长的时间。而现在的情况表明,两个受害人遇害的间隔时间起码有三个月。这说明,在这三个月里,凶手可能和第二个被害者之间处于经常接触的状态,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才杀死了她!”

“对,一些凶手有预谋地和被害人接触,达到某种目的之后,再将其杀害……也许我们可以根据这个来框定一些嫌疑对象!”

“嗯。不过别忘了,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只是这种可能性为我们破案提供了一定的方向。”

“头儿,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霍文竖起一根指头。“我们这样来想,现在,凶手已经杀了第二个人,接下来只是分批抛尸而已。而现在,恐怕他(她)又在寻找下一个目标了。我们要在他(她)再次下手之前,将他(她)揪出来!”

叶磊皱起眉毛。“可是,尸体的脸部被毁容了,我们又没有接到相应的报案,连受害者的身份都无法确定。破案的切入点在什么地方呢?”

霍文老道地一笑。“你说的这番话,恰好就说出了破案的切入点。”

叶磊一怔。

“想想看,为什么有人被杀,我们却没有接到关于有人失踪的报案,这说明了什么?”

“啊!”叶磊恍然大悟。“被害者可能是外地人或流动人口!”

“没错。凶手多半是了解被害者的情况,知道就算这个人‘消失’,也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才会选择对其下手——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个凶手的确是一个非常狡猾和有预谋的危险角色,绝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莽夫,如果我们不及时阻止的话,惨案也许会一直发生下去!”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把注意力重点放在外来人口上面。”叶磊攥紧拳头。

“具体方案,回局里再定吧。”霍文发动汽车,缓缓开出枫树街。

街对面的一家早餐店,一个坐在窗边的人冷冷地看着警察的车远离自己视线。

这个人浑身像触电般颤抖了一下。

真爽。

离得这么近,欣赏我导演的戏由警察来演出,真是种享受。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我就在他们身边——想到这里,那酥麻的快感又遍及全身。

余凯琳打开电脑,发现自己在网上发布的求租房信息有人回复了,并留下了联系方式和地址。

太好了。她一分钟都不想再等,立即拨通那电话号码。

房东是个女人。余凯琳和她简短地说了几句,女房东不愿在电话里多说,表示具体情况可以见面后细谈。这也正是余凯琳希望的——她迫切地想看房子。

挂了电话后,余凯琳将房东的电话和地址抄在一张纸条上,然后关掉笔记本电脑,将它塞到装满衣物的皮箱里。

出门之前,余凯琳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曾经带给她温情,现在却只剩心伤的单身公寓。

拜拜了,黎昕。你没我了。

出租车在市区一条不太热闹的街道上停了下来,余凯琳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地址,没错,就是这儿。

她从出租车的后备箱中取出皮箱,将箱子的轮子放下来,拖着它朝纸条上所写的巷子走去。

四粜巷11号,一栋二单元,二楼——余凯琳对照着地址——她现在已经站在楼下了。还好,皮箱里多数是一些衣物,不算太沉,她两只手一起拎着箱子上楼。

拐过楼梯口,快到二楼走廊的时候,余凯琳听到走廊上有人在大声说话,她探头朝斜前方望去,看到走廊上一对男女站在一间房屋的门口,正和屋内的女主人在争执什么。

“怎么可能这么贵?”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尖声道,“现在租房的行情我们都了解,就是市中心最好地段的房子也不可能租这个价!”

一个冷漠的声音。“我的房子,要租多少钱由我定,你们要是嫌贵的话,就请便吧。”余凯琳看不到这个说话的女人,她站在房间内。但余凯琳从声音听出,这好像就是之前跟自己通过电话的人。

难道在我之前,还有人约了来看房子?余凯琳心中暗忖——他们嫌贵,到底要多少钱一个月?

站在门口的高个子男人犹豫着。“少500元吧,我们最多接受这个价。4000元一个月实在是太贵了!”

什么!4000元一个月?一个一居室的单间!余凯琳大吃一惊——这个房东是不是疯了?她以为这是哪儿——西湖边?还是海景公寓?或者她把房子装修成了总统套房?

“不讲价。”那冰冷的声音说,“要不你们去问问别的出租房吧。”她好像想关门了。

“我们走吧。”年轻女人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这附近没有房源了,房子都租完了——余凯琳是在网上了解到的——而此刻,那男人似乎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他站在门口沉思着,然后咬咬牙。“好吧,我们先租一个月!”

女房东好几秒钟没有说话,似乎她也没想到这男人居然会答应下来。片刻后,她说道:“好吧,先预交半年的房租。”

“什么,半年?”高个子男人惊讶地叫嚷道,“这么高的租金……你要我们一次性付给你24000元?”

“就是这样。”

“我昨天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过,是以季度来交房租的!”年轻女人怒斥道,“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沉寂了一刻。余凯琳听到女房东说:“好了,我不想再说了,这房子我不租了。”

“我也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想租给我们。”年轻女人尖酸地说,“你就等着哪个傻瓜来租你这套破房子吧!”

说着,她拉起男友的手,怒气冲冲地朝楼梯走来。经过余凯琳身边的时候,他们和她对视了一眼。

余凯琳望着这对气急败坏的男女,在心中说——没必要去碰壁了,趁早走吧。

她正要拎着皮箱转身下楼,女房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余凯琳,问了一声:“你是来租房子的吗?”

余凯琳回过头,看到了刚才只闻其声的女房东——四十岁左右,小眼睛,塌鼻梁,脸颊上散布着雀斑,发型老气得像八十年代老电影里的人物。此刻,她穿着一身松垮肥大的深色套裙,耷拉着脸,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

余凯琳看到这个女房东,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刚才那对男女为何会有此遭遇——这种古板女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好打交道的人。“啊……我,不租了。”她回答。

“你刚才跟我打了电话。”女房东听出了余凯琳的声音。

“嗯,对……”余凯琳有些尴尬。“但是,我付不起这房租。”

女房东没有理会余凯琳说的话,她走近过来,凝视着余凯琳。“你不是本地人,是吗?”

余凯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是的。”

“你养宠物吗?会很吵的那种。”她分明指的就是狗,却不明说出来。

“不,我从不养任何宠物。”我养我自己都困难,她想。

“你喜欢邀约人聚会吗?”

“不,我是外地人,没几个朋友。”

“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生活习惯?”

余凯琳一愣。“你指什么?”

“比如说,晚上熬夜上网,白天睡觉什么的。”

余凯琳摇头。“我是那种典型的上班族,你说的这种生活方式不属于我。”

女房东微微点头,像是对余凯琳的回答很满意。最后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余凯琳张着嘴,难以置信地轻声一笑:“对不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或者说,这跟我租房子有关系吗?”这话她刚才就想说了。她只是租个房而已,不想接受像警察查案般的审问。

“没关系。”女房东说,“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美人儿,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吧——随便问问而已。”

余凯琳发现她还凝视着自己,显然还没放弃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没男朋友。”她有些不痛快地答道——事实上,我刚和男友分手——这句没有说出来。

女房东听到这回答,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脸上露出了笑容。“好的,房子我租给你了。”

“真感谢你,可是,我刚才说了,我付不起这么贵的房租……”

“1500元一个月,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余凯琳怀疑自己的耳朵。“多少钱?”

“我说,1500元一个月,把房子租给你。”女房东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

余凯琳惊讶地张大了嘴。“可是,刚才那两个人……4000元一个月你都没有租给他们……”

女房东摆了下手:“别提那两个人了。老实说吧,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故意抬高价格刁难他们的。”

她顿了一下。“我觉得,租房子这种事情也是要随缘的。如果租给了不投机的人,以后相处起来一定会不愉快,还不如不租呢。”

“相处起来?”余凯琳没懂。“我们会住在一起吗?”

女房东指着身后的两间房子。“这一层的两套单间房都是我的。我自己住左边那间,右边那间就用于出租。所以说,房子租出去后,我们就等于成了邻居,见面和接触的时间会很多的。”

“是这样。”余凯琳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么,你要租吗?”

“当然。可是……我没法一次性付半年的房租。”

“没关系。按季度来就行了,再加一千元的保证金,怎么样。”

余凯琳在心中迅速地计算了一下——5500元。现在自己一共只有六千多元。不过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发工资了……

“好的,我租了。”她说。

女房东展露出和蔼的笑容,和起初对待那对男女时判若两人。“你都不看看房子吗?”

余凯琳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她刚才只顾着关心房租了。“哦,是的,我连这个都忘了。”她笑道。

“来吧,我想你不会失望的。”女房东微笑着帮她提起了皮箱。

这套一居室的房子大概三十多平方米,是那种典型的出租屋样式——不分客厅和卧室,就一间整屋,加上卫生间、厨房。屋内合理地摆放着床、书桌、衣柜、沙发和茶几,还有电视机、壁挂空调和冰箱,整体感觉就像是一间宾馆里的套房。装修和家具虽不算华美,却显得实用、大方。屋子收拾得干净、清爽,显示女房东是一个爱整洁的人。能在接近市区中心——特别是离上班地点很近的位置租到这样一间房子,余凯琳觉得很满意。

“怎么样,可以吗?”女房东问道。

“嗯,不错。”余凯琳一边点着头,一边到卫生间去看了一眼。瓷砖和卫浴设备都擦得亮铮铮的。“很多地方就像新的一样。”

“每次租房的人走后,我都会彻底打扫一遍。尤其是床上用品,全都洗过并消毒,你可以放心。”女房东介绍道,“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你只要带衣服过来能住了。”

“真是太好了。”余凯琳满意地望着女房东。“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就是要找这种只带衣服就能住的房子。”她拍了拍自己的皮箱。“你瞧,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这么说,你今天就要住进来?”

“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女房东高兴地说,“欢迎你成为这里的新房客。”

“那么,我现在就付租金吧。”余凯琳说,“哦,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韦隽。你就叫我隽姐吧。你呢?”

“余凯琳。”她伸出手去,和女房东礼貌地握了一下。“隽姐,以后要请你多照顾了。”

“唔……好的,没问题。”韦隽流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兴奋和喜悦,她甚至涨红了脸。余凯琳仿佛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期待,她心中隐隐生奇,不知道这种期待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余凯琳付了5500元钱,和女房东签好租房合同。办妥租房手续,韦隽向余凯琳简单说明了一下热水器和燃气灶的使用方法,以及屋内电器的一些注意事项。把房子钥匙交给余凯琳后,她就到隔壁去了。

韦隽走后,余凯琳长长地吐一口气,仰面躺到床上。刚洗过的床单摸起来干爽、舒服,还有一股洗涤过的清香;床垫也柔软、舒适——尽管如此,余凯琳却无法轻松。

她从来没一个人单独住过,之所以这样,是逼不得已的。

余凯琳在心中想,等黎昕回到公寓,发现自己不辞而别,他会怎样呢……对了,他肯定会跟自己打电话。想到这里,她把手机摸出来,关机。

今晚,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特别是黎昕。

躺在床上小憩了半个多小时,余凯琳坐起来。她打开皮箱,把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挂在衣柜里。然后把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随身用品摆放到相应的地方。

做完这些事,余凯琳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她考虑着是否应该出去吃晚饭,眼光却落在桌子的一盒方便面上——那是她几天前在超市买的。算了,今天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想出门,晚饭就将就着吃它吧。

余凯琳到厨房去,用水壶烧了半壶水,刚要揭开方便面的纸盖,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走到门口,将门打开,看到韦隽端着一盘香喷喷、热腾腾的肥肠土豆盖浇饭站在门口。

“还没吃饭吧?”女房东问道。

“嗯。”余凯琳说,“今天有点累,我懒得出去吃,正要泡方便面呢。”

韦隽摇着头说:“这可不行,方便面那种东西怎么能当晚饭呢?既没营养,又不管饱。”

她把肥肠土豆盖浇饭递到余凯琳面前:“尝尝我的手艺吧,不管怎么说,应该比方便面强。”

余凯琳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个……是给我的?”

“是啊,要不我端过来干什么?”

“可是……这怎么好意思呢?”余凯琳不适应刚一住进来就接受人家的食物。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我一个人还不是要做来吃,多做一份只是顺便嘛。”韦隽亲切地说,“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别客气。”

“那就谢谢了,隽姐。”余凯琳感激地接过盖浇饭。顺便说道,“进来坐会儿吧。”

韦隽很高兴地说:“好啊。”

余凯琳把盖浇饭端到茶几上,韦隽很期待地望着她。“尝一口,看看味道如何。”

“肯定很好吃。”余凯琳笑道,“光是看着都让我有食欲。”说着,她拿起盘子上的不锈钢小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她咀嚼着,希望按预期那样做出很好吃的样子,却发现很难做到——这盖浇饭外表好看,闻着也香,但一吃到嘴里,才发现有股说不出的怪味——酱汁甜味过重,和肥肠一点都不搭调;米饭有些夹生,咬起来很不舒服;更重要的是,肥肠像是洗得不怎么彻底,有股隐隐的臭味,使她有些作呕。为了不至失礼,余凯琳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露出很难吃的样子。

韦隽见余凯琳吃了一口后一言不发,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嗯……”余凯琳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做出礼节性的回应。“……不错。”

“是吗?”韦隽欣喜地说,“这是我今天开创的新做法,在酱汁中加了蜂蜜和一点果汁——呵呵,我很喜欢吃甜的。我就知道,除了我之外,还会有人喜欢这口味的。”

余凯琳有些想吐——天啊,她的味觉怎么会这么奇怪?而且,难道她看不出我是在说客套话?

韦隽确实像是没察觉到余凯琳的心思,她催促道:“快吃吧,凉了的话就不好吃了。”

反正已经够不好吃了——余凯琳心里想,表面上还是舀了一块土豆到嘴里——还好,这土豆还勉强能吃。

韦隽一直盯着余凯琳吃饭,像是很享受自己的作品被人分享。但余凯琳实在是无法再继续吃下去了。她借聊天转移着韦隽对这盘饭的注意力。“隽姐,你刚才说,你一个人住?你的家人呢?”

韦隽沉吟一下。“我没有家人。”

余凯琳一愣。“隽姐,你……没结婚?”她觉得奇怪——这个年龄的女人,按理说小孩都该读中学了。

“嗯。”韦隽的脸沉了下来,很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余凯琳知趣地收口了。

房间里的气氛僵了一阵。韦隽又转成一副笑脸。“其实吧,我喜欢一个人住,也适应了。不过,我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个说说话、谈谈心的人——不一定非得是男人。说实话,我把这间房子租出来,除了有份收入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想……也许能和房客做个朋友。你知道,我没有工作,无法结识同事或更多的人——所以,这是我唯一的交朋友的途径……”

说到这里,韦隽的脸有些红了。“唔……当然,你和我不同,你有工作,有很多和人接触的机会,身边不会缺少朋友。我的这种愿望,对你来说也许很可笑……”

“不。”余凯琳真诚地望着韦隽,“我完全理解。你也知道,我是外地来的,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工作,时常感觉无法真正融入到本地人之中。再加上公司里的同事之间,有时为了个人利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很难找到一个真心朋友。我虽然每天跟很多人接触,却经常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韦隽拉住余凯琳的手。“你说得太对了,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一份纯真的友谊比黄金还要珍贵。如果……我是说,假如你不讨厌我这个人到话,也许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余凯琳立刻说:“隽姐,我当然愿意和你做朋友了。你租了房子给我,等于是帮了我,而且——”她看了一眼那盘盖浇饭,“你的……热情,让我感觉到,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韦隽显得备受感动:“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具备善解人意、真诚待人的好品质。”

余凯琳不好意思地一笑。“隽姐,你过奖了。”

韦隽似乎因交了新朋友而格外激动,脸都涨红了,态度更显热情。“你快吃吧,如果不够的话,我那边还有。”

余凯琳赶紧说:“够了,够了。隽姐,我吃得慢,一会儿吃完后我把盘子给你送过去吧。”

“好的。”韦隽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过去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能和你交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余凯琳微笑道。韦隽点了下头,离开了。

余凯琳坐回到沙发上,出了会儿神,然后把剩下的盖浇饭全倒在了厕所的下水道里。

晚上,余凯琳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QQ上面,黎昕的头像急促地闪动着,代表他焦急地想和女友取得联系。但余凯琳根本懒得点开来看。她能猜到,一定是一系列道歉的话。可惜的是,这些话语已经无法打动她了,她被伤得太深。

余凯琳狠下心,将黎昕丢进黑名单中,手机在之前也关机了——黎昕现在失去了和她的所有联系手段。余凯琳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暗示黎昕,同时也是告知自己,她和他之间已经彻底决绝了。

QQ上的另一个头像闪动起来,是公司的同事孟晓雪——一个比余凯琳还要小两岁的湖北女孩。和余凯琳一样,她也是外地人。由于两人年龄相仿,加上孟晓雪这个人没什么心机,人又很仗义,余凯琳和她关系很好。她是余凯琳在公司里唯一的朋友。

此刻,孟晓雪在线上问道:凯琳姐,今天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余凯琳回复:我搬出来住了,手机暂时关机了。

孟晓雪:跟黎昕吵架了?

余凯琳:不是吵架这么简单,我和他彻底分手了。

孟晓雪发了一个表示惊讶的表情:出了什么事?

余凯琳:一言难尽。

孟晓雪:讲给我听听吧。

余凯琳:晓雪,我现在有些心烦,不大想说这件事,以后再告诉你吧。

孟晓雪:好吧——对了,你搬到哪儿了?

余凯琳:离公司很近,就在米市街的四粜巷,以后请你来玩。

孟晓雪:好啊。房子还不错吧?

余凯琳:嗯,很好。房东是个独身女人,挺热情的,而且她觉得和我挺投缘。

孟晓雪:那就好。凯琳姐,你一个人在外面可要留意啊,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门窗锁好,注意安全。

余凯琳身体里淌过一阵暖流:知道了,谢谢你,晓雪。我今天有些累了,就先下了,明天公司见。

孟晓雪:好的,凯琳姐,再见。

余凯琳退出了QQ,关闭电脑。

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簿——这是余凯琳多年的习惯,她每天都会把生活的点滴和种种快乐悲伤记录下来,就像跟一个无所不谈的闺中密友倾述衷肠。

今天,她记录下了租房的整个过程、由冷变热的女房东,还有她那糟糕的肥肠土豆盖浇饭。

写完之后,余凯琳将日记本放回抽屉里,从衣柜中拿出一套内衣,走进卫生间。

余凯琳站在热气汩汩翻腾的淋浴花洒下,闭着眼睛,任由那许多股细小的水柱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真脏——她意识到,黎昕也许在东窗事发之前,就已经背着自己做过那种事了——这意味着,他把她也变脏了。

想到这里,余凯琳身体一阵抽搐。

她希望清水能把自己冲刷干净,也能把她记忆中关于黎昕的那一部分彻底清洗——该死的!我为什么还在想他?我不是已经下决心和他断绝了吗,就算不用努力,我也该忘掉那个肮脏的男人!

这时,她突然听到外面房间里传出一个声响,好像是某种碰撞的声音。

余凯琳的心一下收紧了,不由自主地抱住身体,恐惧地睁大眼睛。

什么声音?

外面不可能有人,我锁好了门的。

余凯琳关掉淋浴花洒,卫生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却没有再听到什么声响。

是我听错了,还是错觉?余凯琳思忖着——不管怎么样,我要出去确认一下。

她用一张大浴巾裹住身体,轻手轻脚地走出卫生间,警觉地扫视着房间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余凯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也许这房子里有老鼠。

为了确认,她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寻找起来。余凯琳从小胆子比一般的女生稍大一些,不害怕蛇虫鼠蚁这一类的东西。

整间屋都看了一遍,并没发现老鼠或老鼠洞,余凯琳猜想这鬼东西可能躲在某个暗处了,她首先想到的是床下。

余凯琳在床前跪下来,头试探着伸下去察看,但床底下太黑了,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她直起身子,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有一盏台灯,她将台灯打开,将它拿到床下照明。

这一回,床底下一览无遗了,几秒钟后,余凯琳确定老鼠没有藏在床下。就在她准备将台灯拿起来的时候,无意间在床脚下,发现了一个闪光的小东西。

她将那东西摸出来,惊愕地发现,居然是一只钻石耳坠!

余凯琳通过这耳坠精致的做工和镶在上面那颗钻石的质感和亮度判断,这是一只价值不菲的钻石耳坠。当然,它曾经是一对——其中的一只遗失在这床脚下了。

余凯琳立刻想到,这可能是上一个住在这里的房客——而且显然是个女人遗失在这里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女房东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她打算找女房东问问。

余凯琳穿好衣服,拿着这只钻石耳坠来到隔壁门前,敲门。

几秒钟后,韦隽打开门,问道:“凯琳,有什么事吗?”

余凯琳将那闪闪发光的小东西放在掌心,摊开来给女房东看。“隽姐,我在房间的床下找到了一只钻石耳坠,想问问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韦隽看到那钻石耳坠,脸色骤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好像感到非常意外。好一会儿后,她答道:“唔……不是我的。”

“那么,肯定是住在这儿的上一个房客丢失的了。”余凯琳说,“隽姐,她没有回来找过吗?”

韦隽支吾着:“没有……也许,她不知道自己丢了耳坠。”

余凯琳愣了一下。“哦,隽姐,那我把它交给你吧。”

“嗯……好的。”韦隽收下耳坠。“如果她回来找的话,我就交还给她。

“好的。”余凯琳说,“那我过去了。”

回到房间里,余凯琳将门锁好,然后坐在床上,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韦隽那一瞬间变现出来的不自然的表情,她注意到了。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些不合逻辑的小细节。

韦隽说那女房客不知道自己丢失了耳坠,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贴身的东西,弄丢以后很快就会发现,怎么会不知道呢?而且,这么昂贵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丢失后,竟然都不寻找就搬走了?况且这耳坠掉落的地方并不是非常隐蔽,就在床脚边而已。

还有一点,心思缜密的余凯琳也发现了——韦隽说“如果她回来找的话,我就交还给她。”这话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仔细一想,就会觉得不对。

那女房客在这里租过房子,难道作为房东来说,会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如果韦隽想把这耳坠还给她的话,何须等女房客想起后来找?直接打电话叫她回来取不就行了吗?

余凯琳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着——种种迹象表明,韦隽显然在某些方面没有说实话。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令她困惑的是,这件小事为什么会令韦隽显得紧张不安呢?这只耳坠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突然,余凯琳头脑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那女房客是遇到了某种突发事件,或者是在某种特殊的情况下遗失这只耳坠的,而她本人没机会得知?

这想法令余凯琳莫名地打了个寒噤,她晃了晃脑袋,想把这怪异的想法从头脑中甩出去。她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了,这不是侦探小说中那些戏剧化的剧情。实际上最现实的可能性就是——这个房间里曾住过一个马大哈的女人,也许她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耳坠掉在了床下(可能她认为掉在大街上了);又或者是,她回来找过一次,但女房东告诉她房间已经打扫过了,没发现什么耳坠,所以当韦隽看到这耳坠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会感到非常意外——这样的话,就一切都能解释了。

余凯琳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明天一早要上班呢。她不想再纠缠这件事了,于是换上睡衣,上床睡觉。

其实,人在遇到某些事情后的第一直觉往往是很准的。

很多天之后,余凯琳才意识到这一点。

星期一,余凯琳到自己所在的室内设计公司上班,忙忙碌碌整个半天。到了中午,她叫上孟晓雪一起到外面的餐馆吃饭。刚走到公司楼下,余凯琳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男人,她为之一怔,挽着孟晓雪的胳膊就朝反方向走。

守候在门口的黎昕已经看到女友了,他快步走上前来,喊道:“凯琳!”

余凯琳没有理他,挽着孟晓雪快步走向公司的另一个门。黎昕跑到她们跟前,截住去路,带着尴尬的神情说:“凯琳,我想……跟你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余凯琳冷冷地说,头扭到一边。

黎昕对孟晓雪说:“晓雪,你让我和凯琳单独谈几分钟,好吗?”

孟晓雪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凯琳已经替她回答了:“不行,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你让开。”

孟晓雪被夹在中间有些难堪,她说:“凯琳姐,黎昕都到这儿来了,你还是跟他谈谈吧——我先去吃饭了。”说着一个人走了。

余凯琳觉得有些事情说透也好,免得黎昕一直纠缠。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我没多少时间。”

黎昕望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凯琳,我们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说吧。”

余凯琳径自朝门口走去,黎昕紧跟其后。

走到公司楼下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余凯琳转过身来。“就在这里说吧。”

“凯琳,你昨天怎么能不辞而别呢?你知道吗,我跟你打了无数个电话,甚至遍街找你。失去了你,我简直寝食难安……”

余凯琳赶紧做了一个叫他打住的手势。“如果你来就是说这些的,那我没工夫听。”说着就要离开。

黎昕赶紧用身体挡住她。“凯琳,别急着走。”他咬着嘴唇,眉头紧蹙。“我知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伤了你的心——你要和我分手,我无话可说。我来找你,并不是奢望你能原谅我,或者是要求你回心转意。我只是……担心你突然赌气离开,会忽略一些重要的问题。”

“听着,”余凯琳正色道,“第一,我不是在赌气。我不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还要玩这些把戏;第二,既然你也知道我和你分手已成定局,那就应该和我保持距离——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是……我明白。但我来找你,是为了提醒你一些事情。凯琳,你知道吗,我现在非常担心你的安全。”

余凯琳斜睨着他。“什么意思?”

黎昕面露忧色。“你没看前段时间的报纸吗?我们市最近发生了可怕的杀人碎尸案,警察在堆放垃圾的地方发现了部分被肢解的尸体。而且报纸上猜测说,遇害的可能是个单身的外地女人。凯琳,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吧?你现在离开我,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余凯琳眯起眼睛望着黎昕。“你跟我说这些,不会是叫我回去继续和你住在一起吧?”

黎昕局促地搓着手掌。“凯琳,我不是为了劝你回去,才跟你说这些的,更不是故意想吓你。只是,现在的情况特殊……我的意思是,你回来住,然后你睡床,我睡沙发,这样起码比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安全些……”

“你是说,咱们虽然分手了,但还是可以住在一起,彼此之间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是这个意思吗?”

“对,就是这个意思。凯琳,我真的没别的想法,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和我分手而陷入……”

“够了,黎昕。”余凯琳冷笑道,“别说这些幼稚可笑的话了。你觉得你的提议现实吗?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黎昕瞪大了眼睛。“幼稚可笑?凯琳,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提议,但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认为我是在危言耸听吗?”

“哼,我只是在想,报纸上每天报道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难道我都该认为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然,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必然会发生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而且,你难道不觉得吗?你现在的状况跟那个受害者几乎一样——单身,外地女人——这就值得你引起重视了!”

余凯琳沉默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黎昕问。

“这你就不用管了。”余凯琳冷漠地说,“总之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是小孩,我知道怎样保护我自己。”

黎昕叹了口气。“好吧,希望你保重。”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直视着余凯琳。“凯琳,虽然这番话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但我还是想再说一遍——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至于我做的那件对不起你的事,只是一时犯糊涂而已。”看见余凯琳要张口说什么,他立刻抢在她前面说道,“我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虽然我们现在分手了,但我还是爱着你,而且不会放弃你的。你有拒绝我的权利,我也有再次追求你的权利——你可以说我脸皮厚,但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说完这番话,他转身就走。留下余凯琳一人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

下午下班后,余凯琳在附近一家快餐店吃了晚饭,之后在周围的步行街散了半小时的步,再回到租房子的地点。

刚从楼梯走上二楼,余凯琳发现韦隽守在门口,像是在等着她回来一样。而韦隽看到余凯琳后,立刻笑逐颜开:“凯琳,回来了。吃饭没有?”

“吃了,隽姐。”余凯琳微笑着回应,“你也吃了吧?”

“吃过了。”韦隽见余凯琳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忙说道,“到我这边来坐会儿吧,喝杯茶。”

“啊,这……”

“来吧。”韦隽拉住余凯琳的手,“晚上一个人多无聊啊,过来聊会儿天吧。”

“……好吧。”余凯琳只有答应。

坐在碎花图案的布艺沙发上,余凯琳环视着这个房间的布局,整体来说跟她那边是差不多的,只有一些家具的摆放位置略有不同。

韦隽端着一个茶盘从厨房里出来了,托着的除了两杯茶之外,旁边还有两个盖着盖子的方形瓷杯。

“我这里只有清茶,你喝得惯吧?”韦隽坐下来,端了一杯茶给余凯琳。

“嗯,我喜欢清茶。”余凯琳看着玻璃杯中嫩绿色的茶叶,再闻了闻袅袅升起的茶香,赞叹道,“好茶。”

“不瞒你说,这茶确实是名贵的好茶叶泡出来的。不是用来招待客人,我自己还舍不得喝呢。”韦隽笑着说。

“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余凯琳俯下身子,轻轻吹拂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正想喝一口,韦隽在一旁问,“你是加红糖还是奶油?”

“什么?”余凯琳以为自己听错了,“清茶里加糖……和奶油?”

“是啊,没试过吧。我发明的新喝法。”韦隽挑了下眉毛。

余凯琳怀疑地望着她,判断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韦隽笑着把两个方形瓷杯的盖子揭开,余凯琳看到里面分别装着深褐色的红糖和乳白色的奶油。韦隽拿起茶盘上的一个金属小勺,再次问道:“你加哪一个?”

“噢,谢谢,两样都不加。我就这样喝吧。”余凯琳摇着头说。

“试一下吧,我保证你会品尝到一种奇妙的美味。”

恐怕我昨天就已经领教过这种“奇妙的美味”了——余凯琳心中想道。这回,她实在是不敢恭维了。

“隽姐,我真的不认为清茶适合跟红糖、奶油配在一起。清茶本来讲究的就是清新淡雅,那种微微的甘苦味才是它的特点。加了糖和奶油之后,也许会变得不伦不类。”余凯琳只有说实话。

韦隽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好喝?”

“我能想象得出来那个味道。”

韦隽摇着头说:“想象是不能代替真实感触的,你只有试了之后才能做出客观评价。想想看,咖啡里既然能加巧克力和奶油,为什么清茶就不行呢?”

“因为清茶是很东方化的东西,它跟那些东西不搭调。”余凯琳耸着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隽姐,你不能把一杯清茶变成摩卡咖啡。”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任何事情都要有创新精神,否则就不会有进步了。咱们试试看吧。”

余凯琳忽然觉得有些烦了——只是喝杯茶而已,自己居然要费尽唇舌解释这么大一通道理,而且自己再三表明了态度,她为什么还要这么执拗呢?想到这里,她的口气生硬起来:“隽姐,我就喝纯的清茶,什么都不加。”

“这样吧。我加红糖,你加奶油。”韦隽擅作主张地用金属小勺舀了一大块奶油到余凯琳的茶杯中,又倒了些红糖在自己的茶里。“咱们看看谁那杯味道好一些。”

余凯琳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哪,她居然……如此强人所难,完全不尊重别人的意见!

韦隽喝了一口自己那杯茶,赞叹道:“嗯,我就知道口感一定很好!凯琳,你也喝喝看吧,真的不错。”

余凯琳觉得她简直是在强迫自己——她没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隽姐,对不起,我有些累,想回去了。”

韦隽盯着被余凯琳关拢的房门,面色阴冷。

余凯琳回到自己那边,将挎包往沙发上一甩,然后躺到床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回想着刚才的事,余凯琳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可是……她怎么能这样强迫别人呢?请人喝茶,还要逼迫别人照她的意愿去尝试那些怪异、甚至是恶心的口味,这算是怎么回事?

但转念一想,也许韦隽只是太热情过度了。生活中有一类人就是这样,他(她)们会强行对你付出,或给予帮助,认为这是一番好意,却忽略了尊重别人同样重要,否则就会为别人带来了困扰。也许,韦隽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余凯琳又想到,韦隽没有工作,又没有家人的陪伴,经常一个人待在家里——她太无聊了,才会想尝试各种古怪的口味,只为等着自己这个新朋友下班回来后,分享这些她自认为的“奇妙美味”。可能她的期待太大了,才会如此坚持吧。但自己却完全不给面子,一口都没喝就走了……实际上,那加了奶油的茶味道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

想到这里,余凯琳有些后悔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太过失礼,甚至可能伤了韦隽的心。她决定明天见到韦隽的时候,要跟她好好道个歉。

余凯琳依照惯例写了篇日记。怀着愧疚的心情,她到卫生间去洗了个澡。之后上网看了部电影,渐渐困倦了,便关闭电脑睡觉。

躺在床上,余凯琳又想起了喝茶的事,心中的内疚不安困扰着她,令她难以入眠。

静谥的黑夜里,余凯琳渐渐听到隔壁传来一种低沉而持久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原地慢跑。她仔细聆听——没错,是运动鞋踩踏木地板所产生的声音,时快时慢,不太规律,表示跑步的人在变换着跑步的节奏。隔壁的声音如此明显,显然意味着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不好。

余凯琳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她纳闷地想,韦隽怎么会这么晚在家中原地跑步呢?如果是锻炼身体的话,时间也太不恰当了吧?

虽然这声音并不大,不至于构成噪声,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总是让人心烦的。余凯琳期待着跑步声尽快结束,但她没想到的是,这声音居然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睡觉之前跑步?余凯琳呼了口气——这房东的怪癖真是太多了。

早上,余凯琳出门的时候,判断韦隽应该起床了。她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韦隽才打开房门,看见余凯琳后,她笑着说道:“早晨好啊,凯琳。”

“早晨好,隽姐,我没打扰你睡觉吧?”

“没有,我一向都是早起的。有事吗?”

“唔……没什么,隽姐,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余凯琳带着歉疚的表情说。

“什么事啊?”韦隽好像一点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道歉?”

“就是昨晚的事。我想了想,我真是太固执了……你一番好意请我喝茶,我却没有领情……”

韦隽望着余凯琳,好像过了许久才理解她的意思。她大笑起来:“原来就为这个呀?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嗨,别放在心上,有什么呀!”

余凯琳也笑了起来。“隽姐,你没生我的气就好。”

韦隽嗔怪地轻轻打了余凯琳的肩膀一下。“我哪有你想的这么小气啊!咱们是邻居,又是朋友,应该互相理解嘛。”

“是,你说的太对了。”余凯琳微笑着。“那……隽姐,我上班去了。”

“唉,好——对了,你吃早饭没有,我正在蒸包子,你拿两个去吃吧。”

“不用了隽姐,我买了面包和牛奶,刚才吃过了。”余凯琳冲韦隽挥了挥手,朝楼梯走去。“走了啊,拜拜!”

韦隽也冲余凯琳挥挥手,目送着她走下楼。然后,她转身回到屋里,将门关上。

她走进厨房,继续着刚才正在做的事——用抹布将案板上剩下的血迹擦掉,接着又将菜刀上的血污冲洗干净。

案板旁边的一个大碗里,装着一碗肉丁,那是包子馅剩下的材料。

韦隽将冒着热气的蒸锅揭开,里面有六、七个大包子,她用筷子把包子夹起来放在一个盘子里。

冷却一阵后,她用手拿起一个包子,送到嘴里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过了十几秒,她缓缓摇头,把包子丢进了垃圾桶。

随后,她端起灶台上那一大碗肉丁,走进卫生间,把这些肉丁全倒在了下水道里,放水冲了好几分钟。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显得很失望。

余凯琳来到公司,刚走到自己的工作位置,愣住了。

在她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大束包装精美、娇艳欲滴的黄玫瑰。旁边的女同事见她来了,羡慕地说:“余凯琳,你男朋友真好,一大早就送花过来,多浪漫呀。”

余凯琳冲她淡淡笑了一下,然后将花拿起来,看了看挂在上面的卡片。只是轻轻一瞥,就将那卡片揉成了一团。

随即,这束玫瑰花被插在了公司楼道的垃圾箱里。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余凯琳害怕那烦人的家伙又会出现在大门口,她直接拉着孟晓雪走后门的通道。

坐在一家小餐馆里,余凯琳和孟晓雪点了一荤两素一汤,然后聊着天等待上菜。

“真是可惜了。”孟晓雪摇着头,不无遗憾地说。

“什么可惜了?”余凯琳问。

“那束黄玫瑰呀。这么美的花,就被你装饰垃圾箱了。”

余凯琳笑道:“早知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带回家去了。”

“算了吧。那等于是我接受了黎昕送的花,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余凯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晓雪,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黎昕了。”

孟晓雪望着她。“凯琳姐,你和他到底怎么了?我就问这一次,以后我都不提他了。”

余凯琳沉默良久。“他背着我,跟别的女人……”

“我一猜就是这么回事!”孟晓雪气呼呼地说,“男人都这个样,朝三暮四!东窗事发后,又想尽办法来弥补,以求挽回你的心——实际上谁知道是不是虚情假意!”

余凯琳缄默不语,似乎孟晓雪的话触碰到了她心中的痛处。

心直口快的孟晓雪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赶紧话锋一转,安慰道:“不过,男人嘛,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如果他能知错就改,保证没有下回,原谅他一次也是可以考虑的。我从黎昕的行动来看,他可能真的是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了……”

余凯琳打断孟晓雪的话:“别说了,晓雪。你不知道具体情况,他不是跟一般的女人来往,而是……”

说到这里,她无法继续下去了,抬手捂住了嘴,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

孟晓雪感觉事有蹊跷,试探着问道:“是什么?”

余凯琳把头扭到一边,深吸了口气。“算了,我真的不想讲了。晓雪,你也别再问了。”语气很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孟晓雪虽然很想探知,但又不好勉强,只有作罢。

这时,她们点的菜上来了,在碗里添上饭后,两人开始进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余凯琳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晓雪,你知不知道,我们市最近是不是发生了杀人碎尸案?”

孟晓雪差点被口中的那一块肉噎住。“凯琳姐,你能不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事啊!”她皱起眉头。

“啊,对不起。本来我昨天就想问你的,结果后来忙起来,就忘了。”

孟晓雪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下嘴。“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报纸上?”

余凯琳摇头。“不,是昨天黎昕告诉我的。他想以此为由叫我回去继续跟他住在一起,但我不怎么相信,觉得他可能是唬我的——怎么,真有这样的事?”

孟晓雪目光低垂,片刻后,抬起头来凝视着余凯琳。“凯琳姐,其实,你租房子那天,我就想告诉你这件事了……但是,我又害怕吓着你,所以就没有明说,只是提醒你注意安全。”

“你早就知道了?”余凯琳诧异地问,“这事我之前怎么完全没听说?”

“我也是听租房子那儿一个朋友说的。她是在另一个朋友家的报纸上看到的。但这件事情也许是受到了政府或警方的控制,据说报道这起事件的那一期报纸在当天就被全部回收了,然后网上与此相关的消息和帖子也被全部删除——也许是害怕引起市民恐慌,或者是对我们市的形象造成不良影响。”

余凯琳呆滞地说,“难怪我完全不知道呢……”突然又急切地问道,“听说被杀的是一个外地的单身女人,这是真的吗?”

孟晓雪想了想。“这我倒没听说,不过确实有可能。”

余凯琳捂住嘴,露出恐惧的神情。

孟晓雪说:“凯琳姐,我听说警察现在还没能抓到凶手,而且报纸上说这个凶手有持续作案的可能,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我觉得……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住,真是挺让人不放心的。要不,你忍一口气,听黎昕的,回他那儿去住吧。”

余凯琳断然摇头。“那不可能——这样的话不是正中他下怀了?他告诉我这件事就是这个目的,我才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得逞。”

孟晓雪凝视着余凯琳,轻轻一笑。“其实,我看得出来,你还是爱着他的。”

余凯琳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隐隐抽痛。但她立刻矢口否认:“别胡说!我是下定了决心和他分手的,绝不是闹着玩!”

“但人的心态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的,况且有些人虽然可恶,但你真正地失去了他,又会觉得……”

“好了,晓雪,别说这些了。”余凯琳截断话头,用手势示意孟晓雪别再说下去。

孟晓雪耸了下肩膀,转移话题。“你现在住的那个地方怎么样?”

“房子还是挺好的,房租也合理。”

“可你毕竟是一个人呀。不像我,和朋友之间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孟晓雪现在是和几个认识的朋友一起合租的房子,相对余凯琳来说,境况要稍好一些。

“我有什么办法呢?”余凯琳叹了口气,沉吟一下。“不过,我也不能完全算是一个人……起码还有房东住在旁边当邻居,必要时也能互相照应一下吧。”

“就是你说的那个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老姑娘?”孟晓雪忍不住有些想笑。“她这个人怎么样?”

“还好吧,挺热情的。就是吃东西的口味有些古怪,而且……有些时候,有点儿热情过度了。”

余凯琳把昨晚在韦隽家喝茶的经过讲给孟晓雪听。

“啊?她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孟晓雪皱起眉。“她怎么能逼着别人尝试那些奇怪的口味?”

“算了,后来我想了下,她也没恶意的。她是把我当成朋友,才会这样吧。”

“和这种人当朋友,我可受不了。”孟晓雪吐着舌头说。

沉默片刻,余凯琳说:“对了,我发现,她好像还有一些怪癖。”

“什么怪癖?”

“昨天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听到隔壁传来跑步的声音,一直跑了半个多小时呢。”

“睡觉之前跑步?”孟晓雪诧异地张大了嘴。“那样会令神经兴奋啊,还睡得着吗?”

“可不是吗?我也是这样想啊,谁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跑步呀。”

“你没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没问。我觉得这是人家的事儿,我管不着。”

“我又没叫你去干涉她。你不是说她很想跟你做朋友吗?你就以朋友的身份去跟她说,睡前运动对健康非但无益,反而有害——这样就可以很自然地跟她聊这件事了。”

“还是你会出主意。”余凯琳说,“下次我就这样跟她说。”

孟晓雪望着没吃完的饭菜。“你看,好好的一顿中午饭,我们却在说这些话题,现在还吃得下吗?”

“怪我。”余凯琳笑道。“下次我请你吃顿好的。”说着,她招呼服务员。“买单吧。”

两人离开小餐馆,在路上默默地走了好几分钟,彼此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想着什么心事。

忽然,孟晓雪突兀地说道:“凯琳姐,我觉得……你隔壁的那个女房东,也许不是个普通人。”

余凯琳停下脚步。“什么意思?她不是普通人,是什么人?”

孟晓雪迟疑着说:“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是那种……有些不太正常的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想啊,她四十多岁还不结婚;喜欢那些怪异的口味,还逼着别人尝试;大晚上的跑步——这些事情,都显得她有些不正常啊。”

余凯琳思索着说:“我觉得……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我还没有觉得她有怪到不正常这种地步。”

“反正我提醒你一点——这种有着古怪嗜好的独身老姑娘,往往都有些偏执倾向,容易出现极端行为。如果你没惹到她,可能还好;但如果有一天,你冒犯了她,说不定她就会做出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出来。”

余凯琳这时想起了刚去租房子的时候,韦隽对那对男女冷若冰霜,但面对自己时,很快又变得热情无比,前后态度的转变真的很大。她忽然有些不安起来:“晓雪,你可别说这些话来吓我呀。”

孟晓雪显得有些为难:“凯琳姐,其实我也知道,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住,又是跟这个房东当邻居,本来是不该说这些话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可是……我真的有这样的感觉啊。而且你不知道——我的直觉比一般人要准得多。”

“好了,别再说这些了。”余凯琳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总之我会注意的。”

在余凯琳看来,韦隽每天的生活相当枯燥乏味,但事实并非如此,她有着属于自己的“乐趣”。

现在,她就开始寻找这种乐趣了。

韦隽哼着自编的小曲,悠闲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套在手指上甩动着,然后走出家门。

来到过道上,她安静下来,左右四顾,确认没人之后,她走到余凯琳现在住的那间房子面前,用钥匙打开了门。

进入屋内,她轻轻将门关拢。

每天最快乐的时候到了——她可以尽情窥探房客的隐私。

首先,她走到衣柜面前,将柜门拉开,欣赏着里面的各种衣物。

唔,这些衣服太普通了,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她微微摇着头,显得有些失望。但很快,一些内衣引起了她的注意,令她精神为之一怔。

这女人在内衣方面的品味还是挺不错的——她想道——嗯,这套淡紫色蕾丝边的内衣就蛮适合我,我干嘛不试试?

她将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任由它们散落在地上,自己一丝不挂。她丝毫不觉得羞耻,将另一个女人贴身的内衣、内裤套到自己身体上,然后低着头满意地欣赏着,甚至在屋里转起圈来。

十多分钟后,她才不舍地将这套内衣脱了下来,把它们小心地放回原位。然后,尝试另一套丝质睡衣……

半个多小时后,衣柜门关上了——她深信,经自己小心谨慎的还原后,福尔摩斯都很难发现这些衣物被人动过。

接下来,第二个项目。

韦隽走到书桌前,将没有上锁的抽屉打开。本来,她只想寻找一些与房主私生活息息相关的小物件,以此推断房主的一些生活细节,并产生出于此相关的富有戏剧性的联想。但她惊喜地发现,这抽屉里居然躺着一个日记本!这简直是太好了——对于偷窥者来说,日记本无异于最好的礼物。

韦隽几乎是急不可待地将日记本翻开,像吸毒者找到了上等冰毒一样兴奋。

翻了几页,她露出失望的神色。原本,她打算像阅读一本厚厚的书籍那样慢慢品味。没想到的是,这是个新日记本,上面居然只写了两篇日记,就是从租房子那天才开始写的。

韦隽并不知道,余凯琳为了能彻底忘记黎昕,将以前的那个记载着往日情的日记本烧掉了。

虽然与期待不符,但仅有这两篇日记的内容却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5月28日的日记)

“……今天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只花1500元(每月)就租到了市中心的房子。我根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本来还以为要先在旅馆里将就着呢……房子很不错,干净、卫生,到了晚上也很安静。女房东人很好,非常热情。她招待我吃她自己做的肥肠土豆盖浇饭,虽然味道有些怪怪的,但我还是很感激她。她说,希望能跟我做朋友,我又何尝不是呢?对于我这样一个独居在外的单身女人来说,能有一个邻居作为好朋友,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看到这里,韦隽脸上展露出无比舒畅的表情,显得极为满足。她翻了一页,继续品读。

(5月29日的日记)

“……今天他来找了我,以一个荒谬绝伦的理由,竟厚颜无耻地要求我回去和他继续住在一起。我现在光是看到他都觉得恶心,他居然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太可笑了……”

这一段,韦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猜测这是一对男女的情感纠葛,她接着往下看。

“……虽然我感到很惊讶,隽姐怎么能逼着我去喝那些奇怪口味的茶呢。但是,我想她只是太热情了而已。而我,竟然因为一时难以接受,就毫不领情地离开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我不知道有没有伤了隽姐的心。我决定明天跟她好好道个歉,真希望隽姐没有太生我的气……”

“噢,小可怜。”韦隽喃喃道,露出怜惜的表情,将日记本合拢,把它谨慎地放回原位。

她舒了口气,感到非常满意和充实。如果不是害怕碰倒了这里的一些东西,她简直想翩翩起舞。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事呢,我得检查一下那个。

韦隽走进卫生间,将灯打开。她靠近淋浴器侧面的那面大镜子,几乎把鼻子贴在上面仔细观察,然后心满意足地点了下头——

非常好,不会有人看出一丝破绽的。

余凯琳以前都是盼着早些下班,但今天,她第一次希望在单位待的时间久一点。

今天中午和孟晓雪谈论的那些话题,真的有点吓到她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一个人出来租房子住。也因此,她更恨黎昕了——如果不是他做了那种肮脏的事,她又怎么会处于如此境况呢?

下班的时候,余凯琳终于忍不住了,她拉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孟晓雪。

“晓雪,今天……你能不能到我那里去陪我住一晚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孟晓雪一愣,但立即明白了。“凯琳姐,是不是我们今天中午说那些吓到你了。”

余凯琳无法逞强,只有点头。

孟晓雪想了想。“我去陪你住一晚上倒是可以,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总不能每天都去陪你睡吧?”

“我不会叫你每天都陪我的。主要是今天刚说了这些事,我特别害怕,过几天就会好些了。”

孟晓雪叹了口气。“唉,你这是何苦呀。人家黎昕要保护你,你又不肯。却找我陪你一起住……”

“好了好了,我说过别提他的。”余凯琳烦躁地说,“你就说陪不陪吧。”

“陪,陪,今天我就当一回‘三陪’吧!”孟晓雪做了个鬼脸,“但条件是你得请我吃牛排!”

“鬼丫头,撑死你!”余凯琳嗔怪道,旋即露出笑颜。

两个女人到西餐厅去吃了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又去逛附近才开张的大商场。两人各收获了一件衣服,孟晓雪还买了一顶漂亮的帽子。两个人的心情都很好,余凯琳心中的恐惧感被渐渐驱散了。

回到租房子那里,已经是九点过了。

孟晓雪进屋之后,在整间屋子里转了一圈。“这房子是挺不错的,干净,也比较清静,1500确实划算。”

“可惜就是只有一间屋。要是像你租的房子那样,是一套大房子的话,就可以和别人合租了。”

“合租也有很多弊端的。”孟晓雪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比如说共用卫生间。有时你想上厕所,偏偏又有人占着,急死人。”

余凯琳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孟晓雪。“我现在觉得这些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

“这倒是,一个人单独住,到了夜里挺让人发怵的。”孟晓雪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两人坐在沙发上闲聊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你?”孟晓雪问。

“还会是谁,就是那个女房东呗。”余凯琳压低声音,“这下你可以看看她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果不其然,韦隽站在门口,手里又端着一盘黄灿灿的油炸食物,笑容满面地对余凯琳说:“凯琳,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呀。你看,我又做了些油炸饼,带几个来你尝尝。”

“哎呀,隽姐,这怎么好意思呢,经常都吃你的东西。”

“客气什么,咱们是邻居,又是朋友嘛!”韦隽把盘子递给余凯琳。“还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呢。”

余凯琳简单地客套一句后,便不推却了,把盘子接过来:“那真是谢谢了,隽姐,进来坐会儿吧。”

“好啊。我一天待在家里闷死了,也想跟你聊会儿天……”正说着话走进屋来,韦隽一下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孟晓雪,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原来,你这里还有客人啊。”她望着孟晓雪,冷冷地说了一句。

余凯琳赶紧介绍道:“是啊,她是我公司的同事,叫孟晓雪。”

孟晓雪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主动伸出手来。“你是隽姐吧,你好。”

韦隽打量了她几眼,又望着她伸出来的手,好半天才伸出手来,几乎是轻轻地跟她碰了一下,就缩了回来。

余凯琳招呼道:“隽姐,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不必了。”韦隽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有朋友在这儿,那我就不打扰了吧。”

“没关系啊,隽姐,我们又没什么事儿。可以一起聊会儿天嘛。”

“改天吧。”韦隽摆了下手,转身拉开房门,出去了。

余凯琳端着一盘油炸饼,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茫然地望向孟晓雪。

孟晓雪重新坐到沙发上,用手指轻轻按着嘴,然后摇着头,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嗤笑。

余凯琳坐到她身边,将装着油炸饼的盘子放到茶几上,尴尬地说:“我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

“她这算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

“她本来笑嘻嘻地要进来和你聊天,看到我后,态度大变……”孟晓雪思忖着。“她显然是冲我来的。” TIxggf3ht6mL8PCtJu5Wg72mSy+0cCPpkYf1hTlEn6MU2hEHT01rU7bIcoQrnbz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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