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理顺社交关系网,从网络上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但排查工作也需要时间,褚澜川默默记下密码,准备回警局办公室后继续查证。
何巍然对南音的母亲进行了安抚后,老人家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只不过嘴里仍念叨着:“能不能让我再见见她?我连我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两人同时保持了沉默。
褚澜川记得南音的尸体被发现于学校旁边的生态湖,浸泡过冰冷的湖水,面目早就肿胀到难以辨认。
何巍然怕老人家见了更是伤心,找了个理由搪塞道:“您先别急,我们可能还需要尸检,请给我们点时间。”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那就拜托你们了。”
看见南音的母亲,就仿佛看见了小雅姐离世时伤心过度的伯母,褚澜川一直没忍心抬头,他表现的异常沉静,谁也不知道暗流下的汹涌。
把老人家送上车后,褚澜川也收到了伯母的回复,好,我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那孩子愿不愿意。
伯母您放心,我会找她沟通的。
他仍希望在云昭接受的情况下,尽量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云昭正常上了几节课后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叶老师正批改完了前几天的数学测试卷,不出意外,云昭依旧是满分。
他把笔扔进笔筒里,转过座椅,语重心长道:“关于你父母的这件事,我们所有老师都会严格保密,你还是要正常上学上课,坚强生活。”
云昭安静地听着,她在老师中的印象也是话不多但很机灵一小姑娘,眼下的木讷看了令人心痛。
“好了。”叶老师把一沓卷子交付给她:“把昨天的测验卷发下去,标准答案在最上面的便利贴上,和之前一样,抄在最左边的黑板上。”
云昭嗫喏着说:“谢谢叶老师。”
穿过长长的走廊,刚走到教室就能听见里面的打闹声。
班上的男生正疯的厉害,本来应该出现在球场上篮球此刻在班上乱飞,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刺破耳膜。
云昭只往讲台上踏了一步,就被迎面飞来的球砸了个正着。
篮球不偏不倚砸的是她的额头,强烈的冲击感下,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块红痕。
扔球的男生沉默了下,见云昭没什么大碍,就又把球捡了回来,装作没事人一样。
虽然她成绩优异,但性子上慢热,在同龄人里就显得冷淡不合群,被忽视仿佛成为常态。
“给云昭道歉。”
少年拦住砸人的男生,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
秦柏是班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他爸是教育局的,多多少少不能惹。
男生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凭什么啊?她自己没长眼睛怪我咯。”
秦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胸腔因气氛起起伏伏,质问道:“你道不道歉?”
见局势要往不可遏制的方向发展,云昭及时劝下了要动手的秦柏,怕因为自己给少年带来麻烦。
“秦柏,我没事了。”少女努力挤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男生确实被秦柏的架势吓住了,往后退了一步,气势不足地开了口:“云昭,对不起。”
秦柏少有动怒的时刻,从小到大父亲都把他往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模式上去培养,但一想到云昭受了委屈,少年心里的那股子冲动就如岩浆喷发,根本压制不住。
他生怕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吓到了小姑娘,便放软了语气问她:“头疼不疼?”
“不疼了,没关系。”少女双眸里嵌着点点星光,流露出的感激让秦柏气消了大半。
少年郑重地对她说:“放学了我陪你去校医室看看。有我在别怕,没人敢欺负你。”
上课铃一向,看热闹的才散去,不过班上的闲话已经起了:“你说秦柏是不是喜欢云昭啊?这么喜欢替她出头……”
有女生尖酸地说道:“那云昭可算是攀上了高枝。”
他们讲这些话从来不小点声,就是为了让当事人听的一清二楚。
云昭从来就不是冲动的性格,她比同龄人要冷静淡然许多,即使骂人不带脏字的话语一字不落进到耳朵里,她仍坐在桌前刷题,仿佛置身事外。
熬到了放学时刻,尽管她再三强调自己不用看医生,秦柏还是把她拖进了校医室。
校医室的阿姨是他爸爸的朋友,自然尽心尽力给云昭拿了外敷的芦荟膏,叮嘱道:“每天要记得涂抹,尽量别用手碰受伤的位置。”
秦柏帮她把药拿好:“谢谢刘阿姨。”
刘阿姨啧了声:“你这小子,平时没见你对同学这么热心。”
“她不一样。”少年说这话时言之凿凿,像在说什么要守护一辈子的誓言。
两人一起出的校门,负责接送的司机走过来替秦柏拿下书包,少年昂着头:“叔叔,能不能把她顺路送回家?”
云昭觉得自己已经亏欠了秦柏许多,说了句不用了就想转身离开。
谁知一头栽进了男人温暖的怀抱。
刚刚受过伤的额头撞上硌人的胸膛,女孩几近一瞬间龇牙咧嘴起来。
褚澜川俯下身,大掌抚摸上她头顶,嗓音如山间清冽的泉水:“撞疼了没有?”
怜爱的、克制的情感让她被强势的温暖包裹,云昭本能地靠近了热源,还想再依恋地待一会儿。
秦柏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他僵在原地听见云昭又惊又喜地问:“哥哥你怎么来了?”
褚澜川自然而然帮她拿下书包,唇角往上扬了一分:“小孩儿,哥哥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她追问,解释说:“要快一点哦,要不然作业写不完了。”
秦柏咳嗽了声,尴尬地夹在两人中间:“昭昭,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哥哥啊?”
褚澜川眯起眸子,把少年来回打量了一番:“你是昭昭的同学吧,早些回家,别让父母担心。”
男人天然的压制感让秦柏说不出更多话,他被司机接走,目光还流连在云昭身上。
上了车,褚澜川让她坐上副驾驶,看样子是话对她说。
他越过去,给女孩系上安全带,蓬松的黑发就出现在面前,背脊宽阔且有力。
“额头怎么弄的?”
默了数秒,云昭撒了谎:“不小心自己磕到了。”
褚澜川的目光如刀锋一样锐利,他轻哼了声:“真的?小孩儿骗人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悄悄咽了下口水,睫毛纷飞:“被……篮球砸到了。”
本意是不想让褚澜川为这等小事分神,可他脸色并不好看,接着问道:“在哪儿被砸的,对方有意还是无意?”
女孩的回答懂事的让人心疼:“教室,就是男生打闹不小心造成的。”
她把药膏拿出来,想化解他绷着的神色:“我拿了药了,痕迹很快会消掉的。”
很奇怪,褚澜川一想到跟她一起出来的男生的眼神,他就浑身郁结不得解,如鲠在喉。
同性间才能看透更多事,小姑娘不懂,但是他懂。
他不放心地特意叮嘱:“跟男生玩没什么,但要保持安全距离,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云昭瓮声瓮气地问他:“跟哥哥也是吗?”
他一时语塞,眼眸阴蛰着:“当然。”
喉头上下滚动,后面一番话终究没说出口。
当然要注意了,毕竟哥哥也是男人。
伯母早早到了楼下等候,她今天难得有心情精心打扮,对着远处的车辆翘首以盼。
云昭是真的信任他,才能在去哪儿都不知道情况下跟着他下了车。
伯母之前在国家机关工作,房子也是分配的,小区内环境清幽,林荫繁茂,跟南港居民区简直是天壤之别。
到了陌生环境,虽说是局促不安,但她仍努力克制着,跟在他身后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
褚澜川走路带风,脚步沉稳,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她似乎都能看上许久。
“伯母好。”他停在单元楼门口,对面前的女人十分恭敬。
伯母和蔼地笑笑:“澜川你能这样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她向身后的云昭投去怜爱的眼神:“就是这孩子吧?太瘦了,赶紧上去吃点儿好吃的。”
少女懵懵懂懂的,直到褚澜川唤她:“走吧,我们上去吃个饭。”
就只是吃个饭吗?她心里拿不定主意,明面上选择了一声不吭。
伯母坐了一桌子菜,香味四溢,她帮云昭放好书包,又给她盛了一碗饭:“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希望做的几个菜还能合你的口味。”
少女接过满当当的瓷碗:“谢谢伯母,我不挑食。”
饭桌上格外沉静,只能听到伯母和褚澜川小声的交谈,之所以说的小声,是因为话题的中心就是云昭。
伯母对云昭的第一印象很好,又乖又懂事,那双灵动的眼睛生的也像小雅,要是能有这么个孩子陪在自己身边,生活好像重新有了盼头。
细嚼慢咽了一会儿,一碗饭见了底,伯母热情地招待着:“昭昭,还饿不饿?正长身体,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我吃饱了。”她放下碗筷谢过好意,想起身拿书包:“哥哥我能做会儿作业吗?”
褚澜川和伯母的确有些事情要隔开她讲,所以同意了云昭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先做会儿自己的事情。
数学作业她在课上就做完了,英语的单词默记完成后,就只剩下一篇语文周记。
她最不擅长写作文,平时的周记写的也如同流水账。
认认真真思考了会儿,云昭总算是动笔了,她对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只不过还没等到褚澜川带她离开,只能闭着眼趴在茶几上。
褚澜川交待完了云昭身世的经过,伯母点点头,同情道:“这孩子命太苦了,我会好好待她,视如己出。”
他从客卧出来,没想到不过一刻钟功夫,云昭就睡着了。
女孩呼吸绵长,凑近了看,脸上还有水蜜桃般细小的绒毛,双颊余留些许婴儿肥,煞是可爱。
她正压着周记本,褚澜川抬手,想帮女孩把本子收好,却意外地看到了她写的内容。
这周我遇到了一个即将成为警察的哥哥,他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
男人呼吸一窒,以为自己无意中窥探到了少女的秘密。
直至他看见后面的一排文字:和我之前遇到的大黄狗特别像,它总会过来舔我的手心,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默默陪着我。
褚澜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