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搭载柳如烟的司机叫冯友,他证实,当晚柳如烟是在玉洁巷口下的车。
凑巧的是,柳如烟以前也坐过冯友的车,却是让他绕到了玉洁巷的另一头,所以,那天冯友问了句:“我记得上次你不是在这里下车的啊。”
柳如烟回答的是最近失眠,想走走路让身子疲乏一些,这样才好入睡。冯友开出租车已有好几年了,知道华西街是什么地方,自然也知道柳如烟的妓女身份,便没再多问。
其他几个司机也曾搭载过柳如烟回家,她每日凌晨三点过下班,尔后在红灯区打车回家,这两个特点比较明显,所以留给出租车司机的印象比较深。
然而,多数司机反映,柳如烟是直接打车到家门口那边才下车的,只有两个司机说柳如烟是在玉洁巷口下的车,我们询问了他们搭载柳如烟的时间,总结出来,她以前都是打车到家,最近这半个月才开始在玉洁巷口下车。
冯友的口供让我们确定了一件事,四天前,柳如烟是在玉洁巷口下车后遭遇不测的。凶手作完案,收藏了尸体,直到今天尸体腐败无法再保存,才将其遗弃。
很明显,柳如烟说想让身子疲乏一些只是借口,可深更半夜,她一个女人从玉洁巷过,竟然不会害怕,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巷子里有什么吸引她的?”
刚才我们也走过玉洁巷,除了两旁有些人家外,没什么特别的。
“巷子两侧共有十六道门,其中三道门的锁孔已是锈迹斑斑,门前屋檐几乎没有脚印,应该没人住,我们得抓紧时间对剩下的十三户人家进行走访,看有没有人当晚听到异常声音,更主要的是,看看他们有没有作案嫌疑。”文雅说。
官飞夸赞道:“行啊文雅,你现在的观察力是越来越强了,我们不过随意走了一圈,你就看到这么多东西。”
我知道文雅的本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柳如烟是个妓女,会不会是玉洁巷里有她的客人,她最近一段时间下班后会到这里再来挣一笔钱呢?
同时,凶手就住在玉洁巷内也能比较好地解释尸体在四天后仍然出现在这附近一事。
不过,既然她不想给儿子带去不好的影响,应当不会在自家周围发展客户才对啊。
文雅见我若有所思,问我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我就讲了出来,文雅听后,转头问官飞:“柳如烟每天接五个客,能挣多少钱?”
“华西街那边的价格很便宜,一次五十到一百不等,她只接五个人,一天就三四百元钱。”官飞回答。
文雅开始了计算:“一天三四百,一个月除去一周生理期,那她月收入也就是七八千元,养活她们母子完全没问题。”
官飞却说:“够呛,她儿子读的是私立学校,收费很高,那点钱也就够用,存不了什么。”
我有些疑惑:“私立学校不都是住校么,怎么她儿子每天要回来住?”
官飞道:“本来是住校的,这不马上要考初中了么,功课抓得紧,孩子累,她就开始每天接送儿子,在早饭晚饭上下功夫,给儿子增加营养。”
这让我有些动容,在世人眼中,柳如烟是低人一等的妓女,然而,她给儿子的爱却不比任何父母少,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考虑儿子,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听完官飞的话,文雅沉默了,盯着玉洁巷发神,过了好一会儿,她又问:“比起步行穿过玉洁巷回家,柳如烟打车到家门口要多给多少钱?”
官飞想了想说:“出租车夜间计价较贵,十分钟车程,差不多要二十元钱。”
“你是说柳如烟走路是想省钱?”我看着文雅问。
“她男人是个混混,肯定没有固定收入来源,现在突然回来找到她,要钱是很正常的,她没有多余的钱给男人,又怕他闹,只得想办法。”文雅回答。
从时间上看,这两起事件的发生还是比较契合的,我就想,难不成是她男人要钱不顺,一气之下杀了她?
“当务之急,是要把她男人找到!”官飞也明白了文雅的意思。
走访玉洁巷十三户人家的工作量比较大,专案组人手少,我们商议后,决定让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帮着搜集,再由我们进行甄选。
回到局里,二哥还在审讯徐忠厚,我们没去打扰他。
在会议室休息时,官飞接到移动公司的反馈,说是查到了张艳一个多月前离开超市两小时那天的通讯记录,经过查验,我们发现她上午与高中的两个同学有过联系,从他们二人口中,我们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那天是林天豪结婚,张艳也去了。
“原来是参加初恋情人的婚礼,难怪要瞒着李城。”官飞啧啧说道。
我们又联系到了林天豪,他证实了此事。林天豪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省城工作,上个月回来办婚礼在家中待了三天,结婚第二天就回省城了,他说他与张艳分手后几乎没有联系,结婚前给所有同学都发了电子请帖,包括张艳,本以为她不会来的,没想到敬酒时看到了她,不过,他俩并没有单独接触,婚礼后也没有再联系过。
当年林天豪与张艳当年分手,是他甩了张艳,虽然张艳曾苦苦挽留,可没有一直纠缠,在他婚礼上也没有捣乱,所以,林天豪没有杀张艳的动机。何况,他婚后一直在省城,没有作案时间,这点他的妻子和同事都能证明。
“如果你们的女朋友瞒着你们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你们会不会多想?”文雅看着我们问。
“会!”我和官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
官飞笑了笑,我解释道:“如果她直接和我明说,我是不会介意的,可这样偷偷摸摸地去,会让人极不舒服,更是有损恋人之间的信任。”
“那么,李城就有动机了。”文雅认真地说。
“可他怎么知道张艳去过林天豪的婚礼?”官飞问。
“方式很多,可以是别人告诉的,也可以是张艳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的。”文雅答道。
官飞反驳说:“但是,在旁人眼中,李城对张艳是非常好的,这从他不让烧张艳尸体和经常去张艳房间里怀念她都能看出来。”
在我最近办理的两起大案中,凶手都是实力超强的演员,所以,我比较能理解文雅的猜测,就说:“或许这正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让我们误以为他很爱张艳,从而伪装自己。不过,要确定李城的嫌疑,我们必须找到他知晓此事的证据。”
官飞又说:“我还是觉得,仅仅因为女朋友去参加了场婚礼就动杀心,实在是有些大题小作,李城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傻事。”
文雅点头道:“案件侦破进入瓶颈,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但也不能为了破案而胡乱给别人扣帽子,一切还是以证据证实为准。”
我和官飞都应了下来。
移动公司同时反馈了另一条信息,已经查到柳如烟男人的电话了,但处于关机状态,我们随即联系技侦对其进行监测,一旦开机就能快速得知他的大概位置。
既然他是混混,以前应该有不少人认识他,官飞去了趟柳如烟母亲的家中,掌握了一些他的个人情况,再发动线人的力量搜集信息,到晚上七点,他的基本资料就差不多明了了。
柳如烟的男人绰号刀子,本名胡刀,M市宁县人,现年35岁。
十多年前,胡刀主要在梓州的几个旱冰场混,拉了几个小弟,以教滑旱冰为名目,向学生要钱,这属于不入流的“混混”。
柳如烟就是在旱冰场认识的胡刀,当时胡刀对柳如烟起了心思,主动教她滑旱冰,并且不收费,获得了柳如烟的好感,教习过程中,胡刀又百般献殷勤,最后伏获了柳如烟的芳心。
然而,从胡刀那时的几个兄弟口中得知,他与柳如烟恋爱的同时,与另外两个女生保持着不正当关系,但一直瞒着柳如烟的。
柳如烟生了儿子后,胡刀好几次在酒桌上说多了个累赘,还说柳如烟越长越丑了,生了孩子下面也松,一点都不舒服,发展到后面,胡刀开始不顾柳如烟的感受,明着和其他女人搅在一起。最后,胡刀跟着一个大哥去外地“赚大钱”,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当年跟胡刀混的几个小弟都是梓州本地人,就没和他一起出去。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父母的约束,这些人基本上都收敛了痞气,做回了普通人,也成了家。
二十多天前,胡刀回到梓州,说是大哥被抓了,堂子散了,他回来讨口饭吃,找曾经的兄弟借钱,有两个给他借了钱,他就笑着说以后带着他们一起发财,有人没借钱,他就大骂别人忘恩负义。
结果,借来的钱都被胡刀吃喝玩乐用了,用光后,他又去找人借,几次下来,再也没人愿意给他借了,最近十来天,他没借到一笔钱。
胡刀一回来就给柳如烟打过电话,后面几乎每天都有联系,且绝大多数是胡刀打给柳如烟的。既然都在找以前的朋友借,那找柳如烟拿钱是必然的了,朋友不借,他除了骂几句,也没有其他办法,柳如烟不拿,他可不会轻易放弃。
胡刀住在一家小旅馆,但没人知道旅馆名字。县城里面,好多住宿的地方没有严格实施身份证登记制度,要找胡刀,一是继续监控其手机,二是让线人帮着打听,两个方法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刚才在柳如烟母亲家里,她先是骂胡刀,骂完了又骂柳如烟,说她以前不听话,找了这么个男人,一辈子都毁了,现在也是自食其果。然而,骂着骂着,她就哭了,两眼通红,嘴里不停喊着‘我的女儿’几个字……”官飞说。
我与文雅听了,都是一声叹息。
我以前一直很反感父母干涉自己的婚姻之事,觉得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思想在作怪,所以,大学毕业后,他们每次要我去相亲,我都以工作忙为由没有同意,后面逼得急了,我还说了几次重话。
就这样,我步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再看身边的朋友,却有不少是相亲认识并最终组合成家庭的,从平时的接触中能感受到,他们夫妻间的幸福不见得比那些自由恋爱的少。
所以,慢慢地,我的思想也出现了改观,试着见了几个女生,不过都差了些缘份,没有走到一起。
现在,再看柳如烟的命运,我更是觉得,人们年轻的时候,涉世不深,识人看人的本事都差了些,而父母有了几十年的生活阅历,在这方面自然比我们强,有时候,适当地听取他们的建议,未尝不是好事。
“柳如烟儿子的情绪怎么样?”文雅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官飞说:“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那小子表情呆滞,低头看着地面,我在家里待了半小时,只有中间听着胡刀的名字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说:“幼年时失了父爱,少年时没了母亲,只怕对这孩子的性格养成,以及今后的人生道路,有很大的影响啊。”
官飞又道:“不仅是如此,现在他妈死了,没人负担私立学校高昂的学费,只怕他要面临转学甚至辍学的危机。”
文雅马上说:“反正他要念初中了,我认识梓州中学的校领导,明天我和那边联系一下,给他争取一个名额。”
说完这事,二哥走进了会议室,告诉我们徐忠厚已经审讯完毕。
“怎么样?”我迫不及待地问。
二哥把审讯材料递给文雅,回答我说:“徐忠厚承认了嫖娼和在超市安监控偷窥女店员的事实,但与张艳和柳如烟的死应该没有直接关系。”
文雅仔细地看着材料,看完后又拿给我看,并说:“二哥问得很详细,徐忠厚前后的供述中也没有矛盾的地方,目前看来,他只是一个变态色狼,还不到杀人的程度,就按《治安管理处罚法》,对他进行顶格处理吧。”
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如果徐忠厚就是凶手,这起案子也不会让梓州警方如此头疼了,不过,我还是问了句:“店里的几处监控都查看了没?徐忠厚有没有特殊的表现?”
二哥说:“超市和厕所一共九个探头,为了保证不漏掉信息,侦查员们只用了两倍的播放速度,这样的话,花费的时间比较长,最终的结果还没有出来。”
说完,二哥就离开会议室,去完善相关手续,趁早把徐忠厚送去拘留所,我本来说跟着一起去的,二哥说他一个人就够了,还有值班民警帮忙。
这时已经快八点了,我们还没吃晚饭,官飞说县局外不远新开了家饭馆,味道很不错,要带我们去尝尝,大家忙活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也就欣然前往。
从会议室出来,我们看到局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官飞说去给局长汇报一下案件进展,文雅也跟着去了。
这样一来,只剩下了我一人,我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院门方向,想着今天的收获。
目光如及之处,我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关着的铁门外,从身形上来看,是个男人。
我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纯粹是出于好奇,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清一些,岂料我这一走,那人影马上就转身离开了,我心里纳闷,却也没追上去。
这时,二哥带着徐忠厚从审讯室出来,两个值班民警把他押上了警车,随后,警车开出了院子。
过了一会儿,文雅和官飞出来,我们一起往外走,路过大门时,我看了一眼,门卫在屋子里看电视,我想了想,还是走进去,问他有没有注意到刚才门外站着个人,门卫摆手说没见着。
官飞问我怎么了,我想或许是自己看晃眼了,就笑了笑说没事。
路上,我问文雅,专案组另外一个人什么时候到,文雅说刚才已经打过电话,马上就进梓州县城了,等会直接开车到我们吃饭的地方,二哥送完人后也会赶过来。
进了雅间,官飞作为东道主,直接点了几个饭馆的招牌菜,菜刚刚上齐,从门外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平头,皮肤黑黑的,个子估摸着有一米八高,他穿着警用短袖T恤,手膀子上的肌肉很明显。
当时文雅是对着门坐的,他最先看见文雅,笑着喊了声:“文雅姐。”
随后,他又招呼了官飞。
我当下释然,看来,这就是专案组最后一个成员了。
文雅起身,向我介绍道:“段小武,23岁,17岁入伍,服役于新疆武警特战部队,军事素质过硬,在部队学过三年专业侦察技能。一级士官期满后,小武因家庭原因申请退伍,被梓州公安局特招进县特警大队,一年后又被刑警队要了过来,这段时间正在省厅参加快速射击学习。”
听完段小武的履历,我明白了文雅的用意。
刑警擅长侦查破案,却由于熬夜的时间多,身体都拖垮了,稍微上点年纪,在抓捕嫌疑人时,跑得气喘吁吁不说,既容易让嫌疑人跑掉,对抗时自己也容易受伤。专案组有了小武的加入,在这方面就不用愁了。
随后,文雅也向小武介绍了我的情况,我俩握手后,大家都坐了下来。
我们边吃边等着二哥,期间文雅给小武大致说了一下案情,半个小时后,二哥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说:“官飞,你们局长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