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到别墅后的第三天,佘颖终于来了。我把阿姨和陆先生的近况告诉了她,她也带来了新消息。
可以明确的郑太太被冷落的这些年没有闲着,佘颖亲眼看到她跟陆定山在房里一聊就是一宿,两人早在婚前就已经相好,只是因为陆定山也是家族婚姻,妻子在三年前病逝,婚前协议有限制他五年内不能再婚。
“也就是说,这个冠冕堂皇的郑太太根本早就红杏出墙了?”我需要确定一些事情,完成细节的推导。
“只能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不仅仅是我妈和我爸很注意,这两人也是谨言慎行,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之间发生关系。”佘颖想了想,这么告诉我。
为今之计,只能再继续观察。我已经几乎想到了答案,却因为时间的关系不能确定,每天看到人家无时不刻地秀恩爱已经够烦的了,更烦的是我还看不到佘颖,还得每天面对东哥那样的人,得时刻提心吊胆,第一次对于梦境,我有些烦了。
时间飞快流逝,恍惚中阿姨的肚子飞快地大了起来,三位厨子的悉心喂养下,她的身体倒是一天天好了起来,妊娠反应也渐渐消退,加上爱人在身边,眼看着她的脸色红润起来,精神也越来越好,距离预产期越来越近了。
这一天,陆先生从外边回来时容光焕发,他告诉阿姨,律师那边已经所有的问题都搞定了,这场离婚官司他一定能够打赢。阿姨听到这番话,也是十分欣慰,陆先生让她安心待产,自己去解决离婚,摆脱掉那个不爱的女人后,马上就跟阿姨结婚。
临走前,陆先生挥手道别的姿势倒是十分自信,就像要去沙场打战的将军。然而我的眼皮从早上开始就各种跳,总觉得事情不会进展那么顺利。
果不其然,陆先生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阿姨在家中也是焦虑地走来走去,很是没底。
全家人就这么等着,晚饭陆先生也没回来吃,眼看一桌好菜好饭变凉,阿姨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却坚定地守在饭桌旁。
哪天晚上,陆先生回来的很晚,也不吃饭,阿姨跟他一起进了房。我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东哥一直盯着我,这令我很着急。直到半夜,佘颖的电话打过来,我才知道今天陆先生一过去,郑太太也拿出了怀孕的证明,并且通知了家族中所有人,陆先生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陆先生显然变得特别被动,因为中国婚姻法规定,女方在怀孕期间是不能离婚的。很显然,这事情陆先生没法跟阿姨解释,难道要他直接告诉心爱的女人他酒后失身过?而且就是那唯一的一次,就中招了?
这一切只能说明,郑太太实在心机太重了!我知道中国第一例试管婴儿是在1988年出生的,现在已经九十年代了,也就是说凭借人工授精技术,郑太太一次就怀孕并非不可能。更何况人家一切都是算计好的,早就挖好坑,就等着陆先生跳。
事情陷入了困境,就在这天晚上,我送佘颖走时,发现她居然是独自开车过来的。那是一辆郑家专门用来买菜的小面包,佘颖刚坐进去,车载广播就自己传出一阵杂音,然后我跟佘颖都听到了久违的二伯的声音。
“你们都在吗?都在吗?我是段正纯,外边遇到麻烦了,我现在带你们走,可能会有些影响梦境,放心,我会保证安全,不过最好还是加快进度吧!听到了吗?加快进度!啊呀——”
信号并不好,二伯的声音断断续续,间或有些干扰的杂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从外边的现实世界把声音传进来,但最后一声“啊呀”听起来倒是很让人担心。
正在做梦的阿姨应该也听到了这声音,我看到身边的世界忽然变得恍惚,院子和别墅全都模糊起来,紧接着天空忽然黑白变换,院子门口的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就像慢速摄影镜头中的画面,这个空间忽然发生了时间上的一大段改变,仿佛许多天就这么过去了,最后天空定格在白天,我和佘颖已经看呆了,正想分辨今天是几号。佘颖抬手看表,手表上的数字也在飞速转动着,根本看不清。
别墅里忽然传出阿姨的一声惊叫,我条件反射地把拔腿就往里跑,佘颖也不走了,赶紧下车跟着我一起跑进屋里。
家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不少日用品已经装箱打包,看起来是又准备搬家了,不用说,一定是这些日子里该死的郑太太又在施加压力,或许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派人来骚扰过。阿姨站在客厅中间,双腿分开,动也不敢动,惊讶地望着从双腿间流下的一大滩水。
“破水了!我要生了!”阿姨望着我和佘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来。
我让佘颖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则去找陆先生。
“别找了,郑太太肚子也大了,他现在被关在家里,出不来。”阿姨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不知是因为宫缩引起的阵痛,还是心痛。
附近的医院很快就派来了救护车,我跟佘颖守在阿姨身边,把她送上车,又送进了产房。一路上,阿姨的宫缩已经开始加速了,医生教她小鹿式呼吸,好缓解痛苦和积蓄力量。原来一直很娇弱的阿姨,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勇敢坚强,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母性的坚定,那是只有当妈妈的人能有的表情,在这一刻,我相信她为了腹中的孩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等候在产房外,佘颖有些焦虑,尽管她坐着不动,但我能看出她此时的心烦意乱。随时可能有人跑出来搞破坏,而我们能做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她在我身边,在我目之所及,就觉得心里踏实,能跟她一起共同面对人生中的这样一幕,或许也是种缘分,而我,特别珍惜这一刻。
终于,产房内传出了一阵清脆的啼哭,那声音直刺耳膜,给我和佘颖都打了一剂强心针,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回头我得好好感谢你二伯!”佘颖如释重负地笑了。
“谢他?为什么?”我不解,怎么忽然跟二伯扯上关系了。
“全世界有几个人能听到和见到自己被生下来的这一幕呢?是他让我知道,我妈挺不容易的。不瞒你说,我以前一直挺记恨我妈,别人家的孩子哭的时候痛的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都有妈,为什么我妈不在身边?现在才知道,我妈是多么的不容易。”佘颖闭上眼仰起头,享受地听着自己的哭声。
我伸出手,想搂搂她的肩膀,刚好要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产房的门忽然开了,护士匆匆走出来,佘颖闻声睁开了眼睛,我只好把手又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