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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明慎刑赏

“老爷,盐子军是什么?盐军吗?”逢春小心地端上杯热茶,轻声问。

“不是。盐军、盐配军都是官军,只不过任务是制盐。”范仲淹望着林逋救治西门耷,眉头紧皱难掩忧虑之色,“而盐子军,是私鹾军、私盐军,简单说就是民间私盐贩结成的组织。自太祖皇帝时就有,当时还特意招安了几支,收编为禁军中的‘平河盐军’,负责京师附近的漕运稽查,狠厉凶悍,名噪一时。后来盐子军屡防不绝,现在几乎遍布大宋各地,福建汀州海滨、岭南大奚山、赣江上游……皆是不耕不劳之徒,违法乱纪,要么贩盐要么劫盗。实在是朝廷一大祸患。”

“就是私盐贩子嘛,那么厉害吗?”林逋正在给西门耷包扎伤口,闻言抬头惊讶地问。

“传闻动辄啸聚百千人,大多持甲兵旗鼓,且彪勇善战号令严明,别说是捕快厢官,一般的官军皆不是对手。”范仲淹摇头道,“楚、泰、海、通几州的东部沿海产盐区一直还算安稳,今年春天却也出现了一只盐子军队伍,私煎海盐,肆意私贩,劫掠盐纲,甚至戕漕卒,驱铺兵递夫,已经报有十八起,楚州十一次,海州五次,还有两次在通州。泰州这还是头一回,没想到会在西溪盐仓眼皮底下。”

“官府不抓吗?”

“各地府县衙门和提举茶盐司都在巡捕,然而这只盐子军甚为狡猾,反应又极迅捷,东逃西窜,啸聚来去,并无定所,至今毫无办法。”范仲淹叹了口气,“只知道约有一两百人,首领叫吴三千四。”

“听这名字,也是贫苦人家出身。”林逋道,“怕不是盐丁窘困而走上劫掠之路的吧?”

范仲淹不语。任西溪盐仓监的几年间,想方设法宽政减苛善待盐民,就这样还是有锅户田亨一家逃荒,有小火吴耐铤而走险,有魏七嫂背井离乡……何况除了西溪盐仓之外的大片海滨呢?海潮之患侵害已久,盐丁难以制盐,农户难以耕田,百姓生存之艰难实非一日两日,所以有盐子军毫不奇怪。到现在才有,才真奇怪。

还好捍海堰总算开始建了,只要海潮之祸不起,这些流民包括盐子军总有归家安居的一天。范仲淹回想昨日海滩上那一段堤坝,那是护卫盐场农田,安稳盐丁农户最好的保障,也是杜绝盐子军的治本之法。

范吴这时叫来了晏洛望、朱亢和孙厚,还有张海、王整等几个厢官,几人问了林逋,看了西门耷的刀伤,便顺着三槐堂门口的血迹巡察。穿过半条七色街,西溪河靠近八字桥的岸边有西门耷一只鞋和一摊泥浆,想来他是在这里奋力爬上来的;再沿河走出七八里,发现了一只折断的木浆,而盐船自然是早就无影无踪。

孙厚回想,西门耷是腊月十五午后兑好盐装好船的,喜滋滋地讲这就启航出发去泰州,泰州两家铺子定了三百石;剩七百石转去扬州,正好新年,待价而沽能卖个绝好的价钱,毕竟年关还在贩盐的盐商不多,物以稀为贵嘛。朱亢找来当时码头上装运的民工,让他们细细描绘了盐船的样子、颜色,还有三个伴当、十二个船工的年纪相貌,范纯瑞在旁补充,很快画出了海捕文书,沿路张贴搜寻。倒是很快,第四天就找到了盐船,停在距泰州不远的海定码头,一千石盐搬得干干净净,伴当、船工不见人影,一条船空空如也,轻飘飘地随水波在运河中荡来漾去。

西门耷的伤势着实不轻,养了几天也没睁眼。范纯瑞自责得不行,懊恼没有陪着西门耷一起去泰州。范仲温劝慰他:“耐就是在船上,阿有用嘎?一淘赔脱性命!”要带他回苏州他却不肯,一定要留下照顾西门耷。年关已近,范仲温只好自己先回,再三嘱咐兄弟、弟媳照顾好侄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范仲淹却顾不上侄子,交待范吴看牢一家老小,自己又跑到海边,眼见捍海堰沿着木桩成功修筑,一里一里地延展开去,最早的一段已经干透,坚硬的堰身拍打上去震得手掌微微生疼,东面的海涛望而生畏,远远地退了下去,西面的土地一点点褪去贝壳黄沙,渐渐积了些土壤。范仲淹眯了眯眼睛,仿佛看见了稻田麦场袅袅炊烟和繁闹人群。

但是,还差二十万贯铜钱。

沉思着回到兴化县衙,迎面撞上王雀带着几个衙役,都头武卫领着十来个捕快正匆匆出门,是继续在寻盐子军的踪迹。王雀递过一张海捕人像,说是楚州府衙发来的,前面十八次劫案有十一次在楚州,当地缉捕中撞到过吴三千四,根据几个都头捕快的描述画了张图。范仲淹细细看去,好奇这从天而降的盐子军首领什么模样,可惜图像上的人头戴范阳笠,遮住了眼眉以上的大半面容,只有紧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下颌显出十二分的悍勇。

范仲淹凝视着,心里忽然漾起一丝不安,是什么呢?范仲淹仰头想想,并没什么,盐子军第一次在泰州露面,是担心他们会一再出现吗?

“大人,没想到盐子军这么猖狂,胆敢公然在西溪河上劫盐船!”武卫中等身材,极为壮硕,一向自傲兴化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这次惊闻盐子军来了泰州,气愤中多少有点摩拳擦掌的兴奋,“还特意抢在腊月十五这个时间,恐怕筹划了很久哩!”

范仲淹皱眉答道:“不一定。西门耷的盐船总共只装了一千石盐;而早上和前一天都各有一艘两千石的盐船从西溪开走。如果处心积虑,为何不抢那两艘,用同样的手法劫更多的盐?”

“那两艘是官船?”武卫挠了挠头。

“不,也一样是商盐。何况如果是官船盐纲,盐子军恐怕更喜欢。”范仲淹说,“我看了前面十八起盐子军作案的资料,大多是抢官盐,伤官差,反而抱商盐相对少,盐场亭户的盐则没抢过。”见武卫、王雀面面相觑,挥挥手道,“去吧,再仔细搜搜。”

成温匆匆大步走进,身后两个县尉抬着一箱卷宗,说这是上次大人吩咐的,私盐犯资料都复核过了,没有冤假错案。这里面包括私盐贩,因卖盐给私盐贩被抓的亭户、锅户和小火不按规矩完成揽额先鬻盐给商贩的,还有买私盐的城郭居民。范仲淹见卷宗摞起有一人多高,不禁皱眉。成温解释这不算多的,上个月送走了一批近两百人徙往西北,现在这里也就一百八十七个;兴化县每年总有三四百,整个泰州府约莫两三千。

两三千!范仲淹不语,翻开一份卷宗,“祝二七,南八游亭户,偷藏卤水私煎盐六十七斤,偷鬻私盐贩王路,杖一百,明春待徙。”再翻开一本,“张三春,兴化县北郭里正,偷买私盐逾二年,估约二百三十斤。杖一百,罚盐钱五贯,待家人持钱换人。”“王路,东台小淘商户,今春偷偷自各盐场收纳私盐,达二百余斤,杖一百,明春流岭南。”

桩桩件件,都是几十斤盐,上百斤盐的罪过,导致杖责,刺配流放,罚没家产。透过厅门吹进一阵阵北风,范仲淹只觉得透骨的寒,只觉得焦灼的忧。成温看他浓眉皱成了山峰,不敢出声。

“新年会有大赦吗?”良久,范仲淹问。

“说不准。”成温斟酌着小心回答,“朝廷大赦没有定准。有时候庆祝新年有,有时候皇太后寿辰有,有时候碰上瘟疫蝗灾要祈福也会有。这已是年关,大人待新年看朝廷圣旨吧?”

身为主簿,成温对大宋各方面的制度自认比较熟悉,大赦只能等,可无法强求,真怕这位刚直的上司又上书闯祸。

范仲淹看出他的担心,挥挥手让他退下,自捧起卷宗细看。盐榷盐榷,就是榷禁,就是想将所有盐利收归朝廷。朝中普遍的看法,“盐者,大农,国计之所仰,唯淮盐、解盐最实国用”“岁入之多,两税之外莫大于盐利”,所以对私盐一直严打狠打,意图杜绝一切私盐。然而盐本身是百姓日用不可缺的物事,私盐因低廉的价格对普通百姓有巨大的吸引力,甚至相当一部分百姓只能吃得起私盐;而因盐榷造成的盐利又极高,上至官宦下至游民,多少人琢磨怎么从中渔利,所以私盐怎么可能杜绝?连安抚使都设折博场,安抚使汪家更偷偷开盐坊!这次御史台参了汪大人,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天色渐暗,范仲淹揉了揉眼睛,吩咐点上油灯继续仔细审阅卷宗。身为朝廷命官,当然不能不遵守法规,但法规中也有空间,可轻可重时何妨选轻?这些贩私盐,煎私盐,买私盐的,都不过迫于生计,苦苦妄想挣一点小钱,和罪大恶极的杀人越货可完全不同。何妨敦好生之志,推不忍之心,薄于刑典,厚于恻隐;明慎刑赏,而使之必当?

范仲淹细细斟酌,提笔批注,有的能罚些小钱避免发配,有的能认加盐额回盐场,有的能报病少杖三五十,有的能因鳏寡戴罪回家……明月来催了几遍是否用晚餐,范仲淹都摆摆手不用,一口气将一百八十七份卷宗看完想完批完,天已经黑透。

“大人,戌时了。”成温走来小心提醒,恰在这时范仲淹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范仲淹不禁笑了笑,说:“吃饭不急。你先带王雀几个一起,按这个办了。”

成温接过卷宗,匆匆扫了几眼,掩不住满脸惊讶,抬头见范仲淹温润的目光凝视在自己身上,温和地说:“新年正旦,老幼嗷嗷待哺,妻子倚门而望,何不尽力使其团聚,以全朝廷爱民恤民之意。”成温不敢再说,忙叫上王雀领着几个县尉抬着卷宗去县牢。范仲淹随手取起案上的一碗鱼汤面,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旁边还有一碟烫大蒜卜页佐面,吃得好不香甜。

远处隐隐传来欢呼声、痛哭声、开枷声、去镣声、疾速步履声;渐渐县衙门口有衣袂声、磕头声,有“谢大人”“谢范大人”的说话声,有的颤抖,有的兴奋,有的带着哭音;渐渐远处街道上传来开门声、关门声、说话声,接着“砰——”一声巨响,不知哪家率先燃起鞭炮,噼噼啪啪轰轰隆隆,一户户陆续响起来。空气中渐渐弥漫起硝烟的味道,是正旦的味道,过年的味道。范仲淹嘴角噙上了笑意,咂嘴喝干了鱼汤。放下大碗,视线落在案角西门耷盐船被劫的卷宗上,又陷入了沉思。

光天化日,西溪河上,公然劫掠盐船,刀砍盐商,真是胆大包天,猖狂嚣张。盐呢?船工呢?伴当呢?十五个大活人,就不见了吗?

“大人!大人!大喜!抓到了!”武卫喜笑颜开地奔进来,皂靴跺得青石板地面咚咚作响,“抓到了!抓到吴三千四了!”

“当真?”范仲淹喜得霍然而起,“在哪?”

“直接丢大牢点视厅了。这厮空有虚名,楚州讲他怎么怎么狡黠,怎么怎么厉害,什么嘛,一帮饭桶!”武卫跟在范仲淹身后眉飞色舞,得意扬扬,“他孤身一人黄昏时分潜入东台,戴着海捕文书上一模一样的范阳笠,早就被厢官发现报告了晏专知!晏专知带我们跟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在东淘绕来绕去不知道找什么。我们本以为他还有同伙,怕人手不够吃亏,可他后来在海边呆呆出神,我们就干脆一举拿下!根本没传说中那么骁勇,甚至都没反抗!大人,咱兴化这下可出彩了,什么楚州府、海州府,都干瞪眼!”

寒风刺骨,呼呼地自北方肆意刮过来,吹得道两旁的老槐树唰唰直响。两人顶着风,快步行至县牢门口,方才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去,静默中只有两盏风马灯摇曳着昏暗的灯光。掀开厚重的棉帘,扑面一阵臭气,混合了泥土、稻草、体臭、汗臊、鼻涕、浓痰、粪便、尿液、血腥、老鼠蟑螂等各种味道,令人闻之欲呕。门口的狱卒见到两人忙说:“王攒典和成主簿都在点视厅。”范仲淹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牢中。

大宋的牢房大同小异,那一次在苏州焦急营救三哥的事情早已淡忘,苏州盐茶司牢房的样子却一直留在记忆中抹之不去;此刻相似的气味更勾出了当日的画面,一幕一幕纤毫毕现。同样狭仄肮脏、同样暗无天日、同样满目疮痍,同样,犯人也都是沮丧木然的神情,空洞无望的目光。

点视厅在西北角,大牢中最肃然森严的地方。墙上悬着各式刑具,大棒、夹板、立枷、坠石、颠凿等应有尽有,地上则尖凳、戒驴、三角马一应俱全,有的铁锈斑斑,有的血迹犹存,令人望之毛骨悚然。王雀领着衙役捕快团团围了一圈,有的挎着腰刀,有的手提朴刀,都在全神贯注地戒备,可老远就感觉到他们的喜气和得意——楚州、海州、通州缉捕了快一年的盐子军头领,刚进东台就被抓到了!不用说,泰州府的奖赏一定丰厚,正好过个肥年!而且以后一辈子都值得骄傲!

晏洛望站在门口,不时踮脚望向门口,看见范仲淹忙快步迎了出来,压低的声音掩不住兴奋:“大人!真是吴三千四!”

靠墙踞坐着一个大汉,微垂着头,满头乱发遮住了面目,被拇指粗的麻绳五花大绑了手脚,安静得像刚出蒸笼的端午粽;然而远远地,一股桀骜彪悍之意扑面而来,带着郁郁不平的冷森阴寒。范仲淹加重了脚步,缓缓走近。

大汉听到脚步声抬头瞥一眼,立刻又低了头,薄唇抿紧,显然拿定了主意死不开口。范仲淹静静打量,良久缓缓说道:“吴三千四,天圣二年春季在盐城凭空出世,手下盐子军过百,抢盐纲,卖私盐,伤盐差,纵啸来去,横扫楚海通三州逾年,官府莫之奈何。却匪夷所思地在泰州轻装简行,黄昏孤身潜入东台,更毫无防备地在海边踟蹰呆坐,大失水准之下被捕快拿获。为什么?”

吴三千四一动不动。高墙上有个小窗,窗隙中不时刮进丝丝寒风,吹得墙上两盏油灯明灭不定,昏暗摇晃的灯光下只见他乱蓬蓬的长发,皱巴巴的粗布直裰和僵直的身体一起,沉默着抗拒。成温轻声道:“大人,下官刚才也问了多遍他手下盐子军的藏身之处,到泰州来有何企图;西门耷的一千石海盐和三个伴当、十二个船工哪里去了。无奈这厮就是不讲话。”

“大人,动刑吧!”武卫手抚腰刀,跃跃欲试,“大刑之下,不怕他不招!”

范仲淹的视线扫过满厅的刑具,复又落在吴三千四身上,温言道:“将近年关,百姓家家户户都想父母妻子团聚,过个安稳年,本官绝不许你此时生事作恶,再扰生民。你有何企图?意欲何为?”吴三千四还是不吭声,武卫忍不住踢他一脚:“回大人话!”

范仲淹伸臂拦住武卫,道:“我看了你前面十八次案底,都是抢的官盐纲,何以这次劫西门耷的商船?他虽然大大咧咧脾气不好,可多年来老老实实收盐贩盐,西溪盐仓得他益处,各个盐场的盐户得他好处的也着实不少。本官先为西溪盐仓监,后为兴化县令,亲眼见他抚孤问贫接济鳏寡,做了很多好事。像紫庄场吕二家差点窘到逃荒是他救济,魏七嫂两个孩子被送在海州,是搭他的盐船回来的,东淘场吕大富病了吕阿贵急得要卖田,也是他救急垫了药钱。还有刺配了的吴耐不在,老母亲病故,灶甲吕小淘张罗安葬,也是他帮衬的丧葬银两……西门耷对西溪百姓,有功无过啊!你抢他的盐船,刀砍伤他,岂非让老实贩盐善待西溪百姓的盐商寒心?”

晏洛望极聪明,顺着范仲淹的思路帮腔:“是啊,吴三千四!西溪盐仓从出事后门庭冷落,一是晏溪河上在稽查,二是来提盐的盐船听说了这事都转道去了利丰仓和盐城仓。要是这个案子不破,盐子军隐患不除,西溪盐仓很快就会积贮壅滞,就会影响到后面盐户纳盐取本钱!”

“大人,和他讲这些做什么!他是盐子军,就是抢盐的!他哪里会管盐户的死活?他那些手下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哩!”武卫在一旁听得焦躁,急道,“用刑吧!否则不知道哪家盐户倒霉!”

“且慢!”吴三千四却开口了,“范大人刚才说,西门耷为盐户们做了不少好事?”声音沙哑,像是被割破了喉咙般丝丝漏气。范仲淹心中一动,看到海捕文书人像时的不安又涌上来,一波一波在心中拍打,吴三千四却又已抿紧了嘴,不再说话。

“是啊,除了大人讲的那些还有哩!西门耷原来是个自高自大粗鲁莽撞的性格,两年前大人在苏州救了他,把他从牢里捞出来,那之后他真是变了个人,极晓得好歹,八大盐场的盐丁亭户们有些难处找到他,他都二话不说掏钱出力。”晏洛望敏感地察觉到异样,一边说一边留神吴三千四的反应,果然讲到盐丁和亭户,吴三千四乱蓬蓬的头发动了动。

晏洛望不动声色,继续絮叨:“东淘场的他最上心,那个吴耐被刺配了,他请了人服侍吴耐老娘,自己也常去看望。总带着各地的新式点心衣物,那么个粗声大气的人,硬是细致体贴和风细雨地照顾老人家。后来吴母病倒在床,天天唤‘小耐,小耐’,想儿子呢,西门耷见老人眼神也不好,神志也不甚清楚,索性自己应承‘小耐在’‘小耐回来了’,所以吴家老母虽在病中,一直倒笑嘻嘻的……”

吴三千四没说话,然而清清楚楚的,一行眼泪从乱发后流淌下来,流过紧抿的薄唇——此刻也在颤抖,一滴一滴,滴在麻绳上。

范仲淹叹口气,走上前伸手去解绑缚,轻声问:“你是回来看母亲的吗?” 4PyCZLRXpjm4X95VsB1aiX5GnzDkPI8FM4uoZBXy0+HBaxHmB+n5DGJQ977hOw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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