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过青铜盒子的事后,我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伴随着这阵晕眩,双腿一软,向前踉跄了一下,扑腾腾几步穿过盒子,身体向下一坠,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落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摔得我龇牙咧嘴。
当我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后,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令我立刻忘记了疼痛。
这地方实在太黑了。
小时候我和同伴捉迷藏时,曾经躲进了后山的山洞深处,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我的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象。然而它跟我眼前的这种黑暗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我很难用准确的词来形容自己面对的这种黑暗,以前那个山洞里很吓人,是因为它的空荡,空虚,那种黑只是因为没有光线,可现在这种黑暗给我的感觉是,它似乎是一种拥有实体又可以流动的物质,将我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这种物质本身就是永恒的黑暗,任何光明也无法驱散。
我扯着嗓子喊佘颖,随即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奇怪,虽然依旧熟悉,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好像它不是从喉咙里发出,而是从后脑勺渗透出来,变成了一股无形的气体,围着我的脑袋转来转去,始终无法远离。
刚才的那股晕眩感没有消散,也没有加重,它不轻不重地在我的头里撞来撞去,让我始终无法摆脱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我抬起头,寻找入口,看看老康有没有跳下来,可是遍寻不到青铜盒子那个圆形的入口,它好像凭空消失了。莫非他已经跳了下来,火把熄灭,所以这里才变成了一片黑暗?
不对,他要是跳下来,一定会落到我的身上,这地方虽然诡秘,地球引力还是奏效的,不然也不会把我摔得如此狼狈。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镇定了一下心跳,慢慢向前爬去。被老康那几百斤砸到,我基本上就要英年早逝了。
爬了一段距离,我觉得这里似乎非常空旷。地面上铺着的应该是方形石板,每一块足有两米见方,触感冰冷光滑,缝隙处也很平整,显然是人工精雕细凿而成。
我一边爬一边呼唤着佘颖的名字,非但听不到任何回响,声音还是一直在身边彷徨。这种感觉非常古怪:我身处的空间好像非常狭窄,同时又异常空旷。
这里应该不是天然形成的洞窟,而是一处地下建筑。石板如此之大,面积肯定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此时我的头脑渐渐清醒,意识到佘颖说过,这里是饵庙的正下方,也是念苍生所在的地方。难道……难道真如她和老康所说,念苍生不是巫师们凭空想象出来的幻象,它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这个黑暗的空间正是它的居所?!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完全相信念苍生的存在,我之所以敢奋勇前进,希望就在于念苍生是虚幻的传言,不过现在的这一切让我不得不开始接受残酷的事实:它就在这里,此时此刻也许正在冷漠地观察我的行动,准备随时夺走我的性命。
这种黑暗果然与众不同,无论待多久也不会适应,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像是瞎了一般。黑暗,恐惧,绝望同时侵蚀着心灵,我感觉再这样下去随时都可能会崩溃,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令我瞬间清醒。
佘颖说她会尽力保我平安无事,尽管她的见识和身手不同凡响,但毕竟是个女孩,在这种环境中能不能自保尚且未知,指望她来搭救非但希望渺茫,更是懦弱和自私的表现。一路上她救了我几次,现在是时候换成我去保护她了!
凭着这股信念,我振作精神,脑子飞快地思索着:地面上石板之间的缝隙是笔直的,用手摸索着前进便不会兜圈子或者落入陷阱,我就不信把这个地方全部摸索一遍,还找不到佘颖的踪迹。即便遇到了念苍生也无所谓,横竖是个死,坐以待毙不是小爷我的风格!
打定了主意,说干就干,我跪在地上向前缓缓爬去。
本以为这里如果是个大厅,至少会有些柱子或者摆设当参照物,再不济等我摸到墙边,便可以沿着墙壁站起来行走,然而我足足爬到腰酸背疼,也没有发现这些东西。
我实在爬不动了,顺势躺下来休息片刻。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地方比甬道里温暖很多,身上的衣服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干透了,在河流里侵入体内的寒气也消散无踪,就连舌尖的伤口都不再刺痛,除了疲倦,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静止的空气,舒适的温度,刹那间无限放大了疲倦,我只觉得眼皮发沉,只想不管不顾地美美睡上一觉。
不行!我倏地爬起来,残存的意志警告我,这一睡很可能等同于死亡。
我咬紧牙关,继续向前爬行。就在我几乎要耗尽最后的体力时,前方出现了朦胧的光亮。
光亮只有火柴盒大小,朦胧的像是随时会消散的雾气,但在我的眼里,不啻于万张光明。我站起身,玩命地向那里跑去。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但剩余的力气不足以让我慢慢爬到那里去,要是这点光亮忽然消失,我的精神和肉体肯定会同时崩溃。
在我觉得自己的腿失去知觉,腰也开始软得像棉花时,终于到了终点。
这是一扇挂着门帘的门,我连掀开门帘的力气都没了,身体借着惯性向前冲,整个人脸朝下重重地摔进门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在昏迷的边缘走了一遭,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是全身针刺一般的疼痛,嘴里传来浓重的土腥味。
我终于缓过一口气,打算爬起来看看这间屋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一个苍老而怪腔怪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飘进耳中:
“你是何人,怎敢擅闯朕的寝宫?”
念苍生?!
我一激灵,条件反射似地滚动身体,靠在墙边,看到说话的原来是一个农夫打扮的老头子。
按理说我该庆幸,实际上我却被吓傻了眼。
这个老头子脸色煞白,光秃秃的额头上眉毛不知去向,一双布满血丝的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我,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灰黄色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比起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更要命的是他高举的右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的菜刀。
这一刀要是砍下来,我根本无力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