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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从归神墓脱身后，老康摆脱了催眠术的影响，脑筋已经恢复了正常。此刻听到这句惊世骇俗到近乎胡扯的推理，不由得怀疑起他的清醒程度。
“你老娘要去投奔回纥，因此你怀疑她勾结回纥人伪装的盗匪袭击了你继父的部族，暂且不论原因，倒也勉强讲得通。”我质疑道，“可是山谷里的那个部族，你也认为他们是善良的人，除了驯马与世无争，为什么连他们都要怀疑？”
老康斜眼打量我：“你小子涉世太浅，谁说善良的人不能做坏事了？很多时候所谓的好事坏事只是立场不同，跟做事的人是善是恶没多大关系。”
佘颖的脑子转得快：“我明白了，这些驯马的牧民的确是好人，所以参与到袭击计划的唯一理由便是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事是正确和必须的。”
老康微微颔首：“还是丫头在这方面更机灵。那你猜到他们这样想的原因了么？”
“这些驯马的人虽然不是巫师，但跟巫教肯定有非同寻常的关系。”佘颖叹息道，“他们在阴山山脉的故居，是归神墓的主入口，虽然归神墓还有别的入口，但巫教肯定不会容许毫不相干的旁人在此居住。当时我就有所怀疑，只是刚好赶上你从地下冒了出来，一时分神，置之脑后了。”
“短短的时间内，你能注意到这点已属难得。”老康赞许道，“归神墓里的结构你们都看过，尽管大部分是依靠天然造物修葺而成，巫师们也不需要工钱，然而他们大部分也身无长物，躲在墓里修建，即使没有别的花销，天长日久累积下来，食物和工具是笔不小的开销。这笔钱单凭巫师们施法行仪肯定不够，他们必然另有钱财的来源。”
“马！”我脱口而出，“巫教用某种方式帮助驯马人调教马匹，从中获利各取所需！”
老康从怀中掏出那块马骨：“我在小时候就怀疑他们另有一处秘密的驯马场所。因为有一次我在河里游泳时，曾经见过一匹满身是血的马从西边跑来，它掉进河里挣扎了几下死去。后来赶来几个驯马人，见到我后神情很不自然，解释说这匹马是被野兽所伤，后来还特地将马尸捞出来用车拖走了。”
“那也是一匹异常生长的小马？”
“嗯。我从小在那里长大，驯马的本领多少学到了些，自然也懂得观马。淹死在河里的那匹马，以我的判断，恐怕充其量只有六个月，却长得和成年马一般大小。我心里对这件事暗暗称奇，不过跟谁都没提。”
“为什么？”
“既然相信对方不是坏人，那么就应该允许他隐藏着一些秘密。”老康注视我的眼神中带着笑意，“缘分就像是路，知道的太多跟步子迈得太大一样，都容易太快到达尽头。”
这句话是单纯的感慨还是讲给我听的？
“亏得这东西，我才想起了很多没有注意的往事。”老康将马骨托在掌心，“这些驯马人的日子过得不富裕，可是一直能维持基本的温饱，哪怕有几年冬天闹雪灾，冻死了不少马，也没有影响到第二年春天的生活。可见他们并非表面上那么清苦。”
“但是巫教记载里从来没有驯马的内容。”佘颖竭力回忆着，“血骑和他的那匹马看起来偏偏又是被红线寄生的，按理说红线进入动物体内，会分食它的血肉，绝不可能宿主生还。巫师和驯马人在一起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实在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这些驯马人为什么要和巫教勾结，又比如……我那个兄弟为什么要骗我。”老康向车窗外看去，在我们说话间，离前方的几个小山头很近了，不知是用尽还是崔老二他们发现了我们到来，白烟已然消散不见。
“那是什么地方？”佘颖问。
“当年那伙盗匪的巢穴。”老康打了个呵欠，重新窝回兽皮堆里，“看样子他们没遇到剩下的四个血骑，运气倒不错。”
佘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趁机抛出了此前曾经问过她的那个问题：“老康，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们巢穴的位置，干脆发个几万大军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使那些血骑再厉害，也得被踩成肉饼。”
老康的反应跟佘颖差不多，他轻蔑地一撇嘴：“几万大军？你知不知道几万大军长途跋涉需要多少粮草？再说这里距离回纥人的地盘非常近，前两年我奉朝廷之命发兵讨伐契丹，因那契丹人隶属回纥汗国，关系已然相当紧张。现在哪怕我只带着一两千兵马，万一走露了风声，都会招来回纥军队，你以为我天生喜欢乔装打扮么？”
我再次吃了个瘪，在肚子里大发牢骚：我又不是你的参谋长，说了点外行话有什么不正常的？不过这番奚落倒是没白受，至少多少了解到一些眼前的局面。最重要的是，看这一路的指挥调度，老康应该是在去归神墓之前便规划好了现在的行程，和之前去那个山谷一样，绝不是临时起意。
直觉告诉我，这一切都跟老康从野猪肚子里拿到的那本书有关。能让他不惜只身犯险的书，一定隐藏着极其重大的秘密，他说书里的内容跟巫教无关，这句话的可信度恐怕要大打折扣。
老康不再说话，我和佘颖也都闭口不言，三个人保持着沉默，直到马车停在秃山脚下。
崔老二和孙先生并肩迎了过来，身后跟随着十几个与这边随从同样打扮的精壮汉子。我微微一怔，昨晚只有他们二人离开营地，此刻却多了这么些人，看来这一行并非仅有老康一路人马。
看到佘颖，崔老二的眼睛发了直，满脸想要和她说些什么却碍于老康在场不方便说的郁闷。再看到我，这种郁闷立刻转变成了惊疑，他把老康拉到一边小声嘀咕着，时不时不怀好意地对我瞄上一眼，老康背着手一言不发，等他说完后非常有大哥范儿的一摆手：“没关系。”
崔老二跺了跺脚，仿佛还想再争执几句，老康将脸色一沉，他马上闭了嘴。
孙先生依然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我和佘颖。见老康和崔老二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转身打起了圆场：“康大哥，我们在盗匪巢穴里发现了一些非常古怪的东西，所以才连发信号请您速来，咱们去看看？”
老康嗯了一声，孙先生头前带路，我和佘颖跟在后边，向土山背后走去。
这座秃山可谓名副其实，非单没有树，连草都一根不见。山坡上全是深黄色的泥土，让人疑心它根本就是个大号的土堆。
走到山坡背后，一个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个人工挖出来的山洞，洞口是半圆形的，跟窑洞差不多，不过要比窑洞大了足足一圈，目测最高处足有将近五米。一道龟裂的黑色木门拦住了去路，正上方的门楣处刻了三个我看不懂的文字。
“五将窟。”老康冷笑道，“要不是那五个血骑，这些回纥盗匪何足惧哉。他们倒也识相，把这五个怪物当成神明供奉起来了，连巢穴都起了这么个怪名字，真是不伦不类。”
孙先生应承了几声：“康大哥，里边的东西有点吓人，您心里最好做些准备。”
老康扬起眉毛：“老子见惯了尸山血海，有什么能吓得住我？”
他一脚踹开大门，向里边刚走了两步，身体僵住了。我意识到情况不对，在归神墓里见到那么多诡异恶心的玩意，也没令他出现这种反应，这个五将窟里的东西难道比死人还要恐怖得多？
我咬咬牙，硬着头皮走到他身后，当我看清里边的情况后，身体同样僵住了。
死人，很多死人，很多比普通死人可怕得多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