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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时序

佘颖在低眉沉思,老康耷拉着眼皮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我见自己没有插嘴的余地,便在洞窟里溜达起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分析出点眉目。

我摸了摸墙壁上黑色的泥土,有种不同寻常的坚硬感,并非因为干燥,应该是被特意涂上了一层黏土。这种做法以前我在村里的老土屋里见过,隔水加固的效果还不错,不过只是穷人买不起砖石的权宜之计。老康的娘虽然不是富豪,但她既然能在地面上建个饵庙,自然不至于在这里偷工减料,这么做肯定别有用意。

我用手抠了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洞,里边簌簌地落下些许黑色的粉末,落在地上浑然一体。拿脚蹭了几下地面,我发现其实是铺满了一层薄薄的黑粉,下边是青色的石砖,石砖上东一道西一道黑印,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我心中一动,举步走向那道石壁。石壁上的那些裂痕初看时像是天然形成的,细细看去,它自上而下的排列顺序和间隙很均匀,明显是人工凿出来的。再看裂隙周围石壁,最下边的裂隙边上,颜色有些偏深,用手擦了擦,能感觉到残余的一丝潮气。

佘颖注意到我的举动,走了过来,微笑道:“你是不是也猜出来了?”

我点点头:“大概有点眉目,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她嗯了一声,张开嘴唇要解释,老康却忽然发出一声短暂而响亮的笑声。

“我老娘真是个人才。”他大声道,“简直就是活学活用的典范,你们知道这种设计原本是做什么用的么?”

我跟佘颖都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约而同地表示愿闻其详。

“巫教里绝大部分都是狂热的信徒,但难免有三心二意之辈。一旦有人叛教,想私自离开草原,被抓回来后,大女巫会把叛徒留到冬天,然后关在地穴里,留着通气孔,但是没吃没喝。然后再在墙上会留下根木管,管口的另一端连接着水源,中间用锡封住。他们告诉这个叛徒,如果老天想要留你一命,那么在你被渴死之前,赶上气温骤降,严寒的天气把锡块冻成粉末,木管畅通后水便会流进来,能熬过半个月不死,就算命不该绝,既往不咎并且给他自由。”说到这老康冷笑起来,“哈哈,可怜那些人一门心思只想活命,完全没考虑到,那种温度水源也会被完全冻结,他们永远也等不到救命水的到来。结果无谓的渴望反而变成了无谓的痛苦,听说有个人足足多活了三四天才断了气。”

他说的粗略,我听得心悸:在死亡边缘,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被无限延长,多活三四天,对垂死者而言几乎等于三四个世纪的折磨。这种做法等于给他们事先做了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而这种暗示所带来的无谓的希望,比绝望还要恐怖千百万倍。

以前佘颖说过,阿合台巫术大部分都是基于心理暗示,当时我对心理学一窍不通,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所谓的巫术实在太过邪门和恶毒,老康的娘把巫师们统统干掉,让巫教从此中断,倒也算干了件好事。

“老康,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个不太好的想法。”我笑嘻嘻地说,“令堂大人不会是用公家的手段去报私人的仇怨,把令尊大人关在这里偿还他负心汉的罪责吧?”

老康呸了一声:“我老娘虽然心狠手辣,不过气量还没那么小。当年我爹离家出走后,旁人尚且替我娘打抱不平,可她的反应却很平静,好像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从小到大,我没听过她在我面前抱怨过我爹一句,跟从来没这个人似的。”

“该不会是令尊大人根本没有离家出走,而是被令堂大人给干掉了吧?”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了一句。

“你个小兔崽子说话越来越放肆了!”老康骂道,“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爹妈,我怎么感觉你希望真相越惨越开心?……哎,说实话,这种可能我也想过,但是我爹除了游手好闲之外,对我老娘也算不错,况且他也没有拈花惹草的恶习,即便我老娘事先察觉到他要离家出走,也不至于痛下杀手。”

我还想趁热打铁多问几句,佘颖悄悄伸手拧了一下我的胳膊,痛得我赶紧闭上嘴才没发出惨叫。

“你刚才说你老娘活学活用,是不是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妥?”她问道。

“我只发现了两件事。”老康似笑非笑地看着佘颖,“第一,这墙壁上的裂痕,连接的是地下水源,锡封被冻成粉末后,真的会有水流进来。第二,这些水不是给人活命用的,倒像是为了镇压关在这件洞窟里的东西。丫头你应该知道的比我多,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吧。”

这死胖子体力不行,眼神倒真够贼的。我心中对自己推理能力的喜悦被他这两句话给冲得一干二净,无奈地把目光投向佘颖,看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认为这里是关念苍生之鞭的。”佘颖不紧不慢地说,“段续跟康老二亲眼见过那东西,为了让老康听明白,我从头说起好了。”

根据佘颖的分析,先前在草原上每隔几年就出来祸害一次的并不是念苍生之鞭,而是那只被红线感染变异了的饵虫。真正的念苍生之鞭,就像孙先生跟我说的那样,是由一条无目之蛇和无数条红线组成的虫群。这些红线是前边经过的那间屋子里原生红线的劣化体,没有那么强的破坏力,取而代之的是更强的生命力和适应能力。

与始祖不同,它们生存需要水,但是过多的水会让它们体内的热量彻底耗尽,从而死亡。所以墙壁上那些锡封的作用就是让这件洞窟里始终保持着一定水分,让这些红线处于相对安稳的休眠状态,当水分全部蒸发后,它们便会恢复活力,从泥土墙上钻出去掠食,形成了那条给草原带来死亡黑潮的念苍生之鞭。

“这些裂隙大有讲究。”佘颖用手指丈量着,“里边的锡封厚薄和位置各有不同,就连这些裂隙连接着的地下水源的份量也是经过计算的。锡封靠外并且比较薄的裂隙在上边,连接到的水位比较高。这堵墙里肯定有个连接到地面风口的横洞,正对着裂隙里的锡封。天气严寒时,风口吹进去的风将锡封冻成粉末,外边的人见水位下降,将风口堵住,如此一来,进水量和时间便有了先后。第一年的水快要蒸发干时,第二年如法炮制,把下一道裂隙的封锡破坏掉,再次流进足以让红线休眠的水量。这样不必进入这里也能在外边操控。”

哎哟我去,老康他娘绝对是个人才啊!她这也就是在草原窝了一辈子,要是踏足花花世界,凭她的改良设计能力外加忽悠天分,绝对能让大家砸锅卖铁卖肾抽血争先恐后去买她造出来的商品,抢不到的还会哭天抢地捶胸捣足。她一生默默无名,绝对是商界的大幸,同时也是消费者的大不幸。

感慨归感慨,没耽误我想正事:“裂隙这么多,这些红线岂不是足足在这里休眠了几十年?”

“是的。”佘颖看着老康,“你离家出走多少年了?”

“四十年。”

“如果我没有数错。”佘颖抬头再次看了遍墙壁上的裂痕,“念苍生之鞭在这里恰好休眠了整整四十年。”

老康的脸一下子白了。 1aVOTSOYqul6NVFkC9seI8b8LKlYAFpwhkehnjO+/OCWTPPqYjf74BdGLHkm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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