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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丽江无恋事

第三章

丽江是个梦,梦中无恋事。

01

在医院里才住了两天,我妈就不爽地表示想要回家。

我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询问,是不是吃的不合胃口,她冷飕飕地瞅了我一眼:“你觉得呢。”

我立刻噤声,但内心还是非常鄙视这位时常自称自己拿手菜是稀饭的妇女。

我妈出院的当天朱珠过来帮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我妈表忠心:“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负责罩着薇薇的!”

我的脸瞬间化作菜色,要知道作为一位人民教师,我妈最不喜欢的就是班里的孩子搞什么古惑仔大姐大之类的调调,然而今天我妈却反常地没有跟以往一样跳出来贯彻她的教育大业,而是一脸慈爱地摸了摸朱珠烫得跟鸡毛似的头发:“那就麻烦珠珠你了,下次来阿姨家里,阿姨给你做饭吃。”

“不会是稀饭吧?”我觉得我这个人的一世英名就毁在这张贱嘴上。

我妈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我有那么笨吗?我不晓得带你们出去吃啊!”

我和朱珠送我妈上了车,朱珠居然有些伤感地望了我一眼:“说真的,我也好想要有一个你这样的妈妈。”

我白了朱珠一眼,只当她品位独特,喜欢一个唠叨成性的半老太太。那时我还不知道,朱珠自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妈妈。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拥有的,你不以为意,却不知他人珍若拱璧。

因为我妈赶在出院前一天陪我去过校办的关系,我的休学申请算是彻底取消了,下周一开始复课。

回到店里,朱珠在吧台里拿着上网本看最新的美剧,作为一个自称高中没毕业,非常没文化的女性,朱珠的品味一向很有文化。

我曾经诚恳地问过她:“你为什么不喜欢看点爱情剧呢?”

朱珠得瑟地抛来一个媚眼:“老娘过去的爱情比那些个编剧写的精彩多了,看个屁啊!”

对于朱珠如此自负的言论,我一般都是当做没听到,鬼知道她的爱情要是无比精彩的话,为什么会跑来这里跟我合开奶茶店。

但是这些我是不会主动开口问朱珠的,因为作为一个成年人,我知道每个人都会有那么点过去,区别无非是过得去和过不去而已。

眨眼又过了一个星期,在我正在为这周回家还是不回家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时,没想到竟然接到了我生物学上的爸爸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的意思是自己快要挂了,希望在临终之前瞅我一眼,鉴于他向来神出鬼没,我也不了解他的思想状态和健康状态,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和我妈通个气。

我妈在电话那头表现得泰然自若,很有大将之风:“哦,他已经给你打电话了啊?我还想你回来我再当面跟你说的。就是那个样子,医生才给他下了通知书,没多久了,你考虑好要不要去看看?”

02

我妈就这样无情地将一个我不喜闻乐见的问题抛在了我的面前,作为一个对亲爹没什么感情的女儿,我对他的感觉相当麻木。就算是突然听到他可能没多久以后就要驾鹤西去的重量级消息,也丝毫没在我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因为他留给我的童年记忆,无非是无数恐惧的眼泪,和一碗很好吃的牛肉烧土豆。

那时候我大概七岁的样子,亲爹在当时作为一个还算年轻基本有为的已婚男士,做着和现下很多男人没什么差别的勾搭,搞外遇。

据我妈讲,我和他的外遇对象其实是见过好多次的,有一次,那人还送了我礼物。可无奈是她或许长得不够惊为天人,又或许我记忆力太差,我至今都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叫人家狐狸精。

然而不管她长得算不算狐媚,我亲爹被她勾去了是不争的事实,而由此,我家也正式开启了鸡飞狗跳的岁月。

那段时间亲爹大人最大爱好是喝酒,逢喝必醉,而只要他一喝醉,我和我妈就不要再想睡觉了。他总能准确无误地将睡梦中的我和我妈抓起来,然后借着酒劲儿将我们推到窗前:“跳!跳下去啊!”

他醉后的逻辑很强悍,那就是我妈带着我跳下去以后,他们就省得去离婚了。

我妈作为一个接受了传统教育,有点文化也好面子的女性一开始觉得离婚始终是不好的,但是在其三番五次的折腾下,我妈也发飙了,顶着外婆和外公的高压,誓死和他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

离婚证下来那天,他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给我做了一顿饭。这大概是我记忆中他少有的下厨历史,他厨艺本来是顶好的。

而我吃着很好吃的牛肉烧土豆,听着他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离别致辞,啪嗒啪嗒地掉了眼泪。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记住这顿饭,因为我以后只能吃我妈做的,看上去不能吃,吃下去毒不死的饭了。

思考到晚上,我给我妈回了个电话,我说我去。

我妈大概也猜到了我会做出如此回应,哦了一声,说等下还要去打麻将,就先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我妈当晚作何感想,有没有感叹自己蹉跎掉的那近十年青春,但那个晚上我确实有些感伤,翻了几个滚都睡不着,最后只好一把抓起朱珠:“陪姐喝酒去。”

朱珠正睡得香,骂了声娘,却还是很配合地闭着眼睛开始穿衣服。

我们去了大学城里最近的那家小清吧,清吧老板就是这边大学毕业的应届生,和我们没什么代沟,在我们就“餐馆盖浇饭又涨了一块钱这日子没法过了”激情讨论了一番后,他挥了挥手,表示先去楼上睡了,剩下的交给负责关店的小妹。

我环视一圈,猛灌了一口酒,拍拍朱珠:“跟你说啊,其实我现在很害怕。”

朱珠睡眼朦胧地看我一眼:“什么?”

“这里,”我顿了顿,指指自己的左心房,“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从晚上开始,我就不断跟自己做心理建设,想酝酿一点眼泪,哪怕一滴都好。可是我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我就开始在想,我是不是不正常啊?好多人都说血浓于水,但是我拼命想,拼命想,也没有想起来我们在一起的开心事,又或许其实是有的,不过我忘记了……可是我却还记得他带给我的那些恐惧和绝望,你说我是不是太没有良心了?”

朱珠原本混沌的眼睛慢慢清澈起来,似乎在咀嚼我的话,沉默了很久,朱珠伸出手环抱住我的脖子:“没有。在我心里,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亲情这种事,没有相处,没有付出,不是想建立起来就能建立起来的。你没有错,那些说你错了,没有良心的人,是他们不懂,凡事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同身受啊。”

“珠珠……”多么神奇,我原本干涸已久的眼泪,竟然魔术般的,在听完她的这番话后,不听使唤地流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明灭的灯光中,我依稀看见小时候的那个自己,趴在高高的写字台上做着作业,隐隐地期待着他的归来。

那时候,我还叫他爸爸。

03

我独自去见他那天,我妈还在上课,在电话中交代我转乘的车次以外,我妈顿了顿,才说:“你也不要太不留情面了,毕竟他是你爸。”

我没说话。

天公太应景,那天竟然飘着小雨,还起了浓雾。一路上司机骂骂咧咧,我睡得昏昏沉沉,头好几次撞在玻璃窗上,肿了个小包。

到达医院时,我还是忍不住多年养成的阴暗心理作怪,在心里骂了一句,靠,建得这么九曲十八弯干什么,想我迷路吗?

事实上我觉得我还有很有先见的,因为十分钟后我果然迷路了,在受尽好几个护士的鄙视后,我才艰难摸索到他的病房。

但很可惜,我勉勉强强酝酿起来的一点温情也随之折腾没了。

说真的,自高中最后那个暑假,他提着一只北京烤鸭来看我,塞了五十块钱给我,表示自己没钱供我大学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在某次,我心血来潮给他发了条祝福生日快乐的消息后,他也没有回复我。

不过眼下看来,当初拐走他的女人也还是有那么点人性的,虽然不愿意和他结婚,但好歹饭还是要给他吃的,甚至就连现在住了院,也仍然愿意分担一点医药费。

我进去的时候他眼睛是闭着的,让我以为他还在睡,既然还在睡,我也就不想继续打扰了,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走。

没想到他却突然叫住了我:“对不起。”

那天最后,他神经兮兮地塞给我了一个牛皮纸信封,看厚度不是我隐约期待过的人民币,但还是非常大方地接了下来,也算是完成他所谓的遗愿。

我坐车回家,我妈还没下班,作为翘课成性的老油条,我内心并没有多少羞愧之情,打开电脑登陆QQ,和顾斯彤简单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见闻,才慢条斯理地拆开那个信封。

至今我都觉得我拆开那个信封的时机不对,用朱珠的话说是“我至少该烧几柱香再拆的”,我嫌她脑子抽筋,但不管怎么样,我想我还是选错了时机,至少不应该是在全无心理准备的时候。

不得不承认,我的小聪明,一手勉强能看的字,和无师自通的厨艺,大概都源自于他。

所以在突然见到这个年近五十已病入膏肓的混蛋一笔一划写下的亲笔信时,我的鼻子还是没出息地酸了一下。

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七大页,我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耗费多少时间,但我一字一句看完,也不过用了半个小时。

或许每个没良心的浪子到了风烛残年时回忆往昔都会感到悔不当初,但他的羞愧和歉意,我却是真的无法全部接受和理解。

但这却不妨碍某一刻我忽然难过,为我这么多年来的空白。

原来这世界最可怕的,不是你深刻地爱着一个人,或者恨着一个人。而是那样切肤的情绪,你从不曾有过。

我的眼泪忽然像关不住的闸水,凶猛泻出,直到门铃声突兀的响起,我恍恍惚惚地走过去开门。

04

门外是唐熹微写满担忧的脸。

我霎时愣住了。

我没有想到这个时间她会出现在这里,刚准备狠狠擦干净自己的脸,跟她说几句刻薄话,她却已经扑上来,一把抱住我哭起来:“我妈和你妈打麻将的时候我在边上,听她说了……虽然这么多年你一直表现得无所谓,但是我知道你还是不好受的,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说话间,唐熹微已经大声抽噎起来,好像此刻要失去亲人的不是我,而是她一样。

我们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站着,直到我觉得脖子快要被她勒断了,才试探着开口:“那个,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说话?”

唐熹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有些微微的红晕:“好。”

我示意她进来,去厨房帮她倒了一杯橙汁,她接过杯子,脸上尴尬的神色尚未完全褪去,我这才想起来,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不过多亏了她,我压抑的情绪多少得到了释放,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定,我打开电视机:“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夸张。”

她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对不起,我是一时没忍住……那你现在还好吧?”

“挺好的,该吃吃,该喝喝,我对他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不过是生物学上的亲爹罢了。”我又恢复一脸漠然的样子,情绪算是彻底平复下来了。

唐熹微没说话,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看你没事就好了,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我盯着电视机目不转睛:“好。”

说话间,唐熹微已经走到了玄关,见我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深呼吸一口,准备开门出去。

我这才慢悠悠地回头:“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

“你和我……不用这么客气的。”唐熹微迟疑了一下,终于关上门。

唐熹微走后,我干脆把电视机关了,然后回到书房,把刚才的那封信拿起来又端详了几次,最后用剪刀剪碎,丢进马桶里冲走了。

我妈进门的时候我在看《快乐大本营》,我妈瞅了电视机几眼,又看了我一眼,最后幽幽地说:“看来你今天刺激不小嘛,连平时不看的综艺都要看了。”

我回头望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而是换了个台,看所谓的本土自制呕像剧。

我妈见我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也很高傲地不再搭理我,丢下自己的包包,去卧室换衣服洗澡了。

估计是颠簸了一天,卫生间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竟然起了催眠作用,我望着电视荧幕上那几个上蹦下跳的土鳖,打起呵欠来,而后干脆往沙发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我妈把我踹醒的时候,我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睁开愤愤瞪她,她继续踹我:“睡没睡相!给我起来进去睡!”

“干什么?!”我有点火了。

“跟你说个事,”我妈丢给我一张轻飘飘的白纸,“今天我去医院拿了检查报告,医生说胸部那个是瘤子,直径不小了,寒假的时候必须做手术,良性还是恶性,要取出来活检了才知道,所以你最近给我听话一点,不要真的让老娘到死了,还看不到你毕业!”

05

后来我被我妈轰回了卧室,客厅的电视机被她霸占着重温六十年代的革命老片。

屏幕的荧光打在她已有皱纹的脸上,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我才意识到,原来一直很要强的她,也是会怕的。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想要给朱珠打给电话,想着她已经被我折腾了好几天,再烦她不大人道;而顾斯彤在国外,向远晚上也肯定都在泡妹妹……最后深思熟虑了很久,我决定关机睡觉。

这时,手机响起来。

望着裴子煜的号码,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厌烦,毫不犹豫地掰下电板,关了台灯。

那一夜安稳无梦。

醒来后,我也就必须马上赶回学校,遵从我妈的意愿,做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当代励志大学生了。

当天早上我在小区楼下遇到唐熹微,作为一个向来母性泛滥的女生,她提出要陪我回校的要求,我压根不感到稀奇。

我打量了她几眼,闷闷地开口:“你不用上课的吗?”

“要啊,送你回去以后我就去上课。”唐熹微答得理直气壮。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你有病啊?我昨天说谢谢是出于礼貌,我不是那种黑白不分不懂感恩的人,但是现在你跑出来非要陪我去学校,我就觉得有些困扰了,毕竟以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好像没有好到这个地步吧?”

唐熹微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不要想太多。”

唐熹微的背影毫无意外显得楚楚可怜,我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最后却还是劝服自己,关你屁事,她自找的。

有人云,坏事成双,当我在公车站看见宋嘉时,我真的打从心眼里感到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答应唐熹微,和她一起回学校。因为如果和她一道走,我一定会因为迫不及待想与她分开,而选择打车。

宋嘉看见我笑得一如既往的春风和煦,让我很想冲上去问他难道你这一辈子就没有遇到过什么触霉头的事情吗。

可事实是我根本没有去问他这种欠抽话的勇气,我很怕他又拐着弯地歧视我的智商。

在我和宋嘉彼此微笑着对视了一分钟后,宋嘉气定神闲地走向了我:“我回来拿点东西,没想到碰到你了,真巧,一起走吧。”

我猛摆手:“不用不用,我还要等人。”

“是么,”宋嘉似笑非笑,“还有一分钟就开车了,如果你不想迟到的话,还是别等了吧。”

我靠!我在内心狠狠地骂了一句,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踏上了公车。

一路上几乎无话,宋嘉本来就不是话痨,而我就算是半个话痨,对着他也无话可说。只是当我在车上睡得晕晕乎乎,脑袋第N次砸向玻璃窗时,宋嘉终于忍不住,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想我们可以换一下座位。”

就这样,换过座位的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战战兢兢地不敢让自己睡过去,生怕一不小心,脑袋就砸到了宋嘉的肩膀上。

这样想起来,我倒宁愿自己的脑袋撞个窟窿算了。

06

一下车,我撒腿就跑,宋嘉在后面叫住我:“你的包。”

我深呼吸一口,苦大仇深地回头,便看见一辆很熟悉的车停在对街,是裴子煜的车。

鉴于有过上次半路被甩下车的经验,我再也不敢借裴大爷帮我挡宋嘉了。所以当宋嘉步履优雅地走过来将包递给我后,我也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了声“谢谢”。

然而宋嘉是谁,宋嘉是个腹黑大王,对于我情真意切的感谢,他根本没当回事,而是继续无耻地讨要实质的感谢。

在这厮无比理直气壮的要求下,我终于败北下来:“下次你来我店里,我请你喝咖啡,要不奶茶也可以,这样总行了吧?”

“这样啊,”宋嘉一副特别为难的样子,最后才点头:“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我去你大爷的勉为其难!

带着一肚子怨气和火气,我杀回店里,朱珠正在给客人调奶茶,见我回来,立马叫苦不迭:“你总算回来了!你不晓得裴帅哥等了多久了,我看你再不回来,老娘的店就要被他的妖气掀翻了!”

“他来干什么?”我警惕地一回头,就看见裴大爷那个二皮脸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冲我晃杯子,“再来一杯,谢谢。”

一个宋嘉已经够我烦了,现在裴子煜这个更棘手的大爷又跑出来凑热闹,我气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一拍桌子:“你有病么?”

我以为裴子煜肯定会翻脸,没想到二皮脸的定力不容小觑。短暂的沉默后,裴子煜笑得我不寒而栗:“可不是,所以找你来看病了。”

那天我少见地没有拒绝裴子煜出去喝一杯的邀请,倒不是我多怕他在我店里闹事,又或者突然转性多么待见他,而是我原本就想好好喝一杯。就算我自认这么多年来已经磨成钢筋铁骨,这几天发生的事也足以令我元气大伤。

思及此,我也就觉得就此请裴子煜喝一杯也不错,一来算是还他帮我妈给医院打招呼的人情,二来是希望能就此正式表明自己态度,和他划清界限,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裴子煜自然是看不起大学城附近的这些小酒吧的,所以他提议要去市中心时,我也没有拒绝,心想老娘大不了赔你一个月的收入罢了,要是能就此和你不相往来,赔你三个月我也甘愿啊!

裴子煜载着我一路驶向市区,在那家挺有名的酒吧前停了下来。

我以为就是这了,准备开门下车,裴子煜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改口:“我肚子饿了,我们还是去吃宵夜吧。”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我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决定忍心吞声:“随你高兴。”

于是又是一阵九曲十八弯,我们才到了裴子煜口中很好吃的那家啤酒烧烤摊子。老板看来是裴子煜的熟人,见到他来,脸灿烂得跟朵花似的:“裴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还裴先生呢,我没忍住笑出声来,丝毫不介意那人投来的惊讶目光:“裴先生第一次带女孩子来呢。”

是啊,不带女孩子,带女人嘛,我心领神会地笑笑,随便找了个板凳坐下,示意裴子煜点菜了。

我酒量向来不错,大概是亲爹大人的另一馈赠,然而他却忘了遗传给我好酒品,所以虽然我打死不承认我人品差,但我的酒品,却真的不算很好,喝多了就人来疯,话多。

在和裴子煜你一瓶我一瓶地灌了近一箱啤酒后,我渐渐败下阵来,望着眼前这个把酒当白开水一样喝的怪物,我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他的胸前:“你不是人类吧?还是你作弊了?!肯定是作弊了!”

我眼前的裴子煜都带重影了,但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让人想一把掐死以绝后患。

“小朋友,老实说你的酒量是不错的,但你这么喝,就不怕被我骗了?”

我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得了吧,当初可是我骗的你,你忘了?我也就是今天心情不好而已,否则你休想老娘陪你来喝酒!”

“怎么心情不好了?”裴子煜此刻像个邻家大哥哥,一副道貌岸然,循循善诱的样子。

“怎么心情不好了……”我的神智已渐渐涣散,重复着他的话,渐渐有些鼻酸,“怎么心情不好了?要是你妈得了肿瘤要开刀,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你他妈心情能好?那你笑一个给我看啊!我妈一个人带了我这么多年,也就这几年找了新对象,过得开心点,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嘿嘿嘿,嘿嘿嘿……”

我笑起来,看来这么多年养成的口是心非的坏毛病,是彻底没得救了。这样想来,我又觉得有说不出的绝望,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几声。那笑声三分凄厉七分寒凉,我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

而正当我无休无止地笑着,裴子煜不知何时已凑到我身边,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

“哭出来……听见没有,哭出来……”这语气,要是换在平常,多么像逗弄孩子时的调调啊,然而不知为何,此刻我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没有平时那么可憎,而流泪,也不再是那么可耻的事。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靠在裴子煜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07

我醒来时,朱珠坐在身边,眼睛瞪得好比铜铃大小。见我终于回了神,朱珠一巴掌拍在我的脑门上:“你大爷的,再喝啊!再往死里喝啊!下次你看老娘还会眼巴巴地守着你不,还会帮你洗那些臭烘烘的衣服不!”

珠珠骂骂咧咧的样子让我找到了一些真实感,环视四周,才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怎么在这里?”

“裴子煜扛回来的,你喝得不省人事,跟死猪一样,他叫我看着你点,老娘就一晚上眼都没合一下。”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面有愧色,讨好地蹭蹭她的手臂,却被她嫌弃地打开:“滚你丫的!赶紧去洗个澡跟我吃饭,你忘了你答应你妈好好读书的,我要监视你!”

我自知理亏,灰溜溜地下床,随手抓了两件换洗的衣服,钻进了浴室。

热水令人神智清醒,在逐渐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后,不禁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后悔。真的,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干过最后悔的事无非两件,一是和周卓宇分手,二则是在得知唐熹微和周卓宇走到一起后,逃也似的办了休学,去了丽江。

我走得悄无声息,却气吞山河。悄无声息指的是,在办理休学这件事上我没有通知任何人,而是花钱找人假扮我妈,解决得干净利落;而气吞山河则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想没有谁可以跟当时的我一样脑残,倒腾出剩下的所有积蓄,只为了破罐子破摔,去艳遇高发地丽江找所谓的艳遇。

丽江不愧是丽江,找好入住的客栈后,我一个人默默地溜达了一圈,最后得出一个十分令人振奋的结论,那就是这里果然连空气里都漂浮着荷尔蒙的气味。

话虽这样说,我却不知道荷尔蒙是个什么味道,但清楚知道酒是什么味道。那几天我几乎晃遍了古城里的所有酒吧,最后经过删选,我决定在艳遇高发地的SAKURA里面蹲点。

本质上我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蹲了三天,搭讪的不乏,我却总是在最后关头打退堂鼓,抛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在对方或诧异或鄙视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后来我差不多是绝望了,干脆连店都懒得进了,直接蹲在店外面,和那些买花的本地姑娘们闲磕牙。

话题渐渐由“你一个月能赚多少”拓宽到“本地姑娘泡不泡吧”“本地的爷们帅不帅”,越发显得不着调,然而也就是在这不着调的氛围里,我感到许多虚晃的快乐。

蹲门外的第四天,一卖花姑娘在去厕所时放心把花交给我托管时,我忽然深刻地意识到,我这趟艳遇之行算是彻底泡汤了。

我百无聊赖地抱着那些看上去已经有些蔫了的花傻傻地坐在石栏上,望着脚下流动的江水。

那时候的我究竟在想着什么呢,已经记不清楚了,或许是想唐熹微此刻是不是正和周卓宇在一起吧?是在接吻,还是别的……我的脑中渐渐一片混沌,直到一个听上去颇好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小朋友,你的花多少钱?”

裴子煜的初次登场就是在这样灯红酒绿的背景下,一点都不英伟,甚至还带着几许风流。

恰好那姑娘上完厕所回来,看见有人要买花,自然很高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花:“你好,先生,两百块一束。”

裴子煜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借着酒吧里闪烁的光线,我隐约觉得那好像一层伪装力极强的面具,但这并不妨碍我真心觉得这张面具很好看。

我自嘲地笑笑,换了个姿势抱着自己的双腿,却没料到买过花的裴子煜竟再度向我凑过来:“愿意的话,给我你的号码吧。”

08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裴子煜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人,却是一个极有风度人。若是你真心不愿意,他是决计不会强迫的,只是抱着手,站在一旁,似观望,又似关注,令人抓心挠肺,觉得怎样做都无所适从。

他跟我要号码时便是拿出这种姿态,像是并不十分介意结果,却还是耐着心性。

后来我无数次想过,若是那一刻没有周卓宇恰好打来的电话,我一定会断然拒绝的,就像前几次一样。然而有些事却就是这样,在微妙的地点,微妙的时刻猝不及防地发生,然后一切扭转跌至另一条命轨,并不受谁的意识支配。

有人说这是冤孽,有人说这是缘分,不管是哪一种,我和裴子煜的一切,便是从那瞬间开始的。

留下电话后,裴子煜并没有急切地邀请我一起喝酒或是其他,要知道,作为一个天生的高手,他想捕获的,并不是最简单的香艳,而是难能可贵的人心。我明白他的心思,却不想就此多解释什么,只顺着他的意思笑眯眯地说了再见,再没有回头。

走出酒吧一条街后,我下意识地望了望手机上显示的未接,不自禁地咬紧了下唇。

隔天裴子煜打来电话,下午一点多,酒精作用使我睡得很沉,电话震了很久,才摸索着接起来:“喂?”

“我是裴子煜。”他自然地报出名字。

我思考了很久,才想起裴子煜究竟是何许人,顿了顿,换上笑颜:“是你哦,什么事?”

“今天天气很不错,你要是醒过来有空的话,可以来河边走走,我在昨天我们碰见的地方喝茶。”

他话不拖沓,简单道明来意后,便把主动权重新丢回给我,丝毫没有急迫的意思,让我忍不住又在心里低骂了一句,靠,高手。

如唐熹微所说,在和周卓宇分开后的这些年里,我确实是换过好些男朋友,虽然最长的不超过一个月,最短的不过三天,但每一次,都是在我所能把握的状况内。而不得不讽刺的承认,唐熹微不愧是了解我的人,只有她知道,每一段过往的感情里,我虽不乏真心,但大都是假意,真真假假,到最后我也分不清剩下的是什么了。但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他们之中,没有人可以真的伤到我,就算有,也不过是自尊心短暂的折堕,又或者是对自己绝望的嘲讽罢了。

然而此刻对于裴子煜,我却是真的产生了心虚的感觉,我知道,若是我一不小心拿捏不准分寸,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又挣扎了一阵,我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换衣服,化妆。在画眼线的时候,我终于茅塞顿开,瞬间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我并不是来找什么破爱情的,我只是来破罐子破摔忘情的,若是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那他就是无坚不摧的。区区一个裴子煜,说白了也就和我一样,各自求仁得仁,皆大欢喜,我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我心情不由变得轻快起来,扯起自己刚来那天买的十五块的披肩,朝酒吧一条街走去。

丽江山水如画,而走在这样迤逦的景致中,我打死也没有想到,小半天以后,我会以那样狼狈的姿态折返。

而一切大概本该如旁人所言,丽江是个梦,梦中无恋事。 EUBA8mvnqG/iXEj9yGkKCjWsDOc/34iNfsdNc52Vpub/ZNK5ZGw1HzEN42XiJK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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