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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箭齐发

到瓦西少将澳军第七师抵达库姆西河西岸为止,之前的地面作战始终是澳军和日军单挑,美军一直坐山观虎斗,静观其变。就在澳军在科科达小道发起追击的同时,美军第三十二师同样在进行一系列调动。到9月和10月间,肯尼中将的第五航空队已有足够实力进行部队的大规模空运。9月24日,布莱梅中将视察米尔恩湾时,已对空运部队到瓦尼杰拉——此处距布纳仅仅100公里——提前做了部署。10月5日和6日,澳军第十八旅第十营、美军一个高射机枪连和工兵一部先后乘61架次运输机抵达瓦尼杰拉,随后,从米尔恩湾利用小艇向该处运送补给的水路开通。布莱梅原拟将驻米尔恩湾的第十七旅调往此处,但因那里的危险到10月底尚未完全解除,攻打布纳右翼日军的任务只好由美军第三十二师第一二八团来承担了,他们目前正在莫尔兹比港的海滩上晒太阳呢。

10月8日,美军第一二六团、第一二八团被正式纳入新几内亚部队作战序列。鉴于瓦尼杰拉在未来兵力调动中的重要位置,战区后勤处长汉福德·麦克奈德尔准将受命出任新成立的瓦尼杰拉部队司令官。这里将成为盟军下一步作战最重要的补给基地。10月13日,美军第一二八团第二营、第三营陆续接到乘机前往瓦尼杰拉的命令。到10月18日,肯尼已将上述两个营及澳军第六独立连全部空运至瓦尼杰拉。随后,因为暴雨连降,该团一营两个连、反坦克连、勤务连只好暂时滞留莫尔兹比港,等天气好转再行空运。

10月17日,盟军2艘三角机帆船来到瓦尼杰拉,开始将美军士兵和弹药补给送往彭加尼——这里距布纳仅50公里。为躲避日军空袭,运送大多在夜间进行,但利用这种蚂蚁搬家式的运输,还是在10月下旬圆满完成了兵员运送任务。到11月2日,除了滞留在莫尔兹比港的少量部队,美军第一二八团主力已全部在彭加尼和门达洛普就位。两地大型补给仓库均已建成,物资储备在不断增加。一直到11月16日,日军侦察机才突然发现彭加尼地区有大量盟军部队频繁活动,美军的侧翼运动完全达成了突然性。

为彻底扫清从米尔恩湾到彭加尼海上交通线的侧翼威胁,盟军必须尽快干掉之前滞留在古迪纳夫岛上的日本海军陆战队。之前,9月10日晚,三川派驱逐舰“矶风”号、“弥生”号前来营救。此时,盟军第四十四特混舰队已从瓜岛返回,2艘日舰遭到了美军4艘驱逐舰的拦截。激战中,“弥生”号被击沉,“矶风”号借夜色逃离战场。9月22日,三川再次派出“望月”号、“矶风”号潜入古迪纳夫岛近海,但只找到并接走了10名陆战队员。随后,潜艇接走了大约60名日军,顺便送来一批补给。岛上残留的日军构筑工事,进行据守。

根据麦克阿瑟的命令,澳军制订了旨在歼灭岛上日军的“公鸭行动”,由阿瑟·阿诺德中校澳军第十二营520名官兵承担。10月22日22时至23日2时30分,第十二营乘驱逐舰“斯图亚特”号和“阿伦塔”号从岛东南的泥湾和西南的塔雷巴湾分别登陆,试图两路夹击日军。日军凭借有利地形,顽强阻击,两路澳军均无法突破日军阵地。阿诺德只好下令西南部队原路返回,于24日凌晨从泥湾登陆,与主力会合。25日8时10分,阿诺德发出总攻命令,赶来助战的日军飞机对澳军的登陆滩头点实施了轰炸。阿诺德派出一个连试图迂回包抄日军,却在丛林中迷路,不知所终。阿诺德只好下令停止进攻,双方暂时形成对峙。

趁澳军暂停进攻之机,弹尽粮绝的日军残兵乘2艘登陆艇逃到了东侧一水之隔的弗格森岛。三川迅速派轻巡洋舰“天龙”号赶来,将剩余的261人全部接走。阿诺德不战而得古迪纳夫岛。战斗中,澳军亡13人、伤19人,日军亡20人、伤15人。

澳军工兵登岛建起一条长1200米、宽30米的跑道,肯尼又有了一个新的航空基地。

根据麦克阿瑟的统一部署,美军第一二六团将翻越欧文·斯坦利岭前往贾乌勒。团情报科科长威廉·博伊斯上尉受命带侦察小组沿卡帕卡帕小道侦察,他们历尽艰辛,在10月4日抵达贾乌勒。5日,博伊斯汇报说,小道行军虽难,仍可通行。10月14日,以该团第二营、反坦克连、炮兵连组成的先遣队踏上了卡帕卡帕小道,一起出发的还有战地简易医院人员和第一一四工兵营一个排总计900人,另有近百名土著民夫随同行动。开路先锋是梅尔文·舒尔茨上尉的E连。

连续5天暴雨如注,让美军的翻越行动苦不堪言。舒尔茨形容小径之窄,“一只长腿大野兔都无法通过”。部队只能以单纵队行军,夜晚连临时宿营地都找不到。烂泥有时深过膝盖,无处不在的藤蔓和树根经常将人绊倒在地。溪流暴涨,有人在渡河时被湍急的水流冲翻。卡帕卡帕小道比科科达小道海拔更高,不到2公里的直线距离竟要翻越四五道山梁。部队好不容易翻过了一道山岭,立即发现一座更高、更险峻的山岭矗立在眼前。他们几乎手脚并用,走一段仅600米的坡路就耗费了近8小时。潮湿的丛林中无法生火,士兵只能以硬面饼、牛肉罐头、冷水充饥。牛肉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鱼油味,使人大倒胃口。变质的罐头导致许多人患上急性痢疾,一些士兵索性将裤裆剪开,以便随时蹲下拉稀。为加快行军,美军出发时尽可能轻装,钢盔、防毒面具、重武器都留在了后方,携弹量也控制在最低水平。山路崎岖,很多士兵有意无意地丢掉了盥洗用具、帐篷、蚊帐和雨衣,晚上他们就变成了热带昆虫的美味佳肴。跳蚤、水蛭、沙蝇和蚊虫无处不在,任何一寸暴露的皮肤都有被叮咬的危险。军医行走在队伍最后面,以便随时照顾体力透支、罹患痢疾或其他疾病的掉队人员。一些军医很快也加入了患者队伍。

10月25日,经过无数次摸爬滚打的舒尔茨率队抵达贾乌勒。官兵个个衣衫褴褛,酷似丐帮新几内亚分舵。多年以后,保罗·卢特金斯上士回忆起那次艰难的行军,脱口而出:“那里简直就是一个活见鬼的绿色地狱。”到10月28日,第二营余部全部到达。营长亨利·吉尔德斯中校途中因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被迅疾送回莫尔兹比港医院急救。营长职务由紧急赶来的团后勤科长赫伯特·史密斯少校接任。

第二营几乎累散了架,没有一段时间休整根本无法恢复战斗力。他们的“悲惨遭遇”把师长哈丁少将心疼坏了。全团都这样翻山,浪费时间姑且不说,官兵还没见到日军就已失去了战斗力。一位长期活动于此的传教士塞西尔·阿贝尔主动找到美军,提出穆萨河上游有一处空地适合修建机场。麦克奈德尔准将立即率师后勤主任约瑟夫·布拉德利中校前往察看,情况属实。那里有一条易行的小路通往70公里外的彭加尼。为感谢传教士的热心帮助,美军后来将此处新建机场命名为“阿贝尔机场”。根据哈丁的建议,赫林中将同意将该团其余2个营空运过去。这样,第二营就成为唯一翻越欧文·斯坦利岭的美军部队。

11月3日,麦克阿瑟携肯尼乘一架B-17亲往前线视察。飞机刚从布里斯班起飞就出了故障,一个引擎油压下降,突然失灵。麦克阿瑟惧怕乘机人人皆知,肯尼担心他发生过度反应,想去宽慰他一下,却发现司令官靠在座位上睡着了。肯尼拍了拍老麦的膝盖将他弄醒。“‘空中堡垒’是一种非常好的飞机。”肯尼说。半梦半醒的麦克阿瑟不明白肯尼忽然把他叫醒讨论飞机性能为了什么,答道:“那又怎么样呢?”

“它实在太好了,”肯尼说,“它用3个引擎飞,几乎和用4个引擎飞一样平稳。实际上,你甚至感觉不出两者有什么区别。”

麦克阿瑟咧开大嘴笑了,答非所问地说:“我非常喜欢你热情洋溢的样子,乔治。但那种说法有点儿太乐观了,是不是?”

“不,在过去10分钟里,我们的飞机仅用3个引擎飞行,而你根本没有注意到。看那窗外,左侧螺旋桨内侧的引擎已经停掉了。”

11月6日,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入驻莫尔兹比港政府大厦。这座布局散乱的大房子坐落在一个俯视海港的山丘上,四周遍布棕榈树和灌木林。随着司令部人员的到来,莫尔兹比港的气氛骤然为之一变。麦克阿瑟将在这里亲自指挥盟军的反攻行动。每当起床号和休息号吹响时,两国国旗就会在一支任何美国人闻所未闻的陌生旋律中升起或降落。一支由巴布亚土著民兵组成的护旗队令人过目不忘:他们赤脚袒胸,头发卷曲而蓬松,身穿白衬衫,腰系红腰带,肩上还挎着塞得满满的子弹带——再没有比他们更别具一格的队伍了。

在奔赴战场前夜,麦克阿瑟再次召见哈丁并向他讲了一大堆鼓励的话。“哈丁,再过几小时你就要开赴战场了。你将因领导美军首次对日军的进攻行动而创造历史。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在这里打一场运动战。我们将用不足一个师的兵力和少数飞机开启打入东京的旅程。我们将洗刷珍珠港的耻辱并最终迫使敌人屈服,我们将用一流的战略战术做到这一点。”

到11月中旬,美军第三十二师各部相继进入攻打布纳的预点集结阵地。中路第一二六团第二营11月2日进驻纳吞加,在接收了充足的空投物资后于11月12日前出至戈拉和博福,兵锋直指日军滩头阵地中心地带萨纳南达。其间,第一二六团团长奎因上校因协调空投问题来回奔波,11月5日所乘飞机在纳吞加上空出现事故,机上人员无一幸存。奎因的意外死亡让哈丁少将痛心疾首,因为奎因是三个团长中最杰出的一个。第三营营长克拉伦斯·汤姆森火线晋升上校团长,他的职务由乔治·邦德少校接任。11月8日、9日,肯尼的航空兵将该团余部直接运往彭加尼,或经阿贝尔机场从陆路前往彭加尼。

右翼靠海一侧的进攻由第一二八团承担。11月8日,该团第一营剩余2个连已从莫尔兹比港直飞瓦尼杰拉,随后北上与主力会合。麦克奈德尔准将指挥的美军第一二八团和澳军第六独立连合并命名为“沃伦部队”,他们在巩固奥罗湾、恩伯格和恩比地区的同时,前锋已前出至内陆的博莱奥和海岸的萨德斯特角,目标直指日军重兵盘踞的布纳。在左路,一直沿科科达小道追击的澳军第七师已陆续跨过库姆西河,直逼戈纳。

11月14日,第三十二师最后一个团——第一二七团从布里斯班空运至莫尔兹比港,担负港口的防御任务。

盟军在巴布亚半岛三箭齐发直逼布纳的同时,美军在瓜岛的战局也已渡过了困难阶段。在新任南太平洋战区司令官哈尔西中将的指挥下,美国海军取得了11月12日至15日瓜岛海战的决定性胜利。制空、制海权尽失的日军再也无法从容向巴布亚派出增援,布纳和戈纳的日军已陷入万劫不复的绝望境地。

未来的战斗将围绕布纳至戈纳一带展开。这里地势平坦,沿海地带海拔仅1米左右,从布纳一直到内陆10公里的索普塔地势也不过抬高了数米而已。内陆地区混杂着树木、藤蔓和茂密的灌木丛,遍布海滩的沼泽最深处能齐腰。巴布亚半岛已进入雨季,吉鲁阿河暴涨的洪水将整个滩头一分为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小径通往日军阵地。战场空气湿度超过85%,气温36℃以上,几乎所有热带疾病都会在这里发生并迅速蔓延。除非战斗在短期内迅速结束,否则参战部队势必饱受疾病的困扰和折磨。

11月14日,新几内亚部队司令部发布了下一阶段的作战任务:澳军第七师和美军第三十二师协同,一举围歼日军于戈纳—布纳—吉鲁阿河地区。澳军负责攻打吉鲁阿河以西的戈纳和萨纳南达两大据点,美军则攻取河东的布纳一带。一旦时机有利,盟军两个师将打破河流界限,随时越界支援友军,打击敌人的后方或侧翼。完成休整的澳军第二十一旅将从莫尔兹比港空运威洛皮,作为澳军第七师的预备队。因沿海运输线频频遭到日军空袭,为改善前线的补给状况,由美军第三十二师在多博杜拉修建临时机场。

布莱梅向麦克阿瑟建议,将战区海军水面舰艇投入下一步作战,遭到9月接替利里出任战区海军司令官的亚瑟·卡彭特中将的断然拒绝。卡彭特的理由是,从尼尔森到布纳近海暗礁密布,海图不清,水面舰艇无法机动,随时面临日军飞机和水面舰艇的攻击。卡彭特严令驱逐舰以上舰艇只能在米尔恩湾以南海域活动。布莱梅退而求其次地提出派潜艇协助作战,卡彭特同样表示反对。这就意味着下一步作战将主要由陆军承担,海军的支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尽管存在客观因素,但卡彭特的举动难逃怯敌避战的嫌疑。

11月15日,哈丁少将下达了第三十二师作战命令:第一二八团一个营沿海岸经恩伯格和萨德斯特海角行军,另一个营经西梅米向布纳机场行进,充当预备队的一个营前往多博杜拉修建机场。攻击发起时间为11月16日6时。同日,已渡过库姆西河的澳军第十六旅前锋直逼萨纳南达。

尽管对日军形成了合围,但参与攻击的盟军三路部队作战状态并不理想。澳军第七师沿科科达小道战斗了近2个月,大量减员尚未进行补充,官兵个个疲惫不堪,胡子拉碴。美军前线集结的7000人还未真正投入作战,已经被辗转行军折磨得筋疲力尽,一向养尊处优的美国大兵不少人患上了热带疾病。第三十二师兵员基本来自美国中部的密歇根和威斯康星两个工业州,对参军作战并不热心,它的前身是一支国民警卫队。在澳军眼中,他们甚至连民兵都算不上。该师虽有参加一战的履历,但那完全属于前辈的荣光。一战之后,这个师的编制被取消,起用已是1940年10月15日了,直到1941年4月才有兵员陆续加入。除了3个步兵团,该师的4个炮营仅1个营装备了最新式155毫米榴弹炮,其余3个营训练使用的都是一战时期的75毫米老爷炮,直到出发前才配备了部分105毫米新式野炮,还大部分没有带过来。根据华盛顿的总体安排,这个师本来是准备派往欧洲作战的,只是因为澳洲危急以及柯廷和麦克阿瑟的强烈要求,才被临时改派南太平洋。他们和第四十一师原本到澳洲的任务是执行本土防御,丛林战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课题。哈丁1942年才接手这个师,当时的命令是去北爱尔兰,直到最后一刻才接到开赴澳洲的新任务。他们从东海岸辗转到西海岸的旧金山,远渡重洋于5月14日抵达澳大利亚。来回折腾浪费了大量宝贵的训练时间。部队大多数军官来得比师长还晚,官不识兵,兵不识官,战斗协同就无从谈起。理查森少将7月初到澳洲遛弯时曾观摩过这个师的训练,坦承他们的水平还处于“初级阶段”,短期内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哈丁无奈地说:“从我接手到11月投入战斗,我们一直在调动、调动,或者在完成调动后安营扎寨。当我们准备进行系统训练时,新调令又来了。”

艾克尔伯格匆忙为士兵准备的迷彩服也存在诸多问题。因为时间太紧,临时印染的军装颜色不合适,质量也很差。染料残渣堵住了布料纤维的空隙,这衣服极不适宜在气温高和湿度大的丛林中穿,后来很多人因此得了可怕的皮肤溃疡。药物供应极度贫乏,通常几天才能发放一次奎宁、维生素片和盐片。为便于在密林中行军,士兵只带了汤姆森冲锋枪。后勤供应简直一塌糊涂,大雨导致无法生火做饭,士兵吃顿热饭都属奢侈,很多人因痢疾、腹泻而脱了相。这其中以徒步翻越欧文·斯坦利岭的第二营最为突出,人送绰号“病号营”。临时接任营长的史密斯少校感慨地说:“穿越密林时我们的食物定量只有标准的1/3,一天只能吃上几勺米饭,很多人在发烧,更多人染上了痢疾和溃疡。”除最后抵达的第一二六团第一营和第三营,其余美军看上去跟叫花子没有什么区别。兵员大多胡子拉碴,蓬头垢面,面带菜色。他们穿着皱巴巴的军衣,几乎没有内衣和袜子。很多人鞋子已经磨破,连脚指头都伸在外边。

更糟的是,因大部分兵员借助空运,第三十二师普遍缺乏攻坚利器重型火炮。执行空运任务的肯尼不以为然。他在10月24日写给上司阿诺德中将的一封信中提出,坦克和重型火炮在丛林战中毫无用武之地,“这个战区的炮兵在天上飞着呢”。实际上,后来第三十二师的地面进攻很少得到空军的近距离支援。年轻的飞行员经验欠缺,当自己的地面伙伴与日军距离太近时,他们缺乏将炮弹准确地投到日本佬头上的能力。

哈丁少将和师炮兵指挥官阿尔伯特·沃尔德伦准将对肯尼的说法表示怀疑。经过多方协调,美军总算从澳军那里得到了少许支援——2门3.7英寸榴弹炮和4门25磅炮。全师只有几个工兵排随作战部队同行,并且全是轻装上阵。别说大型施工机械,就连普通的斧头、铁锹和铲子都没带上几把。理论上他们的工具将随重型作战装备一起随船运来,但什么时间能到就说不清楚了。

存在的问题多多,但从布里斯班到莫尔兹比港及前线各部,大家普遍对未来的攻坚战抱着一种盲目的乐观态度。战区司令部认为,前方日军阵地将“一触即溃”,损失惨重的日军肯定无意坚守,他们很快会组织撤退,收复布纳将是一项非常轻松的任务。巴布亚土著带回的消息说,那里的日本守军很少——事实上他们可能不识数。空中侦察显示,一个月来滩头很少有日军活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日军想在那里修建工事,做毫无希望的困兽之斗。

哈丁和他的参谋同样认为,战斗在短短几天内就会结束,他们甚至对领导派了如此轻松的任务感到愤愤不平——敌人太少,将导致部队缺少必要的练兵机会。10月14日,哈丁在日记中写道:“我认为很有可能,日军已抽调了他们在布纳的部分兵力,我们可能会发现布纳很容易夺取,日军可能只留下一个架子部队在那里防卫。”10月20日,哈丁进一步提出,“现在有个好机会,我们11月1日就能拿下布纳,请尽快下达攻击命令吧”。11月3日,哈丁接到了新命令,在新指示到达之前暂缓向前推进。他对这道命令大为不满,因为此举更多是出于政治考虑。如果美军在几天内轻松拿下了“双纳”,势必将伤害长期在科科达与日军作战的友军的脆弱情感。

11月6日,师情报主任霍金斯少校根据地面和空中侦察得出结论,日军在布纳和萨纳南达地区大约有两三百人,戈纳更少。面对盟军大兵压境,他们正惶惶不可终日,急于寻机逃走。霍金斯因此建议,为避免日军上演“敦刻尔克式大撤退”,应当对布纳开放式海滩的所有船只进行一次大规模空袭,防止敌人寻隙从海上逃逸。

对霍金斯少校的观点,战区情报处处长威洛比准将并不完全赞同。他觉得至少在瓜岛局势明朗之前,日军不会擅自撤出巴布亚。人家威洛比到底属于战区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威洛比起初怀疑“双纳”日军有两个联队约4000名士兵,但11月14日他改变了自己的判断,认为日军在奥伊维和格拉里连遭重创,目前兵力很可能已不到一个联队,可能还有一些辅助部队。目前瓜岛形势正在向对美军有利的方向发展,如果日军在所罗门群岛遭遇挫败,他们就会收缩布纳防御阵地并借机逃走。目前看来,日军增援布纳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威洛比拍着胸脯告诉麦克阿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日军将会做出顽强抵抗。”

事实上,威洛比总是习惯做出一些互相矛盾的评估,这些评估往往是大错特错的。威洛比接近麦克阿瑟不受任何限制,引起了萨瑟兰的强烈不满,两人之间一直存在仇视和敌对情绪。战区司令部大部分军官都瞧不起威洛比,认为他自命不凡,资质平平的他能被提拔到重要位置,主要因为他对麦克阿瑟“像狗一样忠诚”。一名参谋笑话威洛比“是美国陆军中最好的事后诸葛亮”。肯尼也曾经直言不讳地说:“威洛比做一名历史学家,比当一名情报人员更合适。”事实上,从1943年开始,麦克阿瑟在战区所有军事行动中并不重视威洛比的情报,没有一次行动因他的阻挠而取消,也没有一次行动是依据他的分析而发动的。

澳军第七师师长瓦西少将据日军俘虏的供述估计,11月14日前后,日军兵力是1500~2000人,和威洛比的估计大致相当。哈丁的判断更加乐观,认为布纳日军“不会超过一个大队”。士兵甚至传言那里的日军不超过两个小队,其他地方同样薄弱。军官告诉士兵,即将开始的战斗将非常轻松,对面只是一小撮从欧文·斯坦利岭败退下来的漏网之鱼,少得可怜,正等着咱们去收拾呢,战斗在两天内就会结束。哈丁公开宣称,取胜“易如探囊取物”——他很快将为自己的狂妄付出被火线免职的惨痛代价。

哈丁、瓦西和威洛比显然太小看自己的对手了。就在盟军三箭齐发直逼滩头之时,日军已在右翼的戈纳到左翼的恩代阿德雷海角之间构筑了长达18公里的防御阵地。防线沿海滩一字排开,纵深从几百米到数公里不等,覆盖面积40平方公里。日军三大主阵地戈纳、布纳和萨纳南达互相独立,侧翼均有齐踝到齐腰深的沼泽掩护,进攻方无法实施迂回。因海拔太低,地下水距地表不到1米,战壕和坑洞不能挖得太深,日军特意建起了数百个椰木掩体,每个可容纳二三十人,部署3~5挺轻重机枪。工事出入口设在背侧,便于得到相邻掩体的火力掩护,同时不受敌人手雷的袭击。火力点之间用隐蔽的地下交通壕连接,便于在战斗中及时转移和互相支援。工事表面覆盖泥土、岩石和碎石块及热带速生植物,巧妙的伪装使它们和周围环境混为一体。因射击孔开得极小,即使抵近到前方数米也无法发现。若非空中投下的重磅炸弹或重型火炮炮弹直接命中,它们几乎是坚不可摧的——横山将其王牌工兵联队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火力点周围潜伏着无数狙击手,他们或隐藏在高大的椰子树上,或潜身于掏空的原木之中,准备随时射杀试图接近碉堡的盟军爆破手。

因担心布纳失守将会危及莱城、萨拉莫阿乃至拉包尔的安全,同时给瓜岛作战带来负面影响,大本营陆军部要求南海支队必须死守布纳,战至最后一人。这为盟军打围歼战创造了有利条件。

支队长堀井失联之后,横山接过了吉鲁阿河以西防御阵地的指挥权,河东一带则由安田负责。尽管之前遭受了重大损失,但截至11月16日,盘踞在这一地区的日军仍有7000人,其中约5500人具备较强战斗力。陆军部队包括第一四四联队、第十五工兵联队、第四十一联队第三大队、第五十五骑兵联队和第四十七高炮大队各一部。海军包括横须贺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和佐世保海军第五特别陆战队各一部总计约500人,另有朝鲜劳工约1000人。

日军人数不少,但处境堪忧。因为在科科达、奥伊维和格拉里战斗以及强渡库姆西河时丢失了大量装备,日军轻武器和粮食医药极度缺乏,这让南海支队补给参谋富田义信中佐伤透了脑筋。有限武器被优先配置给一线部队,横山下令给武器不足的二线人员配备绑着刺刀的棍棒。最后连刺刀也没了,就直接将棍棒削尖制成长矛,连医院的伤兵也人手一根。由于粮食严重不足,所有战马全部被宰杀充当军粮。吉鲁瓦野战医院人满为患,缺医少药,一名日军士兵说:“伤病员已成活着的傀儡,他们个个瘦得怕人,让人简直不忍多看。”

根据东京发来的命令,濒临绝境的日军决心与盟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他们相信拉包尔很快会派来增援。横山派800人守卫戈纳,主要是陆军筑路队700人,大多属于台湾“高砂义勇队”,其余是近百名尚能活动的伤员,指挥官是第十七军筑路参谋山本常一少佐。11月19日,山本得到了第四十一联队宗田二郎中尉第十一中队69人的支援,宫本菊松少佐第四十一联队第一大队也在附近集结,使戈纳守军超过了1000人。横山本人亲自负责萨纳南达到吉鲁瓦的防御,作战部队约1800人,包括第四十一联队第三大队直属队和竹中秀太中尉的第三中队,第一四四步兵联队残部,第十五独立工兵联队约300人,约700名台湾海军工兵及能行走的轻伤员。驻守布纳的是安田所部海军陆战队约400人,第四十七野战高炮大队一个中队150人,约400名设营队和数百名陆军后勤人员。

横山和安田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拉包尔的增援上。东京大本营尽管意识到当前东南方面的主要任务是夺回瓜岛,但新几内亚也不能放手不管。11月16日,百武派第一四四联队新任联队长山本重省大佐率700名刚从本土抵达拉包尔的补充兵员、监物平七少佐第二二九联队第三大队、椎木一夫中尉第三十八山炮联队第二中队,合计1500名兵员,分两批增援布纳。

因运输船几乎全部用于瓜岛方向,17日8时,山本重省率主力部队1000人乘“风云”号等5艘驱逐舰从拉包尔出发,翌日凌晨2时30分平安登陆布纳。7时40分,稍后出发的第二批部队顺利到达。但运载他们的3艘驱逐舰中的2艘,在返航途中被盟军飞机炸伤。新到援兵乘驳船来到吉鲁瓦,随后分别被部署在恩代阿德雷角、杜罗帕种植园和布纳机场区。援兵到达使日军的士气为之一振。

瓜岛和巴布亚双线告急,百武即将登上瓜岛,亲自指挥第二师团对亨德森机场的第三次进攻,根本无暇顾及新几内亚的战斗。为加强东南方面的指挥,东京于11月上旬下令编成第八方面军和第十八军,继而在11月16日下达了有关任命,两军司令官行使职权的日期为11月26日。今后百武第十七军将专注于夺回瓜岛,新编第十八军将全面承担起新几内亚方面的作战。第十七军、第十八军统属第八方面军管辖。

前文提到,第八方面军司令官由从爪哇岛来的今村均中将出任。新任第十八军司令官是刚从中国调来的安达二十三陆军中将。在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二期学习时,安达和铃木贞一、牟田口廉也及国军总参谋长何应钦是同班同学。

安达二十三出身军人世家,父亲是陆军士官学校教授,舅舅石本新六陆军中将曾任陆军大臣,另外两个舅舅石本寅三、石本五雄军衔至陆军中将和陆军少将。安达弟兄四个,除老大外,其余均为陆军高级将领。二哥安达十六是陆军少将,三哥安达十九是陆军中将。可能他家老爷子安达松太郎图省事,直接用出生的年份给几个儿子起名。安达十六出生于明治十六年,那么安达二十三就是出生于明治二十三年(1890年)了。

安达当年任第十二联队大佐联队长时,曾随东条英机的察哈尔兵团入侵绥远,1940年8月以第三十七师团中将师团长之职参加了中条山战役。到拉包尔履新之前,安达任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的参谋长。安达生性谨慎,以在困难时期能与部下同甘共苦而深得官兵信赖。战后在澳洲接受审判时,他对部下所犯的罪行大包大揽,请求澳大利亚赦免下属。

既然已经确定瓜岛为主要方向,大部兵力都被配给了百武的第十七军。贵为军司令官的安达,手下暂时只有已被打残的南海支队和第四十一联队,论兵力,连一个普通的师团长都不如。一直到11月26日,安达才得到了第三支部队——原驻菲律宾的第六十五独立混成旅团。后来第五师团的三个步兵大队、第三十八师团步兵和炮兵各一个大队陆续被编入第十八军战斗序列。安达得到的指令是,在莱城、萨拉莫阿和布纳一带确保战术据点,增设整备机场,加强航空作战,为日后再次进攻莫尔兹比港和米尔恩湾做好准备,同时尽快占领新几内亚岛东北海岸马丹、韦瓦克等地,扫荡并戡定重要地区,做好持久战准备。

接到任命,安达于11月16日中午到拉包尔的方面军司令部拜访了今村。两人以沉重的心情听完了参谋们有关前线战况的汇报。安达茫然地请示今村:“阁下,让我立即去布纳吧,美军已开始正式反攻了吧?”

今村没有正面回答,微笑着说:“如此看来,东京已彻底忘记了麦克阿瑟呀!”

安达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今村这才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可是,我不赞成你立即到前线去。战斗越来越激烈了,我们必须保持镇静,修建起真正不败的阵地。现在我们应该耐心等待时机。”

“目前已到了这般田地,还要继续等待吗?”

“正因为已到了这种地步,所以才要耐心等待。我知道安达君很有责任心,但我们现在没有士兵呀。军司令官到一线指挥战斗,至少要带上一个师团,否则很可能战死沙场。况且现在海军正忙于往瓜岛运送兵员补给,用于新几内亚的驱逐舰只有4艘,制空权还在敌人手中。此时强行南下,等于自杀,总之,先等等吧。”

“那么说,这是命令了?”安达还不愿就此罢休。

“对,是命令!”今村一点儿都不含糊。

“那就是说,即使现在巴布亚的部队全军覆没,也要继续等下去了?”

今村无奈地笑了笑:“也非如此。先向布纳派去一名优秀的指挥官吧。据说堀井少将已经阵亡。”今村选中的南海支队新支队长是丰桥预备士官学校的校长小田健作陆军少将。

小田看上去文质彬彬,像一位小心谨慎的教育家。小田从拉包尔起程前往布纳之前,安达进行了一番谆谆教诲。最后,他握着小田的手说:“我们在布纳后会有期,一切拜托小田君了!”

小田对司令官慷慨陈词:“我军在瓜岛意外与敌遭遇,战局恶化。但新几内亚不同,这里是绝对不能退让的战场,所以我决定寸步不退。”

小田尚未抵达战场,盟军的三路兵马已经发起了迅猛攻势。11月16日清晨,美军第一二八团3个营开始向预定攻击阵位进发。目前制约美军行动的核心问题仍然是补给。除紧急空投,现在补给运送必须依靠波洛克港麦肯尼中校的6艘小帆船和渔船。当天17时,3艘小帆船往前线运载弹药粮草,师长哈丁少将和炮兵指挥官沃尔德龙准将也在其中一艘船上。傍晚时分,船队突遭日军18架零式战斗机和15架一式陆攻机的攻击。日军战机显然未将帆船上的几挺机枪放在眼里,低空掠海发起了狂轰滥炸。3艘帆船全部被击沉,所运物资沉入大海。哈丁和沃尔德龙狼狈地游泳上岸,包括麦肯尼中校在内的24名官兵阵亡。次日上午,日军4架零式战斗机再次击毁了盟军的2艘帆船。这样,就只剩下“克尔顿”号为吉鲁阿河以东的盟军运送补给了。

11月18日,第一二八团第一营、第三营分别在博莱奥和西梅米就位,哈丁下令在次日7时发起攻击。因澳军在之前的战斗中减员太多,麦克阿瑟下令第一二六团转隶澳军第七师师长瓦西少将指挥。原本这个团将承担布纳左翼的进攻任务。紧急关头,一个团突然被调走,沮丧的哈丁只好派第一二八团第二营前去填补该团离开留下的空缺。

11月19日,发起攻击的时间终于到了。可惜天公不作美,倾盆大雨导致能见度极低,炮兵只胡乱放了几炮就预示着攻击的开始。因为缺少补给,美军士兵只带了一天干粮,弹药也仅有一天半的用量。在前往博莱奥和种植园的半路上,罗伯特·麦考伊中校的第一营遭到日军的阻击,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机枪子弹使美军每前进一米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美军试图发起反击,但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使他们根本无法探测敌人的方位。日军打得极有耐心,他们一直保持沉默,让美军走到跟前才突然开枪,甚至将小股美军放进阵地从背后开火。

军事观察员大卫·帕克少校如此形容美军当时的窘境:“到处都是敌人的狙击手。他们隐藏得那么好,我们几乎无法辨别方位。敌人惯于让我们接近到非常近的距离,有时甚至会放入机枪火力点前四五英尺才突然开火,他们还时常放我们的部队过去,然后从背后向我们打枪。我们的步枪和机枪火力完全起不到作用,手雷和迫击炮同样很难使用。”

初涉战场的美国大兵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嬉闹。一天激战下来,他们在日军强悍的阻击面前伤亡惨重,干粮也全部吃光了。凯尔西·米勒中校的第三营情况更糟,被日军火力牢牢钉在一个狭窄的前沿地带动弹不得,弹尽粮绝。让美军稍感庆幸的是,当晚日军并未发起惯常的夜袭。

20日清晨,在几架B-25轰炸机和A-20攻击机实施炮火准备之后,第一营硬着头皮再次发起了进攻,但一天的激战也不过将战线推进了数百米。当天下午,司令部安排空投的一些弹药粮食,很快被分配到最前线的两个营手中。傍晚时分,埃德蒙·卡里尔中校的第一二六团第一营和哈考特少校的澳军第六独立连前来增援,总算使攻击能够在第二天维持下去。

翌日清晨,盟军轰炸机再次实施了炮火准备。一颗炸弹落在第二营先头连的头上,导致4人死亡、2人受伤。因为地空协调不力,地面攻击并未在轰炸结束后立即展开。飞机飞走50分钟后,第二营的攻击才勉强发起,第一营比第二营还晚了50分钟。哈丁只好下令暂停进攻,联络空军在12时45分再度空袭,随后在地面炮火准备后,于13时再发起冲锋。但约定时间到了,航空队根本没有出现。哈丁不愿白白浪费一天时间,下令当天必须发起一次进攻。15时57分,飞机总算飞来了,但仅扔了6分钟炸弹就匆匆离去。一架B-25将炸弹扔在了第一营两个先头连的正中间,当场炸死6人、炸伤12人,近70人几乎被爆炸扬起的沙土活埋。一些美军士兵挣扎着从沙土里钻出来,拍着身上的灰土,对天上远去的飞机破口大骂:“这些狗娘养的,你们都在炸谁啊?”

意外事故导致攻击到16时30分才勉强发起。冲锋的步兵很快就发现,之前的炮击弹炸几乎没有给日军阵地造成任何伤害。战斗成了前两天的翻版。因为重武器极度缺乏,沿海岸推进的美军只能用步枪、冲锋枪、手雷和敌人坚固的碉堡作战。在两天多的战斗中,第一营的3个连损失了4名军官和59名士兵,连日本兵的影子都没见到几个。

不过,当天也传来两个好消息,多博杜拉简易机场投入使用,补给空运效率明显提高。从米尔恩湾紧急赶来的4艘小帆船使糟糕的补给状况略略好转。当天,沃尔德龙准将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运来了2门25磅炮和200发炮弹,但在布置阵地时,其中1门被1架突然杀出的日军零式战斗机打烂了瞄准器,一连几天无法使用。这样,美军能投入作战的火炮达到了3门——2门山炮和1门25磅炮。

哈丁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神气,他承认自己正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要想尽快打开局面,唯有将坦克投入战斗。哈丁于是向米尔恩湾发去了求援电报。虽然克劳斯少将答应给予大力支持,但可以运载坦克的似乎只有之前缴获的日军驳船。可是坦克刚开上去,驳船就被压沉了。哈丁只好将所有可用的炮全部抵前支援。到23日,美军两个营的先头部队勉强将日军从主阵地逼退。当天下午,抵前指挥的沃伦部队司令官麦克奈德尔准将负伤,团长特雷西·海尔上校火线接过了指挥权。

右翼美军沃伦部队的攻击进展不大且伤亡惨重,左翼史密斯中校的第二营同样举步维艰。他们对面是安田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加上海军工程部队,日军人数已在美军之上,且处在以逸待劳的防守地位。21日21时30分,史密斯报告师长哈丁,他们遭到日军顽强抵抗无法前进,侧翼迂回也因附近沼泽遍布无法进行,请求增援。

哈丁致电新几内亚部队司令官赫林中将,请求派赫伯特·史密斯少校的第一二六团第一营渡河支援。赫林慨然应允。23日9时30分,合兵一处的美军两个营被整编为厄巴纳部队,由军衔较高的史密斯中校统一指挥——他因此被称作“白史密斯”,史密斯少校则称为“红史密斯”。即使在空军的支援下,两个史密斯同样无法打破僵局。对第三十二师这些没受过多少训练的国民警卫队来说,进攻受阻、缺乏补给、疾病以及沼泽地的恶劣环境早已使他们锐气尽失。

麦克阿瑟对战场的恶劣条件毫无体会,这位司令官乘坐专用“空中堡垒”频繁往返于布里斯班和莫尔兹比港之间。他甚至对莫尔兹比港的松弛军纪不闻不问。护士不得不经常转身,回避露天冲浴或毫无顾忌光屁股到处游逛的士兵。记者时常看到麦克阿瑟在花丛中溜达,一面翻阅公文,一面大啃专门为他空运来的莴苣头。

对前线的缓慢进展,老麦越来越不耐烦。11月21日,他下令对前线部队进行调整。鉴于澳军第十六旅前段作战减员严重,只剩下1039人,在瓦西一再恳求下,麦克阿瑟决定将第一二六团划归澳军第七师指挥。

22日,他严令哈丁“不惜一切代价”立即拿下布纳。哈丁只好下令对被称为“三角区”的日军工事发起攻击。正面攻击无果,被日军顶回后,哈丁试图迂回侧翼,结果在泥潭中再次遭遇失败。身上爬满水蛭的美军士兵陷在齐腰深的淤泥中动弹不得,成为日军狙击手练习射击的活靶子。

哈丁决定暂时休整。30日6时30分,美军两翼的沃伦部队和厄巴纳部队再次同时发起攻势。经过一天激战,北端厄巴纳部队终于穿越布纳外围,攻克了日军两个前沿指挥所,“在硬骨头上啃下了一些肉末”。“炮火的曳光照亮了夜空,我们的步枪火力形成了一片严密的火网,”第一二六团罗伯特·奥德尔中尉回忆道,“到处都是人的咒骂声、尖叫声和枪声,命令一个接一个传来。勇敢的人冲锋在前,一些胆小鬼吓得蜷缩在草地上,灵魂出窍。”

尽管先后得到空军和炮兵的4次火力支援,但当天的地面进攻仍然让人沮丧。与哈丁预想的一样,美军对日军的坚固碉堡束手无策。他们没有坦克和装甲车,没有能洞穿日军工事外壁的重型榴弹炮,只能依靠收效甚微的近距离爆破。2个星期激战下来,付出了492人伤亡代价的美军始终无法撕开日军的防线,哈丁少将愁容满面。

美军中路、右路进攻陷入停滞,左路澳军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11月16日,澳军第七师主力渡过库姆西河后,面临的是与科科达山道截然相反的战场:前方河道纵横交错,密如蛛网,无处不在的沼泽使得行军异常困难。瓦西少将选择了两条大致平行的路径,劳伊德准将率第十六旅沿右路向萨纳南达海岸进发,艾泽尔准将的第二十五旅沿左路直插戈纳,最终将日军一举合围在海岸地带。

艰难行军和补给短缺导致部队精疲力竭,第二营的57名士兵在路边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土著非常友好,为他们送来了香蕉和甘蔗。士兵顾不上感谢,狼吞虎咽,他们的模样和难民没有任何区别。因为除了武器,实在没什么贵重东西,他们只能赠送随身携带的香烟以示谢意。

11月17日,赫林从布莱梅处得知,瓜岛以北海域爆发了一场持续3天的激烈战斗,交战双方损失惨重,美军貌似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这场胜利对巴布亚战局的影响短期内还没显现出来。

布莱梅指出,日军正集结部队试图再次发起进攻,布纳守军很可能迎来新的增援。澳军第七师和美军第三十二师必须以最快速度攻占戈纳、布纳等海岸地带,全歼日军南海支队残部。赫林立即将布莱梅的命令转发给瓦西和哈丁两位前线指挥官。

20日清晨,库伦中校的第一营撞上了日军的防御据点,担任正面攻击的两个连很快陷入困境。库伦下令连长卡特恩斯上尉率两个连从左翼迂回,其实那两个连只有91名官兵。鉴于正面进攻无法取得突破,库伦只好向旅长劳伊德求援。此时汤姆林森上校的美军第一二六团已经划归瓦西指挥,劳伊德答应随后给他们调来一个连的美军。天黑之后,日军阵地北侧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枪声,那正是迂回到日军身后的卡特恩斯别动队。日军纠集兵力试图歼灭这支孤军,但孤悬敌后的别动队拼死守住了阵地。为避免被澳军合围,日军只好放弃前沿阵地向后退却。卡特恩斯的成功迂回付出了亡31人、伤36人的惨重代价,辛普森上尉和莱尼中尉两位连长战死。

虽然同为战场友军,但美澳双方都觉得自己更牛,谁看谁都不太顺眼。瓦西特意要求美军第一二六团派出一个观察小组到第十六旅旅部,观摩澳军是如何战斗的。而自信心爆棚的美军第一二六团团长汤姆林森上校刚与澳军会合就放出狠话,你们基本上“可以回家休息了”,美军“很快将在这里搞定一切”。其实经过北非沙漠和科科达丛林磨砺的澳军,其作战能力绝对在初出茅庐的美军之上,后来的进程也验证了这一点。

急于表现的汤姆林森原定23日发起进攻。但到22日,他连手下各营的位置都没弄清楚。一直到26日,策划许久的进攻才勉强拉开序幕。在一阵炮火掩护之后,美军三个连向日军阵地发起进攻,右翼一个连仅推进300米就伤亡惨重,被日军区区一挺重机枪切断了退路。其余两个连同样逡巡不前,日军炮弹已经落在了他们后方。美军一发迫击炮弹落在了澳军一个排的阵地上,当场炸死5人、炸伤8人。幸存的两个人破口大骂:“这美国佬到底是我们的援兵,还是日本佬的奸细?”战至29日,美澳联军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没取得丝毫突破。

在美军北侧,艾泽尔准将的澳军第二十五旅同样举步维艰。日军不时发起反扑,26日晚上,双方在散发着恶臭的沼泽之中上演了血腥的白刃格斗。一名澳军二等兵描述当时的情形:“这是我见过的最野蛮、最疯狂、最血腥的战斗。手榴弹在日本佬中间炸开了花。我们挥舞刺刀向日本佬猛刺过去,和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在泥浆和沙丘上翻滚。这一切在几分钟内就结束了。少数日本佬逃走了,但有30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卧在他们被缴获的枪支旁边。”

虽然顽强打退了盟军的进攻,但日军无法得到有效补给和增援。11月1日刚刚晋升中将的联合舰队参谋长宇垣缠,在11月21日的《战藻录》中写道:“布纳已经被完全包围。今天大约有50架敌机攻击了那里,情况正在日趋恶化。我们最终采取的策略只能是静观事态发展,同时确保其他更重要的战略要点。这意味着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们只能放弃布纳。”

11月27日清晨,艾泽尔准将清点人马后发现,原来有4个营,现在连2个营都凑不齐了,幸好头天下午他得到了第二十一旅的增援。当初在伊奥利贝瓦,正是第二十五旅前来援助精疲力竭的第二十一旅,现在已经倒过来了。接替波兹出任旅长的多赫蒂准将告诉艾泽尔,他们这次来戈纳,就是准备为牺牲在科科达小道的兄弟报仇的。之前瓦西少将安排了两个选项供多赫蒂选择:在萨纳南达和戈纳之间向海岸大纵深迂回,帮助第十六旅攻占萨纳南达,或者支援据说已“损耗严重,精疲力竭,饱受疟疾折磨”的第二十五旅。经过详细的现场考察后,多赫蒂认为,如果他的旅按预定计划向萨纳南达推进,很可能会遇到无法克服的抵抗。虽然刚刚经过休整,他的旅也只有约1000人,比一个整编营强不了多少。他认为目前最好是与第二十五旅合力啃下戈纳——包子要一个一个地吃——然后再考虑萨纳南达那档事。这一方案很快得到了瓦西的批准。

29日9时30分至10时11分,在15架战斗机和9架轰炸机实施炮火准备之后,澳军向戈纳据点发起了猛烈攻势。日军的阻击异常顽强,即使瓦西调第三十旅第三十九营前来增援,澳军的进攻依然慢如龟步,每推进一米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连长和副连长伤亡殆尽,个别连队甚至出现了班长接任连长的情况,排长也都牺牲完了。

几天战斗下来,艾泽尔第二十五旅彻底被日军打残,奉命撤往莫尔兹比港短暂休整。到12月8日,日军残部被合围在大大缩小的阵地里。多赫蒂手下还有792人——其中第十四营139人、第十六营104人、第二十七营146人,前来支援的第三十九营情况稍好,还有403人。

鉴于前线伤亡惨重且攻击难度实在太大,8日上午,师参谋长波拉德上校打来电话说,如果当天的攻击不能结束战斗,兵力最多的第三十九营将调回第三十旅归建,投入萨纳南达方向的战斗,第二十一旅暂时与日军形成对峙。只能等盟军解决完其他据点后,集结起更大规模兵力来解决戈纳问题了。

这就预示着之前的努力全部半途而废。多赫蒂决定再发动一次孤注一掷的进攻。

8日12时30分,澳军迫击炮进行了15分钟的炮火准备。此次炮手使用了延时引信炸弹,能够穿过工事外壁,在2英尺深的地下爆炸,给日军造成了较大杀伤。12时45分,第三十九营冒着可能被友军炮弹误伤的危险发起了殊死冲锋。战至黄昏时分,他们成功夺取了日军半个环形防御阵地和守军的中央地带。日军被合围在宽不到200米的一块狭窄区域。当夜,日军残兵试图突围,逾百人被澳军击毙。企图沿海岸逃逸的少许日军几乎全被澳军第二十七营的机枪打死在海滩上。

9日清晨,精疲力竭的澳军终于进入了那片恐怖的露天坟场。清剿日军残兵的工作持续到14时左右。虽然仍有零星的枪声,但日军整建制的抵抗已经结束。日军守备队自山本常一少佐以下悉数被歼。

之前日军显然只顾作战,从未想过掩埋尸体,高温下腐烂的尸体到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一些日军士兵索性把同伴的尸体当作麻袋堆砌工事,以至在战斗的最后阶段,他们都戴上防毒面具以抵挡尸体发出的恶臭。当天下午,澳军埋葬尸体638具。霍纳中校向多赫蒂准将发去了一封简短的电报:“戈纳之战结束。”

事实上,澳军在戈纳的作战任务远未完成。第二天,多赫蒂清点了队伍,3个营战损达到了409人,全旅减员41%,且大部分罹患疾疫。配属作战的第三十九营可战之兵仅剩121人。现在,他必须依靠这些兵力打赢戈纳之战的最后一回合。

其间,安达竭尽全力向布纳派出增援。因缺乏足够的运输船,加上盟军掌握着布纳外海的制空权,日军对巴布亚的增援只好使用了和瓜岛一样的“老鼠运输”。

11月28日,驱逐舰“夕云”号、“卷云”号、“风云”号和“白露”号执行的运兵行动遭到美军“空中堡垒”的空中阻击,掉头返回。

12月2日,“朝潮”号、“荒潮”号、“矶波”号、“电”号冒着美机空袭的危险,突入戈纳,终于将山县栗花率领的独立混成第二十一旅团旅部、第一七〇联队第三大队共425名官兵,送至库姆西河口,但运输的物资补给全部被炸毁。

12月8日,日军出动“风云”号、“夕云”号、“朝潮”号、“荒潮”号、“矶波”号、“电”号,再次启动“老鼠运输”,试图将第一七〇联队主力送上海岸,再度遭盟军空袭,无功而返。

12月10日,在戈纳西侧,清扫战场的澳军再次遭遇顽强抵抗。日军残部由从山间逃到戈纳的第四十一联队宫本大队和山县的部分增援组成。

经过9天激战,澳军第三十九营和第十四营付出了伤亡129人的代价,于12月19日攻占日军盘踞的最后据点哈迪村,埋葬尸体170具。

一个月来,澳军两个旅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在圣诞节来临之前摧毁了盘踞在戈纳的日军力量。当初最先在科科达小道抵抗日军的是澳军第三十九营,如今第一个取得胜利的同样是他们,也算冥冥中的定数。

澳军成功攻克戈纳,而中路和右路的美军完全处于停滞不前的尴尬状态。对澳军胜利的消息,麦克阿瑟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随后,他的电报如雪片一般飞到了哈丁的司令部。到11月底,美军在布纳遭遇挫折的消息在莫尔兹比港、布里斯班甚至美国本土都引起了巨大轰动,很多人对哈丁的指挥能力提出了质疑。

哈丁同样有苦难言。他那些由国民警卫队临时改编的部队本来就训练不足,之前艰苦的行军几乎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加上第一二六团被临时调给澳军第七师——哈丁抓住时机在23日调回了正在增援路上的第二营——这样他仅能用一个团加一个营进攻布纳,用捉襟见肘形容他的兵力,一点儿都不过分,所有预备队仅师部的一个警卫连而已。补给严重不足导致部队大部分时间处于半饥饿状态,每人每天得到的口粮只有标准的1/3。一贯养尊处优的美国大兵,个个精神萎靡,很多人脚部浮肿甚至溃烂。他们的鞋子因长期受潮缩水,必须剪个口子才能把脚伸进去。配备的帐篷太小,无法挡住暴雨,很多人行军途中已将之丢弃,他们只能露天宿营。药品奇缺,疟疾、痢疾、登革热等热带疾病迅速蔓延,带来的非战斗减员与日俱增。轻武器在巴布亚的恶劣环境中故障频发,部队经常缺乏弹药,尤其是炮弹。在经历了2个星期毫无进展的战斗之后,美军的士气急转直下。

只有4条小径可以通往日军阵地,小路两旁全是沼泽,日军数十挺机枪以密集火力将几条小道封得严严实实。他们的碉堡异常坚固,哈丁没有坦克和火焰喷射器,迫击炮看上去用处不大,对付它们必须使用105毫米以上口径的榴弹炮,最好是155毫米口径。哈丁曾在马歇尔手下担任步兵学院的军事教官,清楚步兵只有在炮火的支援下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他的48门榴弹炮全部留在了澳洲大陆,参谋长萨瑟兰认为用船舶向前线运输重炮和炮弹难度太大,加上布纳沿海遍布沼泽,不利于运输,即使去了也起不到太大作用。肯尼吹牛说“火炮在天上飞着呢”,实际上,飞机数量太少,飞行员的投弹技术也不足以为地面进攻提供有效支援,还经常把炮弹投到自己人头上。前两个星期的统计显示,飞机投弹量总和还不如师属炮兵理论上一天的发炮量。步兵仅剩的办法是尽可能接近日军碉堡,把手雷从射击孔扔进去。谁都知道这样非但效果不佳,还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海上补给几乎断绝。11月28日,哈丁向赫林中将简要汇报了自己的窘境:“一切在11月16日之前进行顺利。但就在那一天,我们损失了4艘满载补给和弹药的船只。之后前线粮食只能勉强糊口,补给再也无法保证。”

21日,新到的船只很快因事故和遭到日机攻击损失殆尽,美军补给主要依靠第五航空队向多博杜拉机场空投。但机场到前线并无适合机动车辆通行的道路,运抵前线困难重重。工兵正在紧急抢修从机场到西梅米之间的临时道路,极度恶劣的自然条件以及缺乏必要的工具严重制约了施工速度。在道路修通之前,前线补给只能靠土著人工输送,他们又不愿冒着生命危险过度靠近前线。况且运输途中他们也要吃饭的。哈丁只好抽调部分作战人员完成最后的物资交接和运送任务,这势必会大大削弱前线部队的战斗力。

哈丁请求坦克支援,得到的答复是适当时间会给他送去装甲车,但最快11月30日才能到位。哈丁希望增加10门火炮,莫尔兹比港答复说在12月某个时间可以给他送去4门。哈丁希望将自己的第一二七团部分或全部调往前线增援,他们已于11月28日抵达莫尔兹比港。赫林严词拒绝:“我看不出来你真的需要这个团,看上去你的预备队已经够多了。”闻言,哈丁差点儿哭了出来。

11月29日,哈丁将师指挥部前出至多博杜拉。第二天,那里就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新几内亚部队司令官赫林中将和战区参谋长萨瑟兰少将。赫林离得近,先赶到了。在和哈丁寒暄之后,两人坐在空弹药箱上,讨论前线的局势。哈丁对把第一二六团调给澳军第七师表示不满,同时再次提出将第一二七团调给自己。

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我试图通过书信、无线电让赫林了解情况,最后和他当面交谈,但看上去一点儿用都没有。他是一位绅士、一位学者,还是一位非常好的人。但我确信他的心全在澳大利亚人那边。他看上去将我那全由美国人组成的部队遭受的困难都看作别人的事情。我从各方面都感到,他独立决策的权限很小。”此言不虚,哈丁作为师长官已经不算小了,但他和麦克阿瑟之间还隔着赫林和布莱梅,还有一个隐形的萨瑟兰。

当萨瑟兰到达师部时,两人的争吵还在持续。哈丁以为这回总算来了帮手。出乎意料,萨瑟兰同样反对把第一二七团派给哈丁。理由是前线补给困难,航空部队运输能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致。萨瑟兰提出,在多博杜拉建成一个大型补给仓库之前,不宜在前线集结更多部队,现在这些嘴已经填不饱了。哈丁看到参谋长也不帮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再调给一个营,这样他就可以从一个新的方向发起进攻。萨瑟兰断然拒绝,认为在补给水平提升之前,任何调动都是不能考虑的。最后,哈丁提出将第一二六团主力调回来,被两位领导一口回绝。当时哈丁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被撤了职似的”。

讨论结束之后,赫林立即飞走了,萨瑟兰留下来吃午餐。吃饭时,他告诉哈丁,布莱梅对美军的评价相当低,“使用美国人,还不如使用澳军民兵”。哈丁气得差点儿当场晕厥,一口饭都吃不下了。

后方情况果真如此。11月25日,布莱梅轻蔑地向麦克阿瑟评价了美国人之前的糟糕表现,作为对他前段时间指责澳军在科科达小道进展缓慢的回敬。当时肯尼也在场,他觉得布莱梅让“麦克阿瑟将军吞下了苦果”。关于美军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他们在敌军接近自己的指挥部时扔下武器就跑,而他们的指挥官看上去也毫无信心,中低级军官根本不了解自己的任务。一名观察员甚至提出“第三十二师已无力再战”,事实上,说这些话的人,几乎都没上过前线。

拉尔中校在11月27日和28日“亲临前线”视察之后,向麦克阿瑟出具了一份措辞严厉的报告。事实上,拉尔并未到最前线,没有看到直射射程内的真实情况,他甚至连日军的暗堡都没看见一个,当然看不到士兵用手雷代替火炮进行的徒劳进攻。他看到的只是伤痕累累、士气低落、心情绝望的幸存者,他们爬着或跌跌撞撞地从火线回来,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失望。拉尔最后的结论是:“他们缺乏战斗精神。”

萨瑟兰是看到拉尔的报告才决定到前线视察的,但他只到了哈丁的师部,那里距第一线还有16公里。实际上,他并没看到部队作战,也没将自己置于日军的炮火之下。他询问哈丁,是否考虑换掉前线两支部队的指挥官莫特和海尔上校。哈丁说“不”,他认为沃伦部队和厄巴纳部队的指挥不存在任何问题,在现有条件下,他们表现得已经够好了。

当天下午,飞回莫尔兹比港的萨瑟兰对第三十二师提出了尖锐批评,认为前线“指挥不力,组织混乱,缺乏战斗精神”,并预言哈丁30日的进攻将再次以失败告终。萨瑟兰提出,既然哈丁坚持使用两位备受质疑的指挥官,就应将他就地解职。言下之意,萨瑟兰是想让麦克阿瑟将第三十二师的指挥权交给他自己。

前线直线上升的伤亡率已经达到了令人恐惧的程度。肯尼向麦克阿瑟汇报说,除了伤员和患病士兵,他的飞机还“运回了大批患炮弹休克症的人”。布莱梅借机嘲讽说,与其让同样缺乏实战经验的美军第四十一师来——他们此时尚在澳洲训练——还不如派澳军战士去增援哈丁,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必须战斗,也知道怎么战斗”,这话说得好像美国人出工不出力,而且不会打仗似的。麦克阿瑟对“澳大利亚高层瞧他的笑话”火冒三丈,他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在罗克军营负责训练第四十一师的第一军司令官艾克尔伯格中将已受命紧急赶往莫尔兹比港。

11月30日傍晚,艾克尔伯格率参谋长克洛维斯·拜尔斯准将及参谋人员乘两架C-47运输机降落在莫尔兹比港“7英里机场”。在机场迎接他的拉尔中校要他们立即到司令部报到,并说他将有四五天时间熟悉前线的情况,然后带参谋火速赶往前线。

当艾克尔伯格和拜尔斯赶到司令部时,麦克阿瑟、萨瑟兰和肯尼都在。参谋长的神情有些紧张,刚刚获悉的消息表明,哈丁的新一轮进攻再次陷入困境。麦克阿瑟显得焦躁不安,他极其渴望在哈尔西宣布瓜岛获胜之前打赢布纳之战。据称,美国海军通过瓜岛海战,已经完全夺取了周边海域的控制权,而制空权原来就归他们所有,美军在瓜岛的胜利已经指日可待。如果连哈尔西都竞争不过,今后和尼米兹争夺太平洋战场的总指挥权就更没有希望了。

麦克阿瑟在阳台上来回踱步,极具戏剧色彩地发表着高论。他必须在布纳取得胜利,现在就要。“鲍勃,我要让你到布纳去当司令官。我派人叫你来,让你这种级别的人来,说明了我认为攻占布纳有多么重要。我不相信那些后退的部队能代表这场战争中的美军。我如果这么想,就会泄气。我相信他们需要杰出的领导人去激励他们,他们已经打不起精神了。但是鲍勃,一位领导人能率领同样的军队攻占布纳。如果你不能解除那些指挥官的职务,我来。哈丁已经惨败。所有的营长都必须走人!我授权你撤换那些不会打仗的军官。如有必要,让中士负责营里的工作,让下士去指挥一个连都行——只要会打仗,谁都可以。时间对我们至关重要,日军任何一个晚上都会得到增援。如果你拿不下布纳,我希望听到你和拜尔斯战死疆场的不幸消息。参谋们告诉我,你需要三四天时间研究问题的症结所在,但我不会给你那么多时间。明天一早就出发!”

最后,老麦提出,这是艾克尔伯格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机遇,如果能够夺取布纳,“我将授予你服役优异十字勋章,并让你的名字见报”。

麦克阿瑟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点儿过分了,第二天吃早饭时,他用胳膊搂住艾克尔伯格的肩膀:“不要战死,鲍勃,你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他重复了头天晚上关于勋章的承诺,“如果你成功了,你的名字会很快见报。美国和澳大利亚的报纸都会将你称为‘布纳的征服者’,你的名字将传遍世界!” Hcw2blExI+1fhFKOGc6Za1wzK69w4GdKXPT9U7gqOUnURYUDahmUyFsviu1SQ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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