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秦梓桑刚刚对着镜子哼唱了两句《邶风·绿衣》，就被老母亲恶狠狠的目光给封了嘴。她利索的系好衣扣，带上军帽走到满脸写着风雨欲来的老母亲面前，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低气压的预警，浑不在意的絮叨着：“妈，你看我穿的好看吗？这墨绿的军装配姜黄的衬衣是不是很精神，有没有你当年的风采，可惜现在没有红肩章了，这直愣愣的一条线横在肩头，看着好不舒服啊？”

秦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你妈我那会儿可是红十字方队中的临床一枝花，那时候临床系考分高，男多女少，你妈我那可是在考分上以绝对的优势压倒一切男生，靠着智慧和才华稳坐这临床一枝花的位子上的。你说说，你咋就不遗传我一些好呢？”

秦梓桑慢慢摘下军帽，脱掉春秋常服的外套，小心的挂在衣帽架上，又对着镜子拆散如瀑长发，满眼都是依依不舍，拿起梳子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反驳道：“我怎么没遗传您的好呢？您那一枝花的美貌我不就遗传了吗？爸爸的好脾气我不也遗传了吗？我要和您这样泼辣，咱家不早就火星撞地球了吗？”

秦母平缓了一下情绪走到秦梓桑身后接过梳子，叹了口气，说道：“小桑啊！不是妈脾气差，是你和你爸这事情做得确实不地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打小你就和你爸一条战线，整得我像个外人，你到底从谁肚子里钻出来的？”

秦梓桑认真的回答：“妈，你这个问题问的有问题，从逻辑上来说正确答案不是你想印证的结果。”

秦母被说晕了：“耍什么嘴皮子呢？说人话！”

秦梓桑嘿嘿一笑，解释道：“从医学上来说，我是先从我爸身体里出来后，再钻您身体里的……”

话没说完，头就被梳子狠狠的敲了几下。

也难怪秦母生气，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在第一个人生选择上偏偏和她对着干，说好了报临床专业，呼吸科方向。临到开学了，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她才发现，父女俩竟然一起瞒着她报的是护理专业。不是说学护理不好，只是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想当年，她上军校那会儿，都是学习不好的军队子女，才会被照顾到军医学院里，学个护理中专，混个学历。虽说秦梓桑考入的是护理本科，可比起根红苗正的临床本科还是差了那么些意思。她的女儿秦梓桑啊，那可是整个部队大院里最被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啊！学习好，品性好，脾气好，长得好。每次战友聚会，都有打秦梓桑主意的，想定什么娃娃亲，通通都被她严辞拒绝了。她的小桑将来是要继承她的衣钵，做文职女将军的。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哪里有做护士做成女将军的。而且，虽然还没有正式下命令，但是明年开始所有的军医学院都会取消护理专业，转由士官学校进行培养。秦梓桑这是高价搭了一趟被淘汰的末班车啊。

秦母越想越憋屈，把手中梳子重重往台子上一拍，气恼的说道：“梳什么梳，一会儿到学校就得剪掉了，瞎浪费功夫！”

秦梓桑看母亲还在牛角尖里出不来，转过身，轻轻搂住母亲的腰，轻声哄着：“妈妈，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医者不分贵贱，都是救死扶伤，为什么护理要低人一等呢？你也说过，在ICU里，一个优秀的护士远比医生的作用大。我不是非要和你对着干，我只是真的喜欢做护士而已。我知道您一直想让我和你一样，从医师做起一路做到主任医师，最后成为专家学者。可是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这份职业，在巨大的工作量和压力之下，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您想看到的那一天！”

秦母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好日子过惯了，可选择的余地太多了，总拿喜欢做借口。我们那时候讲究的是干一行，爱一行。你们恰恰反过来了。得，木已成舟，我总不能捆着你，不让你去。但是咱们可得说好，光上一个本科肯定是不够的，你必须给我继续读个博士出来。不管什么学科的博士，总之我的女儿不能只是个本科生。”

秦梓桑满口答应了，心里却对母亲的小算盘嗤之以鼻，谁都知道护理专业的硕士学位比熊猫血还稀少，要读博士就只有临床和医技两大类了。不过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秦梓桑高高兴兴的挽着母亲拉着箱子，一起奔向第一个完全由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

秦母一边在宿舍里帮秦梓桑收拾行李，一边念叨着：“小桑啊，以后不要老念那个《邶风绿衣》了，青春少艾的念个《桃夭》啊，《蒹葭》啊不好吗？非要念个悼亡诗，你悼念什么呢？”

秦梓桑撅着嘴打量着自己的新发型，说道：“我在悼念自己消失的长发。好丑啊！”

秦母扭过头仔细看了看，确实不好看，当年她们上军校那会儿只要是短发不挨肩就行，怎么现在女学员要用剃头推子推成四面墙一样的板寸呢？看惯了秦梓桑长发及腰的温婉模样，这个假小子真有些奇怪。不过从踏入军校的大门开始，秦梓桑就再也不是可以腻在她怀里的撒娇的小女生了。从今以后，她就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在这片没有硝烟的白色战场上做一个守土尽责的女将了。

秦母感慨的劝道：“小桑，你要习惯，在这里你不能再把自己当作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了，虽然这里是学校，学习为主。但这里毕竟是军校，不单单只是学习，你还是一名军人，你要接受各种军事训练，所以第一个要克服的就是你的心理断奶期，以后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保护你了，你必须要服从命令，适应枯燥，忍受极限，调整心态，接受改变懂吗？”

秦梓桑特别怕母亲喋喋不休唠叨不停，挽起母亲的胳膊，亲亲热热的送母亲下楼离开。她高兴的想自己终于摆脱了父母的约束，终于自由了。美好的大学天堂等着她去享受，可高兴没有两天就被现实狠狠的打了脸。事实证明，母亲是对的，军校里根本没有自由可言，更不是美好的天堂，忍受极限才是日日上演的主题。 sGZfZ6AQDoXhNuTu8m0qphiSa34ywAeraVYdp/BA/dxkNn7ZykiuVSXndHT7fFd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