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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民之好恶

终于有一天,绵绵秋雨停住,一阵凛冽的北风吹起,现出了久违的蓝天。“冬天了呢!”成温搓着手跺着脚说,“还好冬衣发下去了,棉被昨天也都到了,保暖不成问题。”

真是冬天了,寒风刮在脸上刺骨地疼,脚下土地冻得硬梆梆的,范仲淹望望晴空,不知怎么心中隐隐不安。没道理啊,那年冬天疏浚晏溪河突然碰到海潮,又是风又是雨,工程大受影响;还好后来放晴了,乘晴天重又来过,完成了疏浚还建好了八字桥。这个天气正合适筑堤。多虑了吧?范仲淹摇摇头不愿再去多想,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远处,金色阳光中地面上出现一堆密密麻麻的黑点,是什么?带着“咚咚咚咚”的响声,地震山摇地渐渐移近。

范仲淹跨上几步,觑眼再望。吴三千四奔上来,“呛啷”一声弯刀出鞘:“大人!是军队!怕不有三四千人!”一百多个巡检们也都迅速奔上来,团团围在了范仲淹四周,警惕地望着西方来路。晏洛望跟在后面“嗤”一声笑了:“三千四,这是大宋沿海,泰州府辖,东台地界!你以为是西疆吗?再说了,如果是敌军,三四千人的队伍,凭你们一百多人济得甚事?”

吴三千四红了脸,“呛啷”把刀送回鞘中,恶狠狠地说:“我们拼死也会护卫大人安全!”晏洛望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收敛了笑容,拱拱手道:“下官失言。若真是敌人来犯,我与你们一起保护大人。”吴三千四诧异回头,见昔日的“阎罗王”双眸闪亮满脸诚恳,忙欠欠身道:“不敢,晏大人。”晏洛望笑道:“你别紧张,你看旗帜是大宋官军的旗,‘淮南’两个字,装扮盔甲都是安抚司式样的,定是淮南安抚司的兵马。”范仲淹没在意两人的话语,引颈张望,越看越是疑惑,终于揉揉眼睛,拔脚快速迎了上去。

“滕大人!”晏洛望高叫。

滕子京,真的是滕子京。耀武扬威地骑着匹银鬃大马,顾盼生风,得意扬扬。看见范仲淹便高声呼唤:“希文兄!希文老兄!我给你送人来了!”

讲穿了并不稀奇,汪安抚使因罪徙配之后,新任安抚使司马观走马上任,不知道是在朝听说了汪安抚使先被当地县令状告台谏,后被县衙捕快抄出数桩大案的故事,还是久闻一个小小盐仓监不屈不挠坚持要修筑四州海堤的传奇,主动叫了推官滕子京去询问捍海堰详情。听闻久雨阴寒影响了工期,与手下将官商量,当即派陈统制带三千士卒过来相帮筑堤,由滕子京协助护役。范仲淹听了惊得还没言语,成温听到动静追上来悄声说:“三千士卒看看都是精兵,怕是抵四五千民工!大人大喜啊!”

这时拍马上来位年轻的小将军,三叉冠下眉目清秀,一身百花袍更显身形瘦长,滕子京介绍这是淮南安抚司的统制陈昌。陈统制下马整衣,“噔噔噔”走到范仲淹面前,一脸严肃地请令:“范大人,司马将军让末将传言,海潮侵害已久,捍海堰保土安民,我大宋将士责无旁贷!请范大人下令!”

滕子京哈哈大笑着拍范仲淹:“希文老兄!这下好,太好了!三千兵卒上阵,我与你同窗变同僚,一起管护捍海堰!”范仲淹回过神,含笑与成温一一安排,嘴角像撑了衣架般合不拢,满心喜悦中想,这下捍海堰成功指日可待!

之后几天果然很顺利,虽然土硬难挖,可挡不住人多力大,三千精兵在滕子京和陈统制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筑起一段段堤坝,日渐拉长。民工们不甘示弱,吕小淘“呸呸”往手上吐口唾沫,一铁锹铲下,再猛踩一脚,一抬胳膊,飕地能挖上半斗土;许二百九从不讲话,埋头“嘿哈嘿哈”扬起一坨又一坨泥;董二更厉害,短短的身躯索性埋在渠道里,像老鼠打洞一样快速前行……军民合力你追我赶,捍海堰进展神速。

滕子京不改话多的老毛病,向陈统制得意洋洋地介绍,按经画,筑堤需取土,沿堤坝挖出的地方自然形成复堆河,河随堤走,堤成后引水入河,将是各个盐场之间的运盐水上通道。“那时候啊,再也不用肩挑车推地纳盐啦!直接堆上船,一趟驶进盐仓!”

陈统制倒还好,旁边的吴三千四立刻两眼放光:“真的吗?水运的话省事省时省力,盐耗更是少!”滕子京咧嘴一笑:“你不知道么,范大人将其取名为‘串场河’哩!”

盐丁们听得憧憬不已:“大日头底下不用挑盐了?”“不用大老远推车跑一二百里路?”“不用换车换船,一路再小心还是泼泼洒洒耗掉老多?”“不用再雇脚夫船户,缴钱还受腌臜气?”“‘串场河’,范大人说这叫‘串场河’!盐场盐仓都靠这河串起来!”“安丰、梁垛、紫庄、南北八游……十三个大盐场,还有西溪海陵几个大盐仓,都串联起来?”“可不都串联上了嘛!”

农户们也跟着兴奋:“脚边有这河,种地种菜都方便。”“随时浇个庄稼淋个菜地。”“还能放群鸭子钓些小鱼小虾。”“咱就能种些稻子,不用老种玉米高粱。”“大人一定要置闸!旱涝都不怕。”“对啊对啊,有了闸口水位就能控制,雨天旱天都好对付!”

七嘴八舌的议论建议声震云霄,惊得海边一群丹顶鹤和几只绿头鸭扑棱棱振翅飞走,盘旋着又落在不远处侧头观望。范仲淹含笑聆听,觉得众人讲的一条条都有道理,这些百姓生活在串场河沿线,最有切身体会。所谓审民之好恶,察政之否臧,像这样休戚相关的事情百姓都喜欢,那才是真的好。眼望着捍海堰像巨龙一般远远延伸开去,堤坝脚旁的河渠静静卧伏,像乖巧听话的龙子龙孙,正是理想中的堤依河立,河随堤走,堤成河通。范仲淹知道自己比盐丁,比农户们更加期待早日成功,西溪镇三槐堂中,有牵挂等候的家人。

“可前面就是九龙港!修得过去吗?”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问,热热闹闹的议论突然就沉寂下来,一下子没了声音。九龙港(今大丰)距东台不远,算是四州海边上最崎岖的一段,弯弯曲曲的,一个港子接着一个港子,自古就是老百姓又惊又怕的地方,特意取名“九龙”港,是对喜怒无常的大海和变幻莫测的大自然敬畏之上带着谄媚讨好之意。附近渔民打鱼,商船海运都特意远远绕开,就那还不时有被风刮进去翻了船的,被浪卷进去丢了性命的,隔三岔五总有事故发生。所以不但泰州人闻之色变,在楚州、海州、通州都是赫赫有名。

然而这一段是捍海堰的必经之路,否则一条长堤就要从中而断,海水一旦从此缺口突奔而入,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几个人再三讨论,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本想修到九龙港时再说,没想到盐户们先提出了这个疑虑。范仲淹皱了皱眉,正琢磨怎么开口鼓舞士气,突然一个人高声念叨起来:“九龙港,港连港,潮汐多变不寻常!无风也起三尺浪,早上夯基晚上光!”是朱宏儒,愁眉不展地自捍海堰后钻出来,喃喃地重复,“早上夯基,晚上光!”

扰乱军心吗?范仲淹不禁心头火起,看看朱宏儒苍苍白发被海风吹得凌乱,满脸皱纹中又是泥又是沙,努力温和地说道:“九龙港大家都知道不好对付,所以一次次研究方案,一遍遍学习《沿海方略》,决定了寅时打桩之法,即避开潮水高涨之时,乘着低水位时发动攻势各方向一拥而上。正好这几日晴好,速战速决,不行吗?”

“大人,不行啊!”朱宏儒目光散乱,心神不宁地道,“我和林逋这几天都在九龙港转悠,寅时也好,卯时也好,怕都不管用!那个浪头,从早到晚,一夜到亮,十二个时辰一刻不停,扑腾不歇!”范仲淹怔了怔,这才发现朱宏儒的皂布直裰湿润润的,下半截还在滴水,脚上鞋一只趿拉着,一只不见了,光着的脚掌被沙砾磨得鲜血淋漓,老人家兀自不觉,只念叨:“早上夯基,晚上光!”

范仲淹连忙回头叫吴三千四,几个巡检们架起朱宏儒进帐篷,裹脚穿鞋。围拢的民工们嘀咕着渐渐散去,不时传来“九龙港,港连港”“早上夯基,晚上光”的议论。范仲淹想了想,转身上马,飞驰向九龙港。晏洛望不等吩咐,急忙跨了乌骓马跟上。

旭日东升,一轮艳阳冉冉升起在海面上,瑰丽的光芒染得半边天空一片绚烂,像开工那天一样尽显大自然的美丽和不寻常。范仲淹驻马凝望了一会儿,视线往里收,海水之后本该是弧形的海湾,然而这里却是形状各异的土地一层又一层曲曲折折地伸出去弯进来,犬牙差乎纠缠团绕,真的就像九条龙不明首尾地盘踞海中。再走近些,轰隆隆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断,竟然是海浪层层推打,远望似重重山峰向地面压来,又如万马奔腾,气势汹汹不可抵挡。范仲淹看得呆住,在这样的浪头前,挖土筑堤绝无可能,别说十二个时辰都这样,一两个时辰这样凶猛也没法修捍海堰。

视线再往里收,一个忙乱的身影跃入眼帘,头重脚轻,须发皆白,一身青袍沾满泥水,举着根竹竿正在跑前跑后地又是比画又是测量……林逋!没错,朱宏儒刚才说他们一起在九龙港的。范仲淹揉了揉眼睛,连忙奔下长坡,高喊:“先生!先生!”林逋诧异抬头,见是范仲淹便笑了:“大人,这一段捍海堰,难是难,能修!”

能修?范仲淹以为听错了。刚才朱宏儒讲得愁眉苦脸,一只鞋子丢了都不知道;而眼前,这冲天巨浪一层层冲过来,人无法立足,土也好石块也好根本堆不起来,怎么“能修”?林逋年纪大了,几年来为捍海堰殚精竭虑,这几天又一直在九龙港熬尽心血,现在说这话是神志不清还是脑子冻坏了?晏洛望小心地走到老人身前,轻声劝:“林大夫,回去歇歇,暖暖身子吧。”

林逋看出两人的不信任,便有些恼,晃着大脑袋道:“是真的,不开玩笑!朱宏儒这厮性子急,想不出来就跑回去了;其实仔细想想,《沿海方略》中,有类似情形!”范仲淹皱眉不语,那本册子本就破旧不堪,这几年几个人常常翻阅讨论差不多要翻烂了,册中的每行每句都深刻脑海,里面有类似情形吗?放眼望去。惊涛骇浪后层层重叠纠缠不休的一弯弯土地……

“莫须湾吗?”范仲淹有些迟疑。

“对哇!莫须湾!你看那弯弯折折的形状,和书中所载的东海莫须湾不像吗?一湾套一湾的连环港子,海潮日日汹涌,当地人视为寻常;后来也是修海堤,海边一浪高过一浪根本无法立足,半夜三更去也不行,怎么办?”林逋讲得激动,口沫横飞,青袍湿淋淋地滴着水,海风肆虐,老头连打几个喷嚏,随手抹了抹鼻子接着道,“范大人想起来了吗?”

怎么办?“诀窍啊,由外向内!绝不能直接冲着第一波,而要从第九波海湾开始,一个个收拾!”

范仲淹恍然大悟,吩咐晏洛望和成温:“柳篓、蒲包、草包,哪怕布包,哪怕棉被,都不限!装满土!奠基!将九龙港由外向内一步步填塞!”

吴三千四一马当先,抱着敦敦实实的蒲包上去了,“噗通”丢下去,水花都没溅起一点;吕小淘紧跟其后,鼓鼓囊囊的草包扔下去,总算飞起了几朵浪花;吕大拖着个巨大的柳篓,装满了土,费力地推进海里,差点自己也掉下去,嘟囔着说“叫你狠,看你还狠不狠”,柳篓无声无息地缓缓沉下,压得冲天海浪抖了一抖;吕家兄弟两个抬着蒲包一步步挪上来,“嘿哈”两声落进波涛中;陈统制指挥着兵卒:“快!快!跑步,填土!”恰好是冬季连日晴好,一包接一包,一篓接一篓,数万民工和兵卒轮番上前,终于夯实了第九湾的地基。“打桩!”晏洛望一声令下,不计其数的铁锹榔头木锤扬起,“嘿哈”“一二”的号子声中,捍海堰渐渐筑起;与此同时,吴三千四领着民工与陈统制的士兵一起用蒲包草包一步步填塞了第八港、第七港、第六港……捍海堰的东面,渐渐安稳平静。

海堤一点点延伸出去,越过了九龙港的地界。民工和兵卒们一片欢天喜地,都有些得意扬扬。范仲淹简直有些将信将疑,都以为不可逾越的九龙港,都以为绝无可能的九龙港,就这么过去了?隔着捍海堰眺望九龙港的海湾,还是“无风也起三丈浪”,可是巍峨雄阔的海堤,永永远远地伫立在海边,再也不会“晚上光”。范仲淹想,那之后还有什么难的呢?还有比九龙港更不易的地段吗?照此进展,春夏时分捍海堰定成!那时,就能回家!

然而某日中午,逢春没精打采地奔过来,带着哭声对范仲淹说:“老爷,都走啦!”范仲淹正在捍海堰边督察,看见一处堤坝不牢吩咐再加些土,闻言大吃一惊回头问:“什么都走了?谁走了?”

逢春的小脸冻得红红的,一边伸袖子擦鼻涕一边说:“老夫人、夫人、小少爷、范吴伯伯……都走啦!明月也走啦!连煮海和熬波都带走啦!”说着说着哭出来,“我求他们不要走,他们都说不行啊,宁陵那边好多事,朱诺、朱谦两位老爷家添了好几个丁,一直来信催,说老夫人再不回去就亲自来接。老夫人本来也舍不得走的,主要啊,说留在三槐堂也见不到老爷,反而给老爷添记挂,这几年与老爷团聚的时间寥寥可数,开始修捍海堰了更是见一面都难!猜想捍海堰还有大半年工夫,莫若这会儿回宁陵,待堰成了再回来。”

人群围上来,交头接耳地轻声议论:“是啊,范大人好久没回去了”“天天和我们一道吃住”“起得比咱早,睡得更比咱晚”,等等。逢春抽抽噎噎,接过吴三千四递来的手帕子擦擦眼泪接着说:“范吴伯伯就问夫人和小少爷怎么办,老夫人说当然是一起回宁陵,不然母子俩留在这边没人照顾还不定出什么事。而且夫人自嫁过来就没回过应天府娘家,这次正好经过应天府看看。夫人一直没吭声,听到这里便答应了。几个人还商量路上多花十几天工夫从苏州弯一下,到天平山拜祭老太爷,老夫人说‘怕是最后一眼了’。昨天商量的,今儿早上就雇好大车出发了!让我来告诉老爷,喏,这是老夫人讲,夫人写的信!”

“信?”范仲淹下意识地接过,展开来,熟悉的工整字迹跃入眼帘。“仲淹吾儿见字如晤。吾儿命蹇,幼孤且贫,幸志坚意厚,入仕十年直道不枉清明高洁。西溪数年,本欲与吾儿朝夕相伴,奈吾儿公务繁忙聚少离多。宁陵职田可依赖终身,为娘此去,毋庸多念。待吾儿捍海堰成之日,自能母子长相聚首。临行涕泗,不胜依依。草草搁笔,相思无尽,保重勿念,堰成再见。”

“娘!——”范仲淹心中难过,拔脚往西便跑,越过捍海堰,越过串场河,越过茫茫田野,一口气奔到官道上。冬日的道路冷冷清清,地面上连车辙印都没有,寒风吹动道边槐树林的枝丫,两只乌鸦“嘎嘎”展翅飞去。母亲此时行在路上,可穿得暖,可吃得饱,可牵挂着儿子?此去宁陵,千里迢迢,她老人家身体又不好,可能一路无恙平安到达?偏她还想着别人,要弯到苏州看父亲,要经过应天府探望李氏娘家。母亲啊,你说我命蹇,其实少年丧夫的是你,千里扶梓南归苏州的是你,独自抚养幼儿贫困无依的是你,不得不改嫁北上背井离乡的是你,一身心分为两半牵挂范家朱家两头的是你,朱诺朱谦大了添丁添口靠的是你,儿子我离不开放不下的也还是你……

范仲淹踮起脚,崎岖荒凉的官道上鸟兽飞绝,哪里有母亲呢,那慈祥的面容,爱怜横溢的目光,粗糙温暖的手掌,宽和仁爱的胸怀?

“老爷,老夫人说什么啊?”逢春追在身后,怯怯地问。

“没什么。捍海堰好了再回来吧。”范仲淹颓然地站直身体,小心地捋平信笺,收入怀中,口中默默念着:“草草搁笔,相思无尽,保重勿念,堰成再见。”范仲淹突然转身,问道:“逢春你说是老夫人口述,夫人写的?”

“是啊。我铺的纸,明月磨的墨。”逢春莫名其妙,“字迹不是夫人的吗?她习的颜体,方整守正,不对吗?”

“草草搁笔,相思无尽,保重勿念,堰成再见。”范仲淹蓦地模糊了眼睛。如盐,是你啊,你悄悄地对我说这句思念之语!

凛冽的北风刮起道上零落的枯叶,旋转着飞舞翩跹。范仲淹仿佛看见妻子在七色街前倚门而望,看见她在灯下缝补衣裳叮嘱逢春照顾好老爷,看见她临行依依一步三回头舍不得三槐堂……如盐啊,这几年,辛苦了你!

只盼捍海堰春夏时节如期而成,我就能见到你,就能一抹无尽相思,就能永不分离。

范仲淹盼望着,乐观地盼望着。后来想想,是过于乐观了。 WTkXtvhux5O+J6pvb0P6hMZuvh0w67hxamUdYHLTjHQfz/XsU39kWCDdoUXleM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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