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不对劲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到了这鬼地方之后,遇见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不过我从来没有太过害怕,因为佘颖大部分时间都陪在我身边。这丫头虽然有点神神秘秘,喜怒无常,但总的来说,让我感到很靠谱,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乱了方寸。
然而她现在的脸色比死人也好看不了多少。
她出了一会神,突然一个箭步来到另一具倒吊的尸体旁边,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咽喉附近的白丝,退后两步,紧张地盯着那块皮肤。
很快,它变成了死灰色,接着如腐朽成灰般渐渐脱落,露出了黑红色的肌肉。这块僵死多年的肌肉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开始缓缓地抽搐,抽搐的频率越来越快,好似一条死而复生的肉虫,想要冲出尸体摆脱束缚。
随着肌肉的抽动,尸体的嘴也在不停地抽动,但似乎由于无法摆脱白丝的束缚,始终张不开。余波在它的脸上逐渐蔓延,渐渐形成了一种从苦恼至极到狂暴至极的神情转化。
我靠,这哥们不会是也要来一声惨叫吧?
我正想出声提醒,佘颖一挥匕首,干脆利落地切掉了尸体的脑袋,它掉在地上滚了几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萎缩。
“果真是念苍生。”佘颖发出一声近似绝望的呻吟。
她看着我,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这种笑容给我的印象就是五个字:咱们死定了。
“你们能不能说句明白话,念苍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忍不住爆发了,“上古魔神?地狱凶兽?我可不想死得稀里糊涂!”
老康斜眼看着我:“你小子脾气还挺大,告诉你,有些时候死得稀里糊涂反倒是福气。我一直没有加入巫教,就是觉得念苍生这东西太邪门,与其要我接受它,我宁可什么都不信。”
“我看你才是越说越邪门!”被他一数落,我的火气更大了,“听你这意思,念苍生应该是巫教信奉的神明吧?”
“你说错了。”佘颖阴沉着脸,“阿合台巫教虽然相信万物有灵,但巫师们从来不信奉任何特定的神明。我对念苍生的所知也很有限,非要描述的话,只能说它是一种彻底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
“对。原始人格外珍惜火种,因为他们非常害怕黑暗,黑暗对他们意味着恐惧。对阿合台巫师来说,念苍生便是隐藏着无数致命的野兽与陷阱的黑暗,而巫教则是对抗恐惧的唯一火种。没人说得清巫教的创建者是谁,但信仰巫教的人,全都是出自对于念苍生的恐惧,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它是巫教不折不扣的起源。”
“照你这么说,念苍生完全是那些巫师想象出来的,自己吓唬自己的东西吧,这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起初我也这么想,但后来渐渐发现,念苍生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佘颖看了眼老康,“你母亲是大女巫,不如你来讲讲。”
老康迟疑着,不过还是慢吞吞地开了口:“你们应该都发现了,我娘这个大女巫,继位的方式有点不太……正统。我小时候虽然还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但是从别的巫师嘴里得知,刚加入巫教那两年,我娘对巫术什么的很不上心。直到有一天,当时的大女巫来到附近,我娘带我去拜见,从那之后她就转变了态度,开始积极修习巫术。没过多久,大女巫去世,我娘成了继承人。”
我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这老家伙的脸皮,他老娘明明是杀了正统的继承者,篡位夺权,经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后进青年一朝醒悟,奋起直追终成正果的励志故事。
“我娘是在我五岁那年当上大女巫的,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做恶梦。经常我睡得好好的,被她嗷得一嗓子给吓醒。即便偶尔不大喊大叫,也经常说梦话,反反复复念叨一个词,你们猜是什么?”
“饵庙。”佘颖答道。
“你知道饵庙是用来做什么的吗?”老康追问道。
“我不知道。”佘颖承认得很干脆,“巫教的历史里从未有过对它的记载,巫师们本来就不信奉神明,没有建庙的必要。我猜它下面可能藏着什么东西,是因为名字,既然有饵,那么正主儿一定在附近。”
见佘颖也有不知道的东西,老康不禁略有得色:“你不知道并不奇怪,因为饵庙是我娘建起来的,她没有找巫师帮忙,而是从别处请了一些工匠,在阴山脚下建起了这座庙。后来巫师们知道了,问她这么做的目的,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告诉大家谁再敢多问一律扫地出门,勉强把质疑声给压了下去。饵庙建成后,我娘一直没有去过,直到巫师们纷纷失踪,巫教名存实亡。那时候我娘改了嫁,后爹有钱有势,很宠着她,过的日子算得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娘时不时借着探亲的名义出门,我偷偷跟着,发现她其实是去了饵庙。”
“她不会是像崔老二那样,每次都赶几个胖女人进去吧?”我问,想到饵庙里那副诡异的情形,我依然心有余悸。
“我娘的手笔比我大多了。”老康切了一声,“每次她都先去外边采购一番,然后带着十几口大箱子进饵庙。那时草原还算太平,她自己赶着车,后边的驮东西马匹训练有素,不会跟丢,从来不假手于别人,连我也不例外。我跟踪了三次,发现她把箱子搬进饵庙后,好久才会出来。等她离开后,我想进去看看,可每次只要一靠近,便觉得头皮发炸冷汗直流,好像里边藏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我虽然胆子大,但也不会瞎逞英雄,所以一直没进去过。后来忍不住了,问我娘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她知道我在跟踪她,当场翻了脸,告诉我不许多问,而且这辈子也不许再靠近那里。我们娘儿俩的矛盾,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你让崔老二把那些胖女人赶进饵庙干什么?”
老康横了我一眼:“那是我娘信里的要求,说是要想找到她的棺材,就先找几个疯女人养得白白胖胖,装在热水桶里带到饵庙里,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你干嘛总是惦记她们,难不成看中了哪个?这好办,咱们要是能活着出去,我让崔老二当保媒,我亲自主持,给你把亲事办了。”
我想反唇相讥,佘颖用手按住我的肩膀:“我听明白了,你怀疑你娘建饵庙的目的是为了拜祭念苍生,同时想跟它建立一种交流的途径。你觉得你娘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老康的表情骤然变冷,他伸出手指向前方,“继续走,去问念苍生。”
甬道在前方十几米处到了尽头,一道黑色的山石挡路了去路,借着火光,隐约可以看到山石的右侧有个一人多高的洞口,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