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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离别

第十章

如同梦呓的声音,令我情不自禁抽噎,但我却依然固执地攀附着他的肩膀,仿佛想把这一刻,永恒地镌刻在生命中。

1

接到思彤的电话时,我尚在半梦半醒中。

凌晨四点半,我使尽全身力气也睁不开眼,只能迷迷糊糊地问她:“你那边几点?”

“四点半。”她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活力无限,“Surprise!I’m back!现在就在C市,要不要来瞻仰我一下?”

不愧是顾斯彤,一句话就让我睡意全无。匆匆爬起来穿衣洗漱,我以最快的速度下楼,打车去机场。

抵达机场时,斯彤正悠闲地站在角落玩手机,见到我,帅气一笑:“真快。”

慌乱如我,还在喘气:“你最近怎么样,学业顺利?”

“嗯。”

“上次提到的和人家一起做的那个项目也没出问题?”

“没有啊。”

“家里也平安?”

她走过来捏我的脸:“喂,不要乱咒我!”

“那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想吃中餐不行啊,”斯彤拖起行李箱,拉着我往外走,“别废话,先陪我去吃早饭。飞了这么久,我都快饿趴了好吗!”

“那总得先打车回市区吧。”我对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无语。

“等等,不用打车,有人来接。”

“谁啊?”我打了个呵欠,没反应过来。

“许之行啊,”斯彤晃了晃正在震动的手机,“喏,现在我们可以去找他了。”

和斯彤边走边聊,我才弄明白,原来她这次回国来C市,是因为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商业项目,临时和国内的投资者有个小会要开。这种工作狂,怎么可能会因为想吃中餐这种破理由而特地回国,也只有我笨得差点信了。

“也只有我笨得你说什么都信!”上了车,气不过的我不忘对斯彤翻白眼。

“哎呀,项目是要做的,但中餐也是要吃的,Kingsley,你说是不是?”顾思彤见我不理她,便找许之行帮腔。

“是是是,Caroline小姐,但能不能麻烦你下次提前通知一下,我昨晚才值过班,现在算疲劳驾驶。”

“那我来开?好久没在国内开车了。”斯彤跃跃欲试。

“算了吧,我怕你兴奋过度直接给我撞上去。”

“切,”斯彤懒得理他,转过身来一把揽住我的肩,“既然你不领情,那只能做司机了。别难过,作为感谢,今天我请客。”

回到市区,天刚蒙蒙亮。许之行把车停在了一家通宵营业的港式茶餐厅外,我们一起上楼。

等餐的时候,斯彤一直在用手机看报表,我对那些花花绿绿的数据与走势图一无所知,但这不妨碍我打从心底敬佩她。这是她研究生的第一年,她却已经有了学生和商人的双重身份。

我忽然想起我们十五岁的时候,读同一所学校,尽管不是同一个班级,但课间十分钟,还是会想尽办法,从一层楼走到另一层楼,或许就为了说上句话,又或许只是想手挽手去一趟厕所。

那时懵懂的我们想到过今天吗?大概没有,但我们也从未怀疑过,终有一天,我们会找到自己所热爱的事业与所擅长的领域。

思绪万千间,服务员终于上餐,从凌晨折腾到现在,我饿坏了,光顾着吃,连着消灭掉几只虾饺,才有空分出精力去听斯彤和许之行在说什么。

“对了,Kingsley,跟你说件事。”

“怎么?”

“我恋爱了,他叫Pier,是华人,我陪导师出去做项目时认识的负责人之一。”

我本来吃得津津有味,却被这突然的一句话惊得当即磕破了舌头,痛得脸一下子变白。

没错,不论是否期待,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生命中的一切都不可能永远静止,所以顾斯彤总会爱上别人。我知道那个人不会是许之行,但当这个叫做Pier的陌生男人具象地出现时,我依然觉得不知所措。因为我明白,这对从来以为自己输在起点的许之行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就这样,接下来整个包房的气氛简直诡谲到了极点,虽然许之行脸上没什么变化,斯彤也足够幽默大气,但我总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微妙气息。

吃过早饭,斯彤马不停蹄地打车去酒店准备上午的会议,我也把许之行赶回家补眠,自己则打了辆出租车去上班。可不知为何,我心中那种微妙的感觉却经久不散。

果然,傍晚下班刚到家,我的预感就应验了。

乐迢迢像只亢奋过度的猴子,突然从房间里窜出来,紧紧地抱住我,勒得我简直喘不过气:“乐薇,许之行答应我啦!”

“答应你什么?”我心底咯噔一下。

“答应和我一起去日本!”乐迢迢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我却只觉得眼前一黑。

2

“你冷静点。”我把乐迢迢拉进自己房间坐下,递了杯水给她,“我们谈谈。”

“谈什么?”乐迢迢脸上写满幸福的茫然。

是啊,谈什么,我不禁傻住了。告诉她许之行之所以答应陪你去日本只是想利用你散心,因为他一直在等的女人爱上了别的男人?这件事一开始没能告诉乐迢迢,现在想要开口,就更是难上加难。

我忽然有些后悔,冷静了半分钟,决定先问清楚状况:“你怎么突然要去日本?”

乐迢迢怔了怔,旋即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这么严肃的表情,是要跟我谈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原来是问这个呀……其实是这样的,新公司帮我接了一个旅行公司的工作,其中内容包括拍摄宣传照,因为拍摄地点在小樽,公司和当地旅游局是合作关系,所以说可以免费多招待一个朋友,于是我就鼓起勇气去问许之行了。”

“你什么时候问的?”

“今天中午,合同签订好,我就给他打电话了。”

还真是及时,我苦笑,早一天晚一天,许之行大概都不会答应。但事已至此,我早已经没有资格过问。

沉吟了很久,我望着乐迢迢:“虽然这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问,你是清楚考虑过了,非要追许之行不可?”

“嗯……”乐迢迢郑重地点点头,脸有点红,“其实吧,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那件事之后,我觉得我更不能放弃了。”

“什么事?”话虽这样说,我心中却已有了强烈的预感。果然,那天我离开Dawn,乐迢迢和许之行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呃,其实我们接过吻……就是那天在Dawn,你走之后,我就心一横,上去找他说话了。他开始怎么都不肯搭理我,后来有客人认出我了,非要过来敬酒,Broccoli本来想帮我解围的,他却抢先一步,凶神恶煞地把我拽出去了。当然他就算理我,会说的也肯定只有拒绝的话啦,所以我就故意激他说,你亲我一下,如果这样都不会心动,我就死心,再也不纠缠你了。他大概是喝了点酒,又被我气到了,竟然真的这么做了……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男人啊,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放弃他,亲都亲过了,追起来不是更理所当然……”

乐迢迢甜蜜的小算盘拨得叮当响,我却只为她感到一种悲壮的心酸。在爱情面前,乐迢迢是个比我还要稚嫩的小姑娘,一叶障目,痴情又英勇,只可惜这份感情,终究放错了地方。

许之行是个好人,却不是她的良人。不知这个道理,她要跌得多痛,才会懂得。可谁又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就连我也曾遇见过周卓宇啊。想起这个遥远的名字,我终于释然。

晚上,好不容易等到乐迢迢回房间做瑜伽训练,我立刻偷偷出了门。

在许之行家附近的咖啡店等了他好久,他才姗姗来迟。

“怎么不直接过来我家?”许之行一边脱下外套挂好,一边问我。

我摇头,没有回答。

他恍然,顿了顿,轻声说:“我们确实偶尔会聚在一起看个球赛什么的,不过子煜今天刚好在国外没来。”

“那也要极力避免每一种可能啊,不能掉以轻心。”我捧着瓷杯,低头微笑道,“说起来真是奇怪,从前我日思夜想,希望能够遇到他,却总是见不到……现在呢,我每天都祈祷不要遇见,却总能遇见……还真是令人丧气。”

许之行没说话,叹了口气。

我微微笑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你没法回应的事了,我来找你,其实是想跟你说迢迢的事。许大哥,迢迢虽然有时候很幼稚,脾气又坏,不可一世,还有点笨手笨脚,但本质上,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热情,对感情非常忠诚,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我知道。”

“所以……这样的她不该是你的安慰奖。”

“安慰奖?”许之行皱了皱眉,“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我定定地看着他,“今天你答应和迢迢去日本的事,我知道了。”

“所以呢?”许之行淡淡地问。

“我当然没有办法劝住迢迢,而且一开始我没有跟她提过斯彤的事,所以现在我更不可能提。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来劝你拒绝她。”

“如果我不接受你的建议呢?”

“那么我只能跟着你们去了,自费。”

“你还是新晋员工,没有年假。”许之行冷静的时候,简直气得人牙痒。

“就算辞职,我也不会允许你这么伤害迢迢的!”

“乐薇,你说乐迢迢幼稚,其实你也很幼稚。”许之行深深叹了口气,“我曾经劝过你多少次,任何时候都不要意气用事,你看你,现在还是在意气用事……我已经过了为置气去和谁谈恋爱的年纪,和你所能想象的那些理由相比,难道你不更愿意相信,我是真的对乐迢迢有一点心动吗?”

“可是……”

“当然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只需要告诉你一件事,就能打消你哪怕辞职也要跟我们去日本的念头。”

“……什么事?”

“相信你还没有看过这次的行程安排吧,看过你就明白了,乐迢迢即将在札幌下榻的那家酒店,属于晏女士名下的的产业……最近是旅游旺季,他妈妈很忙,所以临时把他抓过去帮忙视察了。”

3

就这样,我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跟着乐迢迢去日本盯梢她和许之行的计划。

正是C市最冷的时候,但这座南方城市,却从不肯慷慨地下一场雪。加班结束后,我独自坐在街边的便利店里吃泡面,手机忽然响了。

“现在回编辑部一趟,有紧急工作安排给你。”是Carol。

匆匆走到门口,刊有池莫专访的那期《Glamorous》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有女生边翻边感叹,原来前主编这么帅,不继续做主编真可惜。

大概从前的我也会和她一样抱着这样的想法吧,但现在我知道,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把独一无二的秤,来衡量一生的选择。只要是自己心之所向,就不会可惜。

我笑笑,快步跑出便利店。

这个时间的编辑部只有Carol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我敲过门,她示意我进去,开门见山地问:“你和乐迢迢住在一起?”

“啊?是……”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我一头雾水的同时,也有些心虚,难道公司规定不能和明星同住?

“你不要误会,只要不影响工作,我们都不会干涉员工的私生活。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杂志和旅行公司想合作一期明星旅行企划,但内容全部敲定后,乐迢迢却指定你跟全程,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们住在一起。她说你在的话彼此沟通更容易,拍摄起来也放得开,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原则上你的资历绝不可能负责这么大的企划,所以我找你来,是想跟你强调这个企划的重要性,希望你多多用心,做好它。”

乐迢迢一任性,我就稀里糊涂地被安排上这种重任……走出Carol办公室,我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换在几天前,我一定会欢天喜地吧,因为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去盯梢乐迢迢和许之行。但一想到裴子煜此刻也身在日本,我便只剩下满心的哀愁与畏惧。

如果真的遇见他怎么办?要是这一次,他身边又换了别的人……我实在难保自己不会冲上去,咬他一口。谁让他是个花心大萝卜!

只是想象这个画面,我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可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一滴泪滑落。

这样的天气真冷啊,我不停地朝手心呵气,却怎么也捂不热一颗渐渐冻僵的心。

去日本之前,我特意请了一天假,回家看妈妈。

最近忙得昏天暗地,我回家的频率越发少,杜月茹女士对此意见很大,下了最后通牒,本周就算是忙得趴在地上了,也必须爬回来,陪她吃顿饭。

父母在不远游,多少年前的古训,我从前听见,只会嗤之以鼻,觉得老古董。但随着父母年岁渐长,我心中也越发柔软,原来古人的话,也有一定道理。

一整晚,我妈都热衷于给我夹菜,碗根本没机会空,我撑得不行,不得不求饶,她却因此恼羞成怒,骂我不识好歹。这是杜月茹女士的一贯作风,如今我已经学会顺着她:“好好好,我不识好歹。”

话一出口,她眼圈莫名红了:“我怕你在外面吃不好。”

“怎么会吃不好,”我笑嘻嘻地捏着自己脸上的肉安慰她,“你看都吃胖了。”

陪她看了会儿电视,把她哄去睡觉,我这才有机会回房间,给朱玥打电话。

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只可惜现在才有时间联系她。

“梁姐姐,”电话里的朱玥笑得很甜,“你找我有事?”

“也不算有事吧,刚好有空回家,不知道你有时间见我一面吗?”

夜晚十点的肯德基依然人来人往,我一杯雪顶咖啡见底,终于看见她推开玻璃门,朝我颔首。

不知为何,经过那个夜晚后,我似乎再也不会从她身上看见朱珠的影子了。

她不是朱珠,不是那个嬉笑怒骂,人人怀缅的女孩子。如果非要说她像什么,大概是深夜的胧月,我永远无法了解她真正的模样。

“最近好吗?”

我的开场白乏善可陈,好在她不介意:“挺好的。”

“叔叔阿姨……”第一次这样称呼朱珠的父母,我有些犹豫,“应该也对你很好吧?”

“当然。”朱玥眨着眼,打量我脸上的表情,似乎想捕捉些什么。

我告诉自己要沉住气:“既然叔叔阿姨很好……你应该不会想起从前的父母了吧。”

“你们成年人都喜欢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自私地问人家这么残忍的问题吗?”她忽然笑了。

我彻底愣住了,设想过她千万种反应,唯独没想到这种。

“对不起。”我诚恳地道歉。

她摆摆手:“没关系,我很乐意满足你的好奇心,就当对你对上次遇见我和那群人玩,却没有告诉我父母的感谢吧……我恨他们啊,梁姐姐,如果没有能力养育我长大,就不该放任我出生,你说是不是?”

是或不是,我不知如何作答,但她的这句话,却坚定了我对Broccoli保密的决心。

如许之行所说,每个人都只能做自己觉得对的选择,而我觉得对的选择,就是如此。

临走时,朱玥走到中途,却突然折回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以一种近乎执拗的语气问我:“世界上,你们永远都最喜欢朱珠对不对?”

我不知道她口中的“你们”是指谁,但我还是下意识地点头。

她又笑了,如我上次见到她那般温柔,却隐约令我觉得寒冷:“可我呀,还是觉得她是个笨蛋。”

在飞往札幌的航班上,我依然无法忘怀朱玥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隐约觉得,她那时微笑的表情很像哭泣,但我不知她为何想要哭泣。正困惑着,乐迢迢忽然过来拉我的手:“乐薇,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我有些莫名。

她看上去比我还惊讶:“难道你不知道?”

我瞪大眼睛望着她,心中的预感呼之欲出。

“超级大变态会亲自来机场接我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他故意安排的。”乐迢迢指了指一旁闭目养神的许之行。

这算是报复我找他兴师问罪吗?我怒气冲冲地看向许之行,便听见他十分淡然的声音:“总有一天你会习惯的,因为彼此重叠的交际圈生活圈,你会不时地与这个人碰面,我只是帮你提前习惯罢了。”

“你真残忍。”我气得哽咽。

“这样你才能尽快痊愈。”

“……许大哥,你不要逼我。”

“就当是我逼你吧,我希望你快点走出这段回忆。因为你总是对自己太温柔了,从来不舍得逼迫自己走出去。我本来也想要纵容你,但既然今天你来这里是为了工作,那就不如当断则断,加快速度。”

身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跳下去的荒谬冲动。

4

走出机场时,为了遮掩可能的情绪,我十分滑稽地戴上了乐迢迢随时用来凹造型的墨镜。

裴子煜和他准备的两辆车早早便等在那里。那个画面,令我想到两年前,我离开朱珠的墓地时,看到的那个幻影。恍惚中,他站在山脚处等我。是略带戏谑的笑脸,颀长的身躯,如同一副静止的画面,美好到近乎失真。

那时的我虽然悲恸,却也知道,一切不过是幻觉。

只是为什么到了今天,一切终于不再是幻觉,我却觉得,真实的他比幻觉还要遥远?

“各位好。”裴子煜笑着向在场所有人打招呼。

“你好,晏先生。”我也跟大家一起回应他,而后迅速走向后一辆车。

“你不陪乐迢迢和她朋友坐前面?”造型师Rita跟在我身后,表情惊讶。

我摇头:“正好路上可以跟大家讨论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

这个理由听上去十分正当,Rita果然赞许地点头:“你真敬业。”

刚到酒店,裴子煜便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我总算松了口气,将墨镜摘下,一行人一起去办理入住手续。除了乐迢迢住套房,所有工作人员都安排在标准间。许之行更直接,说不习惯和太多陌生人一起行动,所以定了别的酒店。

望着他洒脱离去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问乐迢迢:“你确定你们是一起来旅行的?”

乐迢迢倒想得很开:“他又还不是我男朋友,想住哪里是他的自由。”

当事人如此,我自然更无权过问。和其他工作人员匆匆去餐厅解决了午餐,工作正式开始前最后一个空闲的下午便开始了。

刚洗过澡,乐迢迢就屁颠屁颠地敲开了我和Rita的房门。本以为她是要约我一起去逛街,没想到这个女人一股脑丢了好几套衣服到我床上。

“快快快,帮我选衣服,刚才许之行给我打电话了,说下午愿意陪我出去逛逛,我终于等到这天啦!”

我被乐迢迢嚷得头疼,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找你约会?”

乐迢迢喜滋滋地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对啊对啊,所以快帮我选衣服啦!”

她兴奋的表情让我想起那天与许之行的对话,但愿许之行是真的如他所说,对乐迢迢有一丝心动。

好不容易帮乐迢迢选好衣服,送走这尊大佛,我累得瘫在床上,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一起去逛街吗?”Rita邀请我。

我摇摇头,表示兴趣不大。

“我答应给朋友买礼物,按照拍摄行程表来看,今天不去把东西买好,到旅程结束都没有时间了。”说话间,Rita已经披上了外套,“那我先出去了,有事的话,记得打我电话。”

“好的。”

送走Rita,我继续躺在床上发呆。窗外不知何时飘起雪,我渐渐记起,就在数天前,我似乎也曾满心期待,C市能下一场雪。

南方长大的我对雪似乎抱有一种莫名的情怀,仿佛任何与雪有关的歌曲、电影,都更能博得我的青睐。比如很多年前,岩井俊二那部著名的《情书》,相信许多人都在那一声声的“你好吗”“我很好”中数度落泪吧。

那是我青春中看过的关于雪最浪漫的故事,即便时隔多年,回想起来,也仍然心动得不像话。

就在这时,我忽然记起那部电影的拍摄地小樽好像就在札幌附近,拿出手机简单地查了一下路线图,我临时起意一个人去小樽看看。

从札幌出发乘JR线,只要四十分钟左右,就可以抵达这座从明治时代起便是港都的古老城市。

在这样寒冷的季节,举目四望,四处都是皑皑的积雪。从小樽站出来,没走几步,我身上便落满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忘记带伞了,我懊恼地想,不得不沿街寻找卖伞的店铺。但走了一阵,却没找到,反倒发现家小小的寿司铺。

凭着直觉的好感,我走进了那家店。这个时间客人不多,鉴于我的日语只停留在大学某个暑假心血来潮报学习班的初级水平,想了想,悄悄指了指旁边一位大叔面前的碟子。

师傅心领神会地笑了。

结账离开时,我掀开门帘,刚才的师傅忽然用不太流畅的英语叫住我,我回过头,便发现服务生递了把伞给我。

“希望你爱上这里。”他似乎是这样说的。

我独自沿着河岸走了很久,久到雪渐渐停了。傍晚时分,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似透明的灰蓝,我收起伞,转身准备折返,没想到一抬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厚厚的驼色大衣,围着灰色围巾,好看得像画报里走出来的模特儿。

“你也在这里啊。”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是啊,真巧,小朋友。”

一句“小朋友”,轻易将我的眼泪勾出来,我想到几年前,他也曾这样口口声声叫我“小朋友”。

“不错嘛,小朋友你长进了。”

“小朋友,我只是暂时没办法管教你,不要以为你就可以因此冒充大人了。”

“小朋友,你的用词真让人头疼啊……”

……

“小朋友,既然躲到小樽还是遇上我了,那不如一起散会儿步吧,晚上的雪灯之路比现在更美。”

“……好吧。”我擦干眼泪,抬头对他笑了。

是啊,这里是异国他乡,所以就算和这个男人一起散步,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许之行是对的,我还是对自己太温柔,每一次说了放手,也做尽了决绝之事,但到最后,总是会功亏一篑。我甚至不敢去想,今天之后的自己,该如何自处。

可现在的我脆弱得如同长期溺在水中的病人,舍不得放弃这唾手可及的温暖。即便我知道,它对久病成疾的我,根本于事无补。

我恨这样的自己。

夜幕降临时,古老的煤油灯终于一盏盏亮起来。随之点亮的,还有家家户户门前雪地上的蜡烛灯。裴子煜说这是当地人用来祈求平安喜乐的,但对我来说,这却是用来装点我自私梦境的。

在这个用烛光妆点的梦里,我们终于能坦然地相对,这是分开两年后,前所未有的画面。

“你上次受的伤……彻底好了吗?”

“只要不再遇见什么意外,应该很快就能完全痊愈。”

“最近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没有你三不五时做些蠢事来气我,当然是好得不得了。”

“那时候……”

“那时候啊……”他耸肩,“想想我对你态度那么恶劣,你还能喜欢上我,也真是个奇迹。”

是我熟悉的妄自尊大的语气,我终于大声哽咽起来。

“哭什么哭,我们一人甩对方两次,不是扯平了么?在C市遇见你的时候,我本来想折磨折磨你,再把你甩了,就当报你当初害我住了大半年疗养院的仇……但真甩你的时候,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我居然也没想象中开心。更可笑的是,住院的时候我居然觉得,要是我们还能好好在一起,大概也挺不错的……但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这种可能性在两年前就已经被抹杀了。相信你也是从之行那里知道了这件事,那天才那么坚决地甩掉我吧?所以现在我们总算是扯平了……我们,都自由了。”

5

一段雪路终于走到尽头,运河中灯盏浮动,却永远不会懂得我此刻心中的不舍与哀愁。

裴子煜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仔细地替我系好:“好了,回去吧。”

“去哪里?”

“札幌。我让人送你回去。”

“那你呢?”

“小樽这边还些公事要处理,明天下午我还要赶去京都。”

“所以……”

“所以你可以放心,未来的一周,我都不会出现在札幌了,你可以安心工作。”

“可是……”

“可是什么?”裴子煜笑了。

可是这一刻,你好像终于要走出我的生命,我不舍得。

“没什么,”我拼命地摇头,迟疑片刻,将手中的伞递给他,“这把伞是街那边寿司店的师傅给我的,如果明天你有空的话,帮我还回去好吗?”

“好。”

“那……再见了。”

“再见。”

转过身,我紧紧抱住自己,像抱住这一整季冰冻的风。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喃喃着,这句始终没有机会说出的告白,在此刻显得单薄又滑稽。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好想……”

血液在这一刻冰封、凝固,我慢慢转过头,看见那个原本该离去的男人,依然站在我的身后。

吻住我的时候,他轻声叹息:“我想,我们从没有好好道别过。”

如同梦呓的声音,令我情不自禁抽噎,但我却依然固执地攀附着他的肩膀,仿佛想把这一刻,永恒地镌刻在生命中。

札幌这一夜如小樽,也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乐迢迢拎着高跟鞋赤脚走出许之行的酒店房间时,我正坐在回札幌的车上,望着窗外纷飞的鹅毛大雪,心如死般沉寂。

酒店深夜的走廊十分安静,当我走到房间的门口,就看见裹着大衣,坐在地毯上微微颤抖着的乐迢迢。

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潮红着一张脸,迟疑着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乐薇,今晚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吗?我现在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太利索……我想你陪陪我。”

我手中的包无声地跌落在红色的地毯上,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良久,才记起伸手将她拉起来:“走吧,去你房间。”

从套房的窗户望出去,夜晚的札幌宁静得像一颗蚌珠。我望了一眼身后好不容易入睡的乐迢迢,想起她刚才对我说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和许之行吃晚饭时我叫了红酒,我承认,我是有心的。可能是太开心了吧,我一口气喝了好多,他根本劝不住我……后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记得是我主动的,我甚至非常强势地将他抵在了门上……我觉得自己也不小了嘛,这种事情本来应该驾轻就熟,但我又没有经验……反正等我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许之行睡在我身边。可是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思前想后,我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勇气等到天亮,就偷偷溜回来了……你说,明天我看见许之行该怎么办?装失忆,装洒脱,还是哭着让他负责,不过这样也太没品了,我虽然很喜欢他,但还是干不出这种强人所难的事……”

乐迢迢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得出,她是真的不知所措。这种不知所措和当初盲目地、横冲直撞地去喜欢一个人不同,这种不知所措,比当初的那种,更令人怅惘。

我知道乐迢迢在害怕,她害怕天一亮,许之行会对她说抱歉,尽管她表现得那么潇洒英勇,但骨子里,她还是一个对情爱笨拙而没有任何经验的小女孩。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我望着这不知何时才会停歇的夜雪,只感到浓重的疲惫与茫然。也只有等这场雪停下来,天亮了,乐迢迢才能得到那个既期待又害怕的答案。

希望答案,是乐迢迢曾满心期待过的那个。

可惜天还没亮,我便被许之行的电话吵醒了。

那边声音很嘈杂,我分辨了很久,才听见催促登机的广播声。害怕因此吵醒依然熟睡的乐迢迢,我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浴室关上门。

“你在哪里?”

“机场。”

“什么?!”

“现在我有急事需要去新加坡,你照顾好迢迢,让她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事等我回国再说。”

“有什么天大的事需要你现在去?你明明在休假……”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呢?但Caroline从没有哭着拜托过我,这是唯一一次,所以我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登机口快要关闭了,我先挂了,等落地再联系你。”

“嘟”一声,世界恢复到一片宁静。我呆怔了很久,才收起手机,准备出去。

正当我思考着该如何向乐迢迢解释的时候,乐迢迢已经一声不吭地站在浴室门口:“他走了?”

“嗯……”

“有急事?”

“对。”

“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苦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愧疚。我要怎么告诉乐迢迢,你挚爱的那个人,现在飞去找我的好朋友了。我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许之行的判断是对的,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向来骄傲的顾斯彤才会如此失态地向他求助。而那件事,是我所无能为力的。

“这样啊……”乐迢迢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良久,她换上了那种面对镜头才会展露出来的笑容,“那就不管他了,我还有工作呢!”

在接下来的七天里,我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乐迢迢的敬业,也第一次认真地觉得,她能得到今天的一切,并不仅仅是靠老天赏饭吃,有一副好皮囊。这才是乐迢迢的另一面,无论多么伤心,多么失望,面对镜头,她永远完美的,高高在上的,像会发光的星体。

天生的明星,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也就在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乐迢迢不是真的幼稚。那个真正幼稚的人,应该是我。

顺利结束拍摄日程,所有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庆功宴时,我意外收到酒店经理送来的一份礼物。怀着满心疑问,我拆开礼盒,发现里面是一只精致的八音盒。

Rita眼尖:“这是小樽的手信吧?”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盒子有美妙的音乐声缓缓淌出,经理凑在我耳畔低语:“晏总说这是工作圆满结束的礼物。”

我向他微笑鞠躬致谢。

当天下午,我便和整个团队离开了酒店。

小樽的一切犹如一场美梦,在梦中我已拥有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告别,便不该再有什么不满足。我发誓,在飞机落地之前,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我打开手机,看到那条短信,我的眼皮却开始狂跳,我不知道,我以为已经结束的故事,会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全部改写。

那条扭转我与裴子煜命运的短信来自朱玥,内容只有简单的六个字——“梁姐姐救救我!” clvig92OaU4bgD1lZijC33qcCQnHPLp3ubgB6+FkLSMRDGyqYnm7gE6bosPgSi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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