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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金华抱着箱子，不肯离去。
为了能留在这间屋里，他已经好话说尽，也帮着太太整理房间，哄孩子，甚至端茶递水，可太太就是没有好脸色，连句软话也没有。太太素来温驯，从没这样发过脾气，他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底。见太太把刚打开的包又收起来，拉着两个孩子往外走。徐金华不耐烦了，拦在太太面前：“都道过歉了，侬还要怎样？”
“不要怎样，就是不想跟遇到危险就自己跑掉的男人在一起。”欧太太冷冷道。
“我都说过了，刚才是吓坏了，六神无主了好伐，侬就不要耍脾气了，两口子不住一起，叫人笑话。”徐金华不耐烦了，声音大了起来。
“谁跟你两口子！我可是局长太太。”欧太太也火了。
“给你台阶下，别给脸不要脸啊！”徐金华暴躁起来，伸手就是一个耳光，啪的一声，两个孩子给吓坏了，全都躲到太太背后。
太太捂着脸，愣了一会儿，随即跟徐金华扭打起来，孩子们再次被妈妈吓坏，一个个哇哇大哭起来，房里的桌椅板凳也遭了殃。留在院子里的小黑，又凑热闹地跑到人家窗户下边，冲着屋里大叫。
玉娇最看不得女人被欺负，听到动静，扔下冬至就往外跑，她人还没进屋，里边就传出话来，“臭婊子，要不是我帮忙把老鬼解决，你能有今天？骗老子这两个小兔崽子是我的种，你自己看清楚，哪有半点像我？”
屋里沉默片刻，紧接着屋里又传出一记耳光，只是不如前一记响亮，徐金华随即爆发出一声惨叫，门被撞开，徐金华气急败坏地捂着手，带着他的宝贝箱子冲了出来。迎面碰到玉娇和紧随其后的冬至，徐金华并不多话，冷笑一声径自离去。
玉娇本想来救火，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了不让情况更尴尬，冲冬至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隔着院子，传来欧太太和孩子们的哭声。看似体面的两夫妻，究竟是何关系，他俩究竟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不得而知，这令玉娇很没安全感。她想起爹常挂在嘴边的话，各有造化，自在人为。自己都够乱的了，不想再自扰心神。
冬至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帮忙打水给玉娇洗脸洗脚，又忙着检查门窗，很有些担心这里的门板太单薄，窗户纸又是破的。玉娇不以为然地说有小桃在，一定会安全。
“那个小桃姑娘，可靠吗？”冬至挠着头，犹豫着问道。
“你什么意思？”玉娇觉出冬至话里有话。
“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等火势一退，小桃姑娘就要跟大师兄逃跑，到时候方师父也会带着二师兄走，让沈公子人财两空。”冬至凑近些，小声道。
“就算她要做什么，与我也没干系，我们非亲非故只是认识，不会有事的。”玉娇心中不得不重新估量方师父和小桃的为人。
“是没什么干系，就怕那位沈公子拿这事纠缠。”冬至考虑得倒比玉娇周到。
“那怎么办，也没有空房间给我一个人住呀。”玉娇说的是实话，眼下是避难，不比在自家。
冬至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他自己也是跟元空共一个房间，睡的还是元觉的床。最后冬至决定晚上守在玉娇门口，因为那位沈公子，还因为方师父和方小桃，甚至林青和卫虎，和刚刚暴露出另一面的徐先生欧太太，都让他感觉危险。守在小姐身边，多少有个照应。
玉娇嫌烦，冬至却宁可挨骂也要守在小姐身边，不然就算再困也睡不安心。等了一阵，冬至帮小姐倒掉洗脚水，方小桃还是未回，玉娇已经哈欠连连，冬至只好先回房去取被褥，准备在门口打个地铺。
冬至一出门，玉娇脸上的任性傲慢就消失了。
在地道里，当冬至回头去救欧太太和孩子们的时候，她忽然很害怕，害怕冬至出事。藉着昏暗的烛光，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夜里十点半，她把断掉的红绳打了个结，重又戴在脖子上，摸着那油润温暖的玉，闭上眼面前就浮现出爹的脸。
与此同时就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也跟她一样，刚看了时间。
贵友看的是枚做工精细的珐琅彩怀表，金链配衬，华丽非凡。不过贵友只瞧了一眼，随手揣回兜里，看着灯下捧着书却走了神的沈非，叹了口气。沈非眼神望着虚空，嘴角浮笑，不知想的是小桃还是玉娇。
“还不睡，小心又犯头疼。”贵友嗔怪道。
“你说这两个姑娘谁更有意思？小桃有股子乡下人的野气，玉娇桀骜不驯，虽然是短发男装，但我看她眉目清秀，要是做蓄长发着女装，肯定也漂亮。”沈非饶有兴趣地回味着，全然没发现贵友神情微变。
“依我看，她们都没有翡翠好。翡翠就是年纪大点，退回去二十年，什么娇都不是她的对手。论知情识趣，论身段嗓音，还有体贴人的那股子窝心，哪是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可以比较。”贵友存心破坏沈非的幻想。
“亏你还是混过场子的，怎么不懂女人就跟水果一样，最好的永远是最新鲜的，挂在树上只能看不能摘是最理想的，吃到嘴里也不过如此。翡翠倒退十年，就是蜜饯果子干了，现在都快发霉了。”沈非没发现贵友在吃醋。
“我哪混过场子，不过是跟您见了点世面，知道女人没一个靠得住。”贵友酸酸地说。
“我知道，只有男人才最懂男人，你才是我唯一的知己。”沈非托起贵友的下巴，暧昧一笑。
“那金碧辉，金司令呢？”贵友迎着沈非的目光问道。
沈非的目光立刻变色，眉头迅速拧紧，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贵友，不乐意地放开了他的脸：“别仗着我疼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沈非就拂袖而去，自己绞手巾洗脸。
“你也别忘了，我大小也是个角儿，放着好好的戏不唱，跟你天南地北地跑龙套，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我图个什么，到这步田地了还不知道你唱的哪一出。”贵友心情激动，说着说着竟带出点戏腔。
沈非不再理他，扔下毛巾上了床，背对着贵友，再也不理。
“你总是这样，一不高兴就不理我。”贵友委屈得居然想哭，怨恨地绞着手帕，无奈地望向沈非背影，犹豫良久，也没等到沈非回头，终于一咬牙：“你喜欢小桃也好，玉娇也罢，我认了，我帮你去弄来，这总行了吧，祖宗！”
贵友卑微地期待着沈非的回应，可他连手都没抬一下，均匀的呼吸，好像已经睡着。贵友一跺脚，出门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边紧跟着有条黑影闪进了沈少的门，天边的火光，映红一张年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