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妩微微一顿,不知道陛下这个“很好”是什么意思。
萧锦琛也不会跟她解释,他只是淡淡又看他一眼,微薄的眼皮轻轻抬着,眼尾泛着一抹令人心颤的光芒。
“舒才人,”萧锦琛薄唇轻启,突然问,“难道你不想做皇后吗?”
宫里的女人们谁不想当皇后?上辈子舒清妩想,想得夜里难安,想得疲惫不堪,最后却还是叫她赢了,最终当上了萧锦琛的正宫皇后。
正因为她当过,现在在无一丝一毫的念想。
当个吃吃喝喝,单纯享受荣华富贵的妃嫔不好吗?若是能早点升到中三位,她做个丝毫不操心的宠妃,日子便会更好过。
不过当着萧锦琛的面,话得斟酌着说,这位天命皇帝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舒清妩想了想,悄悄抬头看了皇帝陛下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等做完这一连番动作,就连她都想在心里夸奖自己,觉得自己演绎技巧是真的好。
“回禀陛下,臣妾进宫成为帝妃,只要能侍奉在陛下身边,陪伴在陛下身边便是臣妾最大的荣幸,也是舒家最大的荣幸。”
她轻咬下唇,声音略低,眼尾眉间却多了几分妩媚写意:“可陛下如此优秀英俊,让臣妾醉心不已,说句实在话,臣妾自也想成为陛下的妻子,将来百年之后与陛下一起写在太庙玉碟上,受后世子孙朝拜供奉。”
“若说不想,那肯定是假话。”
舒清妩说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显得分外紧张。
听到这话,萧锦琛莫名又轻笑一声,那笑声似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带了些难以言喻的酥麻之意。
舒清妩的脸儿,一下子就红了。
萧锦琛往前走了半步,伸出根骨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抬起舒清妩的下巴。
“爱妃当真?”
舒清妩眼睛下垂,红着脸不敢看向他的眼眸。
皇帝陛下那双眼睛,能看透人心,能看穿过往。
撒谎的时候,舒清妩从来不看他。
“陛下,且勿戏弄臣妾,臣妾所说皆为真心。”
萧锦琛微微弯下腰,让自己的脸同她的贴近,那双深邃的星眸紧紧盯着舒清妩,似乎要看清她的到底是否在欺瞒。
舒清妩紧张到了极点,脸上的薄红越发鲜艳,实际上却是因为担忧害怕,怕被皇帝陛下看出些许端倪。
萧锦琛用那双略带有些茧子的双手轻轻摩挲一把舒清妩的下巴,然后又在她脸蛋上捏了一下,瞬间便放开了她。
“朕可没戏弄你。”
萧锦琛说完这话,转身大踏步离去,这一次未再叫舒清妩继续跟下去。
舒清妩蹲福恭送,待他身影消失不见,才浅浅松了口气。
一直跟在身后的云雾此时忙上前来,扶住了似有些摇摇欲坠的舒清妩:“小主……”
舒清妩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再说。”
冬日天冷,宫中虽不怎么透气,可穿堂风却也顺着宫墙朝人席卷而来。
舒清妩裹紧狐裘斗篷,快步走在宫道上,往来的宫人见了她,皆蹲下行礼。
她心里埋着事,也没多做盘桓,直接便回了锦绣宫后殿东配殿。
待进了殿中,云烟立即便迎上来伺候她更衣换鞋,待整个人懒散地坐上贵妃榻上,云烟又上了热茶过来,便同云雾一起退下。
瞧舒清妩的神情,此刻应想一个人静静,不需要她们在边上多嘴多舌。
待人都走了,舒清妩便彻底撤下防备,整个人躺倒在贵妃榻上,睁着眼望雕花房顶。
今日的她说的话,见的事,遇的人都从脑中过了一遍,除去最后同萧锦琛对持那一段,其余皆无纰漏。
舒清妩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想:最难对付的,还是这位皇帝陛下。
她浅浅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上一世的情景。
其实一直到死,再到死而复生,她也不太明白陛下为何对她青眼有加,放弃那么多出身贵重的贵女们,偏偏选了她,一步步扶持她走上后位。
哪怕她出身平平,家世不丰,一直无所出,萧锦琛也力排众议,非要立她为后。
原来她是觉得,萧锦琛是不愿意受朝臣挟持,不愿意外戚干政,才选了身份地位最合适的她,可到了后来,他为了让她当皇后,对舒家也不是没有关照。
这个问题一直缠绕舒清妩多年,当年的她怕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没有勇气同陛下问一声。
现在的她,却也没有机会再问。
思及此,舒清妩又微微叹了口气,不管如何,今日面对萧锦琛的时候,她的回答应当是完美无缺的。
宫里除了这位皇帝陛下,旁人都不用她费这么大的心神,只他因从小便受的帝王教育,又是被先帝亲自教养,眼界和心思都是旁人追无可追。
只要打消皇帝陛下对自己的特别关注,做个普通的妃嫔,应当就不会有后顾之忧。
舒清妩理清头绪,想着短时间内皇帝陛下不会再召她侍寝,便直接叫了云雾进来,让她伺候自己睡下。
今日起得早,又出门走了那么久,她还是有些疲乏的。
云雾见她眉目舒展,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焦虑,便低声问:“小主可是无事了?”
舒清妩笑笑,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你放心,我好着呢,瞧今日陛下这般待我,这个年准会好过。”
云雾也松了口气:“刚看小主那么紧张,奴婢也还担忧呢。”
“没事,这些事就让你家小姐我操心便是了,你好好伺候我就成。”
云雾笑笑,伺候她睡下,这才轻手轻脚出了寝殿。
云烟正在外面张望,见她来了,小声问:“如何?”
“无妨,小主谨慎着,不会有事的,”云雾道,顿了顿又叮嘱,“不过今日这事一出,往后肯定会有些波澜,你记得叫小丫头们仔细着些,少说多做,在外面一定要谨慎。”
云烟也跟着松了口气:“我知道的,姐姐放心便是。”
舒清妩这一觉睡得很沉,待醒来时已是金乌高悬,璀璨的阳光透过隔窗照进寝殿内,把屏风上的翠鸟照得熠熠生辉。
舒清妩掀开帐幔,适应了一会儿正午明媚的阳光,浅浅笑起来。
说起来,如今的日子可比以前有意思得多。
云雾听见寝殿内的动静,进来伺候她起身。
舒清妩问:“正午了吧?”
云雾笑道:“小主所言甚是,午膳已经取来,正巧可以用。”
她蹲下给舒清妩穿好软底绣花鞋,然后又给她端来薄荷茶叫她润口:“如同小主上午所言,今日的午膳也很丰盛,御膳房果然很懂规矩。”
舒清妩轻声说:“御膳房的李有味可是宫里老人了,论说圆滑,就连尚宫局的赵素莲都比不上他。”
便是皇帝陛下这些时候不召她侍寝,这般好的待遇最少也能维持小半个月,所以舒清妩才说今年的年关好过。
有御膳房和尚宫局“懂规矩”,她就能得到实惠,得到便宜。
坐到膳桌前,舒清妩一眼就看到中间那道葱烧海参,瞧那油亮的色泽,应当也是出自李有味的手笔。
“很好,”舒清妩微微一笑,“冬日里食海参最是滋补,一会儿撤桌,你们也一人尝一只。”
美滋滋用完一顿午膳,舒清妩便去院中散步,锦绣宫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最起码冷风灌不进后院,正午时分还是有些暖意的。
刚用完丰盛的午膳,舒清妩也不立即睡下,上午睡了个回笼觉,这会儿她倒是一点都不困。
“一会儿去小仓库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剩余的素缎残料,我下午要做针线。”
素缎是顶好的料子,一年也不过就冬日里或者陛下赏赐时才能得,舒清妩要取素缎,一看就是有意为之。
“残料还有些,有灰色、青色和月白色,小主要什么颜色的?”
舒清妩想了想,道:“要月白的吧,做个海上生明月荷包正正好。”
一听这花纹,云雾就立即明白过来,这荷包是给陛下做的。
“是,奴婢明白了,前几日尚宫局送了年礼来,正巧有最上乘的金银丝线,奴婢也一并取来。”
舒清妩笑道:“还是你贴心。”
在院中溜达了好几圈,舒清妩竟是浅浅出了些汗,回了寝殿坐下,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透着舒服。
“下回平安脉是什么时候?”舒清妩问云烟。
云烟正坐在暖炉边烤橘子,听罢想了想:“大约在小年节后还有一次平安脉,今岁就算结束了。”
舒清妩点点头:“提前预备好红封。”
云烟把橘子剥开,一瓣瓣放到白瓷碟上,再又取来小茶壶,放在炉子上烧水。
“御膳房刚送来的玫瑰花露,小主且尝尝,冬日里品最得宜。”
配着浅浅甜甜的玫瑰香,舒清妩接过云雾做好的绣绷,坐在阳光下开始一针一线忙碌起来。
嘴里说着要好好敬重陛下,那就得有点诚意,这个小荷包虽不贵重,却是她亲手所做,年节时托人送过去,也算是她的年礼。
舒清妩的针线顶好,原本在家中就有名家教导,后来进了宫,为了恭维太后娘娘也苦练了许久的绣工,现在再用来,可谓是随心所欲,简单几针就够露出碧波荡漾。
这么一做,一下午时光就匆匆而逝,待金乌西斜,舒清妩便放下绣绷,仰头抻了个懒腰。
云烟给她在水晶杯里续了些玫瑰花露,问:“小主晚上可要沐浴?”
舒清妩最喜洁净,便是冬日也要两三日沐浴一回,她是个讲究人,自己不嫌费事,宫人们就也不觉得费事。
“今日出去转了一圈,好生出了些汗,还是沐浴吧。”
云烟福了福,刚要退出去准备热汤,转眼就听外面又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舒清妩微微抬起眉头,同云雾对视一眼。
云雾迎出去,不多时便进了寝殿内,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欢喜意。
“小主,陛下翻了您的牌子,召您今日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