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骨上的这种肉须是一种虫子,巫教里叫它恰巴,意思是红线。红线通常以草原上死去的动物尸体为食物。在食物短缺的季节,它们会钻进动物的骨骼里,倘若有别的饥不择食的食肉动物前来啃咬骨骼上的残肉,它们便会趁势钻进这些动物的体内,以寄生的方式继续存活。”佘颖看了眼老康,“你对红线应该有所了解。”
“当然。”老康承认,“在巫教里,红线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入冬的时候,杀几头牛羊扔在草原上,过十天半个月再去看,就能抓到不少这种虫子,装进盒子里以血肉饲养,它们可以活好几年。”
“红线进入动物的体内,会钻进脊骨附近吸收养分。它们非但不会杀死宿主,而且还会提高宿主的愈合能力。”佘颖来到那些胖女人面前,捡起脊骨的碎片细细观察,“引魂灯里那只长着怪尾巴的老鹰,就是红线的宿主。把几根老鼠尾巴缝合起来,在老鹰的身上开个口子插进去,因为红线的存在,尾巴就能跟老鹰暂时合为一体。”
“没错。”老康端详着四个胖女人,她们似乎变成了泥像,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引魂灯的做法是我娘在信里教我的。她说升起这盏灯,然后把这几个女人送进饵庙,就能找到她的棺材。最后失败了,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咱们都是为了找她那口长了脚的棺材,一步一步来到这里的。”佘颖站在老康面前,“阿合台巫术里从来没有能造出这种棺材的记载,我一直想不通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才想找到它亲眼看看。尽管现在还不知道它在何处,不过我明白了它大概的样子。”
老康的嘴角浮现出微笑:“原来你明白的是这件事。其实我也可以猜到一些了。这根脊骨上的红线实在太多太大,以前我从没见过。”
“你俩能不能别打哑谜?”我嚷道,“难道老康的娘把棺材里塞满了这种虫子,于是就靠虫子的力量在草原上疯跑吧?”
“别扯淡,我娘再想不开也不会让这些虫子把她啃成白骨。”老康冷冷地说,“我现在有一件事完全想不通,我娘为什么要捣鼓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不通。”佘颖举起手中脊骨的碎片,“她拼接了这么长一根骨肉,只是为了培育红线么?”
老康皱皱眉:“难道还有别的用处?”
“你怀疑你娘建立饵庙是为了和念苍生沟通,对吧?”佘颖问。
老康点点头。
“你娘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建一口会跑的棺材吧?”
老康的脸色渐渐变了:“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为什么要把那瓶封水浇到脊骨上?”
老康不解地眨眨眼:“封水?我做过这种事?”
他看看佘颖,又看看我,接着发现手里握着的白瓷瓶子,脸色骤然变得非常可怕。
“经过那间黑暗大殿之后,你觉得没有任何异常,实际上已经中了道。”佘颖掀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应该是在你点蜡烛时,受了心理暗示,被催眠了,挖出脊骨后,就会用封水浇上去。”
“你认为这些都是我娘计划好的?”老康难以置信地问,“她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总不至于是因为和我怄气,故意耍我吧?”
“我只知道你娘没想害你,不然让你把封水浇到自己身上岂不是一了百了。”佘颖淡然一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你来到这里的前前后后,全都是你娘给你写信时便算计好的。她这么做的目的,现在我还猜不到。”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先出去再说。”我见他俩说个没完,急道,“在这地方待久了肯定没好事。”
此刻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我对那个消失的黑影耿耿于怀,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状况。既然这四个胖女人能出现在这里,那么前边一定有通向饵庙的路。
“喂,你们还记得路么?”老康语气温和地问胖女人,“把我们带出去,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给你们吃个够。”
她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奇怪。”老康嘟哝着,“以前用这招哄她们挺好使啊,怎么现在不灵了?”
“你也不想想,就算她们是疯子,也不是没感觉。”我哭笑不得,“先是被崔老二赶进饵庙,然后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一路的风景好看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刚才那一出,你还没看出她们被吓呆了么?”
“就你聪明是吧?”老康冷哼道,“告诉你,疯子我见过不少,不过从来没见过被吓呆的疯子,她们好像是在……在听什么。”
听什么?这里静的可怕,大家都不说话,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老康说的没错,她们确实是在听。”佘颖侧着耳朵,警觉地说,“你们听到没有,好像是流水声。”
话音刚落,我也听到了一阵流水声,是从屋顶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也奇怪:除了流水声之外,还多了一种类似金属摩擦的动静。
“快走!”老康喊道,“这屋子里有机关!”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我们三个人撒腿就往胖女人出现的那个角落跑去。跟前一个大殿一样,那里果然有一道暗门。
进门的时候我不由得回头看了看那些胖女人,她们依旧站在那里发呆,我不禁在心里叹气:四位大姐,不是我们不想救你,实在是自身难保,怪只怪你们太丰满,没办法扛起来走。
暗门后仍然是一条狭窄的长廊,老康充分发挥了当仁不让的逃命精神,侧着身体气喘吁吁地走在最前边。流水声被甩在身后,渐渐变小,他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我便觉得头顶一凉,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在脑袋上。
“坏了,那个声音是诱饵,就是为了把咱们赶到这里来。”佘颖的反应最快,“老康,快走!”
老康意识到此刻生死攸关,顾不得怜惜一身肥肉,玩命地向前冲,前胸后背屁股大腿在墙壁上磨得刷刷响。
水滴开始变密,我的脸和肩膀连中几下,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传进鼻子里,似臭非臭,熏得人直犯恶心。
“是黑汞,老康你再快点,不然咱们都得中毒!”佘颖难得一见的吼叫起来。
前边轰隆一声,老康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接着是木板的碎裂声,他大概是把通道尽头的门直接给撞裂了。
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佘颖拽着我从通道里冲出来,直接从匍匐在地的老康身上踩了过去。
这里依然是一间大殿,不过比前两间加起来还要大几倍。两侧的墙壁上壁灯的烛火闪耀,照在我们身上,我看到佘颖的脸上身上出现了十几个黑色的斑点,再看看自己身上也是如此。
佘颖却没有注意这些,她看着大殿尽头的一件东西出了神。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椅,石椅前的地面上有几滩乌黑的液体,液体上立着五个同样是黑色的蚕蛹状的东西,我们的到来似乎惊扰到了它们,这些黑蛹开始慢慢蠕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