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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真来了！佘真回来了！
我被屏幕里那逼人的眼神吓了一跳，我告诉自己立刻打起精神来，没准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屏幕里，佘颖的目光冷漠而又充满了愤怒，这一切来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佘颖就已经猛地站起来，开始用棒球棍砸门了。
隔着好几间房，还有一条走廊，我已经能听到咣咣咣的砸门声，而且一声重过一声，仿佛门在发出怒吼，大喊着“放我出去！”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打开了门，佘颖简直就像一只野兽，往外边猛冲。幸好我在家跟大伯练过几天功夫，花架子没有，全都是实打实的硬招，那会儿大伯逼着我在腿上和胳膊上绑着沙袋每天打树，别看我骨架子不大，力气还不小。
就在佘颖冲出来的瞬间，我飞快一腿揣在她后膝盖窝里，她登时失去平衡，紧接着我趁势一把夺了她的手腕，反扭着，她使不出力气来。
“放开我！”佘颖，不，是佘真怒吼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着我。
“放开你之后，你要去哪？你能去哪？”
“不要你管！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你凭什么保护？”
“跟你无关！”
“你的监护人既然把你交给了我们，我们就有义务保障和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不需要！我是成年人，我有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
“连我都打不过，你能怎么保护自己？”
佘颖的手已经被我扭到了极限，她的脸已经疼得煞白，只要我再加多一分力，就能扭到手腕脱臼，可她却还是咬着牙硬撑，死不松口。
“这样吧，我们给彼此一点时间，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我把要说的话说完，你要是还想走你就走。”
我的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总不能真的壮士断腕，犹豫了片刻，或许是真的吃痛到撑不下去了，她点了点头。
我拉着她的手，去了咨询室。
那是一个奶茶色的房间，还有二伯精心准备的能舒缓情绪并减压的香氛，我把窗帘拉上，屋内的光线变得不太刺眼，为了让她能多一点安全感，我打开了一站盐石灯。
我给佘真拿了一瓶牛奶，牛奶是能平复情绪的，但我没想到佘真居然像个孩子似地使劲地咬着吸管，都咬得变了形。
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所有爱抽烟，爱咬吸管的成年人，无论男女，应该都是在婴儿时期没有顺利度过口欲期的。换句话说，就是都没吃够母亲的奶，对于婴儿来说，母亲的存在其实就是温暖的乳房，和一双能给与拥抱的温暖双手。没有吃够奶，约等于缺失早期母爱。所以长大之后，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就以抽烟和咬棒棒糖或者咬吸管之类的方式来满足潜在的欲望。
另外，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大部份好为人师的、爱在各种场合抢着发言的人，属于口唇期没过度好，小时候奶吃得有问题，所以现在爱表达，又自恋；而那些从不发言，喜欢偷偷看微八卦偷着乐的人，属于肛门期没过度好，小时候控制大小便有问题，所以现在不爱表现自己，防御心强。
好了，闲话不絮，现在佘真已经快把吸管都咬断了，我能看出她的童年是有多缺失母爱。所以，我也完全没有遮掩地把刚刚想的这些都说给她听。
“你有没有想过，每次冲动地去做些什么，其实未必能真的改变现状，这个世界是不能改变的，我们唯一能改变的只有自己。”我在她面前坐下，低于她的视平线，给她安全感。
“人是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佘真冷冰冰地说着，根本不看我。
“可人无法用同样的自己，得到不一样的未来。”我仰视着她，脖子有点酸，“你不想坐下来吗？”
佘真迟疑了片刻，在我面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因为你的存在，而导致佘颖受到更大的伤害。”我看了一眼在佘真背后墙上挂着的钟，距离十五分钟已经没剩多少了。
“这怎么可能，我是保护她的，要不是我，她根本活不到现在。”佘真的情绪并未平复，牛奶瓶被她一下子捏扁了。
“你只能保护她，但你不能代替她生活一辈子。只要有你在，她会变得更胆小，不敢面对现实，而现实又是那么残酷，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法保护她。那晚如果不是我在，你能应付五个杀手吗？如果你能，为什么昨天醒过来后又要逃跑，而且要逃到没人的桥洞下边？你根本没有能力帮她，你能做的，只是替她逃避。”
在我的真话面前，她似乎无话可说。
“你是希望她好起来的，对吗？”
“废话。”
“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一直拒绝感受她的感受，我没觉得这样是对她好，就像自私地切断了关于她的所有频道，你只不过是想霸占这身体而已。”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毫不遮掩。
“你胡说！”佘真被我彻底激怒了，刚刚消失的杀气又回来了。
“你明明知道我是关心她的，我和我二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的，为什么还要逃避和拒绝呢？如果我们要伤害她，根本不用等到你出来。”
佘真气得牙齿咯咯直响，却又无法反驳。
“虽然我们是为了钱工作，但我们也是有职业道德的，我们答应了委托人的事，就一定会努力做到，我能进入她的潜意识，进入她的梦，你是知道的，如果我要害她，无论是现实生活中还是潜意识中都能做到。如果我是为钱卖命的人，那天晚上完全可以跟对方提条件，但我有没有做呢？答案你是知道的。而你，明明是并不成熟又冲动又偏激，却还要固执地霸占着她的身体，拒绝她接受保护接受治疗，其实只是害怕她的主人格强大起来之后，你就会消失，对吧。”说到最后，我激动地站了起来，现在轮到她仰视我了。
“其实你跟她一样不成熟，只是你胆子更大一些，更极端一些而已，你所有的虚张声势都是因为心虚，真正的你其实是个根本没成年的小女孩，除了最简单的抗拒和反击，你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我已经看穿了她的底牌。
被戳穿之后，佘真终于像个小女孩似地哭了起来，一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很伤心。
“我知道，你其实也很害怕，但你不能表现出来。我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但那时候的她应该年纪也不大，所以只是凭空妄想了一个能保护自己的姐姐，而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她面前逞强，可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你却不敢面对这个现实。现在的她其实有能力去改变自己，而你却拒绝改变。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她的梦境中能看到她聪明勇敢的一面，而在现实生活中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原因。她不敢，她怕吓到你，她潜意识里都在照顾你情绪，所以哪怕独自去面对痛苦也不敢反抗。”
佘真被我说得抬起头来，我把桌上的一面圆镜摆在她面前，正好照着她的脸。
“她已经具备了能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年纪，眼下对她来说是个坎，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应该接受她的成长，并帮助她改变自己。”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会。”佘真的眼神纯真得像个小学生。
“你，可以暂时回避。”我把声音放柔和些。
“你是要我去死吗？”佘真有些害怕。
“不不不，并不是让你完全消失。你可以在她体内感受到她经历的一切，跟她一起去面对，你依然跟她在一起，你会永远陪着她，直到她失去生命，但在这之前，你需要保持沉默，给她做选择的权利，那是属于真正成年人的权利。”我心平气和地说完了最后这番话。
佘真陷入沉思，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张已然是成年人的面容上，不合时宜的小女孩般的表情，眼中充满对于未知世界的恐惧。这样的表情很可爱，甚至有洛丽塔的美感，却绝对不是一个能让人放心的能承担责任的女人的表情。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佘真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多了几分稚嫩，少了她伪装出来的强势。
“只要我能做到，你尽管说。”我笑着点点头。
“请你代替我，好好照顾和保护佘颖，不要当她是病人，这只是收钱和办事的关系，请当她是你的家人，你的姐姐，有人要欺负她的时候，请一定站出来帮她。因为，实在是没有人能帮她了。”佘真真诚地望着我，我仿佛看到了十二岁的佘颖。
“我答应你。”我郑重地望着她，“但是，也请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样我才能从根本上帮她打开心结，解开问题。”
佘真陷入沉思，琢磨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之后，她开始说：“那时候她很小，还没有我，我只知道应该跟她的家里人有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不是别人家那种正常的关系，知道他们都在，但我从没见过。你知道那种孤独和害怕的感觉吗？就像是个孤儿，可你有父母，于是小的时候就会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他们都不来看我了？是我不好，应该是我的原因，就这样反复想了好多年，怎么也想不通。”
“我大概明白了。谢谢！”看着佘真的脸，我很想摸摸她的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佘真微微一笑，然后表情变得很严肃。
“什么问题？”
“她大学毕业后的日子过得挺太平，我已经很久没有苏醒了。”她凝视着我，“她为什么会遇到那些危险，让我不得不接连出现？”
我被问住了：“这个……现在还不清楚，我需要时间。”
“可惜我的时间快到了。”她笑得有些落寞，“是时候说再见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真是有点遗憾，为什么在梦里和你一起的不是我。”
我的心中也有些酸楚，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但随即又涌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似乎错过或者遗漏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恐慌。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