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学到了什么?”二伯问我。
“很多。”我用完全不一样的眼神望着二伯,现在他就是我的偶像。
“说说看。”二伯在我面前坐下,搭起二郎腿,还跟从前一样晃悠着。
“我觉得跟您混是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毫不谦虚地说,我眼中应该闪着光。
“谁要听你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跟我说点实在的。”二伯居然不吃马屁。
“我原本以为您顶多会点催眠啦,测字啦,解梦什么的,没想到这么高端的技术您也会,今天大开眼界了。”我一边看着二伯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另外我学到了,每个人其实都有病,整个世界就是一个能量场,小到现在我们两个人所在的这个位置和空间,也是一个能量场,而且我能明显感觉到,您的能量远远大于我的能量。所谓的治愈,有时候就是相生相克,没有绝对治不好的病,要对未来有信心。”
“说的好!你小子的确是像我,能有这个悟性也算是不错了。”二伯赞赏地望着我,“我能做到的,其实你只要好好学,将来都能做得到。而你能做到的,我却无论花多大力气都做不到。”
“为什么?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解。
“很简单,你跟我的场不同。就拿佘颖来说,你的场能跟她接上,我就不行。所以,我认了,幸好有你在,接下来的融合治疗,赶走她的第二人格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二伯拍拍我的肩膀。
“我?我什么都不会呀!不行不行,我帮您打下手还行,这么艰巨的任务,我可干不了。”我咽了口唾沫,“我今天都看出来了,心理学这东西,外行人觉得没什么,不就是琢磨人嘛,但其实里边的道行深不可测,要想真能到治病救人的程度,不下几年几十年的苦功钻研是不行的。”
“傻小子,你别忘了,咱们这一门叫什么?”二伯悠悠一笑,得意地说道,“咱叫流氓心理学呀,咱跟其他流派不一样,流氓是什么?是大胆,是勇敢,是勇于尝试,不怕刀不怕血,是天底下没有老子搞不定的,专治各种不服。”
我听得傻了眼,虽然在老家那会儿,虽然我也老是喊打喊杀的,但其实,自己根本不算什么流氓,真正的大流氓全都是大亨,我在电视里看过古惑仔,细想下来,我其实连帮人家提鞋都不配,我不过是个莽撞的毛头小子,而我的大胆紧紧来源于我的无知,根本没有其他任何技术支持。
“别怕!拿出你在老家拿起刀子天王老子都敢捅的那股子劲来!再说了,有我呢,我教你。其实心理学上最基本也是最难的一点,就是要跟患者建立互相信任的关系。你救过佘颖,又入过她的梦,还不止一次,你觉得,你跟我之间,她会更信任谁?况且,今天白天的家排,表面上看是治愈了其他人,但其实,我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我保证,她的第二人格会出来。只要你们好好沟通,我相信能说得通。”二伯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大一番话。
我望着他,似乎不能再拒绝了。
次日二伯刻意回避,把我跟佘颖留在诊所,他借口回访病人,早早地出了门。我告诉佘颖,二伯安排她进行发泄治疗,只要进入发泄治疗室,独自待够一个小时,今天的疗程就算是结束。
“就这么简单?未免太容易了。”佘颖不以为然,现在的她看起来就跟任何一个正常的姑娘没什么不同。
“容易也要经历这一个过程,每个人都需要减压,而你,可能一直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减压途径吧,所以这个治疗是必须的,只有尝试过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我略心虚地照本宣科了。
“好吧,那我就听你们的安排。”
“这地方的名字虽然有点污,但其实里边也真的有点名堂,有真人比例的人形玩偶哦,你可以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不会阻止,而且这个房间有隔音设计,就算你在里边叫破天也不会有人听见。”我真心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话不自觉地就脱口而出,毕竟在老家的时候,大家都叫我小流氓。
“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不去了。”佘颖真的停下了脚步。
“开个玩笑而已,不过是想预热一下,让你放松些情绪。”我冲她笑笑。
佘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朝着发泄室走去。
我没说错,那里真的有个硅胶减压人偶,虽然五官粗糙了些,但拳打脚踢起来,手感应该不错,而且还不伤手,不仅可以用手打,还可以用棒球棍打,也可以戴上拳套打。另外各种发泄用的玩具,比如人脸造型的可以随便揉捏摔打的日本玩偶,无限次数挤压的泡泡玩具,大型打地鼠,呐喊专用扩音喇叭,等等等等。
我有一点没有告诉佘颖的是,这房间里其实还有隐藏的摄像头,为的是防止病人会在无人监控的情况下自我伤害。
人类的大脑是奇妙的,人体在受到伤害时,会在痛苦中分泌出多巴胺,这种物质的作用堪比吗啡,有微妙的欣快感,所以有些人会自残自虐成瘾。把佘颖送进发泄室后,我告诉她万一承受不了了,或者不想再待下去了,就摁一下门上的按钮,我会立刻过来给她开门。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了门,去了监控室看屏幕。
起先佘颖在房间里到处看着,似乎并未有任何想要玩的东西,也没有发泄的欲望。这令我有些失望,我期待看到她暴走的状态,看到她把隐藏的一面展示出来。直到足足好几分钟后,她发现了放在角落里的3D积木玩具,并且选择了其中一个最难级别的,巴黎圣母院的积木,饶有兴趣地开始拼了起来。
这套积木当然不是单纯的积木,每一套,都少了两三个关键部件。为什么呢?因为人在费尽心思要去完成一个目标也完成不了的时候,在周围无人的情况下,会激发情绪的爆发,这么比方吧,这个玩具,就是开启压力之门的一把钥匙。这种东西,就是二伯专门为了佘颖这种平日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过深的人准备的。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在佘颖的全情投入下,手里的巴黎圣母院已经近乎完工,而就在最后的时刻,她忽然发现没有零件了,整个工程应该是完不成了。当她找遍了所有角落,也没有找到零件事,沮丧得推开了这个完成度差不多百分之九十九的半成品,靠着墙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这个半成品。
她现在在想什么呢?我调整着监视摄像头的焦距,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她的眼神有些恍惚,眉头微微拧紧,有愤怒有烦躁也有失落,似乎她不想看到面前的这一幕了,索性把头埋在手臂里。
时间顿时变得缓慢了,我几乎能从她身体的微微起伏,看出她呼吸的频率,她一动不动地保持这个姿势大约半分钟后,忽然重新抬起了头来,那目光,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