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伯母已经周全地帮她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家里的设施也基本介绍了一遍,云昭学东西很快,只不过还不太习惯。
晚上,伯母替她收拾好从南港带过来的衣物,发现很多衣服都旧了。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把少女拉到做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身高尺码。
下周,伯母带你去商场买几件新衣服,好不好?
“谢谢伯母。”云昭这几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毕竟这份情谊她还远没有能力偿还。
新睡衣印着小熊的图案,沐浴露是少女款的橙子味,云昭缩在陌生大床的被子下,盯着头顶透着盈盈灯光的星星吊灯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辗转反侧了多久,直到天空泛着鱼肚白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张呈玲之前是从来不管她去不去学校的,所以她的生物钟很准时,六点半一到就转醒。
刚睁眼,眼前的情景还是陌生的,云昭缓缓突出一口气,正努力适应这种转变。
伯母还没有起床,她轻手轻脚地趿着拖鞋去刷牙洗脸。
正准备带上房门时,余光瞥到了昨晚褚澜川给她买的牛奶,答应过他的,要每天喝一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她却觉得心里无比暖融,褚澜川只带她走了一遍学校到目前位置的路,但云昭大致记得路线,她投币上了一辆公交车,听着同龄人的窃窃私语,觉得那样的世界离她很是遥远。
下午有一节心理课,心理老师刚刚上岗,经常奖励同学糖果和小面包,在同学中人气很高。
这堂课她抱过来了一沓测试卷,上面大概有五十道题,是专门用来测试目前初中生的心理发展状况的。
她嘴角挂着和善的笑意,目光却落在了坐在角落的云昭。叶老师嘱咐过她,女孩刚刚经历家庭变故,如果需要心理疏导,一定要第一时间给予帮助。
“大家记得如实填写,按照你的第一反应去写,十分钟之内班长组织收上来。”
云昭停下了在竞赛卷子上唰唰直动的笔,她接过前桌传来的卷子,单薄的纸还透着刚打印完的热度。
“最近的睡眠能有八个小时以上吗?”
“是。”
“是否抗拒与你的父母交流?”
“否。”
“会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吗?”
“否。”
这份卷子上的所有答案都不是她真实的想法,云昭能轻而易举猜透题目的意图,为了不让伯母担心,她选择交出一份结果肯定是健康的试卷。
收回卷子后,心理老师第一时间找到云昭的答卷。
很令她意外,云昭是满分,心理上没有任何问题。
尽管如此,她还是把班长单独叫出了教室,让他有什么集体活动都要让云昭参与进来。
正好,学校最近要举办夏季运动会,各班都在开幕式和项目上花费了不少心思。
课间,云昭一抬头就看见黝黑的男生推着镜框,手里还拿了一份表:“云昭,为了让我们班分拿的高一点,我还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女子这边还剩下400米和接力赛,你要不要考虑报名?”
“我吗?”云昭摆了下手,“我不太行的,跑步……真的不擅长。”
班长依旧不依不饶地向她推荐,像极了电视里购物台的节目主持人:“不擅长跑步没关系,我让赵可盈跟你换,你去跳远应该不错。”
云昭:“……”她真的不是推辞,运动细胞在她这里等于不存在,她参加了也是浪费名额。
软磨硬泡了一个课间,云昭为了赶紧做完模拟题,不得已松口了:“那我还是报名四百米吧。”
接力赛涉及到班级荣誉,她真的拖不起后腿。
“云昭!你真的太有集体荣誉感了,谢谢你配合工作!”
班长用看着救世主的目光看着她,如果她是个男生,人现在肯定就抱上来了。
云昭扯了下嘴角,内心像个无底洞,完全没底。
带着要跑四百米的愁绪回家,说实话,她的心情算不上愉快。
伯母做了一桌子菜等她,云昭放下书包,洗完手过去吃饭。
饭桌上,云昭漫不经心地提起:“哥哥晚上是不回来吃饭吗?”
“他还在警局忙。”伯母很欣慰两人感情能这么好,往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扣肉:“我还不知道昭昭生日是什么时候。”
少女捏筷子的手愣住,她从来没有过过生日。
她歪了下脑袋,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如果按照户口本上的日期,应该是这个月三十号。”
伯母默默记住日子,打算明天去蛋糕店定制一款蛋糕。
扣肉质地肥而不腻,云昭又贪嘴地吃了一块。
今天作业不算多,没一会儿她就全部完成了,好像和以前放学回家生活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现在她是有人爱的小孩,会有人记着她的生日,会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云昭暂时还不懂如何回应这份爱,她只是小心翼翼不给伯母惹麻烦,想要表现的乖一点。
于蔷年轻时在职场上也是雷厉风行的存在,只不过中年经历了丧女之痛,她自己的身体也被折腾的不太好,家中必须常备救急的药物。
放在洗衣篓的衣服早就不见踪迹,思来想去,于蔷还是觉得这孩子太懂事了点,衣服都拿去洗了,她在生活上真没什么可操心的。
云昭瘫倒在大床上,稀疏的灯光洒在她的睫毛上,如同镀了一层金粉。
“哥哥……”她抱着被子,眼前有些恍惚。
伯母告诉过她,褚澜川上高中时就睡在这间房,所以床头才摆着一个相框,上面的少年穿着浅蓝色的校服,清隽出众。
不知怎的,她就开始胡思乱想。
褚澜川比她大了整整八岁,等她成年了,他肯定有女朋友吧。
臆想出来的“嫂子”角色让她莫名其妙有点难过,心情好像更低落了。
半夜,她听到了浴室响起的水流声,这个点,只能是褚澜川回来了。
她像只蚕蛹缩在被子里,呼吸绵长,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想不出来以什么样的借口出去偶遇。
那就想去上厕所吧,云昭想,褚澜川不会对这个借口感到怀疑的。
纠结的时间里,她按开床头小灯,借着幽微的灯光找到拖鞋。
客厅敞亮,茶几上还放着一堆打印资料,有一张掉到了地上,她起身捡起,看到了褚澜川的记录。
姓名:吴沛海,男,江城籍贯,34岁,曾任A大美术系教授,后辞职创办个人摄影工作室,家住清平街榕园小区XX号。
按照南音的尸检报告,她死于晚上十一点,但当天晚上吴沛海一直与摄影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待在一起,且公司里有视频为证,有不在场证明。
褚澜川侧身靠在沙发上,穿一身铅灰色睡袍,无处安放的长腿介于沙发与茶几之间,眉头凝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原来是睡着了啊,云昭顿时松了口气。
她找到房间衣柜里的毯子,悄悄盖在他身上。
即使现在是夏天,也很容易着凉的吧。
褚澜川微抬眼皮,在警校的训练经验让他下意识抓住“嫌疑人”的手腕。
很细的胳膊,像藕节似的,皮肤也光洁细腻。
兴许是握的力道大了,云昭“嘶”了一声,直接让他归于清醒。
“哥哥,疼……”她咬着下唇,眸子里水光潋滟。
“昭昭,你怎么醒了?”褚澜川从沙发坐直身子,面容迅速拂掉了疲惫之色。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她不由得咕咚咽了声口水,把精心准备的谎言呈到他面前:“我起来上厕所……”
少女的肌肤立刻呈现出一道红痕,褚澜川瞧见了,觉得抱歉:“哥哥的下意识反应,对不起。”
“没事了。”空气的热意生疼,灼的她心口发烫。
云昭看了东西确实过目不忘,斟酌再三她还是问出了口:哥哥,吴沛海是凶手吗?
褚澜川今天打开了南音的电脑,她喜欢写日志,大部分都是仅自己可见,里面有相当长的篇幅都是在描写一个男人。
他戴着眼镜,从容地向我走过来,温柔的喊我的名字,我好像心动了,虽然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1.30。
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太傻了,被骗的彻彻底底。……4.15。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4.29。
他调查了这段时间南音接触的雇主,戴眼镜的只有吴沛海一个。
吴佩海接到警方通知表现的相当镇定,他首先是将公司的监控调出来,进而表示他和南音之间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她只是自己摄影要雇的模特,其他的一概不知。
褚澜川眯起眸子,他将茶几上资料整理好,对她勾起一个神秘的微笑:小孩儿,警方内部机密,不得外传。
听到他说机密,云昭就乖乖不问了。
见云昭没走,褚澜川关心道:“今天有什么事想跟哥哥说?”
“运动会报名了。”她灰溜溜地说出这句话,止不住叹息。
褚澜川打开电脑,看着她垂头丧气的,便安抚道:“重在参与。”
“嗯,那我先去睡觉了。”云昭扯着睡衣下摆,觉得四百米似乎也没她想象中那么糟糕了。
褚澜川余光看着她进了卧室,目光再次回到电脑屏幕上,显示有一封未读邮件。
鼠标点开了标识,直接出现的并不是邮件内容,而是几个大大的字,红色加粗。
“想知道真相吗”。
窗外,夏夜里的电闪雷鸣突如其来,划破远处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