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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诡田,指的是户主与田册不符,耕种者与实际拥有者不对等,乃是权力支配下的一种畸形的产物。

淳安县的诡田,是灾难下官员趁火打劫,将民田占为己有造成的结果。去年淳安大水,大部分良田被淹没。按道理在这种时候,当地官员理该配合朝廷赈灾,弥补百姓之损失,然而尚未待百姓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一纸文书下来,他们所淹的田已被征用,将开发鱼塘。

赖以为生的田地被征作鱼塘,百姓自然不答应,联名上书,去县衙署状告强征良田的大户韦德正。时任知县赖文川虽感为难,却也接受了此案。

“赖文川接受了?”鄢懋卿惊奇地道,“莫非那征田文书不是淳安县署所出?”

“不是。”魏晋道,“征田文书是严州府发的。”

鄢懋卿隐隐嗅出了此案中的一些玄机,前任知县真正被革职的原因,可能并非治水不力,而是阻碍了某些人攫取利益。

赖文川被革职后,百姓还想往上告,韦德正却说,如果大家硬是不答应征田也可,但是灾后补偿款一概不发,且灾年的田赋照征。

鄢懋卿道:“灾年颗粒无收,如何还拿得出田赋?”

百姓道:“韦老爷说了,此乃天灾,是老天爷的事,无关朝廷赋税。”

鄢懋卿问道:“要是答应征用呢?”

“答应征用的话,可得一笔赈灾款及征用款。可谁承想,我们被迫签字画押,移交田产后……”说到此处时,那百姓眼圈一红,倏然哽咽了。

鄢懋卿目光一转,看向魏晋,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韦德正拿到田产后,并没有将良田改作鱼塘,只不过每亩按鱼塘报了上去。”见鄢懋卿疑惑,魏晋解释道,“鱼塘的税少于田赋,他是拿着良田交着鱼塘的赋税,以此渔利。然让百姓更加难以接受的是,韦德正借口说征田未改作鱼塘,补偿款顺延。”言下之意是说,只要他没将田地改作鱼塘,百姓便拿不到征田款,实际上是将百姓的田生吞了。

百姓含泪道:“我等田产已移交,名下无田,又没拿到征田款,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变卖家产,于此讨生活。”

离开废窑的贫民窟后,鄢懋卿的眼前始终浮现着那一双双含泪的眼,以及他们良田被骗、无以为生的凄苦状。多年的为官经验告诉他,高拱要动韦光正,严嵩让他来淳安查案,实际上是权力斗争的结果,说透了的话,淳安不过是一处政治舞台,严嵩是要演一场戏给皇上看。但他既然来了,教他碰上了这样的事,不管是演戏也好,给百姓出一口气也罢,都得把此案了结了,还田于民。

回到衙门后,吩咐书吏,将百姓所言记录在案,并交代魏晋,要让所有失田百姓写好状纸,到县署来告状。交代毕,依然是坐立难安,又差人去将魏晋唤了来,道:“陪本官去韦德正府上。”

魏晋一怔,“您现在就要去见韦德正?”

“非是本官去见他。”鄢懋卿郑重地纠正道,“是本官要去韦德正的宅子查一查。”

魏晋迭声应是,又问道:“要不要下官去唤衙役来?”

“不必了。”鄢懋卿说完,径往外走。魏晋只得跟着出去,心里却犯嘀咕,为何要如此着急?

实际上并非是鄢懋卿急于查案,而是急于想知道此案究竟涉及哪一级官员,他是要去与韦德正摊牌的。

“今年朝廷修堤的专款很快就会拨下来。”胡桂奇瞟了眼姚顺谦,悠悠然说道,“到时你就是全县最大的财主了,予我分一杯羹并非难事吧?”

姚顺谦听了这话,委实吃惊非小。说到底他是老实本分人,并无多少野心,往上爬更非为了发财,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也就是为了那一口气而已。胡桂奇的话把他吓坏了,这个口子一开,便会陷入泥潭,且越陷越深,直至殒命。

“怎么,舍不得了吗?”

看着胡桂奇的这张嘴脸,姚顺谦只觉浑身发寒,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官场,它能给你无尽的荣耀,亦能给你无尽的羞辱,关键是你如何把握或平衡自己,一旦真正迷失了,回头已难。

“下官……”姚顺谦咽了口唾液,艰难地道,“下官从没想过要做那样的事。”

“可你已经做了。”胡桂奇脸色阴沉地指了指被他甩在地上的那张银票,冷冷地道,“本官给你指了条明路,你却与本官装起了清高。按你的意思,本官乃是个贪官,要拉你这位清官下水吗?”

姚顺谦打了个激灵,道:“可要是河堤再出问题,下官性命难保啊。”

“看来你是真傻。”胡桂奇道,“河堤牢不牢固,要看你们当官的如何去督促,与花多少银子有直接关系吗?”

姚顺谦不傻,经他一提点,心头一热,“下官明白了。”

胡桂奇哈哈笑道:“明白了就好。那么本官也与你明说了,到时拿五万两银子来孝敬,淳安知县非你莫属。”

姚顺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洪福酒楼的,像是做了一场梦,有失落,有沮丧,还有一丝丝莫名的期望。这种感觉让他十分不习惯,往上爬一级竟如失足了一般……不不,这只是手段而已,无论对上面使怎样的手段,只要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待老百姓,那么往后还是能够踏实地过日子,不是吗?

回到家后,把酒楼的事情与婆娘说了。他的婆娘姚李氏一听,半晌没回过神来,“我的个姥姥,三百两银子竟没放在眼里,一开口就是五万两,他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看着婆娘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姚顺谦苦笑一声,道:“欲壑难填,欲望有多大就会有多贪。”

姚李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姚顺谦几眼,道:“莫非从此以后,你也要变成贪官了吗?”

“不会。”姚顺谦几乎下意识地排斥着“贪官”这个词,斩钉截铁地道,“你我都是过着苦日子走到今天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老百姓需要的是什么,痛恨的是什么。我姚顺谦即便是当了淳安的父母官,也不会去坑害百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往后再苦再难,我也不能在淳安丢了姚家的脸。”

姚李氏抿着嘴点了点头,伸出根手指在姚顺谦的额头戳了一下,“说得还算句人话,记住了,无论做了什么官,人心都不能喂了猪,无论怎样,都不能坑害百姓,留下一世骂名!”

姚顺谦见婆娘同意了,心下稍安,暗暗发誓,今天既拿了老百姓的血汗钱买了官,日后定要兢兢业业,为百姓谋福。

门口人影一闪,乃是县里的典史冯全。此人长得五大三粗,生有一身蛮力,然办起事来倒还算精细,因此也深得姚顺谦信任。见他找上府来,情知是县署里有事,便打发了婆娘,叫他进来问道:“何事?”

冯全走入里屋,神秘兮兮地道:“老爷,京师来人了。”

姚顺谦心头一震,“是谁?”

“乃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鄢懋卿。”冯全道,“中午时分到的,小人到处找都找不到您,后来是魏主簿接待的。”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姚顺谦自然知道都察院是干什么的,更加知道鄢懋卿其人,那是严嵩身边的红人,都察院的第二把手。这种时候京师下来个这么大的官,所为何事?难不成是那胡公子让都察院盯上了?果若如此,不只是他所花的银子要泡汤,前程也得一并交代了。

姚顺谦越想越是心惊,问道:“可知他所为何来?”

“小人情知老爷会问起,专门差人去打探了。”冯全得意地笑了笑,“他们午膳之后,去了城郊破窑,这会儿又去了韦德正府上。”

“走!”姚顺谦像去救火似的走到门口,似又想起了什么,回身交代冯全道,“去衙门集合你的弟兄们,随时待命。”

冯全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吗?”

“要出大事了!”姚顺谦无心与他解释,只管急步往外走。

及至韦府外,见魏晋在大门外徘徊,并没进去,着实是大出姚顺谦的意料,心想魏晋好歹也是县里的官吏,本县的事莫非还有不能让魏晋知道的吗?

魏晋见姚顺谦出现,忙要行礼;姚顺谦阻止了他,问道:“都御史进去了?”

魏晋点了点头。姚顺谦又问道:“是他让你在外面等的?”

魏晋又点了点头。姚顺谦暗吸了口气,心想这位都御史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HcZHsnkkAAO3zXmUUSF8yhlfzoNOFZS/qISk/QEkAkwVkOGdF/02lhzt5hRFl7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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