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夏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爬起来,开灯,额头上都是汗。
他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是做梦了。冷水冲击着皮肤神经,梦里的那些内容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依稀只记得最后的一点:时间荒野。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外国诗歌里才会出现的名词。或者大学语文课程里什么地方出现过?高夏是完全想不起来了。时间荒野……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经过父母的卧室,可以听见他们的呼吸声。高夏返回自己的卧室,但一直翻来覆去。他失眠了。眼巴巴等到天空泛亮,晨光密布在窗帘上,他拨打叶幸的手机,还是关机。
看来,自己是做噩梦了。
高夏无奈,干脆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高夏摸摸自己的两脚,尤其是昨天受伤的那只,还好,没有什么妨碍了。父母在吃早餐,他出去跟他们一起吃。
“今年暑假不打算去实习了?”父亲问。
“现在还早呢!大二以后学校有安排的。”高夏咬着一片芝士面包,喝了一口橙汁。想想父母一直勤奋工作,提供给他从小到大的学费,照顾他的生活,多不容易。高夏说,“你们吃完去上班吧,我来收拾。听说银行降低了利息,肯定揽储任务重了。对吧?”
母亲脸上满是喜悦,“看我们儿子多好,多懂事贴心啊!”
父亲说:“好啦,也就是你把他当宝贝。”
“他不也是你儿子吗?”
听着父母温馨的斗嘴,高夏忍不住偷笑。目送他们出门后,他再收拾了一下,下楼,推了单车,到叶幸家找她去。
沿路有开车呼啸着过马路的人,也有步行上学的小孩子,还有老人在晨练。城市从宁静到热闹,每天如此,循环往复。
怪异之梦最后的一点记忆画面也被丢在脑后。
高夏很期待见到叶幸,虽然两人其实不过是一天多没见。
敲门之前,高夏在脑海里已经排练了几十次。
把叶幸约出来,两个人沿着道路走一会儿,他拉着叶幸的手,不知不觉走到一家花店。他顺手买一捧玫瑰,送给叶幸,对她说,你多少岁,就有多少枝玫瑰。然后,自己再假意数一数有多少枝。叶幸一定会说,为什么会少一朵呢?这个时候,自己就假装生气,要去找店员算账,为什么短缺了一朵?叶幸一定会劝和说,不要紧。她的个性就是比较宽容。这个时候,自己再露出笑容说,原来不缺啊!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那一枝玫瑰。
心里排练了多次,事到临头,仔细想想,高夏仍然有点紧张。
高夏敲门,里面传来回应:“来了,来了。哪一位?”
来开门的人是叶幸的母亲。
高夏说:“阿姨,早安。”
“是小高啊!早上好。”叶幸的母亲一贯温柔地微笑着。
“我想找叶幸。”
“不巧,她最近出门了。她没有告诉你吗?”叶幸的母亲知道高夏是女儿来往最密切的一个男孩。
“叶幸出门了?”高夏大吃一惊。
叶幸母亲的回答很肯定:“的确出门了,是说跟老师同学旅行采风。”
高夏茫然。
叶幸母亲说:“你也别担心,叶幸这个孩子我都很放心的。说是和同学旅行,而且,当中有一个学校里的同学,叫龙牧,还有大人陪同。”
高夏有点不自在。有另外一个男孩本来没有什么,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龙牧……
他有一点不舒服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上次打过一架,虽然高夏凭直觉知道龙牧不是恶劣的人,对方不愿意乘人之危,高夏对他甚至有一点好感,可惜龙牧喜欢叶幸,太明显了。
而叶幸,是高夏心里的珍宝,他绝对不会将她拱手让人。
高夏跟叶幸母亲说:“不好意思啦,阿姨,那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再见。”
叶幸母亲点点头,关上门。
为什么她没有告诉自己去了外地……高夏心里有说不出的不安,近来太多事情发生,他隐约觉得,还有更加严重的事情会发生。
来路和回程,心情截然不同。高夏慢慢骑在单车上,看着道路前方。如果,叶幸转变心念,对那个男生产生好感,那……该怎么办?
如果那个男生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了。这样就不必担心叶幸会喜欢别人了。高夏自嘲地笑起来,这个念头太可耻了,难道自己害怕对手出现吗?
路过花店的时候,高夏叹气,走进去跟店员交代了几句,花不要了,订金也不用退了。
店员是个中年阿姨,一看就知道这个男孩恋爱受挫,还是好心地退了一半订金。
“没关系,下次你再来定我家的花,我仍然给你优惠哦!”店员说。
“下次……”高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年纪轻轻,别这样。你要越战越勇,爱情就是这样子的。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一切都有可能。”店员阿姨一副过来人很理解的表情。
高夏还没想到那么远。谈婚论嫁?至少是读完大学以后考虑的事情吧!
叶幸有可能嫁给自己吗?
店员阿姨顺手拿出一盒冰激凌,递给高夏。她的花店兼顾卖冷饮雪糕。
高夏说:“谢谢您。我走了。”
再绕一条街道,就是那家咖啡馆。
咖啡馆的好心人写给他的招数,到底还是没用上。辜负了对方的一片好心。
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擅长浪漫花招,一定是那种很会追求女孩的成熟男人吧?
高夏把单车靠在桥的栏杆上,仰头,看向天空。如果有人来竞争,那么迎头而战,送他出局,让他消失在自己和叶幸之间。公平竞争,他有什么好怕的?叶幸到目前为止,都是喜欢自己的。
高夏这样想着,思绪万千,难以收拾。
他忽然想起了昨晚的梦,他飘浮在半空俯瞰大地的梦。
梦的尽头,是一个奇妙的声音在说话,似乎他说的一切都是不可违背的命令,也是不需要怀疑的天职。
把人送到时间荒野?高夏想,真荒谬。
叶幸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她与龙牧倾听完小蔷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困惑挥之不去。
这一老一少,对白内容重叠,但正好相互矛盾,孙女否定了爷爷的说法,并且提出另外的说法。唯一可以相信的是,她坦承自己有“未来之眼”。
叶幸在与小蔷对看时,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协调感,如同长久熟悉的朋友一般,彼此之间存在着异常感应。
“如果所有看见的事都注定必然发生,我提前看见,对于不幸而言不过是多出一份悲痛,对于幸福而言,则是失去了未知的期待和乐趣。”小蔷这样说,叶幸感同身受。
“爷爷是有雷雨异能的人?”黎蔷还沉浸在这个猜测当中,她似乎在努力回忆过去,用记忆来印证。
黎蔷擦干眼泪,喃喃地说:“如果爷爷消失,那会去哪里?就这样凭空消失……什么都没留下……我一定要找回爷爷。”
夏日晴空之上,云朵大片经过,渐渐交汇融合为更大的一团。
“你们为什么不问我?!我可以带你去找到你爷爷。”
不知何时,在他们不远处,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原本停留在树荫之外,但云影遮蔽过来,日光没有照射到他。三个人一起转头看过去。此刻日光迁移,只能够看到一个原本实体清晰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人呢,到哪里去了?”
那个声音仍然还在,“不用找,我就在你们面前。”
这次他们听清楚了,是一个清脆稚气的声音。
慢慢的,似乎有什么在挪动,一直挪动到树木阴影之下,渐渐一点一点出现实体,像是从透明中跨越而出。
那是一个头发乌黑、眼眸乌黑的漂亮的东方小男孩,穿着简单的灰色衣服,双脚赤裸,手腕上是一串闪着金属光泽的饰品。
“你是谁?”龙牧最先问道。
“门童!”那孩子回答。
“门童是做什么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叶幸问他。
“你们跟我来就行了。放心,我不会害人的。”
龙牧又看一眼那个孩子,从头到尾打量一次。看着小男孩清澈的眼神,他觉得值得相信。
龙牧虽然没有任何异能,但好奇心压倒一切。他大胆提议:“我们跟他去吧。我觉得这孩子不是坏人。”
叶幸点点头。
那孩子伸出手,“你们抓住我的手。”
一瞬间,四周的景物改变了。他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风以超过地面几倍的速度奔驰在空中。四个人的身体都在大风的吹袭里摇晃不定。叶幸忍不住问:“请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里来啊?”
男孩没着急回答,反而看着黎蔷说:“你叫小蔷吧?你不是想找到失踪的爷爷吗?他消失不见,只有我知道他最后去了什么地方。虽然你有未来之眼,但是现在你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完全发挥。”
“还有你,是叫叶幸吧?”小男孩看着叶幸说,“你有过去之眼。可以看见诸人众事的来龙去脉,但是,你还是有一些困惑吧?至于是什么困惑,你的心里一定很清楚。哎哟,还有你,叫龙牧的家伙,请你不要用这种觉得我人小鬼大的眼神看我,谢谢。”小男孩说话直接,和天使一般的可爱面孔有点不搭。
被说出了心思,龙牧有点惊讶,“小朋友,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说过了的,门童。”
“这是身份,不是名字吧?”龙牧锲而不舍地追问。
“叫我小慎吧!”小男孩仰头,眯着眼睛看龙牧,“还有,你不要动不动称呼什么小朋友。我的年纪可不一定比你小。”
“你究竟是什么门童?”
“门童,顾名思义就是负责开门,我是唯一有办法自由来去时间荒野与这个世界之间的人。”男孩举起右手,那一串金属饰品原来是由一圈钥匙组成。
小男孩接着说:“你们要找的人,还有答案,就在时间荒野。”
“这些就是你开门的钥匙?”叶幸问,“时间荒野,是什么地方?”
“不是。这不是开门的钥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戴着很舒服。”小慎捏捏金属钥匙串,“时间荒野就是你们应该去的地方。”
龙牧蹲下身,摸摸小慎的头,笑容可掬,“你不是想告诉我们,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就可以到时间荒野去吧?”
小慎微笑,也伸手摸龙牧的头,“你很聪明哦,完全正确。”
“错了。我认为绝对不是到时间荒野,而是直接到地狱,见阎王了。”龙牧看这个小鬼老气横秋的模样,故意说道。
“说那里是地狱,也没有错吧!”小慎想了想,“好了,抓紧时间吧!我必须尽快带你们去那里见一个人,这是我的作业!”
“还作业呢?家庭作业?”
“没错。”小慎点头。
“不要开玩笑了,我们绝对不可能从这里跳下去的。”龙牧的面色变成棉花糖的颜色,一片雪白。他有点恐高症。
这是这个城市里非常高的一栋大厦,四十多层,外表陈旧,墙面充满斑驳的破裂痕迹和污痕。这个大厦至少有十几二十几年的历史了,附在外面的管道也呈现出暗黄色的锈迹。
此刻,大家站在大厦的天台上,仅仅是被剧烈的风吹动身体,摇晃不定,就觉得胆战不已。
龙牧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被带到这样的地方。
天光映射下来,流云经过,小男孩的身体时而透明无形,时而面貌齐全。这景象十分诡异。
“你们不相信我吗?”小男孩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纸片样的东西。
他抖了下,展开来,是一件鱼形的物品。他举起手,念叨着“一二三,一二三”,然后大喊了一句他们听不懂的类似异国的语言,哗啦一下,那件小物品飞速膨胀,变成巨大的鱼形口袋一样的飞艇。风灌进去,饱满的空气支撑着飞艇,居然看起来很强壮的样子。
龙牧瞠目结舌,“真……真像漫画里的鲤鱼旗。”
“就是改良过的鲤鱼旗。不过呢,它的名字叫风之鱼。来,拉住我!”小慎召唤龙牧和叶幸等人。
小男孩的手掌当然非常幼小。龙牧看黎蔷,黎蔷看着叶幸。还是叶幸先开口了:“我相信小慎。”
既然叶幸开口了,龙牧当然奉陪。
叶幸抓住小慎的手,她再抓住龙牧,龙牧再拉住黎蔷。
一个人一只手拉住另外一个人,串成一队。这一切恍如做梦一样,前几天还在家里无聊得发呆,现在就到了楼顶,还要跳下去,要不要这么刺激?
头顶是天空,从楼顶看下去,下面的人都变成了小蚂蚁,如果跌落就真的是地狱了。风剧烈刮着,小男孩的身体已经先飘浮起来,其他人也渐渐跟着被拖离地面。
“风之鱼,游吧。”小男孩冲飞艇喊,“我们要到时间荒野,起点站,天台,终点站,容身之所。”
鱼形飞艇异常听话,比真实的鱼还要动作灵活,一头向下,冲往天台外。几个人脚下顿时全部虚空,迅速朝下滑落。
叶幸只觉得眼睛无法睁开,一切景物浓缩为模糊的线条。龙牧抓紧叶幸的手,大叫起来。虽然很丢脸,但他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叶幸和黎蔷两个女孩紧张得完全闭眼了。
好像,这是第一次牵到叶幸的手?在恐慌之后,龙牧的脑海里却冒出这个念头来,自己也忍不住紧张得一头汗。
滑落到快一半的距离,眼前的地面迅速旋转为一个巨大的灰色夹杂亮光的旋涡,如同宇宙的核心地带上复杂的黑洞。
他们此刻就像在穿越一次龙卷风一样。
在他们的前方,真正的奇异世界,被说成等同于地狱的地方,所谓的时间荒野,就等在终点站。
闪电在乌云之间此起彼伏。沉重而压抑的天空,仿佛恒久以来就是暗沉的黑。叶幸睁开眼,看见的是龙牧的脸。龙牧仰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在乌云之下,是一些倒立的房屋和树木。建筑是欧洲中世纪的风格,但是,在另外的空中,又有一些东方居所,散乱在不同的空间位置,停滞不动。这些正立的建筑,忽然又与倒立的建筑交换位置,发出轰隆的声响。
眼前的空间一望无际,充斥着无垠的混乱构造。一切都是碎片一样。
太不真实了,龙牧仍然觉得荒诞。
而地面,却很反常,是无比的洁白,无限延伸开的白色。他们就站在这白色上面。
黎蔷迈出一小步,忽然惊叫一下,一瞬间,她滑开,像是在溜冰场一样。
叶幸大喊:“黎蔷。”
黎蔷就定住,回到原处。
龙牧也迈出一步,感觉自己像是身在真空,没有丝毫的摩擦力,但又格外平稳地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一下子背靠在一棵树上。
“龙牧。”这次是小慎在喊,“很好玩吧?”
这个小男孩仿佛是在嘲笑着无知者,因为无知者往往充满了盛大的无畏。
龙牧滑出去又须臾而返。这一切是有点好玩,除了光线不大好之外,不怎么像地狱的样子。
小男孩忽然摇头,示意大家安静。他把手半捂在耳朵后倾听,露出轻松的表情,“我收到的情报说,那个最可怕的家伙,不会出现。”
“谁?”龙牧问,不等小男孩回答,他就自己补充回答了,“哈哈,我知道,一定是企图统治全宇宙的反面人物,无比邪恶的大首脑。对吧?他有无上的破坏力,把你们控制了。”
“你说的是漫画吧?如果是那样,就很棒了。”小慎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严肃起来。
“很棒是什么意思?”
“确实是大坏蛋首领。不过,他是所有清异师的首领。没有谁见过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许根本就不是人都说不定。”
叶幸忽然觉得气压似乎一闷,呼吸受阻一般。清异师?这个名词好像听说过,但又特别模糊,她努力回想脑海里所有的记忆,仍然一片模糊。
“不要磨蹭啦!我们该到容身之所去了。”小慎说道。
“我好像……见过这里。”黎蔷若有所思,“可惜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在你看见的一些关于未来的碎片影像里吧!在我们时间荒野里,有每个人想见到的,和不想见到的。”小慎语调神秘,却又略微带着难以言喻的超过他年纪的伤感。
“那么,容身之所在哪里?小蔷的爷爷呢?”龙牧牢记来的目的。
“跟我来。”小慎大步走,“如果滑开了,就相互喊对方的名字。”
无数奇异景象,在四面八方出现。有些物体明明眼看着就要撞上,却自动避开了他们,有些却根本只是虚拟幻象一样,他们从中穿越而过。
分辨不出走了多远。他们一路经过店铺、超市、学校、工厂、居家房屋、高压电线塔、医院、摩天大楼,等等。也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除了婴儿、老人、妇女之外,还有各种动物,有千奇百怪的爬行类、飞行类和海洋生物,还有植物类,都悄无声息地出现,隐没,或者避开。只能够听见乌云端轰鸣的雷声,时远时近,时大时小。
黎蔷仔细留意出现的老人,但是,都不是她的爷爷。
“还有多远?”龙牧忍不住问。他的声音在雷声里夹杂着,显得格外重,仿佛带着回音。
叶幸保持着沉默。
小男孩没有回头,在前方带路,“很快就到了。听题猜谜,白色尽头是什么颜色?”
“黑色?灰色?无色?”只有龙牧回答。
“还是白色。”
龙牧很想骂一句小鬼,无不无聊,简直是废话谜语。
“只不过,世界的白色,与灵魂的白色,截然不同。我们到了。”小男孩紧急刹车一样。他们面前是一面没有上下左右的墙壁。白色墙壁上,绘有图画。
“树洞?”这是龙牧的擅长领域,辨认出画的内容,“容身之所怎么进去?让我们撞墙吗?破开时空的树洞吗?”
叶幸与黎蔷被逗得笑了一下。龙牧像是一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当然是需要密码的。”小男孩垂手低头,“不过,密码每次都不一样。要看上一句是什么提示。”
“挺像过关游戏。”龙牧尝试拍打墙壁,手感真实,皮肤有被撞击的轻微疼痛。时间荒野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呢?
人的好奇心太可怕了,牵引着他们一直步入这里,来得这么容易,可要顺利回去原来的世界才好。
龙牧有点担心起来。
小男孩兴奋地手指着说:“看,提示来了。”提示是一句话,“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小男孩也困惑了。
龙牧与黎蔷对看,傻眼了。这看起来像是诗句,但是龙牧可从来没读过几本诗集。
但是,叶幸张口而出:“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那正是诗的下一句。
树洞豁然动起来,成为小型的旋涡,巨大的吸纳引力顿时将四个人吞没。
风吹散了浮云,眼前是一座漂亮的欧式建筑物。
这座建筑物悬浮在半空中,看起来像参考近代风格重建的度假酒店。如果不仔细看,一切栩栩如生,但凑近了去看,一砖一瓦都闪着透明的微光,如梦似幻。
小男孩把手掌按在了大门之上,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龙牧和叶幸跟着小男孩走进去。
里面的布置格局特别像是中式庭院。走了二十多米,是一个很大的天井,周围有碧绿的竹子摇曳着,顶上有光芒渗透下来。但是一转眼,又飘起了白雪,覆盖了那些竹子,苍凉寥廓。
四周是环形的房子,大概六七层高,栏杆是深红色的,近乎黑红。
绕过天井,是一排沙发和零散的椅子。墙壁上悬挂着一些画。
龙牧伸手摸一把,质感牢固,一切看起来都特别真实,但是也闪着微光。
“爷爷……”黎蔷稍微愣了一下,顿时眼泪跳出眼眸。
在角落端坐在椅子上的,不就是她寻觅许久的爷爷吗?她笑中带泪,朝爷爷冲过去。
黎爷爷目光依旧没有色彩,但是表情却是温和恬静的。他的拐杖拄在掌心,老人习惯用的背包挂在胸口上。最初听到呼喊声,他似乎很意外,一抬眼,便惊喜地问道:“小蔷,是小蔷吗?”
大家看着黎蔷伏在爷爷身边,黎爷爷抱住了她。
其他三个人保持沉默。这样感动的时刻,当然不要打扰他们。
直到他们自己恢复平静。
“爷爷,你怎么会到这里的?”黎蔷忍不住问。
“爷爷一直在家里等着小蔷,你终于回来啦!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爷爷担心你出事,担心死了。”黎爷爷无比高兴,但是对白明显错谬。黎蔷无可奈何。
龙牧凑近发问:“您还记得我吗,我的声音?”
“不记得了。”老人摇头。
叶幸也走过去,“那我呢?”
“也不记得了。”老人紧张地抓紧黎蔷的手,“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到我们家里来?你奶奶呢?为什么不在家里?”
奶奶早就去世了。
老人根本不记得他去过的地方,发生的事情,以及雷雨之夜的列车上忽然消失的过程。
黎蔷看着龙牧和叶幸,摆手示意“爷爷老年痴呆,记忆错乱,不要浪费力气多问了”。
龙牧注意观察“容身之所”的样子。这是一栋白色外观的建筑物,本来觉得像是酒店,但现在看里面的构造,又像是中国设计师设计出的雅致的郊野别墅。里面的陈设和装饰,都和普通的人类世界的房屋一样。如果对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的变换景象习以为常的话,这倒是很好的居住房屋。一楼的房子客厅很大,从转角楼梯望上去,可以看见一排排房间。
进入“容身之所”后,小男孩终于开口了。他骑在一辆儿童单车上,恢复了稚气,“喂,我妈妈就要出来了。”
“你妈妈?”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容身之所的修建者。”
随即,众人听到一个优雅温柔的女声说道:“小慎。这次作业完成得很好,你的嘉奖在你房间里。”
众人抬头,只见楼梯上出现了一个妇人。龙牧等人十分讶异,这位“妈妈”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东方人。
这是一个仍然让人觉得漂亮的女士。
她露出笑容,“欢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