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穿着深灰色衬衣,戴着方形眼镜,看起来特别严肃的中年男士,被女学生挑中代表她的爸爸。一位看起来颇为干练的中年女性,被女学生挑中代表她的妈妈,还有一位长发的女白领被女学生挑中代表姐姐。最后,尽管我看到佘颖的报请,仿佛在心中百般呐喊千万别挑我,可女学还是偏偏挑中了她代表自己。
这个姐姐该不会是请来的托吧,眼泪汪汪的样子,看起来跟真的伤心一样。弄得我刚才都差点要哭了,当她说到父母离婚时,在场的好几个人可能都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离婚时的场面,然后一个个都变成泪汪汪的。我内心百感交集,望着佘颖在不断地深呼吸,望着那位哭成泪人令人无法拒绝的女学生,艰难地走到她面前,把手交给她,任她把自己带到了会场中央。
四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要代表人家的一家人,这种事情肯定还是会尴尬,更何况佘颖还是个不太适应集体生活的人。大家可能也是第一次参加家排,都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对于他们成年人来说,这种事应该很快就能搞定。果然,尴尬只是短暂的,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各自适合的姿势。
代表爸爸和姐姐的两位都把手放在身前,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的手背,看起来就像要给领导做报告。倒是那位代表妈妈的阿姨,自然地把手垂在身体两侧,望着女学生的目光很柔和。到底是真正做妈妈的人了,刚才在自我介绍中她说过自己有孩子。幸好佘颖的裤子还有口袋,可以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只要把手藏起来,感觉就安全了许多。
“各位代表已经就位,大家现在可以按照各自感觉舒服的距离,开始自我移动。”二伯引导大家。
二伯说完,大家却并未有任何移动,可以说还没有进入状况吧,佘颖大概觉得最舒服的位置就是现在的位置,可以站在比大家靠后的地方,不被其他在场的人一眼就看到。那位冲动又性急的女学生按耐不住了,想上前去帮大家移动位置,却被二伯赶紧制止。
“先别着急,我忘记告诉大家了。家族排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上场后,大家每个人都需要进入角色,用心去感受刚才个案所说的每一句话,理解他们的家庭关系,然后根据自己的想法,随意移动。整个位置移动的全程,是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的。”
女学生哦了一声,退回到座位上,用特别感激的眼神望着做代表的几位。
大概是在她目光的催动下,终于有人开始移动了。其实大家站成一排看起来也很奇怪的感觉,又没有人来颁奖,也不需要做检讨,所以佘颖第一个动作就是往后退了一步。刚才二伯也说了,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移动的。佘颖一动之下,其他人也开始动了,那位代表爸爸的独自站到了一边,代表妈妈的则主动朝代表姐姐的靠拢,还想拉上佘颖一起。佘颖却觉得自己并不想向其他任何人靠拢,继续躲避着他们,一边把自己站得远远的。
经过这番移动,四个人的位置基本上站成一个三角形,爸爸和佘颖各站两角,而妈妈和姐姐独占一角。
所有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番变化,女学生的表情也有微妙的变化。
“好神奇,就是这个状态,曾出现在我随手画的涂鸦里。”女学生惊讶不已。
“好的,这说明大家的感受都是对的。接下来,请各位代表讲讲自己的感觉。”二伯继续引导。
四位做代表的,面面相觑,不知道从何说起。
“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讲就好,就讲你们为什么会站在这个位置上。”二伯再次施展他的微笑,这笑容仿佛有着化解压力的神奇力量,在他的鼓励下,那位爸爸代表勇敢地先发言了。
“我觉得我就应该站在这里,我已经跟她们没什么关系了,但我还想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们,知道她们都还好,我就放心了。”代表爸爸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是那个严肃的表情。
“我觉得,我其实挺想靠近他的,可他却老躲着我。我还想拉上两个女儿一起靠近他,这个大女儿还好,挺听话的,但小女儿却不想让我靠近。我心里其实有点担忧,不放心她。”代表妈妈指了指佘颖。
“我,我觉得只要能跟妈妈站在一起,心里就挺舒服的。至于爸爸,看得见就行了,并不是特别在意他跟我们的距离。”代表姐姐说的相对轻松。
接下来就该佘颖说话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再次投向她,这令她又有些紧张,因为还没想好怎么表达。
仿佛能感应到她焦虑的二伯再次说话:“姐姐的状态是非常合适的,比个案本人年纪要大,而且已经在远离家庭的国外生活,她应该是个相对成熟和独立的个体,我这样描述准确吗?”
女学生连忙点头:“是的,我姐姐已经结婚了,她比我过得幸福。”
“我觉得,我不想跟他们任何人靠拢。但我其实也在看着他们,我觉得他们之间隔得太远了,我希望爸爸妈妈能靠近一点,姐姐的话倒是无所谓。”佘颖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好,那我们请爸爸妈妈按照你的想法,再靠近一点。”佘颖示意两位代表开始移动。
爸爸和妈妈两位代表开始朝着彼此的方向移动,可他们走了两步,就停下了脚步。
“作为孩子的二位,现在尝试着去爸爸妈妈身边站一下,感受一下心里是不是舒服,然后尽可能地靠近他们。”二伯继续命令。
佘颖和代表姐姐鼓起勇气朝着两位爸爸妈妈身边移动,按照二伯说的,站在了他俩的中间。可她不能保持这个状态,因为感觉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舒服。她只能又往后退了一步。四人中间,仿佛隔着个什么,就这样空在那里,保持一米开外的距离。
“我过不去了,最多只能靠近到这个程度。”佘颖坦诚地说。
“我也是,我心里是很想再往前走一步的,靠近爸爸也靠近孩子,可是中间就像隔着什么似的。”代表妈妈如是说。
二伯站起身来,环抱双臂,目光在这组代表家庭的身上扫视一圈,又投放到更远的其他参与者身上。
“家族系统排列,往往能呈现给我们最真实的,可能我们都无法预知的一些真相,这是家排最神奇的地方。现在大家看,在他们四个人的中间,是否感觉少了点什么?是不是少了个人?”二伯问所有人,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女学生身上,非常认真:“我想请问,你的父母,之前有没有过流产或者夭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