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望庙门,并没有什么东西追出来,我把心放到肚子里,再看看这批人,转眼间狂奔出几百米,速度堪比火烧屁股。
我拍拍衣服上的土,打量着他们这幅德行,心里居然萌生出一股自豪:张翼德当阳桥头喝断百万曹兵,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可惜我毕竟不是张翼德,他一嗓子嚎过去,没人敢回头,我一嗓子虽然吓跑了数百人,但有两员猛将跑了一段路,先后调转马头,又朝这边折返而来。
前边的是崔老二,他咬牙切齿哇哇怪叫,一副要拼命的架势,那个年轻人紧随其后。
这是不打算放过我,回来杀人灭口啊!我楞了一下,意识到这点,转身就往饵庙跑去。里边的四位大姐虽然看起来吓人,但至少没有宰了我的想法。
“小兄弟,别跑!”年轻人焦急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我哪里有心情听他的话,迈开隐隐生疼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奔向饵庙。
眼瞅接近庙门,我的脚被什么东西一拌,又摔了个嘴啃泥。龇牙咧嘴地刚要爬起来,后领被一只大手揪住,硬生生把我从地面提到了马鞍上。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崔老二双眼通红,扔掉刚才给我下绊子用的长鞭,右手握住腰间的短刀作势要拔。
我心中叫苦,这下完了,刚把自己当张飞陶醉了一下,转眼间来个冒充关云长的,仗着马快人横要杀我。那个年轻人呢?你又是叮嘱又是打飞眼,关键时刻怎么不开口说话了?
“二叔,别杀他!”年轻人果然没令我失望,“那东西不在庙里,有可能已经向我爹的营地去了,咱们赶紧回去,不要耽误!”
“废话,这我还不知道?”崔老二嚷道,“这小子看到的东西太多,现在没用了,不能留活口!”
“带他回去见我爹!”年轻人也急了,“这次你得听我的!”
“凭什么?”
“凭我是我爹的儿子!”
此言一出,崔老二沉默了一下,他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说,行。”
话音刚落,他把我抓起来向年轻人掷去,我眼前一花,年轻人已经稳稳地接住了我,让我坐在后鞍,嘱咐我抓紧,策马扬鞭去追赶已然跑远的崔老二。
死里逃生,我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年轻人看起来斯斯文文,身手倒是厉害。转念一想,从他们刚才的对话里可以听出,这年轻人打算带我去见他爹,他管崔老二叫二叔,那他爹岂不是崔老大?弟弟如此凶悍,大哥未必好到哪里去,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大哥,多谢救命之恩”我嬉皮笑脸地说,“我看你这有急事,一匹马驮两个人跑得慢,要不你让我下去,我自己找亲人。”
年轻人叹了口气:“我二叔没见过你这身衣服,可我见过。你别多费心思了,乖乖跟我去见我爹,我保你不会有危险。”
“你可能误会了,我这身衣服是朋友送的。”我连忙解释,“跟我没半点关系。”
“好歹我救了你一命,为什么还要对我撒谎?”年轻人愠怒道,“阿合台巫师除非丢了性命,否则不可能把自己的袍子送人。好了,你不必多说,我要专心赶路。”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响,这衣服是阿合台巫师的?我一直以为崔老二这批人是乔装打扮的巫师,这么一说,是我弄错了?既然崔老二不认识这件衣服,那么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认识,他带我去见他爹,居心何在?
越想脑子越乱,但有一件事我非常确定:我被佘颖坑了,坑得死去活来还不明所以!
这死丫头一脚把我踹进坑里就不知去向,以后要是被我找到,绝对不会放过她!
回营地的路比去饵庙要长几倍,等到远处出现了一大片帐篷时,天色已经大亮。帐篷的间隙中,炊烟袅袅升起,发现营地安然无恙,年轻人顿时轻松了很多,欢快地打了一声唿哨。
不多时,我们便进了营地。年轻人喊来两个人,要他们看好我,然后走进营地正中最大的一顶帐篷。
这两位仁兄倒也实在,笔直地站在两侧,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过身背对他们,趁机观察一下营地。
这些帐篷和电视里看到的蒙古包差不多,只是大小有别。小的帐篷顶多能容纳两三个人,而年轻人进去的那顶,挤百八十号人都没问题。
营地里的人都统一打扮,蒙古式样的长袍,头顶三角兽皮帽,腰间别着短刀,看起来和普通的游牧民没什么两样。不过我随即发现,这些人的身份等级似乎很森严,大部分人在生火做饭或是收拾杂物,另外十几个人在到处溜达,检查营地的运转情况,一旦发现不对,便把干活的人叫来训话,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态度来看,很明显上下有别。
联想到崔老二的杀伐决断,心狠手辣,我觉得大事不妙:这不会是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吧?要是这样,那个年轻人保证我不会有危险的话便没法当真了,毕竟我认真地钻研过十几年土匪的规矩:被抓进了山寨,要么入伙,要么杀头,绝对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老天啊,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
我崇拜了外曾祖父十几年,可没从想过亲自当土匪。你让二伯告诉我,他只是个皇帝梦做过了头的农民,尽管刺激了点,我还能理解成你是在挽救迷失羔羊,现在把我稀里糊涂地塞到这里,我就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了啊!
我正心潮澎湃到差点流鼻血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进去吧,我爹等着你呢。”年轻人指了指最大的那顶帐篷,“别紧张,我爹这人很好说话。只要别撒谎,他肯定不会为难你。”
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心想难怪你对我这么友善,原来是为了拉我入伙。给崔老二当炮灰,顶多算是个不明真相的受迫群众,这下可好,再帮你们办事,就真成了走上犯罪道路的社会青年了。
进了帐篷,我发现里边空空荡荡的,幽暗的烛光下,影影绰绰地看到最里边立着一扇屏风,屏风前摆了张条桌,桌子四周铺满了兽皮,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桌后,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
我向前走了十几步,那人忽然发话:“行了,你站在那儿吧。”
这里是帐篷的中心,离他至少还有十多米远,我不禁在心里苦笑:大哥你把我当李连杰了吧,我要是有那种身手早就跑路了好么?
“你叫段续?”那人说话时鼻音很重,听起来有点瓮声瓮气。
“是。”
“你认识我儿子和我二弟,随我儿子叫爸爸,咱们都别扭,那就随我二弟,叫我一声老康得了。”他不耐烦地说,似乎觉得如何称呼对方是件超麻烦的事。
这位大哥倒是够耿直,耿直得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好的……康大叔。”
“你又不是崔老二的儿子,管我叫什么大叔?!”他突然生了气,厉声道。
我吓得一缩脖子,心说谁知道你这么实在啊,连忙改口:“明白了……老康。”
老康满意地哼了一声,“你是个阿合台巫师?”
“这是个误会,我不是什么巫师,身上这件衣服是别人借给我取暖的。”我解释道,正在琢磨该怎样才能让他相信我,不料他倒是痛快得出乎意料。
“原来如此,既然你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了。”
“没错没错,完全是个误会!”我正在庆幸年轻人讲的果然没错,他爹是个容易说话的人,未曾想他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让我傻了眼。
“既然不是阿合台巫师,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老康淡淡地说,“来人啊,拖出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