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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二的马还没有断气，我怔怔地看着它倒下的位置，听着它的喘息声由粗重变得越来越细微，胸口间涌起一股热流。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为一匹马而感到热血澎湃。
“很好。”崔老二一字一顿地说，“不愧是我的马。”
老左和孙先生对视了一眼，脸上皆现慨然之色。老左踏出一步，大声道：“二哥，不管那东西有多邪门，咱们今天就放手一搏，就算它是妖魔鬼怪，也要毙了它！”
孙先生点点头，附和道：“我也这么想，不过……万一咱们不是它的对手，那么我们会尽力缠住它，二哥你赶紧脱身。康老大情况不明，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票人马群龙无首，可就真完了。”
崔老二苦笑一声：“你们兄弟俩太高看我了，没了康老大，他儿子自然就是老大，怎么会群龙无首。”他见孙先生张嘴要插画，伸手一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咱们要先想办法活着离开这里。今天咱们三人的命算是绑在一起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没有别的道理。”
老左和孙先生的眼圈红了，各自抓住崔老二的一只手，喊了一声二哥。
我站在旁边看着这三人，不禁有些迷茫：在我心里，一直把他们当成穷凶极恶尔虞我诈的恶人，眼见他们真情流露，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崔老二最先恢复了冷静，他吩咐老左和孙先生站在自己的左前和右后方，持刀警戒，然后他侧身躺了下去，把弓平放在胸前，用一只胳膊撑住脑袋，闭上双眼，一副准备长眠不醒的架势。
我看得一头雾水：他声情并茂义正辞严地讲完了，还以为能憋出个什么大招，怎么反而摆出了一副准备渡劫成仙的样子，破罐子破摔也不至于这么麻烦吧？
我寻思了一下，凑过去笑成了一朵花：“二哥，兄弟我能为你效什么犬马之劳？”
崔老二没睁眼睛，从鼻子里哼出了两个字：“随便。”
“随便？”我故意用开玩笑的口气试探道，“二哥说笑了，难道我骑马跑路都可以么，哈哈哈。”
没想到崔老二又哼出两个字：“可以。”
这一下轮到我傻眼了，看他的态度并不像是在说反话，老左和孙先生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的情况，根本没在意我的存在，我不禁心中来气：那怪物被马血溅到后至今没有动静，没准是大伤元气，小爷我真就借这句话闪人了，看你们三个怎么办。
但转眼间我便沉住了气，看这三位的架势，那怪物肯定会再出现，即便要跑路也要等它再次出现，向他们发动攻击时再说。既然崔老二有言在先，就算我扔下他们独自逃生，我心里也不会感到愧疚。
打定了主意，我嘿嘿一笑：“二哥说的哪里话，我虽然没你这么义薄云天，可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今天共进退。”
崔老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我盘腿坐在他身边，老左和孙先生一动不动地左右护法，四个人沉默不语，过了足有十几分钟，崔老二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了看已经变成深蓝色的天空，又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了？”孙先生端详着他的脸色，“再坚持一会，等到天亮那东西就不敢出来了不是么？”
“按理说是这样。”崔老二微微摇头，“但它又开始活动了，估计是想在太阳出山前给咱们来个致命一击，被动等待对咱们不利，得想点办法把它引出来，狠狠地给它一箭才算安全。”
孙先生转了转眼珠，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递给我：“你去扎一下那匹棕马的屁股，让它跑，看看能不能把那玩意引出来。”
老左急了：“干嘛拿我的马开刀，要扎就扎你的那匹白马。”
孙先生冷冷一笑：“这种时候你还跟我较什么劲？你那匹马跟你一样，性子烈易冲动，待会要是情况不秒，二哥骑我的马先走更稳妥。”
老左被这番分析弄得没了脾气，没好气地对我挥挥手，算是同意了。我接过匕首，看看崔老二，他又恢复了那副漠然的表情，似乎一切跟自己毫无关系。我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向两匹马走去，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幸而一直走到马面前都安然无事，我拿起匕首对着棕马的屁股狠狠一扎，正在发呆的棕马发出一声长鸣，疯了似地向远方跑去，转眼间就变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老左怒了，对孙先生吼叫道，“白白的浪费了一匹马，结果屁用没有，你打算怎么办？”
孙先生也是尴尬无比，抬手摸着下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左还想继续发作，崔老二却开了口，声音不大不小地对我说：“把白马也赶走。”
这时候我真犹豫了：现在可是跑路的好时机，刚才黄马安然无恙地逃之夭夭，我要是把白马赶跑了在这陪着他们三个才是傻瓜。再说崔老二让我赶走白马，又没说不许我骑马走，索性一走了之岂不痛快？
“快！”崔老二见我迟迟不行动，发出一声怒喝。
这声怒喝让我瞬间下定了决心，我举起匕首对白马屁股来了一下，白马嗷的一声跑得比棕马还快。
不是我想跟他们同生共死，只是崔老二的命令和态度实在有些蹊跷，直觉告诉我其中肯定有猫腻。
没想到直觉验证的比想象中更快，白马跑了没几步，只见地面黑影倏地一闪，一声鞭子似的破空声之后，白马被黑影甩到了空中，切成两半，喷洒的血液化成血雨纷纷落下。
我瞠目结舌，汗流浃背，庆幸自己刚才跟着感觉走的选择实在太正确了。
这幅残酷而诡异的场面令老左和孙先生也目瞪口呆，他们目视白马在血雨中落到地面上，不由得面面相觑。
“杀！”
崔老二突然发出一声暴喝，他像只灵猫似的从地面弹跳起来，眨眼间完成了挽弓搭箭的动作，对着他刚才侧卧的地面射了出去。
我根本没看清箭矢是怎么射进地面的，只听到地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是小孩子的惨呼，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快步跑了回去，发现地面鼓起了一个土包，土包正中有一个洞，那是箭矢射入的痕迹。不一会，里边涌出一些乌黑而粘稠的液体，散发着莫名的腥臭。
“这东西真够阴险狡诈！”孙先生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心有余悸地感叹道，“看咱们把坐骑都赶跑了，先是袭击白马吸引注意力，然后快速袭击二哥，幸亏二哥神机妙算，不然……”
“嘿，这厮想跟我耍心眼，算它倒霉。”崔老二平稳了一下呼吸，面有得色，“这屠龙之技我练了几十年，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屠龙？”老左呆呆地问，“这玩意是龙？”
孙先生不屑地撇嘴道：“屠龙之技的意思是很厉害但是平时排不上用处的招式，二哥这是跟咱们谦虚，你没读过书就别多嘴多舌地现眼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我没心思去听，因为刚才崔老二的那句话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这招他练了几十年？他从小就开始练了？
我定定地看着崔老二，他像是察觉到了我心中的疑问，眼神忽然变了，变得极其阴森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