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你!”玉娇喜道,当下遇到知根知底的人,堪比汪洋中发现一根浮木。
方小桃笑笑,面色不太自然。
沈非乍见男装打扮的玉娇,眼前一亮,忙问小桃怎么称呼。小桃虽不情愿,却不便失礼,只做了最简单的介绍。
“请问田小姐,令尊可是德喜当铺的田老板?”沈非想起了什么,问道。
“没错,您认识我爹?”玉娇听沈非一口道地京腔,以为他是爹的客人。
“天意,真是天意!”沈非哈哈大笑,笑完又看着不解的玉娇,“令尊拿着你的生辰八字来找过我。”
“我爹找你做什么?”玉娇愈发不解。
“可惜当时没看玉照,否则的话,就算八字不合,我也答应你爹,田小姐很有现代女性的气质。”沈非意味深长地看着玉娇,嘴角浮出笑。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恕不奉陪。”玉娇隐约猜到几分奥义,顿时厌恶,断定此人不过是蒙了块好皮的轻浮坯子。玉娇不愿跟他废话,板起脸来,拉着小桃进了房间。
平日里讨好献媚的女人数不胜数,居然一次碰上两个不买帐的。沈非望着两个姑娘的背影幽幽一笑,深谙男女之道的他很明白,轻易得不到的,才最有趣。
小桃面对玉娇有些尴尬,满腹委屈却不好开口,只好去倒茶。玉娇倒是从窗缝里看到沈非并未离去,而是在她方才站过的地方寻找着什么。
“田小姐,请喝茶。”小桃客气得有些见外。
“小桃,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去给方师父解释解释。”玉娇心里不是滋味。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我爹不怪你,他不是小气的人。”小桃忧心忡忡地垂下头。
玉娇明白,她闯的祸太大,别说是才认识不久的小桃,就算换做云芝,也未必肯原谅她。一时无话,屋里又冷清了,玉娇不想这样,努力找话题:“刚才那人是谁?古古怪怪的。”
“我们订了亲,两百大洋的聘礼。”小桃苦笑着说出实情。
“为什么?两百块就嫁给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我看这人古古怪怪,靠得住吗?”玉娇惊讶之余,想起冬至说过的那桌酒席,看似荒谬的一切居然是真的。
“有什么办法,我们都被警察赶出去了,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我爹偏偏还想着重振武馆,没有钱,就只有把我给卖掉。”
“谁赶你们出去?”玉娇正想问是不是卢项生带人去干的,以爹的脾气,不会那么善罢甘休,愧疚更甚,“对不起,没想到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相信方师父为人磊落,他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什么磊落不磊落,没钱,命都活不下去。”小桃看了玉娇一眼,这位从未为钱发过愁的大小姐,怎能理解穷人家的难处。
“你不用嫁给他,两百大洋我有,把钱退给他好了。”玉娇很想为小桃做点什么。
“再说吧。”小桃摇摇头,自有想法。
“带我见见方师父吧,我欠你们一个交代。”玉娇拉着小桃的手,恳求道。
小桃迟疑片刻,领着玉娇出了门,小黑一见玉娇走,摇着尾巴跟在后头。
两人还没走院子,正碰上浓妆艳抹的翡翠回来。翡翠似乎料到冬至他们会带着人来,盯着玉娇上下打量一番,叹道:“好个俊俏的妹妹。”
“谁是你妹妹。”小桃很不待见翡翠,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拉着玉娇嫌恶地快走。
玉娇却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那女人进了院子里另一间厢房,不与欧太太也不与小桃共住。
听着翡翠那破锣似的声音,玉娇立刻确定此人就是冬至所见,为沈非和小桃婚事做媒的女人。此女的风尘味浸到了骨子里,再浓的妆也遮不住饱经人世的沧桑,在玉娇看来,她眼中的倦态比年纪至少大上二十岁。
方师父就住在对面的别院,同住的还有林青卫虎两位徒弟。方师父大人大量,见到玉娇并不责备,也没掉脸子,客套地说了句没想到玉娇也在寺内。倒是两位徒弟颇有意见,尤其是卫虎,直言不讳玉娇把他们给害惨了。
林青一个劲地给卫虎使眼色,卫虎也不理,还把玉娇走后,警察带着房东把他们赶走,走投无路只能暂住寺内全都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玉娇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投奔寺里,就不会遇上沈公子,不遇上沈公子,我也就不会定下这门亲事。”小桃也很懊恼,玉娇这才明白小桃对她的冷淡,之后居然有这么大的原因。
“归根结底,都是你害的,不仅害了我们,还害了小桃一辈子。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卫虎一股脑地把怨气都发了出来。
见有人冲玉娇发火,小黑赶紧挡在玉娇前面,并冲卫虎狂吠。玉娇忙喝止小黑。
“是我无能,不能维持武馆,才连累你们和小桃。”方师父大声喝止后,又换了柔和些的声音,“如果不是田小姐,我们一样会遇到大火,一样会来寺内避难,会遇到沈公子,万事皆有因缘,不怪任何人。”
玉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理屈词穷,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尽管方师父说因缘,不怪她,可她做不到不怪自己,不仅连累了小桃,甚至连累了武馆所有人。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着道一声对不起,扭头跑出屋去。
好巧不巧,玉娇一出门就撞上了沈非,他身后还跟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
“田小姐,你怎么来了?我正想去找你。”沈非体贴地搀扶玉娇。
玉娇懒得理他,挣脱他的手,抹去眼角泪痕,往外走去。
“田小姐,这是你的吗?”沈非掏出一枚玉佛,摊在手心。
玉娇回头一瞧,正是自己的贴身之物,定是方才他在院子里捡到的。玉娇也不说话,伸手就去拿,沈非却玩笑般地把手收了回去,调笑道:“连个谢字也没有,不合礼数吧。”
“谢了。”玉娇没好气地瞪了沈非一眼。
沈非嘻嘻一笑,十分欣赏地看着玉娇发脾气,却没有动作。
“你还想怎样?”玉娇怒道。
“不想怎样,就是觉得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想多看两眼。”沈非嬉皮笑脸地说。
玉娇平日里虽然经常跟男生们打交道,但那全是单纯的学生,从没跟这样油滑的男人打过交道,又羞又恼,不愿再纠缠,虽不舍得那枚玉佛,可她还是扭头就走。沈非倒急了,忙追过来,要拉玉娇的手,玉娇使劲挣脱,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么贵重的宝贝,当然要交到你手里。”沈非笑嘻嘻地,拉起玉娇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玉娇非常明白,只是沈非不知是用了暗劲还是捏了脉门,手被他一碰,居然发不出力。只能任由沈非慢慢地把玉佛放在她手心,他的眼睛就像长了牙似的,牢牢咬住玉娇,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玉佛到手,手上那股暗劲也随即消失,玉娇立刻甩掉沈非的手,再也不愿多跟此人相处一秒,飞快走掉。
沈非饶有兴趣地看着玉娇的背影,嘴角牵出一个笑,却没发现身后的贵友怨毒的眼神。
玉娇直到回房,心还在怦怦直跳,脸也烫得像火烧,手心里就像是握着块烙铁,恨得她把玉佛放进冷水里,使劲洗了起来。不由得怨道,要是自己有小桃那样的功夫,关键时刻能使出两招,方才也不至于如此被动,简直落荒而逃。
“小姐,你没事吧,我刚才看见……”冬至急赶而来,见门没关就进了屋。
“都怨你,买的什么便宜货!”玉娇生气了,把玉佛亮出来从水里捞出来,那红绳稀薄,从中断开。
冬至不知如何回答,愣在原地,只能挠头。
湿漉漉的弥勒佛咧嘴笑着,仿佛一切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