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愣神的时候,胖女人忽然放了一个屁。
准确地说,是她的尸体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一股黄绿色的气体从她的肚脐眼里喷了出来,气体很快消散,紧接着我看到一只拇指大小的肥硕白虫从里边钻了出来,它慢吞吞地在尸体上爬了几圈,开始享用起母亲留给它的美味。听着它咝咝地啃食着人肉,我觉得一阵恶寒。
“二哥,这家伙吃饱了之后不会变身吧?”我问崔老二,“要不……”
“要不什么?”崔老二白了我一眼,“你想弄死它?随你的便,不过我得告诉你,这小东西在娘胎里至少待了三十多年,要是你以为随便就能要它的命,我也不拦着你。”
三十多年?!那岂不是比哪吒还厉害?我顿时打消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我脑子有点乱,请二哥帮我理一下。”我勉强稳住心神,彬彬有礼地对崔老二说,“你带老左和孙先生来这里,是为了杀掉饵虫,让它产卵生下幼虫,引念苍生之鞭出来。因为康老大老娘的棺材在念苍生之鞭身上,你要看清这口棺材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对吧?”
崔老二嗯了一声。
“那么把它引出来之后,二哥你打算怎么脱身呢?”我笑得更加灿烂,“在帐篷里你跟我讲了半天,说什么骑马分头跑,现在马是一匹也没有了,至于老左和孙先生……”说到这里我瞟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二人,他俩依然双目紧闭人事不省,“我看跟死人也差不多,那么请问二哥,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走一步看一步喽。”他嘿嘿一笑,“老子能活到今天,大多数时候靠得都是随机应变。”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以前我一直觉得二伯是个老骗子,但是跟崔老二一比,他简直就是个忠厚老实的君子。
我相信崔老二绝对不会对眼前的局面毫无预料,他肯定早已有了应对的办法,越是满嘴没有实话的人,越不会去做无把握之事。我得打起精神,要是被他当成垫脚石可就悲剧了。
我在这边绞尽脑汁地考虑应对之计,崔老二却把注意力都放在那只幼虫身上。他先是站在远处望着,后来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走到胖女人的尸体旁边蹲了下来,也不嫌恶心,细细地观察着那只幼虫大吃大喝。一边看一边嘴里嘟哝,害得我没办法集中精神,甚至忍不住开始疑心:他是不是看得胃口大开,下一秒就会把这玩意拿起来塞进嘴里,边嚼边大赞鸡肉味嘎嘣脆。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恶心,口是心非地提醒崔老二:“二哥,你当心点。这小家伙吃腻了大肥肉,没准就看上了你这一身腱子肉。”
崔老二不屑地笑了笑:“放心,这种虫子刚出生时对活物没兴趣。要是不信,你可以脱了裤子,把那玩意放在它眼前,看它咬不咬。”
“东西太大,吓坏了它就不好了,我觉得……”我正想建议崔老二去身体力行,忽然意识到这厮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气,话到嘴边又转了弯,“我觉得二哥你好像对这虫子的习性很了解嘛。”
“那是自然,我毕竟也算是半个巫教中人。”崔老二承认得倒是很痛快,“以前阴山脚下有很多钻地虫,草根地鼠,马粪羊屎,见啥吃啥。有年秋天,突然死了个精光。听说只剩下一只母虫子,个头暴增变成了个怪物。”
听他这么一说,我转头去看饵虫的尸体,它蜷缩成一团,颜色也淡了很多,隐隐露出一股苍白之气,瞧上去更像是人体拼凑出来的异形。我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它会是后天形成的变种么?
“你和康老大在地宫里不是见过红线么?”崔老二淡淡地说,“有人怀疑钻地虫就是因为吃了红线才死光光的。唯一活下来的这条,则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我当然记得红线,那种诡异的寄生虫生命力极强,居然能操纵一条白花花的脊骨向我们发动进攻。如果说是它把钻地虫变成了奇形怪状的饵虫,倒是可以想象。
“二哥,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我试探地问,“你爹妈?”
不料此话一出,崔老二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好在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出了山,照亮了漫天的云絮,看这云彩的形状和走势,确实是大风将至的前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我总觉得阳光不甚明亮,有种朦朦胧胧的暧昧感。
“天亮了,那个念苍生之鞭还会出来么?”我环顾四周,草原上一片平静祥和,很有种诗里写的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虽说风吹草低后没看到牛羊,但也丝毫没有大敌将至的气氛。
“它一定会来。”崔老二神情严肃地说,他一边说话一边抽鼻子,像是在嗅风里的味道。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闻了半天,除了草腥味什么都没闻到:“你不是说它怕光么……哦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打个比方,好比你怕水,不会游泳,见到池塘自然绕着走。但是要是池塘里有一大群洗澡的美女,你肯定会不管不顾,一头扎进去。而且美女越漂亮,你游泳的技术自学的越快,对不?”我坏笑道。
崔老二瞪起眼睛,刚想骂我,却住了嘴,因为饵虫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我大吃一惊,赶紧跑到了崔老二身后,要是饵虫真是因为红线附体变异而来,那它绝对有诈尸的可能。
我猫着腰,抓住崔老二的束腰,探出半个脑袋再去看它,只见它又动了一下,蜷缩的身体渐渐伸开,然后越动越快,眨眼之间便换了个姿势,头尾相接,形成了一个圆环,最后猛地抖动了几下,肚皮朝天,不再动弹。
这个阵势让我糊涂了:这到底算是垂死挣扎还是变身前的神秘仪式?再看崔老二的脸色,他双眉紧皱,面皮紧绷,似乎也在狐疑。
接下来发生的情况是我万万没有预料到的: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饵虫的尸体上传了过来,那是一种骨头碎裂咔嚓声与像是用刀割猪皮时的霍霍声的混合体。
然后饵虫的肚皮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割开似的,裂成了两半。坚硬的外壳瞬间失去了牵引,体腔彻底暴露。里边没有内脏,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黑红色的肉须,它们接触到阳光和空气,陡然变得狂乱无比,疯癫地扭动挥舞。
与此同时,我的背后升起一股激起强烈的寒意,我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背后的草原仍是一片平静,可是寒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转过头再看崔老二,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可他没有去看饵虫的尸体,而是紧紧盯着胖女人尸体上的那只幼虫。
幼虫明显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它停止了进食,慢慢昂起小脑袋,竟然吱地尖叫了一声!
“来了!”崔老二狠狠地吐出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