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番惊心动魄的景象,我觉得呼吸困难,佘颖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只有老康显得若无其事。
“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毒,就算没毒,滴在身上也怪恶心的。”他一屁股坐下来,“正好休息一会,等火把尸体都烤化了咱们再进去。”
“你的神经是不是有问题?”我叫了起来,“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怕?”
“怕什么?”他不屑地说,“尸体又不会吃人,你胆子也太小了。我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种尸体,恶心得够呛,不过要说害怕嘛,倒是一点没觉得。”
“你以前见过这种尸体?”
老康嗯了一声:“那时有个常照看我的老巫师过世,巫师们聚集起来为他送葬,我娘带我去了。草原上的牧民,大多是火葬或者土葬,但那一次我算是开了眼,他们把老头儿的尸体带到阴山脚下的一个洞穴里,没让我跟进去,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说是过半个月再来。半个月之后,大家都进了洞穴,我一看,恶心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的尸体也被倒挂着,和这些人一样?”我猜出了几分。
“还不如这些人呢。”老康瘪瘪嘴,咽了口唾沫,好像当年那种恶心劲儿还未完全消散,“他像是个被烤化了的糖人,满身都是黄黑色的液体,胸口烂了个洞,五脏六腑看得一清二楚,大家发现脑袋还算完整,挺高兴,说总算没出大问题。后来他们把尸体装进木板钉的棺材里,一把火给烧了。”
“这个老巫师年龄虽然大,但巫术不怎么高明,是不是?”佘颖插话道。
老康点点头:“听说他入门很早,不过悟性比较差,过了中年后更是渐渐荒废了巫术,以放牧为生,等于是挂了个巫师的名号而已。去世后念在他辈分比较高,巫师们才给他举办了这个葬礼。”
“这就对了。”佘颖扫视着面前布满了倒吊尸体的洞穴,“没想到咱们误打误撞,反而找到了巫教里那些厉害巫师的葬身之地。”
“是啊,我以前听说过,越是巫术高深的巫师,葬礼越隆重,而且会被集中安葬到一起。我很好奇,问过我娘墓地在哪里,被她骂了一顿,说这是巫教的秘密,不许随便打听。没想到今天亲眼见到了……坏了!”说着说着,老康的脸色突然变了,“你们不觉得咱们到了这里,其实很不对劲吗?”
“哪里不对劲了?”我嘲笑道,“老康,你要是害怕就别强忍着,这么疑神疑鬼更吓人。”
“在上边我夸过你小子机灵,那些话权当我放屁!”他骂道,“他奶奶的,我刚发现被你小子坑了!”
“我怎么坑你了?”我怒道,“要不是我发现机关,咱们能找到这里?”
“就是因为你抖机灵,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才被你坑了!”老康圆瞪双眼,“我娘用足力气,倒是可以拉动打开池底机关的铁索,但就算再加上一个她,也绝对推不动那块圆石!没准这里是我老娘设计好的圈套,等着我往里钻呢!”
我被他这一番话说傻了眼,只好强行辩解:“再怎么说她是你娘,不至于害你……”
“她先是阿合台大女巫,然后才是我娘!”老康暴躁地说,“我是闹翻之后负气出走的,这么多年没管过她,谁知道她给我写这封信,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要是好意,会让我掉进河里,差点被淹死吗?”
“你的顾虑有道理,但也不用太紧张。”佘颖替我解了围,“不管巫教多么邪门,这里毕竟是先辈的长眠之地,在这里搞古怪未免失敬。反正咱们也没别的路,向前走便是。”
听了她的话,老康忽然笑了起来:“说得好!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有这般胆魄,被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再发牢骚了,那说走就走!”
撂下这句话,老康大踏步地向甬道深处走去,我看了佘颖一眼,她用眼神示意我跟紧。
尸体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变成了森森白骨。虽然我知道是心理作用,但总觉得它们在用黑洞洞的双眼盯着我们三人,龇牙咧嘴的表情更像是不怀好意的奸笑。
向前走了大约数百米,甬道的地势发生了变化,倾斜向下延伸,周围的洞壁也越来越狭窄,倒吊的骷髅愈发靠近,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靠近佘颖,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她扭过头横了我一眼,但没有发力挣脱。
又走了一段,领头的老康停住了脚步:“这些尸体好像不太一样了。”
我定睛一看,果然,之前的尸体都融化成了白骨,而这里两侧的尸体,尽管能看得到白骨,但明显裹了层半透明的胶状物,很难用词语形容这种胶状物,不过倒是有点像我喜欢吃的猪皮冻。
这种联想让我忍不住发出几声干呕,连声催促老康继续前进。见地面很平坦,我干脆闭上双眼,握紧佘颖的胳膊,把她当盲杖使用。
眼不见心不烦,我的情绪也渐渐平定下来,甚至有点觉得佘颖走得太慢,恨不得催促前边的两位快马加鞭,赶紧离开这地方。
所以当佘颖停住脚步时,我猝不及防,整个人撞到了她的后背上。
“奇了怪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听到老康在喃喃自语,语气里只有疑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睁眼。
“装盲人也得有个限度。”佘颖抖动双肩把我甩开,“睁眼吧,大哥,我保证吓不死你。”
我尴尬地笑笑,睁眼一看,不由得也开始自言自语:“奇怪,真奇怪。”
甬道两侧依然还是倒吊的尸体,然而这些尸体确实一点也不吓人。
如果不是身上覆盖了一层类似蜘蛛网的白丝,我几乎会以为这些人是在练蝙蝠神功:男女皆有,大部分是老人,也有几个中年人,神情安详,双手不知被什么固定,交叉放在胸前。脸上除了没有血色之外,和活着的人没任何区别。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巫师的长袍,靠前的尸体身上长袍的成色还很新,越往里越陈旧,最后几乎像是陈旧的纸张一样,感觉用力吹口气便能吹破。
最后的一具尸体,是倒挂在甬道顶部正中的一个老头儿,满脸卷曲的白胡子,高鼻陷目,面部轮廓分明。我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这幅尊容放到现在也算得上是个老帅哥,在电影里客串个世外高人的角色绰绰有余。
老康围着尸体转了几圈,不知在盘算什么,忽然他做了个令人意外的动作:伸手去扯老头儿身上的白丝。
佘颖惊叫一声,但已经晚了。白丝被撤掉之后,我紧张地盯着老头儿,发现他的指甲没有变长,身体也没有长出白毛,松了一口气,心说谢天谢地,如此相貌清奇的一位主儿要是变成了僵尸,估计只有太上老君下凡才能罩得住。
然而这口气刚松到一半,老头儿的眼睛就睁开了。
他瞪着一对只有眼白的眼睛,猛地把嘴张开,直至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用这个把耳朵堵上!”佘颖刚才一直紧张地在身上翻找着什么,这时抽了出来,把一团又冷又湿的东西塞进我的手里,“快!”
“什么意思?”老康不明所以地问。
“夺魂!”
佘颖的喊声刚落,一声尖利的惨叫从老头儿的嘴里发出。
哪怕是在最恐怖的梦魇里,我也从未听过如此勾魂夺魄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