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群人走过去,借着强光电筒,我看到地面趴着一个男人,一动不动,身下流出了一大滩血液。男人穿着深蓝色的睡衣,贴着地面的部分已经被血液浸湿了。
两名医生上前,戴上塑料手套,慢慢把男人的头转过来,以便把他的脸露出来。
当脸转过来时,人群中好些人都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甚至有个护士发出了尖叫。男人的面部摔得面目全非,血迹斑斑,根本无法辨认,除此外,他的头顶也凹了一团,应该是头骨碎了。
他这样子,鼻息是不好探了,医生先摸了他的脉搏,又把他的身翻过来,听心跳、量血压。
医生做这些的时候,其他人都安静地站在旁边,期间,一股凉风吹起,鼻孔里钻进丝丝混合着酒精味的血腥气,看来这男人跳楼前是喝过酒的。
三分钟后,两名医生站起身来,宣布男子已经死亡。
随后,救护车离开现场,派出所民警则向保安和围观的几个住户询问具体经过,神棍小声对我说:“这里没我们的事,我们走吧。”
我心中的不安一直没有消去,听了神棍的话,我抬头看了一眼男子坠落的这栋楼。
这个小区比较老,不是电梯公寓,单元楼都是多层的,最高是八楼,从男子摔伤的程度来看,他至少是住在四楼以上的。
经过这番打量,我发现了另外的情况,男子跌落的楼正是曾大志住的那一栋,只不过一面是临街,一面是向着小区里的。
想到这里,我的右眼皮不由得快速跳了几下,神棍见我发愣,问我怎么了,我把他拉到一旁,轻声问:“我们要不要去曾大志家看看?”
“你怀疑跳楼的人是曾大志?”神棍当刑警的年份比我长多了,很快就猜到了我的意思。
在我点头后,神棍也不犹豫,直接走过去,问派出所民警,死者身份确定没有。派出所民警知道我们的身份,如实说死者身上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现在他们准备从四楼开始,挨户敲门询问。
为了尽快确定曾大志有没有出事,我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打之前我就想好了,如果他接了的话,为了不让他起疑,就问他一些胡远尸体的问题,胡远爸妈昨天上午就到了,我一直忙着案子的事,也没打听胡远尸体的后续处理问题。
如果他没接电话,那么他出事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而从我内心而言,多希望能听到电话那头他安然无恙的声音,毕竟胡远已经死了,谁也不想再出命案,尤其还都是我们刑警队的同事。
然而,很多时候,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我拨了好几次,曾大志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这是极为反常的,干我们刑警这一行的,不仅要求24小时开机,任何时候都能联系得上,还必须随叫随到,正常情况下,我们连洗澡上厕所都是把手机带着的。
挂了电话,我和神棍叫上一个派出所民警和一个保安,一起进了单元楼,直接往曾大志住的七楼二号走去。
过程中,我问神棍,曾大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说曾大志妻子在外地工作,有个儿子也在妻子那边上寄宿初中,曾大志长期独居,基本上一个月去看妻儿一次。
听了这个情况,我就想,难怪他要去“红灯区”!
到了曾大志门前,我们敲门敲了三分钟都没动静,派出所民警说要不叫开锁匠过来,神棍说不等了,直接踹门吧。
最后,神棍踹了五六下,门倒是踹开了,他自己的脚也震麻了。好在这小区比较旧,房门也是老式的,若是质量好的防盗门,估计他把腿踹坏了门也不会开。
进屋打开灯后,我们四人迅速把屋子里检查了一遍,没有曾大志的身影,我再次拨通他的电话,铃声在卧室里响起,我们随即冲进了他的卧室,看到他的手机孤零零地放在床头柜上。
这下坠楼的人是曾大志的机率大大增加了。
我正准备给疯哥打电话汇报此事,他先打了过来,问我们情况如何,还说他一直在“红灯区”等我们。
当疯哥听我讲完后,让我们别破坏现场,他马上开车过来。从说话的语气听得出来,疯哥也有些不镇定了,显然,曾大志出事也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由于我们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坠楼者是曾大志,派出所民警与保安按之前的计划,从四楼开始敲门询问,只留下我与神棍在曾大志家里。
因为没有专业设备,为了不破坏现场,我与神棍呆在屋子里没乱动,就四处看了看,物品摆放正常,没有打斗痕迹,如果坠楼的真是曾大志的话,从表面来看,他的行为像是一起简单直接的跳楼自杀案。
这就怪了,胡远刚离奇死亡,曾大志又接着自杀,刑警队接连死两个警察,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神棍和我想到了一块,分析说,胡远的死明显与秦晓梅有关,如果把曾大志的死也往这事上面关联的话,他能想到的是,在秦晓梅杀人案中,死者吴英是由曾大志尸检的,秦晓梅死后,尸体也是由曾大志尸检的。
“小陆啊,你说会不会是曾大志从胡远的死里受到了刺激,怕秦晓梅的鬼魂也找他报仇,精神出现了问题,或者说,曾大志的死是第二起鬼魂复仇案?”神棍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前面还在分析案情,后面又扯到鬼神之说上去了。
我也不反驳他,顺着他的话说:“曾大志只是一个法医,他又没直接参与秦晓梅案子的侦查,秦晓梅被判死刑与他有多大关系?难不成这个秦晓梅变鬼后,就变得是非不分,乱杀一气了?”
“她或许是怪曾大志没有从死者吴英身上查找到真凶遗留下的痕迹……”神棍若有所思道。
“嘭!”
神棍说话时,曾大志家的房门毫无征兆地关上了,发出的响声吓得神棍直接闭了嘴,我看到他的身子都惊得抖了一下。由于事出突然,我也被吓了一大跳,只觉后背发凉。
神棍连忙双手合十,闭眼对着房门方向拜了起来。见他这样,我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
因为房门刚才被神棍踹坏了,它弹回来后并没有关上,而是又反弹回去了一些,冷空气在房门与窗户之间形成对流,吹得我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从楼道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我猜是疯哥来了,心里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一些。
疯哥是带着痕迹组的同事过来的,显然,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他对曾大志的“自杀”也是心有疑虑的。
把现场交给痕迹组后,疯哥把我和神棍叫到楼道,询问我们详细经过。
经过是由神棍陈述的,我作补充,在说到我们从饭馆出来时,我突然想到,那个时候我特意抬头看了曾大志家,他卧室里的灯是开着的。之后,我与神棍在角落里说着胡远手机里照片视频的事,期间一直留意着小区大门,可以确定曾大志没有出来,等我最后抬头看曾大志家时,灯已经关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进而推测,坠楼者穿着睡衣,如果他真是曾大志,那他是在快到十一点时,关灯准备睡觉。这个行为很正常,也具有连贯性,在这样的前提下,就算他要自杀,也应该是吃一大瓶安眠药,然后躺在床上死去才对,而不是在没有受到外因刺激的情况下,突兀地穿着睡衣去跳楼。
退一步讲,就算要跳楼,从临街的这间主卧跳下去似乎更合理一些,因为他本身住在里面,而这个卧室离客厅的直线距离最短,但他又为何偏偏到比较偏且向着小区里面的次卧去跳呢!
我分析完后,疯哥赞许地看着我,问我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我受到了鼓励,沉着地说:“他不是自杀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的话音刚落,神棍忙着念了两声佛号。对于他来讲,我的这番分析,更是为他刚才说的“鬼魂复仇”提供了依据。
从胡远到曾大志,虽说他俩死得都有些蹊跷,可我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神棍这样一个有十来年资历的刑警会如此信奉与畏惧鬼神,甚至在破案过程中,首先想到的是真鬼杀人,而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也是经过这起案件,我才知道,纵然我到刑警队两年了,可我对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了解得实在是太少。当然,这与刑警工作的性质有关,出于职业习惯,多数人都不愿意谈及自己的私事。
对于我的结论,疯哥没有表态,却是问我:“之前我给你打电话时,你说你家里的一个花盆无缘无故地掉了?”
我只是给疯哥说了我怀疑有人趁我睡觉时进屋里不知用什么方法把花盆扔下了楼,“小鬼”脚印的事是在挂了电话后才发现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现在他突然问起我花盆的事,我浑身一颤,这不正是曾大志坠楼的死亡预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