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二既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你信不信我想砍死你?”他的语气居然很温和,“把你砍成一段一段的去喂野狗。”
“信,当然信。”我诚恳地回答,“二哥一言九鼎,我怎么敢怀疑。”
“二哥,你别动,看我把这小子碎尸万段!”老左一声断喝,拔出了马刀。
“你是聋了还是怎么?”我对他露出坏笑,“二哥只是想砍死我,并没打算真动手,你这么积极,小心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你!”老左满脸通红,横肉乱跳,麻子似乎都开始熠熠生辉。他向崔老二投去请求的目光,只要崔老二一声令下,我相信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在我身上大练刀法。
“行了,你去一边吧。”崔老二阴沉沉地笑着,“跟孙先生唠嗑去,我不叫你们就别过来。”
“可是……”
“滚!”
崔老二的词声呵斥让老左明白这不是开玩笑,他缩了缩脖子,横了我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在远处打量着我们的孙先生。
等老左走的远了,崔老二收敛了笑容,扭转脖子用后脑勺对着我,淡淡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杀你?”
“二哥言重了,你怎么会不敢杀我,只是留着我比杀了我更有用罢了。”
“怎么说?”
“二哥虽然外号是骗死鬼,但以凭二哥的英雄气概,是不屑于骗对无用之人的。你既然能留我到现在,就不至于为了我调皮一下而要我的命。”我悠然道,“即便是想要我的命,也一定会骗得我毫无觉察,自觉自愿地去鬼门关,动刀动枪的岂不是坏了二哥你的名声?”
崔老二仰天大笑:“我现在更加确定,你小子上辈子一定是个成功的太监。虽然我也喜欢听奉承话,但我从来不会碍于面子去吃亏,你要是以为凭几句好话就能让我放过你,未免太天真了。”
“所以我才要用这把弓。”我笑得很亲热,“刚才被那瓶药折腾的晕头转向,但是抽了几下筋之后,忽然觉得像是吃了大力丸。二哥你想杀我那是举手之劳,不过按现在的情况,弓折弦断怕是免不了了,这样真的好吗?”
“区区一把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这话是康老大说的,那我就信了。”我嘿嘿一笑,把嘴贴近他的耳朵,“我初见康老大时,在他身后的墙上见过这把弓,如今到了你手里,肯定有特殊的用场。二哥你就别死撑了,你的命比我的重要得多,拼个鱼死网破终究是你吃亏。”
他沉默了片刻,半转过头,笑得很复杂:“好,说得好。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难得跟二哥有个亲热的机会,我有个问题想讨教。”
“你是不是想问那瓶药是做什么用的?”他哼了一声,“你不是已经体会过了么,那药就是让你似梦似醒,这样很容易就能把念苍生之鞭给引出来,这种状态对它最有吸引力。我带着它,本来是打算给马喝的,没想到你主动送上门,正好让你代劳,也给我们省了一匹马。”
我听得将信将疑,佘颖说念苍生是诞生于噩梦中的怪物,那么它的小弟弟,啊不,小弟对半睡半醒的人感兴趣,倒也说得通。但是崔老二后半段的解释,实在让我难以信服。
“二哥你又蒙我。”我抬手抓了抓他的腋下,“你们只有三匹马,要是我没出现,牺牲一匹马当诱饵,到时候你们怎么跑路?”
崔老二发出一声苦笑:“果然瞒不住你这小兔崽子,实话告诉你,我另有计划。你附耳过来。”
我刚把耳朵凑过去,忽然觉得膝间一松,崔老二的后撩腿已经到了我胯下,重重地踢了个正着。这一脚把我踢了个眼冒金星痛不欲生,不由自主地向下跪去。借这个机会,崔老二抓住弓身向上抬去,打算借此脱困。
好你个老王八,居然跟我玩阴招!我强忍疼痛,双拳紧握,气贯手指,干净利落地给他来了个千年杀,也是一击而中毫无折扣。
估计崔老二这辈子是第一次有此体验,他嗷的一声怪叫,不由自住地夹紧双腿向下坐去,我趁势将弓下拉,重新套在了我和他的腰间。
“你从哪儿学的这么缺德的招数?”崔老二缓过一口气,不由得破口大骂,转眼间把我的直系亲属问候了个遍。
“你不懂,这叫以彼之道还置彼身,很高深的武学。”我呻吟道,“咱们还是坐下来吧,站着实在太难受了。”
“坐你大爷!”崔老二恶狠狠地说,不过他也同意站着实在太闹心的观点,双腿并拢伸直,侧身斜倚在草地上,可惜他的身材实在过于健壮,不然这姿势颇像美人鱼在礁石上的经典造型。
我紧靠着他盘腿席地而坐,一边咝咝地吸着气,一边抬眼看了下远处的老左和孙先生。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从他们半起半坐的姿势可以判断出,方才他们想冲过来帮崔老二的忙,没想到局势转眼大变,一时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尴尬得很。
别说他们,我和崔老二的姿势也是尴尬的很。为了防止他再出阴招,我故意向右挪了挪,让他的臀部离我更近,一抬手就能发动千年第二杀。
“二哥,你不想说实话我也不逼你。”我决定安抚一下他的情绪,“不过我也不想白白送死。咱们现在算是一根弦上的蚂蚱,你要是有什么皆大欢喜的办法,最好赶紧说出来,再磨蹭一会天就该亮了。”
崔老二没吭声,我以为他还在生闷气,想再说几句好话,他却忽然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刚才把腿立起来蹬的那几下,是装的还是不由自主?”
“我可没那么好的身手。”我干笑道。
他哦了一声,低下头,像是在下某种决心。忽然抬起头,对老左和孙先生大声问道:“喂,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吧?”老左看了看孙先生,“二哥,怎么了?”
“十八年零四个月。”孙先生的记忆力显然不错,而且更善解人意,“二哥,咱们是过命的交情,你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我们兄弟俩必效死力。”
崔老二点点头:“很好,我不方便行动,就拜托你们两个了!”
老左和孙先生点点头,双手抱拳同施一揖。
见他语气凝重,我心中不禁大为惊奇,到底是什么严重的事会令他们如此郑重?
疑问刚经过脑海,一阵刷刷的摩擦声便从饵庙方向传来,转眼间到了附近,我睁大眼睛一看,吓得差点流鼻血:那个被拦腰切断的胖女人的上半身,趴在地面上朝我们这里飞快地爬来,她仰着一张大白脸,双眼和嘴已经变成了三个黑窟窿,面颊上的肥肉不停地抖动,散发出一种古怪而邪恶的韵律。
崔老二反应奇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身体一侧,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我被带着滚去,晕晕乎乎中听到旁边的地上一声闷响,一个又长又黑的阴影从我身体上方掠过,随机钻进了地面。
与之同时,另一个庞大的阴影从天而降……是那个胖女人的上半身,她大长着漆黑的嘴巴向我们砸过来,像是要一口将我和崔老二全都吞到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