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童年

端午节就要到了。

按百色壮家人的习俗，要做五色糯米饭，包彩色的糯米粽，蒸青艾团过节。奶奶早早就扎了一个憨态可掬的渡河公，用红线挂在堂屋的挂钩上，香艾散发出淡淡清香，家里有了过节的气氛。

“一会儿和我去山上走一走。”一早起床，妈妈交代姐姐。

做彩色的糯米粽需要用草本植物来染色，青艾团也需要艾草，妈妈叫姐姐跟她去山上走一走，就是叫姐姐一起去山上采些草本植物。

“我也去。”黄文秀说着，赶紧跳下床，穿好鞋子，跑出去找背篓。

一出门，没走多远就是山道。黄文秀跟在妈妈和姐姐身后，一人背一个背篓。

晨露的水汽还很重，山中也是云雾缭绕，鸟鸣声声。她们一路走过，树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衣裤，还有一些露珠随着晃动的树枝洒落在山地中。

五色糯米饭，有些地方的人也叫五色饭，因糯米饭呈黑、红、黄、白、紫五种色彩而得名，是壮家人的传统食品。每逢清明节、端午节、牛王节和农历三月三、四月八等民间传统节日，壮家人都喜欢做五色糯米饭，把它看作吉祥如意、五谷丰登的象征。

黑色的糯米饭，人们习惯叫它乌饭。乌饭是用枫叶染色，妈妈带着黄文秀姐妹俩先到山里去采枫叶。“那里有枫树—”黄文秀看到一棵枫树，告诉妈妈。“这棵已经有人摘过了。”妈妈说。

她们继续往前走，妈妈知道哪里有枫树林。黄文秀和姐姐跟着妈妈的脚步一路走过来，果然，前面就有十来棵枫树连成片的小树林，还没有人采摘过。妈妈放下背篓，挥动长柄砍刀轻轻拍一拍枫树，凝在树叶上的晨露纷纷洒落，瞬间就像飘了一场小雨。

“哇—”黄文秀跑到树下，仰望那纷纷洒落的晨露雨花，伸手去接，那些露水就像一颗颗水晶一样闪亮。

妈妈和姐姐挥刀把比较嫩的枫树枝砍下来，先堆在一个地方。黄文秀还小，不能拿刀，她就去接枫树枝，抱走堆起来。

然后，妈妈和姐姐再把枫叶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用草叶扎起来。

妈妈边扎枫叶边给姐妹俩讲做五色糯米饭的技巧，比如黑色糯米饭，用枫叶和最嫩的茎皮，放在臼中捣烂，风干后浸入一定量的水中，浸泡一天一夜。把叶渣捞出滤净，这就是做黑色糯米饭的黑染料汁。再把黑染料汁倒入锅中，文火煮到半沸，再把糯米倒进去浸透。

再比如黄染料，可以用花迈、黄栀子等植物的果实、块茎提取。染汁的获取方法和制作步骤妈妈经常重复，因为壮家人都要学会做五色糯米饭。黄文秀都能背出来了。

黄文秀数着枫叶：“一、二、三、四……二十一扎。”“好了，今天就摘这么多吧。”妈妈说，“去找花迈。”壮语里的“花迈”指的是一种叫密蒙花的植物，用它做黄色糯米饭的染汁。也可以把黄栀子的果实捣碎，放入水中浸泡，水就变成黄橙色的染汁了；或者把黄栀子花捣烂，再和糯米一起用力搅拌，糯米就能变成黄色。

最后在山脚下采红蓝草。红蓝草是一种神奇的植物，同一品种的植物却有两种形状的叶子，不同的叶子可以做不同颜色的染汁。叶片稍长，颜色稍深，煮出来的颜色较浓，泡出来的米即成紫色；叶片较圆，颜色较浅，煮出来的颜色较淡，泡出来的米即成鲜红色。做红色糯米饭和紫色糯米饭所用的红染汁和紫染汁就是用这种植物制作的。

红蓝草矮矮的，成堆挤着，一丛一丛生长。叶面上有一层灰白色的绒毛，开着黄色的花团，一眼看过去很不起眼，还会觉得有些土气，但细看之下就会觉得它们很美。

“红蓝草。”黄文秀趴到草丛里，先摘一小朵花，放在耳轮上夹着，一仰脸，给妈妈和姐姐一张灿烂的笑脸。妈妈蹲下来，小心地把红蓝草连根拔起，拍去根部的泥土。姐姐则小心地用镰刀割红蓝草。割下来的红蓝草有些有根，有些没有根。

还要采做青艾团用的艾草。艾草遍地都是，挑选最绿最嫩的艾草，这样的艾草提取出来的青汁色彩特别鲜亮，做出来的青艾团也有青草的香气。

妈妈和姐姐的背篓都装得满满的了，她们又各自往黄文秀的小背篓里装了一把植物，这是要带回家自己用的，就让她背这一点儿。

她们从家附近的小路拐弯，去县城农贸市场，在卖农产品和草药之类的东西的摊位附近停下来。妈妈也找了一小块空地，把背篓里装得满满的草叶倒出来码放整齐，轻声吆喝起来。

端午节，城里人没时间去采这些植物，自然多多少少都会买一些。

妈妈站着，对来来往往的人微笑着打招呼，问他们要不要买这些过节用的植物，只是人来人往，都没有人来买。有些人只是看看，犹豫了一下，没想好有没有时间做五色糯米饭，又走了。

姐姐默默地看着妈妈，也默默地关注着每一个有可能走向她们这个摊位的人。每当有人走近，黄文秀和姐姐就紧紧盯着他们看，期待着，暗暗激动着，当他们只是经过或转身走开时，便轻轻叹一声气，十分失落。

“怎么没有人买我们的东西？”黄文秀问姐姐。

姐姐看看天色，此时不到九点钟，还早，太阳还不大。如果到了中午还卖不完，估计就有些麻烦了。晒到下午，叶子就打蔫了。

“不急，一会儿出来买菜的人多了，就会有人买的。就这二十多扎，摆到傍晚一定能卖得完。”妈妈倒是不着急。

果然，临近中午，来买菜的人多了，很快就把这两背篓草叶卖完了。

“太好了！”姐姐高兴地笑起来，她们这一趟就赚了几十块钱。

“还有卖吗？”一个推着婴儿车的阿姨过来问她们。

“没有了。”妈妈说。

可是那个阿姨看到黄文秀的那个背篓里还装有植物。

“这个是我们留着自己做五色糯米饭和青艾团的。”妈妈解释说。

“明天就过节了，哎呀，现在再买不到，就迟了……”那个阿姨很焦急，“我一路走下来，好几个人都卖完了。”

黄文秀看着她那个在婴儿车里晒着太阳的娃娃，突然说：“好，卖给你。我们再去采。”

“多好的孩子呀，谢谢你呀。”那个阿姨连连道谢。

几样植物扎成一份，一共才卖三块钱。这个阿姨给了五块钱，还跟黄文秀说：“那两块钱不用找了。”

黄文秀拿着那五块钱，回头看妈妈。

妈妈找两块钱给她：“原来卖多少钱的就卖多少钱。”

妈妈这话是跟那个阿姨说的，也是专门说给姐妹俩听的，告诉她们不能起贪婪之心。

她们回去，又采摘了些植物，回家便开始忙碌着提取染汁，浸糯米。

端午节那天，一家人开开心心过节，吃五色糯米饭、彩色糯米粽，还有青艾团。

吃过饭之后，奶奶带了些五色糯米饭，和家里人一起走到田野、山地，一路随意放些糯米饭，这是跟大自然的小动物分享，一起过节。

天真活泼的黄文秀在田里走着，这里放一点儿彩色的糯米饭，那里放一点儿彩色的糯米饭，开心地对田野里的动物说：“田鼠哟，狐狸哟，鸟儿哟，都来尝尝吧。”

这是一个彩色的节日，也是黄文秀彩色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