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鬼谷子别过老子,离开云梦山来到王家庄。鬼谷子站在自家院中,王凤芝、小云竟认不出他是何人。
小云看着鬼谷子问道:“你是何人?”
鬼谷子听到问话,缓过神来,抬头看着王凤芝、小云,深情地说:“是我呀,我是谷子。”
闻听鬼谷子之言,王凤芝睁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着他。
“你是……是……是谷子?”
王凤芝说着慢慢地站了起来,小云也跟着站了起来。
鬼谷子激动地叫道:“娘,云姨,是我呀,我是谷子。”
“你是谷子?”王凤芝又一次问道。
“娘!”
鬼谷子眼含热泪,紧走几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王凤芝的面前。
“谷儿!”
王凤芝把鬼谷子紧紧地搂在怀中,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一滴滴的眼泪如珍珠一样滴在鬼谷子的头上。
王嬛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懵了,她不知所措,只是愣愣地站在院中观看。
看到鬼谷子回来,看到眼前情景,小云也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过了好长时间,小云走到鬼谷子母子跟前,兴奋地说:“谷子回来了,这是好事,是高兴事,这是怎么了?小姐,谷子,我们不哭!”
王凤芝听到小云说话,止住泪水,用手抚摩着鬼谷子的头。
“我这是高兴,高兴!来,让娘好好看看。谷子长高了,长大了!”王凤芝高兴地说。
鬼谷子站起来,擦擦眼泪,两眼看着母亲,心疼地说道:“娘,您受苦了,变老了!”
“你都长这么大了,娘还能不老吗?”王凤芝开心地说。
小云对站在一旁的王嬛说道:“嬛儿,快去屋里给哥哥拿个垫子出来。”
“嗯。”
听到小云吩咐,王嬛回过神来赶忙跑进屋内拿垫子出来,将垫子放在树下石案旁。
“小姐,谷子,你门母子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别站着了,坐下说吧。”小云显得异常开心。
鬼谷子一手拉着王凤芝,一手拉着小云走到树下,等她们分别坐下后,自己坐在一旁,将包袱放于地上。王嬛站在王凤芝的背后,手搭在其肩上,两眼直看着鬼谷子。
“嬛儿,过来见过哥哥。”王凤芝拉着王嬛的手说道。
“娘,这是……”鬼谷子不知王嬛究竟是何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王凤芝看着鬼谷子迷惑不解的样子,心里明白他想问什么,遂笑着说道:“谷子,你想知道这是如何一回事,是吗?娘这就告诉你,两年前咱这个庄子上来了一些逃难的人,其中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在逃难的路上和家人走散了,就随着这些逃难的人群来到了这里。娘看她孤苦一人,无依无靠,就收她做了义女,取名王嬛。”王凤芝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将王嬛拽到面前,“嬛儿,这是你谷子哥哥,十年前随老聃先生上云梦山读书修道,走的时候就和你一般大,这一晃就是十年。嬛儿,快叫哥哥。”
王嬛看着鬼谷子,难免有些羞涩,她低声叫道:“哥哥。”
鬼谷子道:“妹妹,到哥这里来。”
王嬛不好意思地走到鬼谷子身旁,拘谨地看着他。
鬼谷子拉着王嬛的手道:“妹妹,以后你要替哥哥多尽孝心,照顾好娘和云姨。”
王嬛道:“哥,你放心,我会孝顺娘和云姨。”
“谷子,在云梦山这十年你都学到些什么?”十年不见,今日看到鬼谷子归来,小云忍不住问道。
“是啊,这十年你学会了那些本领,快给娘和你云姨讲讲。”十年的离别,王凤芝相信儿子定是学会了很多,她是多么想早点儿分享到儿子成长的快乐。
鬼谷子道:“这十年在师父的教诲下,谷子懂得了天文地理、阴阳八卦、纵横捭阖等许多学问,学会了排兵布阵、飞檐走壁、行走无影等本领……”
王嬛一听哥哥会飞檐走壁,显得异常兴奋。她不等鬼谷子说完,就抢着说道:“哥,让我看看你是如何飞檐走壁的,好吗?”
“哥给你做个游戏,就在这个院子里,哥藏起来,你来找,只要你能找到,哥就给你看飞檐走壁。”为了活跃气氛,也为了使王凤芝、小云开心,鬼谷子想到了这个办法。
闻听鬼谷子之言,王嬛暗自想到:“这个院子每个地方我都熟,况且也藏不住人,我赢定了。”想到这里,王嬛爽快地说:“好,一言为定,哥要说话算数。”
“算数,一定算数。”
“拉钩算数。”
“好,拉钩算数。”
鬼谷子、王嬛两个人都伸出右手,两个小指拉上钩,两个大母指对在一起。
王嬛道:“好吧,那我们就开始。”
“你先背过脸去,等我藏好了,你再转过来。”
“好吧。”
王嬛转身背过脸去。
鬼谷子说:“让云姨喊开始,娘来判输赢。”
王凤芝、小云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今日看到两个孩子能如此融恰地玩在一起,心里乐开了花。
王凤芝高兴地说道:“好,好,娘看看你们谁输谁赢。”
小云也开心地说:“你们准备好,我可喊了。”
鬼谷子、王嬛齐声说道:“喊吧。”
“开始。”
小云话音刚落,王凤芝、小云就感到一阵风从面前刮过,方才还在眼前坐着的鬼谷子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看到眼前情景,王凤芝、小云甚是惊愕。她们不约而同地惊叫道:“啊!”
王嬛听到王凤芝、小云的惊叹,忙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王凤芝与小云看看王嬛,相视片刻。
小云故作镇定地说:“没……没什么,你谷子哥哥藏起来了,你找吧。”
王嬛在院内树后、墙角,凡是能藏住人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到鬼谷子。
王嬛心想:“哥哥一定是藏到屋里去了。”
王嬛赶紧跑到屋内,把几个屋子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鬼谷子。
没有找到鬼谷子,王嬛垂头丧气地走到王凤芝、小云的面前,愁眉苦脸地说:“娘、云姨,哥哥藏到哪儿去了,如何找不到?”
王凤芝看到王嬛着急的样子,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谷子,你出来吧。”王凤芝四处看看,高声唤道。
听到母亲唤他,鬼谷子从房上站起来,走到房边,伸开双臂,眨眼见从房上飞到了王凤芝面前。
王凤芝、小云、王嬛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从房上飞下来的鬼谷子,竟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
“娘没想到谷子竟有这般本领。”王凤芝惊讶地说道。
“这都是师父教的。”鬼谷子平静地说。
小云惊叹不已地说道:“谷子有这般本领,可了不得!”
王嬛看到鬼谷子有这等本领,甚是羡慕。她走到鬼谷子面前,央求道:“哥,我真羡慕你,你能将这本领教给我吗?”
王凤芝说:“嬛儿,你一个女孩家,学那些干啥?甭缠着你哥了,该吃晚饭了,有啥赶明儿再问你哥。”
鬼谷子道:“娘,赶明儿谷子又要走了。”
“如何刚回来就要走?在家多住几天,多陪陪你娘。”听鬼谷子说明日就要走,小云不解地问道。
“娘、云姨,谷子也想在家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娘和云姨,可谷子还有要紧事需去办理。”鬼谷子看着王凤芝、小云,深情地说道。
王凤芝问道:“何事这么急呢?”
“智瑶假借伐越之事,逼赵无恤献地出资,赵无恤不从,智瑶便联合韩、魏攻打赵氏。”鬼谷子将智瑶联合韩、魏伐赵一事告诉王凤芝、小云。
王凤芝、小云闻听智瑶又借伐越之事逼赵无恤献地出资,脸上现出异样的神情。
王凤芝怒道:“智瑶!”
鬼谷子看到王凤芝、小云愤怒的神情,不解地问道:“娘认识智瑶?”
“不……不认识。”王凤芝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愤怒。
小云看看王凤芝,欲言又止。
王凤芝平复一下心情,看看小云,然后转向鬼谷子问道:“智瑶攻打赵无恤,不知战事如何?”
鬼谷子道:“赵无恤寡不敌众,万般无奈,躲在晋阳城内。智瑶因久攻不下,便要水淹晋阳。晋阳城眼看就要被大水淹没,一城百姓的性命悬在一线。”
王凤芝多想让鬼谷子在家多住些时日啊。可当她得知智瑶水淹晋阳时,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智瑶丧尽天良!谷子,去吧,娘能理解,晋阳的百姓还在等着你去救他们呢!不用担心娘和云姨,有嬛儿照顾着我们,你就放心去吧!”
“娘,恕儿子不孝!”闻听王凤芝之言,想到马上又要离开娘亲,鬼谷子内心一股酸楚油然而生,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凤芝面前,含泪磕头叩拜。
吃过晚饭,王凤芝与鬼谷子娘俩坐在自家院内池塘边,做临行前的话别。
“娘,谷子刚回到家里,明日又要走了。”鬼谷子两眼深情地看着母亲,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谷子不能在家侍奉娘,谷子不孝啊!”
王凤芝道:“谷子,娘知道你是去干大事,是去为民除害,娘想得通。”
“智瑶太惨无人性,晋阳又危在旦夕,谷子得去。”鬼谷子停顿一下,抬起头来看着王凤芝,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等除了智瑶,谷子再回来侍奉娘。”
“谷子,娘有你云姨,再说,不是还有嬛儿吗?”王凤芝极力安慰着鬼谷子。
“天下大乱,诸侯混战,谷子也许得很长时间,才能回来看娘。”鬼谷子说着说着,眼里禁不住流下两滴泪来。
“谷子,娘也舍不得你,只是这天下不太平,智瑶太可恨!谷子,你去吧,不灭智瑶,别回来见娘。”王凤芝眼里噙着泪水,将头转向一侧。
已是深夜,鬼谷子睡醒一觉,从屋内出来小解,他看到王凤芝的房间灯还亮着,便走了过去。当他走至窗前时,忽然听见屋内王凤芝与小云在小声说话,于是便驻足倾听。
此时,王凤芝的屋内,案上点着一盏油灯,王凤芝、小云相对坐在案的两旁,二人正在谈论着当年遭智瑶迫害的事情。
王凤芝道:“当年逼魂家交万镒黄金,致使魂、王两家惨遭灭门;今又逼赵无恤献地出资,水淹晋阳。智瑶作恶多端,天理不容!”
小云道:“小姐,你为何不把当年智瑶残害魂、王两家之事告诉谷子?姑爷他死得多冤呀!”
王凤芝闻听小云之言,那日晚上魂裕弥留之际、令她刻骨铭心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王凤芝、小云、苇姑焦急万分地在草房内等待着魂裕回来,不知过了多久,就见草房的门被推开了,门开后,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一头就栽到了地上。
苇姑、小云慌忙过去,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小姐,是姑爷。”小云惊叫道。
“姑爷,姑爷……”苇姑不停地喊着。
王凤芝闻听,慌忙站起来,急速地扑了过去。
“夫君,夫君,夫君……”王凤芝边呼边扑到魂裕的身前。
王凤芝、苇姑、小云三人将魂裕抬到榻上,赶紧给他擦去脸上、手上、身上的血迹。王凤芝坐在榻边,紧紧地抓住魂裕的双手。苇姑、小云站在榻前,满脸惊愕地看着魂裕。
“姑爷如何成这样了?”看到魂裕伤势严重,苇姑甚是心疼。
“是何人将姑爷打成这样?”小云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
“是智贼来了?”王凤芝迫不及待地问道。
魂裕伤心地冲她点点头。
“府中情况如何?”
听到王凤芝的问话,魂裕想起王府上下满是尸体的惨状,忍不住泪如泉涌。
“夫人……王家庄、邯郸两个府中的人全……全……全被惨无人道的智贼杀……杀害了!”魂裕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啊!”苇姑闻听,忍不住惊愕地叫了一声。
“什么?”小云更加愤怒。
“丧尽天良,丧尽天良!”突如其来的噩耗,使王凤芝悲痛欲绝。
魂裕看着王凤芝悲痛的样子,强忍着眼泪安慰道:“夫人,我已将爹、娘葬……葬在院中草……草地上了。”
想到爹、娘惨遭杀害,已是阴阳两隔,王凤芝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只听她悲痛地哭喊道:“爹、娘!”
“他们如何能下得去手呀?”看到王凤芝哭成了泪人,苇姑也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心狠手毒,惨无人道!”小云悲愤难忍,咬牙切齿地说道。
王凤芝一阵痛哭之后,抬起头来,擦一下脸上的泪水,两眼看着魂裕,一字一顿地说:“父君,我们一定要报这血海深仇!”
“夫……夫人,我……我……我恐怕不……不行了。”魂裕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两眼看着王凤芝,泪水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夫君……夫君……”王凤芝痛心地喊道。
“夫人,如今是智贼掌……掌权,横行霸道,我们只……只能认……认命!夫……夫人,万……万一我能留下骨……骨血,你要将……将他抚养成……成人。”魂裕断断续续地说道。
“夫君!”闻听魂裕之言,王凤芝忍不住泪如泉涌。
“无论是……是男是女,不可……告……告诉他身……身世,一……一定要隐……隐姓埋……埋名,千万不……不……不要姓……姓……姓‘魂’,防……防智……智瑶……他……他……”
魂裕话未说完,头一歪,就闭上了双眼,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使他伤心的世界。
“姑爷……姑爷……姑爷……”
“姑爷……姑爷……姑爷……”
看到魂裕断气,苇姑、小云不停地喊叫着。
“夫君……夫君……夫君……”
王凤芝看到魂裕闭上双眼,撒手西去,禁不住悲从心生,失声痛哭。
由于悲不自胜,王凤芝一口气没有上来,昏厥于地……
看到王凤芝低头沉思,小云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是怕谷子受到伤害吗?”
听到小云问话,王凤芝抬起头来,看了小云一眼,连忙说道:“不,以谷子如今的本领,智瑶伤害不了他。”
“那小姐为何不把真相告诉谷子?”小云不知王凤芝在想什么,她提高了嗓音说道,“是智瑶害了魂、王两家,害了魂裕姑爷。要让谷子为魂、王两家报仇!为姑爷报仇!”
“魂、王两家几百条人命死于智瑶之手,仇自然要报!我也想亲手宰了智瑶!可谷子是奉师父之命,受上苍之意,赴晋阳,除智瑶,救百姓。这是大事,是天下大事。”王凤芝停顿一下又说道:“谷子这是在为民除害,不要让他把私仇掺在里面。智瑶丧尽天良,做恶多端,上苍一定会惩罚他,上苍一定会救晋阳的百姓!”
鬼谷子站在窗外,听着屋内王凤芝与小云的谈话,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明白了母亲为何不告诉他父亲是何人……他恨智瑶,他恨这个杀害了他全家、杀害了他父亲的恶魔。他本想进去问个明白,可母亲没有公开、不愿意告诉他事情的原委,若此时进去不是显得唐突吗?他想到明日自己就要走了,又要离开家、离开母亲,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心中禁不住一股酸楚油然而生。他不想、也不能为这个离别的场面再添悲痛。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话说智瑶联合韩、魏攻打赵无恤,赵无恤寡不敌众,逃之晋阳。不想智、韩、魏三家穷追不舍,率兵把晋阳团团围住,将赵无恤困在城中。为保晋阳,赵无恤固守城池。晋阳城上,布满了士卒,守城军民同心协力,昼夜守望。城中之人皆下定了与城共存亡的生死决心。
围城两年多,赵无恤担心城破,一日,在临时宫中,他坐于殿上,张孟谈、高赫等群臣皆立于殿下两侧,共商守城大计。
“昨日登城巡察,我晋阳军民士气高昂,然守城兵器甚少,虽有拼死军民与坚固城墙,然如无更多利器,恐怕难以抵挡智贼攻城。”赵无恤担心天长日久,智瑶攻破城池。
高赫献计道:“主公,守城之器,莫利于弓箭,可令工匠抓紧打造。”
“打造弓箭需要材料,晋阳被困,如何运得进来?”赵无恤愁眉苦脸、无奈地说道。
“主公,臣听说当年董安于治理晋阳时,宫中的许多墙垣都是用荻蒿、楛楚建筑起来的,宫中柱子皆为青铜所铸。我们不妨挖墙取出荻蒿、楛楚制成弓箭;卸柱淬练,铸造剑戟刀枪。”看到赵无恤一筹莫展,张孟谈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甚好。挖墙卸柱,制箭铸戟,可去无兵器之忧。”闻听张孟谈之言,赵无恤甚是感慨,“治国需能臣,危急见忠心!天助我也!”
赵无恤停顿片刻,环视一下面前群臣,最后把目光落在张孟谈、高赫身上:“张孟谈、高赫听令。”
张孟谈、高赫出列拱手揖礼道:“臣在!”
“吩咐下去,挖墙卸柱,取出荻蒿、楛楚制造弓箭;淬练青铜,铸成枪戟,严防智贼攻城。”
张孟谈、高赫齐声应道:“臣等遵命!”
再说智瑶围城两年多,久攻不下,便想到了水淹晋阳。智瑶吩咐在晋水上游修筑大坝,形成一个巨大的蓄水池,同时又挖了一条河通向晋阳城西南,并在围城军队的营地之外筑起一道拦水坝,以防水淹晋阳时大水冲了龙王庙,淹没了自己的人马。三个月之后,智瑶新渠筑成。当时正值雨季来临,连日狂风大作,天降大雨,山水骤涨,所有水流全都注入新渠,渠水与堤相平。智瑶看到时机成熟,随即遣人在新渠北面决堤放水。
守堤之将乃智瑶弟弟智开,智开在大坝上布满了军卒,日夜守卫。是日,智开站在大坝上,看着滚滚山水注入新渠,渠水与堤相平,心里甚是高兴。
“天助我也!元帅神算,今果有山水暴涨,晋阳城中之人将为鱼鳖。”智开得意地高声喊道,“将士们,听我号令,决堤放水。”
随着智开一声令下,众多将士蜂拥而上,决开堤坝。渠堤被决开,洪水就如同那挣脱了铁笼的猛兽,奔腾咆哮,直冲晋阳城猛扑过去。
大水奔腾咆哮,一路无所阻挡,一时间,晋阳城内外竟是一片汪洋。
洪水冲入晋阳,城内军民甚是惊恐。为保晋阳城,赵无恤带着张孟谈、高赫等人乘船正在巡查城中灾情。片刻之后,只见他们来到城墙下,弃船蹬上城墙,在城上观看城外水势。
赵无恤等一行来到城墙上,走至城墙边,放眼望去,他们看到城外水流淙淙,一片汪洋,大有排山倒海之势。低头再看那城下之水,仍然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涨,城墙一点一点地正在被淹没。看到眼前情景,赵无恤紧皱眉头,握住拳头,瞪大眼睛,直盯着西边龙山智瑶的驻扎地。只见赵无恤将拳头狠狠地砸在城墙上,愤怒地说道:“智贼匹夫!如此恶毒,竟不顾城中成千上万无辜百姓的性命!”
“主公,这水势仍在上涨,城墙虽坚固,然禁不住洪水长期浸泡。如今水已灌入城中,城内房屋不是倒塌,便是被水淹没。城中百姓已无地可栖,无灶可爨,皆是构巢而居,悬釜而炊。”看到大水不停地上涨,高赫甚是担忧。
张孟谈道:“水虽进入城中,然守城军民日夜巡防,未尝疏怠,百姓都有誓死自卫的决心。”
“民心虽未变,然水势不退,城岂不危哉?”看到如此水势,赵无恤忧心忡忡,叹声不断,“倘若山水再涨,晋阳全城百姓都会成为鱼鳖。我们该当如何?该当如何?难道天灭我乎!”
带着对晋阳城的忧患,赵无恤等一行回至宫中。赵无恤坐于大殿之上,张孟谈、高赫等皆立于大殿之下。他们面对如此困境,必须拿出破敌之策。
“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难道只能等死吗?”赵无恤看着殿下群臣,万般无奈。
张孟谈道:“主公,韩、魏两家献地并非真心,随智氏出兵围城,恐怕只是迫于智瑶的淫威,如若派人出城说动韩、魏两家,晋阳或许有救。”
“如今危难之时,何人能去呢?”赵无恤环视一下众人,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群臣。
“禀主公,臣请今夜缒城而出。”面对危急,张孟谈主动请缨。
“晋阳城被大水所困,又有重兵围城,兵围水困,虽插翅也难能飞得出去,你又如何出城?即使出得去,又有多少胜算能说得动韩、魏?如今适逢雨季,如天再将大雨,洪水就会漫过城墙,时间急迫啊!”赵无恤看着张孟谈,顾虑重重地说道。
“主公,那我们该如何办呢?”高赫一脸迷茫地问道。
闻听高赫之言,赵无恤环视一下殿前群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却道鬼谷子离开老子、离开云梦山回至王家庄,于翌日别过母亲赶赴晋阳,数日之后便来到了晋阳城外。当鬼谷子看到面前一片汪洋时,紧皱眉头,心中暗道:“智瑶匹夫,心肠歹毒,竟不顾城中百姓性命!”
看到眼前水势淙淙,鬼谷子知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遂使出轻功,用无影踪步从水上飘过,来到城中宫殿之前。鬼谷子看到两名侍卫持戟站在宫门两侧守卫,本想上前说明情况,请其通禀,然转念一想,不妥。在这双方争战时刻,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悄悄进去为妙。于是便用无影踪步进入宫中。
“我如何感到有一阵风刮过?”站在宫门外一侧的一个守卫好奇地说道。
“这风好怪。”站在宫门外一侧的另一个守卫深有同感地说。
两名侍卫皆迷惑不解地左顾右盼,可他们哪里知道鬼谷子无影踪步的玄机。
鬼谷子进入宫中大殿,他看到赵无恤与群臣皆在殿中。正待现身之时,忽听赵无恤感慨地说道:“难道我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已无计可施了吗?难道我们只能在此等死吗?苍天啊苍天!为何如此不公?为何要灭我赵氏一族?”
听到赵无恤的慨叹之声,鬼谷子高声说道:“上天不会灭你!”
鬼谷子的声音就如同洪钟一样传入赵无恤与群臣耳中。赵无恤正在闷闷不乐,忽听有一洪亮的声音传入,甚是惊奇。群臣闻听,不知这是何人,皆瞪大了眼睛向外看去。赵无恤与殿中群臣惊愕地看到有一人手拿木如意,身着宗色长袍,迈着矫健的步伐,气宇轩昂地正向殿中走来。
看到有一翩翩少年健步来到殿中,不知是敌是友,赵无恤及殿中群臣甚是不安。
鬼谷子越走越近,赵无恤不自然地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你是……”
不等赵无恤把话说完,鬼谷子便走至殿前,面对赵无恤,拱手揖礼道:“在下是老聃的弟子,在云梦山修道十年,今奉师父之命,特来助你。”
闻听鬼谷子之言,赵无恤及群臣皆是一惊。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赵无恤不无疑虑地问道。
鬼谷子应道:“在下姓王,单名一个‘禅’字,俗名鬼谷子。”
“鬼谷先生,城外兵围水困,城内宫门又有侍卫把守,你是如何进来的?”赵无恤迷惑不解地又问道。
“这些岂能挡住在下进出之路?如若没有本领进来,在下如何助你?”
闻听鬼谷子之言,赵无恤及群臣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沉思片刻之后,赵无恤认定鬼谷子是友非敌,乃转惊为喜,遂走下殿来,面对鬼谷子肃然起敬,连忙揖礼让座。
“鬼谷先生本领超人,快请上坐!”
“谢赵将军!”
张孟谈、高赫等群臣见赵无恤对鬼谷子肃然起敬,皆慌忙拱手揖礼而拜。鬼谷子面对群臣拱手还礼。
一阵揖礼之后,赵无恤坐回原处,鬼谷子坐于殿上一侧,群臣皆立于殿下。
“鬼谷先生,如今智瑶水淹城池,晋阳危在旦夕,如何能救赵氏、如何能救晋阳?”待鬼谷子坐定之后,赵无恤开口问道。
“智、韩、魏三家已将晋阳团团围住。请问鬼谷先生,这围城之兵该如何退呢?”没等鬼谷子张口,张孟谈急问道。
“智瑶决堤放水,眼看洪水就要漫过晋阳城墙。请问鬼谷先生,这困城之水又如何消呢?”来人是否真有本领,群臣皆不知,为试真假,高赫在张孟谈之后,又提出一题。
“莫急,莫急。”面对赵无恤及群臣提出的诸多问题,鬼谷子平静地说道。
“如今,晋阳已是兵围水困,再不急,恐怕明日这城中之人,或将成为鱼鳖。”高赫显然没有把鬼谷子放在眼中。
面对张孟谈、高赫地发难,鬼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釜下火起,釜中水开,如若只在釜中添水,是止不住釜中之水沸腾的。”
“那如何办呢?”闻听鬼谷子如此之说,赵无恤迫不及待地问道。
“釜底抽薪。”
“如何釜底抽薪呢?”
鬼谷子侃侃言道:“这‘薪’就是韩、魏两家。其实,方才在下已听孟谈先生谈到,韩、魏并非真心帮助智瑶,两家割地,也非心愿。韩、魏无仇于赵,今日随智瑶出兵围城,实属迫于智瑶的淫威。只要将利害晓知于韩、魏两家,韩、魏必能反戈一击。韩、魏离开智氏,就如同釜下去薪,釜下薪去,釜中之水还能再沸腾吗?如此一来,赵、韩、魏三家联合,共同伐智,智氏必然灭亡。”鬼谷子略做停顿,扫了赵无恤一眼,然后再环视一下殿前群臣,又道,“如此,围城之兵不解自退,困城之水不去自消。”
“此计甚好,可挽救一城百姓。不过,鬼谷先生,晋阳已是兵围水困,何人能出得去?如何出得去?即使出得去,又如何能够说动韩、魏两家,共同伐智呢?”闻听鬼谷子之言,赵无恤不住地点头称是,可这终归是大事,何人能出得去,又有几成把握呢?他心里没有底气,于是仍心存疑虑。
“这个,赵将军不必担心,在下既能进得来,自然就能出得去。在下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可使韩、魏反智助赵。将军可令孟谈先生率领工匠多造弓箭兵器,高赫先生督造船筏,在下连夜去说动韩、魏。那时,三家联合,内外齐发,智瑶之头,指日可取。”鬼谷子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天助我也!先生到此,乃上苍旨意。先生既是老聃高徒,本公得先生就如同周文王得姜太公。先生就是救星,是挽救我赵氏一族、挽救晋阳城中百姓的救星!如今,大敌当前,为早灭智瑶老贼,本公就请先生屈就元帅一职。”
鬼谷子一席话,使赵无恤顿释疑虑。他起身来到鬼谷子面前,揖礼而拜,临战授于鬼谷子元帅一职。
“在下谨遵主公之命!”看到赵无恤如此真诚,鬼谷子起身揖礼领命。
是日晚间,赵无恤在宫中宴请鬼谷子。张孟谈、高赫做陪。四人坐于宫中,边饮边谈。
“王元帅,在赵氏生死存亡之际,在晋阳面临灾难之时,先生奉师父之命,受上苍旨意,来到晋阳,救我等于水火之中,我等感恩不尽!本公敬元帅此酒。”赵无恤边说边举起酒爵邀鬼谷子吃酒。
“智瑶贪残不仁,昏庸无道,视百姓性命如草芥,晋国不能容他,天下不能容他,上苍不能容他。此次在下来晋阳就是要为民除害!”鬼谷子边说边端起案上酒爵与赵无恤同饮。张孟谈、高赫陪酒。
张孟谈道:“元帅冒死来解救晋阳百姓,使在下无比仰慕,在下敬元帅此酒。”
鬼谷子与张孟谈举爵一饮而尽。
高赫举起酒爵道:“在下也敬王元帅一杯。”
“今晚不可多饮,本帅还要去劝说韩、魏二位将军。待晋阳水退,我们再好好庆贺。”
赵无恤劝道:“元帅今晚只管吃酒,明日再去不迟。”
鬼谷子揖礼道:“臣谢过主公!晋阳危在旦夕,我如何能吃得下这酒!今晚臣就前往韩营,力求早日解救城中百姓。”
“元帅此举令我等感动,请元帅受本公一拜!”闻听鬼谷子之言,赵无恤甚是感动,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鬼谷子面前,磕头叩拜。
见赵无恤跪拜鬼谷子,张孟谈、高赫慌忙起身,跪倒在地,面对鬼谷子亦磕头叩拜。
鬼谷子见状,站起来道:“这如何使得?主公快快请起。”
赵无恤、张孟谈、高赫站起来,面对鬼谷子拱手揖礼,齐声说道:“我等拜托元帅!”
鬼谷子还礼道:“主公不必如此,除去智瑶,挽救城中百姓是我等共同的心愿。”
是夜,赵无恤、张孟谈、高赫与鬼谷子乘船行至城墙下,弃船蹬上城墙。张孟谈命军卒拿来绳索,欲与鬼谷子缒城而出,前往韩、魏营寨。鬼谷子看到军卒拿来绳索,甚是不解,乃问道:“拿绳索何用?”
“在下欲与元帅缒城而出。”张孟谈边说边准备下城。
鬼谷子道:“不用绳索,也不劳孟谈先生,本帅一人即可。”
“元帅如何下城?”赵无恤两眼看着鬼谷子迷惑不解地问道。
“在下自幼跟随师父学习轻功,可在水上行走而脚不湿,像这等城墙,吾上下如履平地。”
“先生好本领。”闻听此语,赵无恤对鬼谷子益加看重。
“请主公静候佳音。”
鬼谷子与赵无恤揖礼拜别,又与张孟谈、高赫等告别后,环视一下城墙上站着的士卒,随即纵身向下跳去。
赵无恤、张孟谈、高赫站在城墙上看到鬼谷子手拿着木如意,身体悬于空中,脚尖轻点城墙,形如雄鹰,展翅飞翔而去,顿时个个甚感愕然,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鬼谷子离开晋阳城来到韩虎营寨前,已是深夜。只见韩虎营寨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般人等难以进入。为减少不必要的事端,鬼谷子施展无影踪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了韩虎帐中。
“在下拜见韩将军!”
鬼谷子手持木如意来到帐中,面对韩虎拱手揖礼而拜。
韩虎独自一人正在伏案看书,感到有一阵风吹进,正欲抬头,忽听有人说话,甚是惊愕。
“你是何人?”韩虎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顿时感到毛骨耸然,随即惊愕地站起来,下意识地握住了佩剑。
鬼谷子道:“韩将军不必惊慌,我若想伤害你,你的人头怕是早已不在项上。”
闻听鬼谷子之言,韩虎心想来者虽非同一般,然对自己却并无恶意,于是缓和了许多。
“先生既能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帐中,可见先生功夫了得。先生请坐。”韩虎显然对鬼谷子放弃了敌意,语气平静地说道。
“多谢韩将军!”面对韩虎,鬼谷子揖礼而谢。
待韩虎坐下后,鬼谷子随即坐于客席。
韩虎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鬼谷子揖礼答曰:“在下王禅,俗名鬼谷子。”
韩虎又道:“先生来此何意?”
“在下如今是赵公军中的新任元帅。”鬼谷子两眼看着韩虎,一字一顿地说道,“韩将军大难即将来临,在下特来解救韩公脱离险境。”
“本公何来大难?”闻听鬼谷子之言,韩虎不以为然地说道,“先生既是赵公的军中元帅,就应该知道大难即将来临的是你家主公。”
“韩将军,我家主公如今被智、韩、魏三家之师围困,洪水又灌入城中,晋阳确是危在旦夕。”说到这里,鬼谷子有意停顿一下,看一眼韩虎,接着慢慢说道,“可接下来会发生何事,韩公知道吗?”
“会发生何事?”韩虎两眼紧盯着鬼谷子,不解地问道。
“向时晋国兴盛之际,文公称霸,六卿和睦。然自范氏、中行氏灭亡之后,留存下来的就只有智、韩、魏、赵四家。请问韩公,这四家当中哪一家最霸道?如今又是何人在把持着晋国的朝政?”
鬼谷子一连串发问之后略做停顿,观看着韩虎的变化。
韩虎低头沉思,没有应答。
鬼谷子看到自己的话已经奏效,于是提高嗓音接着说道:“如今智氏邀韩、魏一起攻打赵氏,约定灭赵氏之日,三分其地。请问韩将军,赵氏一族一旦被灭之后,接下来智瑶又该灭谁呢?是韩氏还是魏氏?然无论韩氏一族还是魏氏一族,最终都难逃智瑶魔掌。韩将军应该知道,智氏一族真正的目的是取代晋国。智瑶早有虎狼之心,他既要取代晋国,又岂能容下韩、魏、赵任何一家?今智瑶无故欲夺赵氏皋狼之地,吾主念先世之遗,不忍割让,然智瑶恃其强,兵临城下,水淹城池。韩将军,晋阳如今危在旦夕,如若智瑶阴谋得逞,赵氏不存,那么祸患必定移至韩、魏。唇亡齿寒之理,将军不会不知。今日的赵氏就是明日的韩、魏。是问韩将军,赵氏亡,韩、魏能独存吗?”
鬼谷子声情并茂,一连串的话语,环环相扣,句句似铁,掷地有声;所说之事,事事在理,字字如刀,刀刀扎进韩虎心中。
韩虎听着鬼谷子的话语,时尔低头沉思,时尔心潮翻滚。
“那么,先生意下如何?”韩虎沉思片刻之后,语气深沉地抬头问道。
“依在下之见,将军莫若邀请魏公与吾主私下和谈,反攻智瑶。智瑶之地多倍于赵氏,灭掉智氏,可以除去赵、韩、魏日后之祸患,还晋国于太平。”鬼谷子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韩虎对智瑶的淫威早已不满,长期以来只是逆来顺受,敢怒不敢言。今日,鬼谷子一席话似云开见日,为他指出了一条光明之路。他不能再犹豫了,于是痛快地说道:“先生之言使吾顿开茅塞,若无先生今日之教诲,韩某身处险境而不能自知。请先生多留些时日,容韩某邀魏将军前来共商大计。”
“如此甚好。”闻听韩虎之言,鬼谷子心中暗喜。
鬼谷子、韩虎正在谈论之时,就见段规进得帐来。
“臣拜见主公!”段规面对韩虎,揖礼而拜。
“免礼。”
“谢主公!”
“段规,你来得正好,快见过赵公军中王元帅。”看到段规进来,韩虎忙将他引荐于鬼谷子。
段规得韩虎引荐,遂面向鬼谷子揖礼道:“段规拜见王元帅。”
鬼谷子还礼道:“见过段先生。”
韩虎道:“坐。”
“谢主公!”段规坐于鬼谷子对面。
待段规坐下后,韩虎又道:“王元帅欲使韩、魏联合赵公一起反智,你意下如何?”
段规受智瑶之辱,心存愤恨,此时听到韩、魏、赵欲联合反智,甚是赞同。
“主公,这是好事。三家联合,智氏必亡。”段规脱口而出。
闻听段规之言,韩虎点头称是。
段规继而转向鬼谷子道:“智瑶欺诈蛮横,贪而无厌,他假借君命伐越,向吾主索要百里之地,吾主欲不给,然怕智贼借以伐罪,无奈委曲求全。智瑶名为伐越,实乃谋晋。今逢先生义举伐智,顺民心,合天意!”
鬼谷子道:“智氏欲谋晋室已久,难容韩、魏、赵共存。今智瑶心怀虎狼之心,竟置无辜百姓性命于不顾,水灌晋阳城。不灭智瑶,天理难容!”
看到段规力主伐智,韩虎更加坚定了信念,只听他愤怒地说道:“智瑶老贼欺我太甚!幸逢先生指教,韩某迷途知返。今夜已深,待明日使段规密邀魏将军来此共商大计。”
鬼谷子道:“如此甚好。”
翌日一早,段规奉韩虎之命,来到魏驹营中,密密告诉魏驹,赵氏有人到韩营商谈联合反智一事。魏驹对智瑶无端夺地早已恨之入骨,便兴然答应夜晚到韩营共同谋事。
段规回营与韩虎坐于帐中,商谈反智一事,正说话间,忽见侍卫进帐跪地禀报。
“禀报主公,智元帅遣人送来书信。”
闻听侍卫之言,韩虎、段规皆感愕然。
看着侍卫手中的信函,韩虎面无血色地说:“呈上来。”
“是,主公。”
侍卫起身将书信呈上,揖礼退出。
韩虎看那书信,先是一惊,随后将信递与段规。
段规接过书信一看,信上所书内容乃是智瑶邀请韩虎去悬翁山赴宴。段规看后,想起前次宴会上的情景,竟不寒而栗。
段规道:“智瑶邀魏将军与主公赴宴,怕是不怀好意。”
“智瑶老贼,包藏祸心,我岂能不知?可如若不去,恐怕会引起他的猜忌,于我等起事不利。”韩虎一时犯了难。
“那该如何是好?”段规一时没了主意。
“速请王元帅商议。”情急之下,韩虎想到了鬼谷子。
“属下遵命!”段规急速出帐,去请鬼谷子前来商议。
是日,韩虎坐在帐内主帅之位,鬼谷子坐在左侧,段规坐于右侧,共商反智大计。
“智瑶邀我赴宴,莫非老贼已知道什么?”韩虎猜疑间略做停顿,转头看着段规,“段规,你今去魏营,谈及此事,除魏将军外,还有别人可曾知道?”
“如此密事,属下岂敢儿戏?主公放心,此事除魏将军外,再无其他人等。智瑶断是不会知道。”段规信誓旦旦地说道。
“韩将军不必担心,段先生说得在理,智瑶不可能知道此事。在下推断,智氏邀请二位将军赴宴,意在显示其不可一世之淫威,以达到其震慑的目的。将军尽可放心赴宴,宴席当中智瑶无论说到什么,都不要惊慌,应从容对答。”鬼谷子停顿一下,思虑片刻道,“只是二位将军赴宴,今晚怕是不能与魏将军共商大计。不如我们将商定伐智一事推迟一日。”
韩虎道:“就依先生之言。”
话说智瑶在悬瓮山帐外露天处设置酒宴,邀请韩虎、魏驹共同饮酒,观看水势。
智瑶坐于主位,韩虎、魏驹分别坐于左、右两侧,絺疵侍立于智瑶身旁。
智瑶与韩虎、魏驹推杯换盏,饮酒无数。酒至半酣,智瑶一时兴起,吩咐左右换上大杯。
智瑶道:“我说二位将军,用这等小杯到何时才能尽兴呢?不过瘾,不过瘾。大丈夫在世应视酒如水,不吃则已,吃就要一醉方休!撤下这等小盏,换上大杯,看本帅与二位将军如何对饮!”
闻听智瑶之言,絺疵急命换上大酒爵。
“元帅海量,我等怕不是对手。”韩虎极力推辞。
“元帅酒量过人,魏某甘拜下风。”魏驹也顺势推托。
“哎!唯酒方显英雄本色,不能吃酒如何能称霸一方?吃……”智瑶端起酒爵站起来示意韩虎、魏驹。
韩、魏二人看到智瑶端着酒爵从座位上站起来,不敢不从,赶紧端起案上酒爵站了起来。只见智瑶、韩虎、魏驹三人将手中酒爵高高举起,一饮而尽。
智瑶酒后,喜形于色,此时已有七分醉意,但见他遥指着晋阳城让韩虎、魏驹观看。
智瑶手指山下洪水,得意忘形地说道:“韩将军、魏将军,你们看到没有?这洪水浩浩荡荡,大有排山倒海之势,谁能阻挡得了?如今城不没者,仅三版矣!水很快就会漫过晋阳城墙,若上天再降下大雨,水势猛涨,水漫晋阳,晋阳城将不复存在。本帅如今才知道水的威力,水可以淹没城池,水可使人灭国亡!”
智瑶略做停顿,环顾四周,手指向远处山川,益加放肆地说:“晋国沃野千里,山川无数,外有太华之屏障,内有黄河水环绕。汾水、浍水、晋水、绛水都是巨大川流,然而晋主不能也不会依仗这些天然资源。本帅今日观看,晋国虽大,然已是西山落日,吾只望其速速灭亡,国破易主之事只在早晚之间!”
闻听智瑶之言,魏驹、韩虎皆感惊愕。魏驹私下用臂肘撑了韩虎一下,韩虎暗暗地用脚踢一踢魏驹,二人相互看着对方,都面有惧色,于是急忙向智瑶辞行。
韩虎摇摇晃晃,装做醉样道:“元帅,韩某不胜酒力,先告辞了。”
魏驹也眯着眼睛,晃晃脑袋说:“元帅,魏某也吃多了,回去了,回去了。”
智瑶前仰后合,醉意蒙胧地言道:“韩公、魏公,今日你们都回去,都回去,过几日且看本帅如何水漫晋阳。你们就等着到晋阳捉鳖去吧!哈哈哈哈……”
看到智瑶如此狂妄,韩虎、魏驹慌忙离去。
待韩虎、魏驹走后,絺疵扶智瑶坐下。
絺疵道:“主公,臣看韩虎、魏驹二人定会谋反。”
听到絺疵的话,智瑶晃晃脑袋,睁大眼睛,清醒了许多,他惊愕地问道:“你如何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臣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只是看到韩虎、魏驹的脸色不对。”
“脸色有何不对?”
“主公与韩、魏两家约定,灭赵氏之日,三分其地。如今晋阳城旦暮必破,臣看不到韩虎、魏驹得地的喜乐,却看到了他二人忧虑的脸色,臣以此判断他二人定会谋反。”絺疵将他的担心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智瑶。
“本帅和韩、魏两位将军方才还在饮酒欢乐,他们如何会谋反?絺疵,你不必担忧。”对絺疵的担忧,智瑶不以为然。
絺疵又道:“适才饮酒其间,臣听主公说‘晋国虽大,然已是西山落日,吾只望其速速灭亡,国破易主之事只在早晚之间。’韩虎、魏驹听后能不害怕吗?”
闻听絺疵之言,智瑶对韩虎、魏驹顿生疑虑,只听他高声唤道:“絺疵。”
絺疵应道:“臣在。”
“速派人监视韩虎、魏驹营帐,一有异常,立即禀报。”
闻听絺疵之言,智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臣遵命!”
看到智瑶疑虑韩虎、魏驹,絺疵心中暗喜。他回至帐中,随即派出细作,暗中监视韩虎、魏驹营寨。
翌日夜晚,为避开智瑶细作的监视,韩虎将与鬼谷子、魏驹的会面安排在帐中隐蔽的地方。帐内,韩虎坐于主位,魏驹坐在左侧,鬼谷子坐在右侧。
鬼谷子问道:“昨日赴宴,二位将军可有收获?”
“昨日宴中,智瑶狂妄,不可一世,看老贼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全然不把我等放在眼中。”想到昨日宴上情景,魏驹仍心有余悸。
“不仅如此,智贼还想吞并晋室,盼望晋国速速灭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想起智瑶的野心,韩虎甚是愤怒。
闻听韩虎、魏驹之言,鬼谷子思虑片刻道:“智瑶自恃聪明、勇猛过人,对晋国早有觊觎之心,他邀二位将军联合攻打赵氏,此乃食果去皮之法。”
韩虎问道:“何为食果去皮之法?”
鬼谷子道:“这‘果’就是晋国,‘皮’就是韩、魏、赵三家。智瑶要吃晋国这个‘果’,就一定要先削去赵、韩、魏这层‘皮’。若今日要削去赵氏,那么离削掉韩、魏还会远吗?望二位将军早下决心,与赵联盟,共举大事,一举歼灭智瑶反贼!”
“智瑶狂贼,傲慢轻薄,仗着权势,从不睁眼看人。本公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但恐怕缚虎不成,反被虎咬。且智贼对我等已存戒心,暗中派人监视韩、魏营寨。此事当考虑周全,熟思而行,从长计议。”
此时的魏驹对智瑶是又恨又怕,联赵反智之事一时难以决断。
“魏将军说得有理,但我等也不能坐失良机,使智贼阴谋得成。”
韩虎看到魏驹信心不足,一时竟没了主意。
“智瑶贪婪成性,凶残无德,他今日可以引晋水灌赵之晋阳,明日就可以引绛水灌魏之安邑,引汾水灌韩之平阳。为达到其篡权夺位的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不惜耗财,不计民命。如任由智氏掠夺,将军就会失去先世所传,赵、韩、魏将不复存在。到那时,将军等全家性命难保,必将任智瑶随意宰革。如想活命,只能忍辱含垢,乞求智氏,为其牵马坠镫,如此,或许能苟延残喘。”
鬼谷子略做停顿,看看韩、魏二人。
韩虎、魏驹听鬼谷子这么一说,浑身直冒冷汗,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沉默片刻之后,鬼谷子一字一顿地问道:“请问二位将军甘心如此受辱吗?”
闻听鬼谷子铿锵之语,想到日后智瑶篡位之举,韩虎、魏驹异口同声地说:“我等如何能受智贼摆布,全听先生指教!”
“将军圣明!只是智氏对二位将军心存疑惑,已遣人暗中监视。为稳妥起见,此事还需周密安排。”
看到韩虎、魏驹痛下反智之心,鬼谷子甚是开心。
韩虎问道:“如何周密安排?”
“为使大事成功,必先消除智瑶的戒心。”
韩虎、魏驹异口同声地问道:“如何消除老贼的戒心呢?”
鬼谷子思虑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道:“明日还得烦请二位将军到智氏营寨表明‘忠心’,以消除智瑶的戒心。我等如此,全在使之放松警觉。我们约定在十日后夜晚子时动手,韩将军负责掘堤泄水,使水归晋川。魏将军想法除去智瑶哨兵及夜间巡逻士卒。晋阳城中只看水退,以水退为信号引城内军士杀出,同时在城墙上点燃三堆大火;城外只看城墙上火起,以火起为信号一起杀向智氏营寨,共擒智瑶!”
“此计甚好!”闻听鬼谷子大计,魏驹拍案叫绝。
韩虎欣然说道:“就依王元帅之计。”
片刻之后,魏驹又道:“赵、韩、魏三家举事,需一总元帅统领。”
闻听魏驹之言,韩虎脱口而道:“魏公,以在下之见,总元帅莫若鬼谷先生。”
魏驹赞道:“韩公所说,正合吾意。”
鬼谷子推托道:“这如何使得?”
韩虎、魏驹齐声言道:“大敌当前,先生就不要再推辞了。”
“为灭智氏,在下只好权就总元帅一职。”
看韩虎、魏驹如此恳切,鬼谷子不好再推,只得权从。
看到大事已定,韩虎如释重负,只听他高兴地唤道:“请上歃血盘。”
须臾,只见段规将已准备好的鸡血酒放入盘中,双手端着歃血盘缓步进入帐中。
看到段规持歃血盘进来,韩虎面对魏驹、鬼谷子说道:“我等今晚就歃血为盟。”
韩虎、魏驹、鬼谷子三人站起,端起盘中带有鸡血的酒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手中血酒高高举起,对天盟誓。
三人齐道:“韩、魏、赵三家一心,同举大事,为民除害,共擒智瑶!若有反悔,天地不容!”
盟誓完毕,韩虎、魏驹、鬼谷子三人举爵同饮。
喝完血酒,韩虎、魏驹、鬼谷子三人站起,魏驹、鬼谷子与韩虎揖礼告别。想到营帐外面有智瑶的细作,韩虎看看魏驹、鬼谷子,沉思片刻道:“为消除智贼疑心,我与魏公先走出帐外,引开细作,待细作离开之后,王元帅再回晋阳。”
魏驹说:“这样好。”
鬼谷子揖礼道:“就依二位将军。”
魏驹、韩虎二人携手共同走出帐外,边走边说。
魏驹道:“魏某常听人说,韩将军治军严格,带兵有方。百闻不如一见,今晚到此,果然名不虚传,魏某今晚真是获益匪浅!”
韩虎道:“魏将军的心思韩某早已知晓,夜晚不辞辛苦来到韩营,只是想在此次伐赵之战中为智元帅拿下头功。”
魏驹又道:“此次助智元帅伐赵,我等需勠力同心。”
韩虎又道:“那是自然。”
韩虎送走魏驹之后,独自在营中巡查。智氏派去的三名细作见魏驹已走,便速回智瑶营寨向絺疵禀报。
已是深夜,智瑶营寨内絺疵的帐中仍然灯火通明。只见絺疵坐于几案内,三名监视韩虎营寨的士卒站在左边一侧,监视魏驹营寨的三名士卒站在右边一侧。
絺疵扫视一眼站在面前的六名士卒,然后将目光盯在右边的三人身上。片刻之后,他忽然问道:“魏军营寨有何异常情况?魏驹几时从韩营回到魏营?”
站在右边排头的一名士卒回答说:“禀先生,整个夜晚我等都没有发现魏军营寨有何异常,魏驹是在亥时回到营寨,他回去后就进帐睡下了。”
絺疵转问站在左边的三人道:“你们说一说在韩军营寨发现了什么?”
站在左边排头的一名士卒回答说:“禀先生,我等只是看到韩虎、魏驹在帐中密谋了大约一个时辰。由于韩营戒备甚严,我等皆无法靠近韩虎营帐,也不知他们说了何话。只是看到韩虎送魏驹出来时,就听到魏驹说‘韩将军治军严格,带兵有方,今晚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紧接着就听韩虎说‘魏将军的心思韩某知道,你是想在伐赵之战中为智元帅立头功。’”
“就这些?”
“就这些。”
絺疵又道:“韩虎送走魏驹之后,他干什么去了?”
第二位士卒说道:“韩虎送走魏驹后就见他在营寨中来回走动。”
絺疵瞪着眼睛问道:“韩虎、魏驹在帐中密谋,有无发现赵氏人等参与?”
排头的士卒回答说:“他们说了什么,没有听清,至于赵……”
还没等排头的士卒把话说完,排在第二位的士卒就抢先禀道:“在韩虎营寨,没有看见赵氏有人到来。先生,您想一想,如何能有赵氏的人呢?晋阳城外有洪水围困,重兵把守,他们如何出得来?先生您就放心吧。”
絺疵瞪他一眼,严肃地说:“你今日的话说得太多了!”
看到絺疵板起了面孔,站在案前的六名士卒皆不敢大声喘气。
絺疵看着站在面前的六名士卒,停顿一下,沉思片刻道:“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总感到韩虎、魏驹会谋反。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严密监视,稍有异常,速来禀报,不得有误。”
六名士卒面对絺疵拱手揖礼,齐声言道:“我等遵命!”
等六名士卒走出帐后,絺疵站起来,心神不定地在帐中来回走动,他总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絺疵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韩虎、魏驹一定在密谋造反,也许已和赵氏取得联系,情况危急,必须立刻告知主公。”
想到此处,絺疵急忙走出帐外,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他抬头望望天空,看看四周,四周漆黑一片,夜已很深。
絺疵又自语道:“主公或已睡下,还是明早去吧,可明早会不会晚呢?”
絺疵犹豫不决,在帐外徘徊许久。
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絺疵突然停下来又自语道:“夜长梦多,事不迟疑,即刻就去禀报主公。”
拿定主意后,絺疵遂迈开脚步向智瑶寝帐的方向走去。他低着头边走边想,边想边走,突然他感觉到有一个黑影从面前如飞一样地窜了过去。絺疵本就胆小,此刻看到状况,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听他惊恐地喊道:“有歹人,有歹人,快抓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