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朱少爷,朱少爷!”冬至飞跑出去。
世炎终于来了!玉娇心中千百种凌乱顿时消散,慌不择路地跑出去,差点摔一跤。卢项生跟在玉娇后头,连老和尚和小和尚也都跟了出来。
门还在笃笃响,来人敲得很急。玉娇按捺住狂跳的心,催促冬至快些开门。
门缝里闪出一张陌生的脸,是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位太太,阔太太。
太太大概三十出头,烫着时髦的卷发,身着锦缎旗袍,外裹格纹披肩,细看会发现,那其实是块皮草披肩,大约是不愿招摇,毛面冲着里面反着裹,用珍珠胸针别住。玉娇从小当铺里耍,一眼瞧出那是上好的银狐,价值不菲。
太太的怀里还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身暗花毛呢格子的小西装,小皮鞋,小小分头也用发蜡抹得油亮,派头十足,只是躲在妈妈怀里哭成了花脸。
“请各位帮帮忙吧,阿拉的车困在那边了。”太太饱满光洁的脸上映出火光。
玉娇和冬至自然失望,怎么不是世炎,不过这位太太总觉有几分眼熟。
“朋友,车胎爆了,帮个忙吧。”
距离寺门大约十丈开外的地方,一位穿着皮大衣的中年男士朝这边喊,隔得远,看不清面目。他正在把车上的行李往下搬,一箱又一箱,看起来很沉。
原来是他,玉娇暗纣,这不就是火车站上那个上车前大声喧哗那个男人嘛。看来火车也没走成,只是他们还真有办法,居然弄到一辆汽车。好像他们还有个佣人的,怕是路上慌乱也跑掉了,大难临头,谁也靠不住。
车坏得很不是地方,一块烧得正旺的木匾正好砸在汽车前盖上,旁边的余火也在不断撩拨着汽车底盘,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中年男吃力地提着两个箱子往寺门前来,每走一步似乎都很艰难。
卢项生已经跑了出去,老和尚和小和尚也都帮忙。得到玉娇的许可后,冬至也过去。几个人一趟脚力就把所有的行李给运走,不过东西很沉,箱子又大,大家都走不快。
“真沉呐,里头装的什么宝贝。”卢项生用力过度,把脸都涨红了。
“不是宝贝,是书。”中年男赶紧解释,行走间那大衣露出内里一角,上好的紫貂。
三个壮年男一人提一个箱子落在后头,小和尚和老和尚二人合力反而走得快些。
没走出几步,只听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汽车油缸烧炸了,车前盖被气流冲开,整个车头变成大号火焰爆米花,激烈地吐着火舌。
中年男,卢项生,冬至全被强劲的气流轰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老和尚和小和尚站的位置距离汽车还远一点,只打了个大踉跄,两人搀扶着没摔倒。
玉娇忍不住喊出一声冬至,马上跑过去搀扶。
那太太急疯了,撕心裂肺地唤着:囡囡,我的囡囡还在车上。
车窗里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囡囡拼命拍打着车窗,火焰距离她只两尺余。
“阿弥陀佛。”老和尚口中念着,朝汽车跑了过去。
所有人都盯着老和尚,他的腿已经不够灵光,好在把小囡抱出来之前,车并未发生第二次爆炸。
眼瞅着小囡被老和尚抱着脱离了危险地带,所有人舒了口气。老和尚大概是消耗气力太多,脚步慢了一些,安慰小囡别再哭了。
就在这时汽车又发生了一次爆炸,随着爆炸引发的震动,两扇烧得正旺的大门板忽然脱离变形的门框,老和尚躲避不及,被压倒的瞬间把小囡往地上一推,太太再次尖叫,小囡在地上滚了两滚,哭得更厉害了。老和尚上半身没事,腰部以下全被火门压住。
太太猛扑过去,赶紧把小囡搂进怀里,上上下下地瞧着,看哪里伤到。那小囡惊魂未定,哆嗦着跟妈妈哭成一团。
老和尚双手拼命地往地上抓着,痛苦地想要挣脱,可那火门足有两寸厚,一丈高,不知用了什么好木料,还有上好的铜活门闩,虽只一扇门压住,也重似千斤,压得人丝毫不能动弹。整扇门就是块硕大的木炭,顷刻间火就烧穿了衣服,烧得老和尚浑身直抽抽,他能感觉到腿上的肉被烧得吱吱响,巨大的痛苦化作一句本地粗口:我嬲!
小和尚大叫一声,跑过去想救老和尚,可他年小力微,槽牙咬碎也不足以把老和尚移动一寸,那被火烧着的门板也不是能徒手掀动的。冬至已经被玉娇搀起,来不及拍身上的土就冲了过去。
火门烫手,别说碰一下,就只靠近些,臂上的汗毛就全都被撩焦了。冬至急中生智,把棉外套脱下,速速裹住双手,一边对小和尚说:小师父,一会儿我抬火墙,你就把老师父拖出去。
小和尚赶紧点头。只见冬至站稳腿脚,运足气大声一喝,那火门已被抬高半尺。冬至憋得满脸通红,火已撩到袖子上,眉毛和额上的头发全都被烤得吱吱作响,冬至顾不上刺鼻的焦糊味,大喊道:快!
中年男人也来帮小和尚,二人合力把老和尚从火门下拖了出来,赶紧用衣服扑打老和尚身上的火。卢项生已经跑回寺里,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桶水。冬至扔下火门,火已经烧到了袖子上,来不及扑灭,一把伸进水桶,周身清凉火焰顿消。
卢项生把水浇在老和尚腿上,火不甘地冒出阵阵黑烟,终于灭了。老和尚的僧袍烧掉了大半边,两条腿一片模糊,分不清哪里是皮哪里是肉。
众人都犯起愁来,做梦也没想到片刻的功夫发生如此变故,到处火势汹汹,不宜久留,怎么把老和尚运进寺里是个问题。
小和尚说禅堂里有几扇老旧门板,可以把老和尚抬进去。说完小和尚就马上去取门板了,中年男人有些过分,急着把几个箱子运到寺门里,也顾上看一眼救了他女儿的恩人。倒是太太懂礼貌,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给老和尚磕头。
“谢谢您,您真是活菩萨!”太太惊惶未定,压着孩子们的头往地上磕。
老和尚疼得倒抽冷气,抬抬手,“快起来吧,您高看我了,孩子没事就好。”
太太瞧了瞧老和尚的伤口,说她老公带了些药,一会儿给老和尚用上。
说话间小和尚已经把门板搬来,卢项生和冬至二人合力把老和尚抬到门板上,这么一动,老和尚叫唤得更厉害了,豆大的冷汗冒了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