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盐户们开始煎盐,范仲淹心定了很多。想到不久就是盐课受纳季节,他改为三五天去一家盐场,大幅增加了仓库巡察的时间。
西溪仓库有专门负责出入仓检核及封库等事宜的监门官,叫丘进,四十几岁,在仓库倒干了快三十年,见过吕夷简和晏殊,是个老资格。可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经历得多了,也许知道升迁无望,极其懒散马虎。规定是每日根据出入仓库的官物抄历点检,每五日将历簿向盐仓监呈阅,可现在每天登得不及时不说,数量不对,品种错误,甚至有漏登的。范仲淹申饬了两次,见仍然改进不大,索性决定换人,看孙厚做事谨慎仔细,就将他升为监门官;丘进的监门官职务暂时保留,但遣去管夜间宿卫及防火。那是个要与“火干”就是防火员们夜里轮流值班,一年四季都在仓库围墙外和仓门下守宿看管,不得擅自入仓的辛苦岗位。而在去上岗之前,按制度必须和孙厚把账簿核对完毕,仓账两清,交割漏底,月账到省,最糟糕的是,这期间俸禄停发。
丘进受此打击,本就显老相的面容更加苍老,头发突然花白了大半,每天和孙厚对账只愁眉苦脸,琢磨着怎么才能不去管宿卫。后来不知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有一晚乘黑,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踅到了三槐堂。明月应的门,一张口“耐寻啥人”吓了他一跳,别别扭扭地欲言又止欲前还后,还是逢春出来解围“吴监门啊,大人在家,进来进来”。
范仲淹正在案前看史料,一摞摞堆得老高,见是丘进便含笑起身,让他坐下,问了几句“家里都好吧”“吃过了没”。丘进见他颜色甚和,暗暗庆幸带了礼品,一边满脸堆笑地点头聆听,一边伸脚悄悄将几包礼物往前推了推。范仲淹瞥了一眼,笑容更是和蔼可亲,主动聊起工作:仓库的历簿如何重要,每五天呈上来都是汪亥安排细细核对,不容一点错误;这几天孙厚又草拟了关防梢工之法和启运规章,对场盐进仓和仓盐出运都制定了严密的制度。另外你知道,每三个月知州和通判都要派人来查。丘进忙补充:“原来还要严,各州长官要亲自巡行仓库哩!所以小的见泰州知府最多!”
“对啊!”范仲淹收敛了笑容,缓缓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每三个月要查要看?朝廷和知州都空闲得没事吗?非要来西溪小地方打发时间?”
“那个,那个是制度……”丘进嗫嚅着回答。
“那为什么有这个制度呢?实在是盐仓存盐之多少,盐务之否泰,事关大宋的国策大计啊!你任监门官多年,上仰天恩,下赖百姓,总该报君恩济生民,怎能浑浑噩噩混日子?你一人事小,耽误了盐仓公务事大,到时就悔之晚矣!”见丘进愣住不吭声,范仲淹和缓了语气又道,“仓库的安全更为重要,万一有损,那不但是盐户们的汗水毁于一旦,更会影响朝廷的岁入,给朝廷添天大的麻烦啊!”
范仲淹凝视着丘进,一字一句地说:“人生在世,上忠于国,下诚于民,我盼你,守好西溪盐仓。”
丘进一动不动,半晌抬手抹了抹眼睛,哽咽着回答:“大人你放心,丘进就是死,也不容盐仓有一点闪失!”躬身一礼,转身便行。
明月、逢春两个一起追上,拎着他带来的礼品,还加了一盒月饼,一直送到他家门口,看着丘进进屋,把大包小包交给他媳妇才回来。丘进那之后像换了个人,很快对清账簿转到了夜间宿卫及防火,裹了被子住在仓库后门的门房里。白天或与门子为伍,或呼呼大睡,天黑了便精神抖擞地带着火干巡逻,不管晴天雨天都是一身玄色短打,拎着根不知哪儿捡来的狼牙棒,吆喝着:“防火防盗!”一开始碰到厢官——就是地段街官,类似现在的巡警——还争执过两次,为了盐仓前后门到底该谁巡察,丘进坚持这是他的事。后来大家看惯了他风雨无阻的玄色身影,都当作是西溪西角的一道风景,而那略带沙哑的苍老喊声“防火防盗!”更成了西溪百姓安睡的催眠曲。
进了八月还是热,但蝉鸣已不像烈日炎炎中那么烦躁,晏洛望疾步进来笑容满面地报告:“大人,东台场纳丁额盐!吕家灶的!吕小淘亲自押来的!”
范仲淹大喜,站起身问道:“多少?”
“正在过秤,估摸着总有四五百石。”晏洛望话音未落,孙厚和朱亢奔进来高声报道:“如皋场来了!”“北八游和海安场也缴了!”
范仲淹一撩袍角,大步便行:“去看看!”
西溪盐仓监管八大盐场,对其产盐都是“尽数拘买”,也就是说盐场产多少盐都必须全部卖纳给盐仓;盐仓则在受纳盐货后的适当期限内,支还买盐本钱。范仲淹前些日子想了想,索性规定当场立即付钱,贴出告示“不限早晚,即时交秤,当面支还本钱,不得阻节”。盐场这么快就来卖纳,应该说这个告示起了作用。以后几个月将都是收获盐课的季节,想象盐仓很快充实,装满盐纲的船只络绎不绝地驶出晏溪河,范仲淹忍不住满心喜悦。
然而接风宴上蔡慎那一句“秤杆歪一歪”始终梗在胸口,蔡慎两年多盐仓监离任装满一大车礼物北上,衙门里平日点蜡烛……范仲淹这些天盐场盐仓转下来,留神观察,担心盐仓受纳盐时会门道花样百出,必须要看个清楚。
瞧,提秤官陈延寿现在用的秤是铁制权锤,称为“河秤”;而八大盐场按规定用的是“仓秤”,石制权锤。别以为两种秤材质不一样,秤东西都一样,实际上“每箩取平,增重二斤十四两二钱”,即每一百斤,铁权河秤比石权仓秤要重近三斤!
范仲淹想起来,昨天看到另一个“秤子”——提秤官的一种叫法——王川在安排进库登录及发派盐船时,都用的“仓秤”。也就是说,西溪盐仓,收盐进来时用重秤,发出去时用轻秤。一百斤差三斤多,一个亭丁每年盐课六千斤,为此要多煎一百八十斤;西溪八大盐场淮盐年产六十万石,仅此差额就是九十万斤。
一个盐丁要多交一百八十斤,盐丁们要忙活多久?许二百九将泼出的几滴卤水都要拭回卤桶!九十万斤,朝廷要损失多少盐利?三万六千贯!仅仅因为秤不一样!
陈延寿察觉到范仲淹的目光,心虚地将手中的秤头刻意抬高了些,正在秤盐的董二感激不尽地连连躬身作揖“谢陈大人”,腰弯得快碰到地。后面吕大富和吕阿贵正扶着盐袋,也忙抽出只手来致谢,永远粗糙的、水泡点点血迹斑斑的大手啊!
范仲淹忍耐不住,两步跨上前,说:“换仓秤!”陈延寿愕然抬头,看见上司凛然生威的神情,海盐般清白的双眸,不由自主地就颤抖起来,忙找出石权仓秤换了。王川等秤子悄悄地将铁权河秤拿起想收走,范仲淹又喝道:“玩弄伎俩,瞒上欺下的害人东西,还不毁弃!在我西溪盐仓监下,永不许用!”
王川吓得直打哆嗦,眼前就是晏溪河,捧着铁权河秤“噗通”丢进了河里。董二、吕家兄弟,还有后面排队的亭户们惊得呆住,愣愣地不敢吭声也不敢上前秤盐,直到见范仲淹又走上一步将董二面前的盐袋交给陈延寿,说了句“秤头如垂鱼一般高低!”众人才反应过来,爆发出雷鸣般“谢大人做主!”“谢大人!”的呼喊。
范仲淹摆摆手,继续冷眼旁观。提秤官的秤杆再没有“歪一歪”,规规矩矩地收盐过秤,盐仓的起置文簿上早已写好数号,这时添上纳盐人的姓名来历及所纳斤数;然后在盐场赤历——就是押有官印的盐场账本——上登录,盐场灶甲首或该场负责财计的公吏,即可捧着赤历转到账房领款。今年的价钱是每三石一斗即一百五十五斤支钱五百文,范仲淹问了问,这个价钱还是晏殊当年在任时定的,也就是说快十年没变,没有升但也没有降。
然而范仲淹最感意外的是,盐仓拿到的买盐本钱并不是全额。汪亥解释提举盐事司收的“头子钱”是常规提成税,晚唐五代沿袭而来,本路“逢千退五钱”即才千分之五,其他路千分之十、千分之二十几,甚至三十几的都有呢!“敖底盐钱”讲嘛是因压库必须得收的,“盐司官吏费”是公使费,这两个也本无规定比率,本路收得也不算多,“给降本钱,若以一万缗计,敖底盐钱和官吏费总在千缗左右”,还好,还好!
范仲淹皱眉问那这差的钱怎么处理,难道少付亭户一成吗?汪亥忙解释盐场的账本来就不是一斤对一斤,受纳的价钱朝廷也没有硬规,而是一本总账,每年总拨盐本钱三万至四万缗间,按八大盐场六十至六十八万石计,但还有纳耗,还有草荡钱、柴租钱、箩宛钱、常例钱、局次钱、倒灶钱、文凭钱等收支,本盐仓尚未有亏损过,也没有拖欠过盐本钱,不少盐仓付不出现钱就打“凭由”,就是兑换盐本钱的期票,一样能运转呢!
“总账?”范仲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索性夺过账本细看。结果越看越是心惊,盐户遭受的克扣简直难以置信,什么“厅用钱”是专备盐官送礼宴会的,什么“花带钱”是盐官任满调迁的旅费,什么“批历钱”是盐官批转巡盐历的费用,连巡查私盐的兵卒都要收“过水常例钱”,真是千头万绪,举不胜举。收来的这些钱,各级盐衙大肆购买什器,随意吃喝宴饮,尽情挥霍浪费,还有送礼贿赂,所以蔡慎走时装满一大车,所以盐仓监府邸豪华壮阔,所以衙门里四十多个衙役个个衣履光鲜脑满肠肥,点蜡烛只当寻常!
抬头望过去,仓库门口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排起了长龙,来卖纳盐课的亭户们小心翼翼地护着盐袋,翘首引颈地张望。钱三娘牵着两个幼丁,不停地侧身轻哄“就快到了,领了钱就去买麻花”;董二家的背着盐袋压得背都驼了却不肯放下,满头大汗地等董二招手;许二百九右手拎了两袋,左腋下夹了一袋,肩膀一高一低也罢了,有只苍蝇嗡嗡地围着他脸上转,他只能吹气瞪眼地赶“去!去!”;吕小淘前阵煎盐时被盘铁砸了右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此时则金鸡独立在秤子旁边报姓名,核数额,一边还眼观六路地维持着吕家灶各亭户的秩序,看得出他脚伤未愈,不时将脚搁下来一会儿又忍着疼收回,硬生生还堆出满脸笑容,谄媚包括秤子、厅子、斗子、门子、拣子等一切衙役,将汗水、泪水和血水结成的盐,换成微薄的铜钱,默默忍受着一切盘剥。
不,在我的盐仓,绝不允许。
当日下午,西溪盐仓监出了告示,免除今年一切杂费,所有厅用钱、花带钱、常例钱、局次钱、倒灶钱等统统不收。盐户们看着告示,既欢天喜地又将信将疑,还是吕小淘一挥臂解决了大家的疑惑:“听范大人的!”
对啊,听范大人的,自从他拄着拐杖出现在吕家灶的海滩上,一桩桩过去不敢想的好事不都发生了吗?盐民们捧着领到的铜钱,比预想要多的铜钱,七嘴八舌地议论盘算再多煎些,再多缴些,已经加了灶的如沈泰不免得意扬扬,没加灶的如吴耐拔脚就去问这会儿赶着加能否领赏,亭户们则围着吕小淘等灶首要求再多开两块场……
晏洛望跑过来问那衙门的开销怎么办,范仲淹冷冷地道:“各人有俸禄,我能过,大家也都能过!想发财的,另谋高就罢!”晏洛望静静看着上司,良久道:“是,大人。”转身去了。结果到傍晚时除了告示,亭户们又拿到了一本“须知”手簿,内容更为详尽,甚至欢迎亭户们监督盐仓以后的量衡诸器。范仲淹看着手册,绷了一天的面容终于松下来,微微笑了。
忙忙碌碌中夏季飞逝而去,秋日亦匆匆而尽,转眼过了霜降,很快就要立冬。这是每岁盐课最终受纳的日子,八大盐场都在此时收集所有的盐交至西溪盐仓,水路走晏溪河,旱路自东西南北四面而来,到处人头攒动热火朝天,扛着盐包的扛夫,挑着盐担的挑夫,推着盐车的车夫,以及来回传递消息的场脚热热闹闹地拥塞着道路;而满载着盐纲的船只连绵横亘,晏溪河上望过去甚至很难看见一丝碧波。
“大人,东台场的丁额盐已经纳足了呢!”晏洛望兴冲冲地奔进来报告,“如皋场、北八游和海安场也快了,紫庄还差三分之一,虎墩和竹溪估计差不多,完不成的恐怕是南八游。大人要不要看看历簿?”
范仲淹自一堆史册中抬起头,含笑看着年轻的下属。当初在东台场初遇晏洛望时冷漠和狠戾的晏洛望不知何时已悄然改变,仍旧机智胆勇,仍旧才力精干,然而其职业目的,正在由个人扬眉吐气的私欲渐渐变为强国济民的抱负。半年的时光,是日日耳濡目染,是时时言传身教,将这个青年带上正途。
“等受纳完了一起看吧。”范仲淹温言道,“我估计这几日还有不少,昨天吕小淘特意跑来说希望立冬后再展个三五日,南八游的,如皋场的也都说想多纳几日。”
“只要有盐收,哪怕展到新年也成!”晏洛望答应着,又好奇地伸头张望范仲淹面前堆得高高的各式资料,问,“大人是在查找什么人事吗?好些天了。要不要汪亥他们来帮忙?人手多总归快些。”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人多反而乱,吾一个人不容易错,已经做完了。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查清楚常丰堰自建成以来,挡海潮几何,不幸内涝几次;以及堰成前后人口、农桑、盐课的各自变化。”
说着摊开案上一张巨大的黄麻纸,工工整整的小楷字依次标着年份,自唐玄宗到唐代宗大历二年(767)即常丰堰修筑成功的时候是一段,之后经德宗、顺宗、宪宗、肃宗等十三代,进入五代,再大宋立国,近三百年间泰、楚、通之地方方面面的起落盛衰,详细填入,用朱笔连接勾勒,一目了然。
“大人这么做,是因为上次张知县的话?”晏洛望惊讶地问,“他那明显是推搪之语,其实就是不想管海堤这事!他现在就等磨勘之后升迁,肯定不会管这事,大人何必理他?”
三百年啊,要翻阅多少史料?没有现成的,得从史书的字里行间去搜寻吧?难怪征集了三州州志、各县县志、灶甲簿历等各种史料,这间“清白堂”——是范大人为盐仓衙门议事房取的名字,一语双关——都堆满了。还常喊林逋那些老人来谈天说地,也是为这事吧?讲起来难以置信,他一个盐仓监,朝廷堂堂从八品的官员,偏生对这些三教九流和颜悦色。林逋就是个大夫嘛,不过年纪大阅历多,有个好友朱宏儒懂水利而已,范大人与他们常常一聊半个时辰,还写过几首诗相赠呢。林逋裱贴在医馆墙壁上,引得人人观瞻:
萧索绕家云,清歌独隐沦。
巢由不愿仕,尧舜岂遗人。
一水无涯静,群峰满眼春。
何当伴闲逸,尝酒过诸邻。
林逋念着还会叹气:“讲是‘何当伴闲逸,尝酒过诸邻’,范大人心心念念都是公务,看得起我和朱老头,谈的都是水利,哪有闲,哪有逸?酒就更别提了!”
“冯县令这点说得很有道理,不能想当然觉得就该修海堤,凭意气去争论就要修海堤。有个详实的统计对比资料,朝廷容易判断,容易说服不同意见。”范仲淹没有在意晏洛望的腹诽,凝视着麻纸解释道。
常丰堰最管用的,是建成后的唐代宗大历年至唐宪宗元和年之间的六十多年,恰好海潮这段时间特别多,有记载的达二百五十二次,每年四五次,造成侵害的只有十二次,并且伤亡损失不大,可以说坚固牢靠的常丰堰对阻挡海潮效果明显。但确实有过内涝,多发生在夏季连天暴雨之后,西溪河在内的河流水位急速增高,而东流遇常丰堰入海缓慢,河水倒灌成灾,六十多年间有过十六次,确实也如冯奂所说,死过人。中间晚唐到五代,海潮和内涝都大幅减少,唯一的原因恐怕是战祸频频,史书无记载而已。再对比大宋开国至今的六十多年,也就是在常丰堰破败坍塌之后,内涝确实没有再发生,然而海潮造成的侵害,高达一百三十六次,无一年幸免,多数是每年都有几次,大小不同而已。难怪逃荒人家仅天禧年就有三千多户,灾民是因实际损失造成的眼前困难无法应付,更是知道海潮还会再来,对未来毫无把握,绝望而逃。
老实说,自上任那天的潮汐之后,范仲淹这半年战战兢兢,就怕哪天潮汐再突然侵袭。一边督促生产,一边请教各路人等海潮来的规律和来前的征兆。盐民之外包括林逋、朱宏儒,包括广福寺老方丈,包括海滨渔夫,甚至屠户向珙,各人讲各人的,共同点如“初一十五涨大潮,初八二十三到处见海滩”,如八分算潮法,不同的则是预兆各式各样,林逋说海潮前药圃中的花草会打焉,老方丈说寺前的铜鼎会渗水,渔夫说鱼虾海龟会乱窜,向珙说猪牛羊都会不安烦躁,吕小淘则一边说海风咸涩海水变色一边自责上次不该煮卤……
范仲淹细细记录,叮嘱各人一旦有预兆,立即报告;又将盐仓中的脚甲由四名增至八名,以便有危险时立刻通知到各场。回想起上次潮汐中的救命墩,特意去看了几趟,商议将各海滩的各墩加高扩大,烧好的草木灰,暂时不用的动使,煮好的卤水都小心搬到高地,而煎出的盐,分批尽快卖纳进仓。
很神奇,半年中没有海潮泛滥。就要立冬,今年的盐课就要完成,并很有可能多出祖额,这一岁,如此幸运?不行,绝不能掉以轻心。范仲淹想了想,抬头唤:“晏专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