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地挣脱那只手的纠缠,把它甩到一边。因为用力过猛,整个身体被激流冲得开始旋转。我又惊又怕,再这样下去,无需那只手来催命,撞到河道的岩石上我就得呜呼哀哉。
幸而老天保佑,尽管水流很急,左盘右转,却没什么障碍物。凭借娴熟的水性,我渐渐调整好身姿,顺势漂流,总算没受伤。
我扯着嗓子呼喊佘颖和老康,声音随即被水流声吞没,还差点被呛到,只好闭上了嘴。
这条暗河似乎永无尽头,起初我还担心前方突然出现悬崖断壁,摔得粉身碎骨,后来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浓,冻得我直打哆嗦,四肢渐渐发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在被绝望吞噬之前,我察觉到了希望:水流开始渐渐放缓,又飘了一会,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绿油油的灯光。
虽然这灯光看起来非常诡异,不知那里是否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总比淹死在河里当水鬼强。
我运起最后的力气,奋力向灯光的方向游去,双手摸到了坚硬的岩石,攀爬上去,整个身子瘫软在一片碎石遍布的河滩上。
精疲力尽地喘息了半天,我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想到佘颖和老康,心中不由得倍感沉重,觉得他们俩怕是凶多吉少。
那点绿光只有萤火虫般大小,四周一片黑暗,我无法判断它的距离。别无选择之下,我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它走去。
走了没多远,那盏绿光突然变得很亮,旁边冒出了两张绿油油的脸,竟然离我只有咫尺之遥。
我在惊叫的同时,认出了那是佘颖和老康,奈何收不回,一声难听的惨嚎破口而出,在洞里嗡嗡回响。
老康瞪着我,嘴唇抽动了几下没有出声,十有八九是累得不轻,没力气骂人了。佘颖的状况稍好一些,但嘴唇也在微微发抖:“省点力气吧,前边还不知道有什么古怪呢。”
这是我看清了,绿光是从山洞石壁上的一盏长明灯里发出来的。这盏长明灯的式样非常古怪:一只瘦骨嶙峋的怪手从墙上探出,颜色黑黝黝的,不知是铜是铁。怪手握着灯把,而灯把的造型是一个头下脚上的人,脚底顶着一个椭圆形的缸形灯身,再向上便是灯罩,灯罩的式样和饵庙里那盏灯一模一样,只是上边没有写字。
佘颖转动了几下人形灯把的脑袋,灯光略微暗了一些。她使劲向外一拔,将灯从怪手中拔出,取下灯罩,里边发光的竟然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石头周围布满灰黑色的粉末。
“阴山陨石加上杂磷,果然是巫教的物件。”佘颖自言自语道。
她端着这盏灯在周围走了一圈,我大致看清了这里的结构:这片河滩恰好位于河流的拐弯处,一个巨大的洞口正对着我们,足有五六层楼高,洞里黑漆漆的,那种黑暗似乎可以吞噬一切光明,佘颖把灯调到最亮,仅能照到数步之外。
“你身上带着生火的东西吧?”她走到洞口的右侧,指了指石壁上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里边有些干了的油,烤化了就能点着。”
老康正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听她开口,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从胸口摸出个两头密封的竹管,走到窟窿边上捣鼓起来。
趁他忙活的当口,佘颖有意无意地向这边走来,站到我身旁。
“刚落水的时候,有个人掐住我的脖子,不是你吧?”我低声问。
“如果我想害你,直接给你一刀最省劲,何必费那个力气。”她轻轻叹息,“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乱聪明。”
她后半句话似乎另有深意,我一时没听懂,想追问,却被老康打断了。
“喂,你俩嘀咕什么呢?”他气喘吁吁地问,“咱们可是有言在先,发现了什么不能瞒着我。”
“他问我咱们为什么先到了。”佘颖悄悄捅了我一下,暗示我别开口,“我告诉他,全是托你的福。”
“小姑娘真会说话。”老康牙疼似的哼哼道,“什么托我的福,明明是托我这一身肉的福。我水性不好,掉进河里以为死定了,没想到飘了起来,躺在水面随波逐流倒也逍遥自在,她抓着我的腰带,稀里糊涂就到了这里。”
我听得差点没笑出声,胖子有潜力,懒人有懒福,这两条算是被他占全了。
老康把把堵住竹筒的东西向外一拉,里边冒出了火焰,他拿着竹筒对窟窿里晃来晃去,没多久,一道火光从窟窿里延展开,山洞两侧的墙壁上齐刷刷地出现了两条火蛇。
“走吧。”佘颖吸了口气,然后近似耳语地对我说,“一定跟紧我。”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水里要害我的是老康?不可能啊,他那十根指头肥得跟小萝卜似的,不用动脑子都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沿着山洞向里边走了几百米,突然出现了人工雕琢的痕迹。洞壁四周不再是怪石嶙峋,展现出平滑的弧线,莫非这里是阿合台巫教的另一处秘窟?
按照这个趋势,里边即便出现一座地宫我也不会太惊奇,可接下来的变化是万万没想到的:
光滑的墙壁开始变得粗糙,上边多了镶嵌于其中的铁环,从两侧直至洞顶。
这些铁环是派什么用场的?这里总不会是巫教的一处健身基地,巫师们闲得无聊便来这里攀岩玩吧?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前方的洞顶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被铁索捆住双腿,栓在铁环上,倒吊在洞顶的人。
说他是人,并不太准确,因为除了四肢和躯干外,他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任何像是人的部分。
他的身上布满了一层死灰色的东西,我以为这又是一尊水池底见过的那种雕像,但他身上的那层东西似乎怕热,在洞壁两侧火焰的燃烧中,开始渐渐融化。
于是我看到了一个慢慢扭曲变形的蜡人。
倘若只是蜡人倒还好,问题是当外表那层死灰色的蜡状物质一滴滴落在地面上后,里边露出的竟然是森森白骨。
当它的头颅出现时,不知是恐惧造成的幻觉还是真实,我感觉那个骷髅头好似在对我狞笑,这种笑容和大女巫尸骸胸腔内那个变了形的骷髅一模一样!
我看得呆若木鸡,佘颖拍拍我的肩膀,向前方指了指。
前方的山洞吊满了这种奇形怪状的人,密密麻麻,数不胜数。他们纷纷融化,粘稠的液体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一具具白骨纷纷出现在眼前。
这条甬道仿佛通向地狱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