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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

扬布库传教区
1976年9月25日,上午9点

这是一位年轻女性。他没想到会见到这么年轻的一个人,他觉得她很美,即便已经过世。眼前的景象让他产生了无可挽回的失落感。根据后来调查疾病爆发的一名医生的日志,这位年轻女性名叫阿玛娜。她担任护士的助手,很可能刚入职。在穆扬贝眼中,她是同事,是专业的医务人员,在医院履行职责时不幸倒下。她是医学战场上的牺牲者,在偏远地区突然死去,这个地方无法承担失去她的损失。假如这位年轻女性能过完整个人生,会获得什么成就?她能为患者做多少好事,有可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穆扬贝俯身开始检查尸体。他看见死者的鼻孔和嘴唇周围有尚未干结的黏腻血块或血迹。这是鼻衄(也就是鼻出血)的证据。鼻孔流血意味着什么?嘴唇边缘的血迹意味着什么?她呕出过黑色呕吐物吗?黑色液体会在她呕吐时充满口腔,污染嘴唇,然后向上进入鼻腔吗?

黄热病病毒会攻击肝脏。随着肝脏衰竭,眼睛会变成黄色或褐色。她的眼睛确实变色了,但更像是红褐色甚至是紫色。他想更仔细地查看眼睛。他急急忙忙地来检查尸体,忘了戴上橡胶手套。没关系,因为直接接触血液或体液不会感染黄热病病毒,你只会通过蚊虫叮咬得上黄热病。

穆扬贝没戴手套,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拈起眼睑,向后翻开。眼睑黏膜呈红色。发炎充血。这意味着什么?眼部外观不符合黄热病的症状。

他缓缓分开尸体的双腿,看见阴户周围沾着少量血污。这些血黏稠发黑。它们是内出血的结果,很像鼻孔和嘴部周围的干结血液。见到这个景象,让-雅克·穆扬贝痛苦得难以言表。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时刻。

这个女人的身体孔穴曾经出血不止。是伤寒吗?是内脏型黄热病吗?想要确诊黄热病,他可以取一块肝脏组织的样本,在显微镜下查看。假如这个女人死于黄热病,那么肝脏组织就会呈现出明显的变化,这些变化能够建立黄热病的确定性诊断。但非常不幸,他来扬布库时没有携带显微镜。教区医院没有显微镜,至少据他所知没有。因此他必须带一块肝脏样本返回他在金沙萨的实验室。为了采集样本,他必须切开尸体。

穆扬贝不但忘了戴橡胶手套,身边也没有手术刀。但他需要找到办法获取样本。他的时间很紧张,因此没有回医院去取手术刀,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便携小折刀。他打开刀刃;刀刃应该够长,足以切到肝脏。

他的指尖滑过尸体的右上腹,在胸腔下沿摸出肝脏的轮廓,他确定了一个位置,认为这里应该是肝脏中部。他用刀尖抵住这里的皮肤,然后把小刀径直推了进去。

刀刃破开皮肤和腹部肌肉,插进肝脏。血液立刻从小刀周围涌出。血流稳定而平缓,没有脉动。因为没有心跳,血液因为重力而流出身体。刀口涌出大量血液是一件好事,说明他的小刀刺破了肝脏中部的一根大血管,破损的血管释放出相当可观的血流。因此他似乎正中目标。

他把小刀转了一小圈,从肝脏上挖出一块圆柱形的样本。随着他的动作,皮肤上的洞口继续涌出血液,血液顺着刀柄流淌,滴在他的手指上。血液颜色偏棕色,流淌性很好。血液里没有凝块。尸血不会凝结。无法凝结的血液覆盖了他的手,像蛛腿似的爬过手腕,顺着腕骨隆起处蓄积。还好他穿的是短袖衬衫,否则血液肯定会浸透长袖衬衫的袖口。血从手腕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血点。

穆扬贝聚精会神时会眯起眼睛,此刻他眯着眼睛转动小刀,直到那块样本完全与肝脏分离。他用刀尖挑着样本,耐心地把它从刀口挖出来。他拿出一个红盖的采血管,打开瓶塞,把管口压在刀口上。他用小刀把样本从刀口拉出来。样本带着一些血液落进采血管。他塞上橡胶瓶塞,然后重新用那块布盖好尸体。

他的右手和手腕沾满了尸血。

他向死者家属道谢并表示哀悼,走出他们家,他找到一台水泵,洗掉手上的血污。

这时他听说又有一名护士得病。她还活着。来到她家,他发现她病情危重,濒临死亡,而且还怀着孩子。他想从活着的病人身上取一份血样,带回金沙萨的实验室分析。他打开采血套件,用橡皮筋箍住女人的手臂,找到血管,插入采血针,用她的血液装满一个红盖的采血管。拔出针头,他用棉球压在她的手臂上,阻止针孔继续流血。可是,棉球没能止血,而是被血液浸透了;这个孕妇的血液无法凝结。

他从没见过患者因针刺而血流不止。情况异常。

他带着孕妇的血样和死去女人的肝脏样本回到医院。这时,医生赶到的消息已经传遍周围的村庄,人们纷纷来到医院寻求帮助。奥蒙博医生开始实施检伤分类法,尽可能多地救治病患,穆扬贝去帮他。人们用担架或刚果轿子把患者抬到医院,也有些患者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紧紧地搂着车手。

穆扬贝在医院主楼门前从患者手臂上采集血样。他装了20个左右的采血管。有些人和怀孕的护士一样,因为针刺而大量出血,血液无法凝结。穆扬贝想方设法为他们止血,血液因此沾在他的双手上。有几次抽血时情况比较棘手,他戴上了橡胶手套,但他很着急。他偶尔用肥皂洗手,但其他时候根本不洗手。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肝脏和血液样本在热带高温中迅速开始腐败。他想尽快返回金沙萨的实验室分析样本,但金沙萨在800英里之外的刚果河下游。他需要冷藏样本,尤其是那块肝脏。要是他赶到金沙萨时肝脏样本已经腐烂,就不可能通过显微镜进行黄热病诊断了。但扬布库传教区没有冰块,不可能冷藏或冷冻这块肝脏。

穆扬贝和奥蒙博计划在下午早些时候离开传教区。他们把随身物品和血液样本装进路虎,准备前往邦巴镇。到了邦巴镇,他们可以想办法登上前往首都的飞机。穆扬贝小心翼翼地把装有血液和肝脏样本的试管放在一个盒子里,防止玻璃在颠簸中破碎。

就在两位医生即将出发时,一位修女腼腆地走近穆扬贝。她是米莉亚姆修女,那位窄脸长鼻的瘦削修女。她的教名是露易丝·艾克兰。她是医院里的一名护士。“我发烧了,而且头疼。”她轻声对穆扬贝说。

穆扬贝问修女介不介意为她简单地检查身体。她同意了,两人走进一间单人病房。 YpAUpJD8WBbHOtypoDp9OrL6sXf9YsTSqHkBeE859K2ay9AwUXA1Vl35M1KVNR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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