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仪因吃酒太多,醉躺在榻上,醒来时,已是翌日凌晨。
张仪光着身子坐起来,回想着前一日之事,因酒吃得太多了,有好些事已记不起来。可这是什么地方呢?他正在想着,忽听榻上有人说话。
“夫君,你总算醒了。”
闻听有人叫夫君,张仪不觉大惊,他扭头发现身旁竟然躺着一个女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惊恐之下,他慌忙从榻上下来,本能地向后退去几步。
“你是何人?哪个是你的夫君?”
只见这女子光着上身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张仪。
“我叫灵儿,你是我的夫君。”
张仪用手拍拍自己的脑袋,仍然想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如何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你的夫君?”
“夫君真是爱开玩笑,昨日比武招亲,夫君与奴家已拜堂成亲,共结鸳鸯之好。如今奴家已是夫君的人了,夫君却来打趣!”
张仪闻听倒吸一口凉气。仔细回想昨日之事,方才意识到那场擂台原是招亲的。所谓的稀世之宝,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张仪想到此处,十分后悔昨日之事。
“姑娘,看来你就是那稀世之宝?”张仪停顿片刻后言道,“不过,姑娘,你看错人了,在下不是什么英雄。”
灵儿笑着说道:“夫君放心,奴家眼睛雪亮着呢,终身大事,断然不会看错。那些打擂的,都是些无知的莽汉,奴家一个也看不上。夫君用智慧得了擂主,真乃才智过人,奴家一见就喜欢上了。如今夫君既已与奴家结为夫妻,奴家这一生自然就交给夫君了。”
张仪一听急了,如何摊上这事,还竟然甩不掉了。
“姑娘,在下与你素昧平生,你连在下姓啥名谁都不知道,何能轻言托付终身呢?”
“奴家与夫君一见钟情,自是将终身托付夫君。至于姓、名,那只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姓啥叫啥皆无关系,奴家喜欢的是夫君之人。”
“这么说来,姑娘喜欢的只是在下这堆肉体,在下想什么,做什么,喜什么,悲什么,将来是福是祸都与姑娘无关了?”
“夫君此言差矣。奴家既已身许夫君,那夫君所想,自是奴家所想;夫君所做,自是奴家所做;夫君所喜,自是奴家所喜;夫君所悲,自是奴家所悲,奴家将来自会与夫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若不知我心,又如何能与我同喜同悲、共度患难呢?”
“夫君,这个尽可放心。夫君之心,奴家今日不知,明日自知,明日不知,还有后日。这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夫君的心奴家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闻听此言,张仪知道,自己是惹上麻烦事了,当下之计是想法早些脱身。张仪在榻边摸来摸去,摸到衣服后,急忙穿上。灵儿也摸到衣服,穿在身上。
“姑娘,能否把灯点亮?”
“奴家这就把灯点上。”
灵儿从榻上下来,寻到火石火绳,点亮油灯。
借着灯光,张仪看到站在眼前的竟是一位不足二十岁的绝色少女。只见这少女眉清目秀,面若桃花。瓜子形的脸上,襄着一副高高的鼻梁。樱桃小口自带亲善,态生两靥不见忧愁。身着粉红衣裙,手执杏黄丝绢,眉宇传情,开口先笑,真乃仙女下凡是也。
张仪看着眼前的灵儿,先是一惊,随即脑海里便幻出云梦山茅紫月的身影。他曾多次向茅紫月示爱,他是多么希望能和茅紫月共度一生,可茅紫月却毫无反应。他不知是自己没表达清楚,还是茅紫月故作不知。如今他已离开云梦山,他深知和茅紫月已是不可能了,可不知怎的,就是忘不掉她。于是,张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次在通天峰采药的情景:
云梦山通天峰顶。
张仪背着竹篓与茅紫月跟在茅蒙、徐福后面,为能单独与茅紫月多说一会儿话,张仪有意放慢了脚步。秋日采药,多为块根,又经茅蒙用手挤压,虽说只有大半篓,却有分量。走不多时,茅紫月看到张仪脸上竟渗出汗珠,便从袖中掏出丝绢,递给张仪。
“张子,看你都出汗了,来,擦一把。”
张仪充满情意地看她一眼,伸手接过丝绢,送入鼻下,轻轻嗅了嗅,然后递还给茅紫月。
“师姐这么香的丝绢,若是擦了张仪这身臭汗,岂不污了?”
茅紫月接过丝绢,伸手替张仪擦去脸上的汗珠。她边擦边道:“什么香臭?丝绢就是用来擦汗的,你穷讲究什么?”
张仪如此近距离接触女人这还是第一次,他紧张到了极点,心砰砰地跳着,茅紫月身上女人特有的香味直入张仪心田。此时的张仪完全沉醉于爱的甜蜜之中,心里不觉涌出一阵莫名的感动。
张仪的心快速地跳动着,他只感到脸上一阵阵火辣辣地发烫,一时难以抑制心中激荡的感情,忍不住声音发颤地叫道:“月儿……”
听到张仪叫她“月儿”,茅紫月感到莫名其妙,不觉两眼盯着他看了片刻。张仪看到茅紫月的眼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沉默一阵之后,茅紫月道:“张子,你这是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
张仪小声说道:“师姐,没什么,就是嗓子有点干。”
闻听张仪之言,茅紫月忙从身上取下水葫芦,拔出塞子,递给张仪。
“张子,来,喝口水润润,兴许会好些。”
张仪接过葫芦,咕嘟咕嘟连喝几口,伸衣袖擦擦嘴,笑道:“好了,谢谢师姐!”
“张子何时学得如此客套?你替我背这药篓,我还没谢你呢。”
“师姐不用谢,张仪就是来给师姐当脚力的。师姐,张仪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就问呗。”
“师姐,要是……”张仪欲言又止。
茅紫月紧盯着张仪追问道:“要是什么?”
张仪嗫嚅道:“要是……要是……”
张仪还是没有勇气把话说下去。
看到张仪说话吞吞吐吐,茅紫月嗔道:“张子今日为何这般不畅快?”
看到茅紫月有些生气,张仪定定神,终于鼓起了勇气:“要是……要是这个天下没有师父,没有师兄,没有师弟他们,也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师姐一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云梦山里,师姐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想到找一个人做伴?”
茅紫月扑哧笑道:“张子何出此言?”
“师姐还没有回话呢?”
“若是天下只有月儿一人待在这云梦山里,月儿自是害怕。”
“若是另有一人与师姐做伴呢?”
茅紫月又笑道:“嗯,这还差不多,不过,月儿要看这个人是谁喽。”
“这个人要是……要是……”张仪话到嘴边,愣是没有说出来。
茅紫月笑着问道:“张子莫不是要给我猜谜吗?”
张仪红着脸说:“要是……是……是我张仪呢?”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灵儿看到张仪低头不语,若有所思,便问道:“夫君,你在想什么呢?”
张仪听到灵儿问话,打了个惊愣,猛地抬起头来。
“没想什么,请问姑娘芳名?”
“奴家唤作灵儿。”
“灵儿姑娘。”
“叫奴家灵儿就行,夫君有何吩咐?”
“在下求你一事。”
“奴家既已身许夫君,夫君之事,自是奴家之事,夫君有何吩咐,但说就是,切莫再说‘求’字。”
“是这样。”张仪看着灵儿求道,“在下欲赴千里之外,去做一件人生大事,需要即刻动身,恳请灵儿姑娘成全在下。”
“奴家知道夫君是做大事之人,可今日是奴家与夫君的大喜首日,要去千里之外,怎么也得等到十天半月之后。”
“在下此刻就得走。”
“夫君,你不能走。”
“在下要是非走不可呢?”
“夫君,你走不出去。”灵儿停顿下来,沉思片刻道,“不瞒夫君,昨日良辰,家父唯恐夫君不从,不仅叫人锁上了房门,更在院中布置多人守望。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莫说是夫君,就是一只蚊子,怕也难飞出这扇大门。”
张仪闻听此言,走到门口,用力拉门,房门果然已从外面锁牢。张仪在屋内走来走去,急得团团乱转。
过有一阵,张仪停下来,站在灵儿对面,深深揖了一礼。
“在下张仪,是云梦山鬼谷子的弟子,奉师父之命到楚国欲做大事,还请灵儿姑娘成全!”
“夫君既是有大事要做,为何还来打擂?”
“灵儿姑娘有所不知……”
张仪把他与苏秦要做之事和在客栈钱财被偷之事说与灵儿,灵儿听后甚是感动,决定帮助张仪远赴楚国。
“夫君放心,家父只有奴家一个女儿,奴家的话,家父向来句句听从,奴家这就去说动家父,好让奴家随夫君前往楚国。”
“在下先谢谢灵儿姑娘,只是……只是令尊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如何能放心让你远走千里之外呢?”
“奴家既已嫁与夫君,就是夫君之人,莫说千里之外,就是随夫君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应该的,家父自然会明白这个道理。”
“在下确有大事在身,灵儿姑娘跟随在下多有不便,还望姑娘能高抬贵手,放在下出去。待在下完成这桩大事,再来明媒正聘,迎娶姑娘如何?”
“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你我已是明媒正聘,公诸于众了。奴家今日已是夫君之人,夫君如此推托,想是奴家相貌丑陋,配不上夫君?”
“姑娘貌若天仙。”张仪嗫嚅道,“在下只是……只是……只是说等办完大事再来迎娶。”
“夫君今日若是弃婚,就等于休了奴家,奴家以后还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
灵儿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张仪看到灵儿如此真情,心也就慢慢软了下来。
“灵儿姑娘,若愿跟随在下,远赴千里,那我们就一起前往楚国。”
灵儿一听,转悲为喜,正要上前牵张仪之手,忽听有开门之声。门开之后,走进一名叫绾儿的年轻婢女。
绾儿向张仪、灵儿施礼道:“小姐、姑爷早!”
张仪还礼道:“早。”
稍顷,又有两位婢女端水进来,侍候张仪、灵儿梳洗完毕,转身收拾屋子去了。
灵儿梳洗好后,转对绾儿道:“好好侍奉姑爷。”
“是,小姐!”
“夫君稍等片刻,奴家去去就来。”
灵儿说完,转身走出门去。
话说苏秦自从与张仪分开后,并未回家,而是到齐国稷下学宫待了两年,在那里他长了见识,开了眼界,等他再返回家乡之时,已是两年后的深秋。
离家十几年,苏秦自是想念父母,为早日回到家乡,苏秦昼行夜宿,行走月余,这一天终于回到了他离别十多年的轩里村。是日,苏秦背着包袱,一路风尘仆仆,来到伊水河边。快到家了,苏秦此时心清气爽,只见他卷起裤子,涉过伊水,踌躇满志地向轩里村那个土坡走去。
苏秦走上土坡,站在那里,俯视着眼前这个曾经生他养他的村落,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不觉感慨万千。再往前看,自家院中那棵粗壮而枝叶变黄的椿树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坡下是村里的打谷场,场中央有几个麦秸垛,旁边有几只狗正在打谷场上追逐嬉戏。一群母鸡正在麦秸垛下奋爪刨食,一只羽毛闪亮的公鸡站在石磙之上,昂首挺立,时不时“咯咯咯”地叫出几声。
看着眼前的村落,苏秦一阵鼻酸,不觉两滴眼泪滴落下来。
苏秦心里暗道:“十多年了,十多年了!爹,娘,秦儿回来了!”
苏秦在坡上站有一阵,擦擦眼泪,缓步走下土坡。
土坡西侧桑树林里,有几个女人手拿剪刀,正在埋头修剪桑树。中间那个年岁大的是苏秦兄长苏厉的妻子,左边是十年前与苏秦拜过堂的小燕子,右边是苏秦之弟苏代的妻子。
苏厉妻偶然抬头,看到已经走至坡底的苏秦,揉揉眼睛,仔细观看。当她确认正向村里走去的那个人就是苏秦时,不由得兴奋起来。
“二妹子,快看,你家夫君回来了!”
小燕子头也没抬地说道:“大嫂,你又来打趣。”
苏厉妻用手指着渐渐远去的苏秦的背影给她看。
“这一回是真的,你看,就是那个人,正朝家里走呢!”
小燕子抬起头来,顺着苏厉妻手指的地方望去,果然看到有一个人背着包袱正朝村子里走去。可她不知是否真的是他,虽说结婚十多年,也拜过大堂,可当时自己心中慌乱,头上又被红巾蒙着,因而未曾见过苏秦。此时,眼前这个背影,是不是,她也不知。
苏代妻并未见过苏秦,此时也催小燕子赶快回家。
“二嫂,二哥总算回来了,你得快点回去才是。”
小燕子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苏秦的背影。
“嫂子,那……那……那是……是他吗?”
“是,错不了,我跟他在一个屋檐下住有一年多,还能认错吗?你得赶紧回去,不然的话,你家那口子说不定又要走了。如果再走上几年,看不把你急死?”
小燕子两眼痴痴地望着苏秦的背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的剪刀掉落于地。不知是高兴还是伤情,两行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
苏秦来至自家门前,看到有一个约六、七岁的男孩与一个约四、五岁的女孩正蹲在门前观看地上爬行的蚂蚁,遂绕过他们,向院中走去。可不承想他刚走至院门口,正欲进门,就见那男孩倏地站起身来,跑过去挡在了他的前面。
“喂,你找谁?这是我家。”
苏秦看着面前的男孩,蹲下身子问道:“你叫啥?”
“他叫铁蛋。”
那个叫铁蛋的男孩瞪了女孩一眼。
苏秦转向小女孩问道:“他叫铁蛋,你叫啥?”
“俺叫丫丫。”
苏秦娘苏氏听到声音,从厨房走至院内,一眼看到了蹲在门外的人像是苏秦,竟是愣住了。片刻之后,她揉揉眼睛,又仔细观看。当她看清蹲在那里的就是苏秦时,不觉惊喜地叫道:“秦儿?”
苏秦看到母亲,起身急迎上去。
“娘!”
苏氏惊喜交集,热泪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赶忙拿袖子擦擦眼泪。
“秦儿,你……想死娘了!”
苏秦扑通一声跪在苏氏面前。
“都是儿子不孝,惹娘操心了!”
闻听苏秦之言,苏氏惊喜的发现,儿子不结吧了。
“秦儿,你好像是不结吧了。”
“娘,秦儿不结吧了。”
苏氏将苏秦拉起来,高兴地说道:“秦儿,起来,到家去。”
苏氏转对两个孩子道:“这是你二叔,叫二叔。”
鉄蛋、丫丫齐声叫道:“二叔。”
“铁蛋、丫丫乖。”
苏秦用手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起身随苏氏向院内走去,两个孩子紧跟在后面。
是日晚间,苏家正堂里灯火辉煌,正堂的正面墙上悬挂着“天道酬勤”的大匾,匾下摆着一张长条几案,案上供着神农氏、苏家列祖列宗多个牌位。牌位前面放着一只煮熟的猪头、一只羊头,一只牛头。堂正中摆着一张几案,案上摆有酒、肉。苏虎偕苏厉、苏秦、苏代鱼贯而入,跪于匾前,向神农氏、苏家列祖列宗行三拜九叩大礼。
苏虎道:“神农先祖、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后人苏虎偕子叩拜先人,恳求先人聆听苏虎祈祷。虎有三子,乃苏厉、苏秦、苏代是也。三子中有不肖子苏秦,不思农事,异想天开,于十年前鬼迷心窍,新婚当日,弃家出走,背井离乡,浪迹天涯,尝尽离乡之苦。承蒙神农先祖、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的感化,不肖子苏秦终得醒悟,迷途知返,于今日浪子回头,返归家中。苏虎心中感念,特备牺牲,敬献神农先祖、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祷毕,苏虎将一碗米酒洒于几案前的地上,又是数拜。苏虎拜完,苏厉、苏秦、苏代接着再拜。
众人拜毕,苏虎坐于堂中首席,苏厉、苏代坐于几案两侧。见苏虎已坐好,苏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对苏虎磕头叩拜。
“不孝子苏秦叩拜父亲大人!”
“起来吧。”
苏秦起身坐于苏虎对面。
待苏秦坐好后,苏虎扫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可知,为父为何一心想要你们好好种田?”
苏厉、苏秦、苏代三人看着苏虎皆是摇头。
苏虎抬头望向那块大匾,指着它道:“就为这块匾!”
闻听苏虎之言,苏厉、苏秦、苏代皆抬头望向墙上匾额。
苏虎一脸严肃,郑重说道:“苏家世居轩里,祖系隶农,世代为大周天子耕种。至曾祖之时,勤于耕作,不误农时,接连十年五谷丰登,于周安王十六年被里正举为杰民,奉诏入宫,与周围九十九邑选出的九十九位杰民一道,荣获大周天子嘉勉。入宫那日,天子龙颜大乐,特赦曾祖隶农身份,赐曾祖为平民,并赐田一井。曾祖感念天子隆恩,自此之后更是披星戴月,精心耕种。他老人家临终曾立下族训,嘱托苏氏后人立本务农,世代做天子杰民。”
苏虎略做停顿,看一眼苏厉、苏秦、苏代三人,三人皆在聚精会神聆听。片刻之后,苏虎又道:“承蒙祖宗庇佑,秦儿浪子回头。今日,为父有一心愿,就是想看到你们三人都能种出一手好庄稼,上不愧大周天子,下不负祖宗遗训,为苏氏列祖列宗争光!为子孙后代传承!”
闻听苏虎之言,苏秦方知父亲之心,他再次跪下,面对苏虎磕头叩拜。
“不孝儿苏秦,今日方知父亲之心!”
“秦儿,起来吧,你今日能知,还不算晚。”
苏秦起身坐回原处。
“为父想过,你们三个都已成家,为父也不想再去约束你们。今日秦儿浪子回头,为父决定趁此机缘,析家分产,望你们各立门户,各争荣誉,各奔前程!”
苏虎说完,心头一酸,眼里噙满了泪水。
看到苏虎如此动情,苏厉心中不是滋味,他连忙说道:“阿爹,我们兄弟三人都听您的,何必分家呢?”
苏代附和着说:“就是,家里还是由爹掌管为好。”
苏秦只是低头沉思,默不作声。
苏虎含泪说道:“不必说了,家中别无财物,仅有祖传田产一百五十亩,你们兄弟三人,每人三十亩,另外六十亩算作公田,暂时由为父掌管。你们三人依周时农制,先公后私,也就是说,农忙时节,先种公田,后种私田。为节约起见,分家不分灶,各家吃住仍在一起。家务诸事由你们娘亲掌管,一日三餐,则由三个妯娌轮值,长嫂掌勺。”说到这里,苏虎停顿一下,思虑片刻又道,“待过两年,你们都能种出一手好庄稼,皆成为行家里手,物资丰富,各有产业之时,再行分灶。”
苏厉、苏秦、苏代兄弟三人闻听苏虎之言,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苏厉低头沉思一阵道:“阿爹定要这样,儿子唯有遵从。”
苏秦跟着说道:“儿子也遵从。”
苏代看了苏秦一眼,无奈,也只好点头。
苏虎看他兄弟三人皆没意见,点头道:“好、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苏厉、苏秦、苏代兄弟三人皆默不作声,又过片刻之后,苏虎端起案上酒盏道:“今日秦儿回来,一家团聚,值得庆贺。”
苏厉、苏秦、苏代皆端起酒盏与苏虎同饮。
好久没有这样开怀畅饮,今日苏秦归来,四人聚在一起,父子情深,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饮酒一直到深夜方散。
夜深了,苏秦从正堂出来,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见苏秦进来,小燕子忙起身相迎。
“你还没睡?”
“奴家等你。”
“天不早了,睡吧。”
“奴家想给你说说话。”
“有啥话明天说吧。”
“让奴家侍候你睡吧。”
小燕子说着,就上前伸手为苏秦宽衣解带。
见小燕子伸手为自己宽衣,苏秦推开她道:“不用,我自己来。”
苏秦摇晃着躺到榻上,伸手盖上被子睡去。
小燕子给苏秦压好被子,站在榻前,凝视良久,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翌日,苏秦与苏代坐在打谷场的麦秸垛前说话,一只小狗过来冲他们汪、汪、汪地叫几声,苏代抬手一轰,小狗撒腿跑去。
苏代道:“二哥,阿爹知你不想种地,故用分家来拴住你,可你为啥同意呢?”
苏秦沉思片刻道:“我在外十多年,刚回家中,如何能够再惹阿爹生气呢?”
“这年月,要是没点本事,连狗都欺服你。二哥,你就这么放弃了?不出去了?”
“我意在天下,如何能够放弃呢?”
“这才是我的二哥。”
沉默一阵后,苏秦叹道:“只是爹、娘已老,将来家中诸事就靠大哥和三弟了。”
“家里有我与大哥,请二哥放心。”苏代略顿一下道,“不知二哥几时走?”
“既然回来了,打算多住几天。”
“这敢情好。”
“明日我想去拜访周天子。”
“周天子能见你吗?”
“三弟。”苏秦感慨道,“二哥已不是十年前的二哥了。”
苏秦回家后的第三天,便到洛阳拜见周天子。他站在周天子的宫门前,放眼看去,只见两扇深红色的大门洞开,大门两侧各站着两名甲士。四名甲士全身披挂,持戟挺立,颇有威仪。
苏秦走上前去,向四名甲士拱手揖礼,递上拜帖。
“周人苏秦求见大周天子陛下,烦请军爷通禀。”
一名甲士接过拜贴,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一身布衣,既无车乘,又无仆从,顿时心生鄙夷。
甲士不冷不热地扔下三个字:“等着吧。”
苏秦等有片刻,不见军士通禀,便又揖礼催促。
“烦请军爷通禀。”
那名甲士再看苏秦一眼,流露出极不耐烦的神情。
“天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苏秦正欲理论,扭头看到大殿里守值的宫人走了过来。
宫人走至门前问道:“是何事情?”
“此人想求见陛下。”
甲士将苏秦的拜帖递给宫人,宫人接过拜帖细看,只见帖上写着:“云梦山鬼谷子弟子苏秦。”字样,遂抬头又打量一眼站在面前的苏秦。
“你就是苏秦?”
苏秦揖礼道:“在下苏秦。”
“苏士子,请随老奴来。”
在宫人引领下,苏秦走进大周宫门。
苏秦随宫人走进宫中,走不多时,就已赶到正殿。看那建筑,甚是雄伟。殿前广场上,立着九只大鼎,个个齐眉高下,下面更有底盘填垫,十分壮观。只是偌大宫中,显得十分冷清、萧条。
宫人引领苏秦绕过正殿,拐过几个小弯,来到御书房前停下。
“请苏士子稍等。”
宫人撇下苏秦走进御书房。
苏秦在御书房前等候片刻,就见内宰随宫人从御书房出来,内宰与苏秦相互见礼后,引苏秦趋入房中。
苏秦随内宰进得御书房来,看见周显王在龙位上正襟端坐,遂趋前跪地叩拜。
“草民苏秦叩见陛下!”
“苏士子请起。”
“谢陛下!”
“苏士子可是鬼谷子的弟子?”
“在下正是。”
“苏士子请坐。”
苏秦揖礼道:“草民谢陛下!”
苏秦坐于客席,宫女端上茶水。苏秦端过茶盏,略品一口,随即将茶盏放于几案上。
周显王看着苏秦问道:“苏士子今日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草民有一言,敢问陛下愿意听否?”
“苏士子请讲。”
苏秦侃侃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极目望去,天下本是陛下之天下,万民本是陛下之子民。眼下礼崩乐坏,纲常紊乱,诸侯大争,民不聊生。草民想知道,陛下可有拨乱反正、中兴周室之心?”
苏秦言讫,抬头凝视着周显王。
闻听苏秦之言,周显王垂下头去,陷入沉思。过了许久,周显王抬起头来,苦笑一下,轻轻摇头。
“苏士子所言,曾为本王三十年前之宏愿,那时本王血气方刚,立誓中兴周室,重整祖宗家业。可天不随人愿,面对列国争战,天下乱势,本王无力掌控。天下就是天下,万民就是万民,本王就是本王……他们要争,就让他们争去吧!”
周显王露出一脸的无奈之情。
苏秦看周显王无心中兴周室,便起身揖礼告退。
“陛下能够看开这些,草民也就心安了。请陛下保重,草民这就告退!”
周显王对内宰道:“代本王恭送苏士子。”
“是,陛下!”
内宰送苏秦走出御书房。
却说鬼谷子久居云梦山,飞禽走兽自是见得多了,慢慢地便懂得了它们的习性,遂模仿着这些禽兽的动作练就了一些功夫,称作仿生功。一日,鬼谷子来到山顶草坪教茅蒙、徐福练习仿生功中的鹤功。鬼谷子让茅蒙、徐福站在一旁,自己先将鹤功从头至尾演示了一番。他演示完鹤功之后,便开始向茅蒙、徐福耐心地讲解鹤功的要领。
“老朽方才给你们演练的是鹤功。这鹤功就是模仿鹤的神态、动作和习性去练功。长期坚持练此功法,可打通人的全身关节,并使之延年益寿。鹤功共有八个环节:一是翩翩腾空;二是摇曳浩荡;三是伸肢适意;四是超然独立;五是华散缤纷;六是展翅天汉;七是落花映银;八是飞还九天。这八个环节,环环相扣,连成一体,练后可使人轻松舒展,飘然欲仙。你们两个从头至尾练习一遍,让老朽看看。”
“是,师父。”
茅蒙、徐福拉开架势,有模有样的练起了鹤功。有顷,待练完一遍,收势后,茅蒙、徐福站在原地专注地听鬼谷子讲解。
鬼谷子讲道:“第一节,‘翩翩腾空’的预备势尤其重要,你们两个做得还不到位。”
鬼谷子一边讲一边做着示范动作。
“要站在八卦的东位,上右脚使之与左脚呈交叉状,呈下蹲姿势,重心在右脚,双手交叉在右下方,左手放在右手上,坠肘松腕,眼微闭,意收命门穴,意念活动腾空。然后上右脚,重心落于左脚,松腰下蹲,两手向上,意欲腾空。”
鬼谷子讲完,看他俩一眼道:“来,坐下来,歇息一下,你们慢慢体会。”
鬼谷子说着盘腿坐在草坪上,茅蒙、徐福也盘腿坐于鬼谷子对面。
茅蒙问道:“师父,除鹤功外,可还有其他?”
鬼谷子用手捋一下胡须道:“除鹤功外,还有虎功、猿功、熊功、龟功、鸷功。这些仿生功对人体的不同部位有神奇的功效,它以气功和吐纳导引术为基础,用‘内气’发动肢体运动,着重于精、气、神的修练。在练功时,不能只追求动作形式,而要尽量做到动中求静、静中求动,以意引气,内外结合、意气相随,以松为主、刚柔相济。你们两个要好生练习,切不可偷懒。”说到此处,鬼谷子停顿下来,沉思片刻后又道,“时至今日,老朽收有七个弟子,孙膑、庞涓主修兵术;苏秦、张仪主修口舌之术;月儿与你们两个主修医术。孙膑、庞涓、苏秦、张仪他们四人皆已出山……”
鬼谷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只见他抬起头脸色凝重地向远处望去。
茅蒙、徐福看着鬼谷子陷入沉思,知道他是在思念孙膑、庞涓、苏秦、张仪。
沉默一阵之后,忽见茅紫月走了过来。
“师父在讲什么呢?”
“师姐,师父在讲养生之道。”
“师父是想起了四位师弟。”
“月儿也想念他们。”
茅紫月边说边走过来,挨茅蒙坐下。
看到茅紫月到来,鬼谷子沉重地说道:“庞涓不顾同门手足之情,落得如此下场。孙膑自庞涓死后,便远离尘世,一心修道。但愿苏秦、张仪不要像他们那样反目为仇。天下需要他们勠力同心。”
茅紫月道:“师父,苏秦、张仪是游说诸侯,他们两人不会像孙膑、庞涓那样对奕两军阵前。”
“可他们两人会对奕天下列国。”
茅紫月不解地问道:“他们会对奕天下列国吗?”
“会。”
闻听鬼谷子之言,茅紫月、茅蒙、徐福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徐福惊道:“那该如何?”
“苏秦、张仪该不会相互残杀吧?”想到孙膑、庞涓,茅蒙甚是为苏秦、张仪担忧。
看到茅紫月、茅蒙、徐福惊恐如此,鬼谷子坦然说道:“不必惊慌,对奕未必就是对立,对立未必就是相互残杀。”
徐福道:“师父,弟子愚顿,还是不能明白。”
鬼谷子郑重言道:“对奕双方是对手,对手不一定就是敌人。优秀的对手,会有精彩地对奕,精彩地对奕会呈现出别具一格的棋局,天下这盘棋不能由一人来奕。”
沉思片刻后,茅紫月突然问道:“师父,苏秦、张仪会有凶险吗?”
“有。”
“会像孙膑、庞涓那样吗?”
“不会。”
“那他们的凶险是……”
“他们的凶险来自外面,来自列国诸侯。游说诸侯,如入虎穴,稍有不慎,就会被猛虎所伤。”
闻听鬼谷子之言,茅紫月、茅蒙、徐福又多了一层担忧。
“如此说来,苏秦、张仪两位师兄立于诸侯之中,实为不易。”
“但愿苏秦、张仪纵横天下能平安无事。”茅紫月为他们两个送上了遥远地祝福。
茅蒙道:“不知苏秦、张仪两位师弟如今怎样?可有凶险?”
“置身乱势,凶险在所难免。”鬼谷子沉思片刻后道,“其实凶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胸中志向随之泯灭。要知道天下之道是相生相克,有凶必有吉,有祸必有福,凶吉相随,祸福相依,凶中有吉,吉中有凶。凡做天下大事者,皆不会一帆风顺,苏秦、张仪亦不例外。据老朽推算,他二人皆出师不利。不过风雨过后必是彩虹,他二人虽命运坎坷,却皆可成为天下风云之人。未来几十年,苏秦、张仪必将威震诸侯,顺势导势,一展雄才大略,纵横天下,助推一统。”
话说马陵之战后,孙膑将所写兵书献于齐宣王,隐居石闾山,鬼谷子甚是牵挂,便到石闾山看望孙膑。在石闾山,鬼谷子见孙膑安心修道,也就放下心来。师徒二人嘘寒问暖,相居十多天后,鬼谷子辞别孙膑,离开石闾山,独自一人骑马返回。
在一荒郊野外,只见有两名男子紧紧地追赶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拼命地在前面跑,两名男子在后面紧追不舍。由于忙不择路,少女脚下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两名男子急追过来,摁住倒在地上的女子,将其身上的衣服强行撕裂扒下,欲行不规。女子拼命反抗,痛哭嚎叫,呼喊救命。
“救命……救命啊……救命……”
鬼谷子骑马一路前行,忽听有人喊救命,忙勒住缰绳,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他看到右边远处荒草地里有两名男子把一名女子摁倒在地,欲行不规,遂连忙拨动马头急驰过去。
两名男子将女子身上的衣服扒掉,正要非礼,忽听到马蹄声传来,慌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人骑马飞驰而来,甚是惊恐,摁在女子身上的手慌忙松开。女子趁机爬起来,来不及穿衣,拔腿拼命地迎着鬼谷子跑去。
这女子赤身裸体,边跑边喊道:“救命……救命……救命……”
由于地上不平,女子心中慌乱,脚下打个趔趄,手里拿着的一个小葫芦不慎掉在草丛里。然为了逃命,她顾不上捡掉在草丛里的葫芦,踉踉跄跄地又向前跑去。
鬼谷子看到一名女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向他跑来,急忙跳下马,脱下身上的外衣裹在她的身上。
女子看到鬼谷子就像看到救星一样,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两名男子看到鬼谷子到来,心中害怕,趁鬼谷子下马解救女子之时,拼命逃窜而去。
看到这女子不停地哭,鬼谷子安抚道:“姑娘,别哭,等老朽去将这两个歹徒抓来。”可等鬼谷子抬头再看时,两名歹徒早已跑得无影无踪。鬼谷子正欲骑马追赶,这女子紧紧地抓住鬼谷子的衣服不放,哭喊着说:“老爷爷,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鬼谷子看歹徒已跑,也就没再追赶。
“姑娘,你叫什么?”
女子抬起头来,看一眼鬼谷子道:“俺叫仇雪。”
“仇雪,你是哪里人氏?如何会在这荒草地里遭歹人欺侮?”
“俺是魏国人氏,因父母双亡,流落在外,今日被两个歹人追赶至此。”仇雪边说边哭,“俺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故遭人欺辱。”
“仇雪,你还有亲人可投吗?如有亲人,老朽可送你去。”
仇雪摇摇头道:“没有。老爷爷,俺没有容身之处,您就收下俺吧,俺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恩情。您若不收,俺又会被歹徒祸害。”
仇雪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鬼谷子看她可怜,又无去处,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收留。
“那你就随老朽上山去吧。”
闻听鬼谷子之言,仇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对鬼谷子磕头叩拜。
“谢谢老爷爷救命之恩!”
鬼谷子将仇雪带上云梦山,让她和茅紫月住在一起。月余之后,仇雪便和茅紫月成了好姐妹。一日夜晚,虽已是亥时,然茅紫月、仇雪却并无睡意,她二人坐在草舍内促膝谈心,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茅紫月道:“仇雪妹妹,你能碰上师父,是你的福份。”
仇雪道:“我父母双亡,常遭人欺辱,若不是碰到师父救我,真不知会到何种地步。”
“你和我的状况一样,我也是父母双亡才来投奔师父的。在这山里,我跟随师父学医术已有多年,师父是好人,学问也多,跟着师父你会感觉到有心气,生活有奔头。”
“师父让我跟随师姐学采药,可除了学采药,我还想学剑术,不知师父是否肯教?”
“只要你有天赋,师父定会将剑术传授给你。”
“真是太好了,谢谢师姐!”
“谢我什么?采药我可教你,可传授剑术你得去求师父。好了,天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是,师姐。”
翌日,鬼谷子手拿木如意端坐于草堂,茅紫月、仇雪、茅蒙、徐福分坐于案前两旁。鬼谷子看看茅紫月、茅蒙、徐福说道:“你们三个皆学医术,如今又多了一个师妹,你们要好生待她。”
茅紫月道:“师妹聪慧,定能学好医术。”
茅蒙道:“师父放心,弟子会照顾好师妹的。”
徐福道:“师妹,我可教你采药。”
闻听鬼谷子、茅紫月、茅蒙、徐福之言,仇雪甚是感激,连忙揖礼道:“谢师父!谢师姐、师兄!”
“雪儿,你要好好学习医术,学好了医术自有益处。”
“是,师父!”仇雪停顿一下又道,“不过弟子有一想法,不知当讲与否?”
“是何想法?”
“师父,弟子除了学医术外,还想学剑术,不知可否?”
“你学过剑术吗?”
“学过一点儿。”
“那老朽倒要看看,若你真有天赋,老朽一定教你剑术。”
仇雪揖礼道:“弟子多谢师父!”
“走,我们到外面看雪儿舞剑。”
鬼谷子边说边起身与茅紫月、茅蒙、徐福、仇雪一起走出草堂。在草堂前的草地上,只见仇雪持剑向鬼谷子揖礼后,便开始舞剑。为得到鬼谷子亲传剑术,仇雪此次舞剑十分用心。约一炷香的功夫,一套剑法练完,仇雪收起剑,来到鬼谷子面前拱手揖礼。
“雪儿请师父指点!”
鬼谷子捋一下胡须笑道:“雪儿确有天赋。”
茅紫月道:“怪不得师妹要学剑术呢。”
“师父是答应教雪儿剑术了?”
“你有如此天赋,不学剑术就可惜了,老朽教你剑术。”
闻听鬼谷子之言,仇雪心花怒放,面对鬼谷子又揖一礼:“雪儿谢师父!”
第二天,吃过早饭,鬼谷子、茅紫月、仇雪来到云梦山顶草原。站在草地上,鬼谷子接过仇雪递来的剑,开始演示剑法。只见鬼谷子舞动手中之剑,如白光罩身,一道道白光飞来飞去,却看不到剑在何处。鬼谷子时而翻跃如蛟龙入海,时而腾空似雄鹰展翅。茅紫月、仇雪应接不暇,只恨没多长几双眼睛,站在那里一时竟是看傻了眼。舞有一阵,忽见天空一鸟飞过,说时迟,那时快,鬼谷子纵身一跃,剑指飞鸟,用力将剑抛向空中,只见这剑不偏不倚,正好插在空中的飞鸟身上。紧接着又见鬼谷子飞身跃入空中,伸手握住剑柄,在空中一个翻身,随即稳稳落于草地之上。
茅紫月与仇雪几乎是同时惊叫道:“师父,您太厉害了,弟子今日真是开眼了!”
仇雪走至鬼谷子身旁,接过鬼谷子手中的剑,惊讶地说道:“师父,您的剑比天空的飞鸟还快。”
“这没什么,关键在剑心合一。”
“何为剑心合一?”
“来,我们坐下谈。”
鬼谷子盘腿坐在草地上,茅紫月、仇雪盘腿坐于鬼谷子对面。
鬼谷子道:“剑在手中,剑动心不动;剑在心中,剑未动心动。”
“雪儿愚顿,请师父详解。”
鬼谷子耐心地说道:“剑动心不动,说的是剑已发,心未至;剑未动心动,说的是剑未发,心却至。心即意念,舞剑重在剑意合一,剑随心动。”
仇雪悟道:“师父是说,剑再快,也没有意念快?”
“是的,如能做到剑意合一,剑随心动,就可成为剑人。”
“师父,何为剑人?”
“天人合一,可成道人;剑意合一,可成剑人。剑人必须做到心中有剑,剑随心动。”
“今听师父之言,方知自己是多么无知。”
茅紫月笑道:“如此说来,月儿更是无知。”
鬼谷子用手捋一下胡须道:“你二人聪慧好学,将来定能成事。”
茅紫月、仇雪揖礼同道:“谢师父谬赞。”
由于夜间没有睡好,仇雪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坐起来,看一眼茅紫月的榻上,榻上已不见人,不知何时茅紫月已出去了。看茅紫月不在,仇雪赶紧穿好衣服,走出草舍,沿山间小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秋天云梦山的早晨,雾气很大,也看不甚远。仇雪边走边看,树木高高低低,若隐若现,雾中的云梦山倒是别有一番景象。约一炷香的功夫,仇雪走到竹林前,她隐约看到茅紫月手拿着一个葫芦,不知在做什么。仇雪紧走几步,来至茅紫月面前,她惊奇地看到茅紫月正在将竹叶上的露水一点儿一点儿地收进葫芦里。
“师姐,你弄这些有何用?”
“山里秋天雾气重,露水也就多。将这些露水装进葫芦里,将来可与草药溶在一起,做成药丸。”
“这露水能有多少,何故如此麻烦,用河水做药丸多省事。”
“秋天山中的露水乃天地之精华,用这露水做成的药丸,药性是不一样的。”
“原来有这么多的讲究,看来学医术并非易事。”
仇雪说着,上前从茅紫月的手中要过葫芦。
“师姐,让我来吧。”
茅紫月将葫芦递给仇雪。
“好,将竹叶对准葫芦的口,露水珠就流进去了。”
仇雪接过葫芦,将葫芦口放在竹叶下面,小心翼翼地将竹叶上的露水珠一点儿一点儿地收进葫芦里。
“师姐,我看学医术比学剑术还难。”
“师妹,你虽是女孩儿,可却是男孩儿的个性。你要是男孩儿,就可以和苏秦、张仪一样,纵横天下,平息战乱。”
“师姐,苏秦、张仪是何人?”
“是师父的两个弟子。”
“他们如今在哪里?”
“已奉师父之命,下山去了。”
说到此处,茅紫月不禁想起了苏秦、张仪下山前的情景:
苏秦走进房中,见茅紫月端坐于席,脸上挂着微笑,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乃连忙揖礼道:“苏秦见……见过师……师姐。”
“苏子,请坐。”
“谢师……师姐!”
待苏秦坐下后,茅紫月两眼盯着苏秦问道:“不知苏子有何事情?”
“师……师姐,苏秦想……想下山。”
茅紫月闻听苏秦之言,不觉心中一怔。
“苏子是来辞行的?”
“苏秦修道已……已有十……十多年,苏秦想,倘若上……上苍垂幸,苏秦或能出……出人头地,也不负数……数年所学。”
“苏子果真要下山?”
苏秦冲茅紫月点点头。
茅紫月此时心中微微一颤,脸上显出难以名状的表情。
“苏子何时下山?”
“就……就这几天,只是还未别……别过师父,等别过了师……师父就……就和张师弟一齐下……下山了。”
茅紫月尽量抑制着跳动的心,沉思片刻后,深情地说道:“苏子就要下山去了,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苏子会忘了月儿吗?”
“就是走到天……天崖海……海角,苏秦都不会忘……忘了师姐,苏秦感谢师……师姐多年的眷……眷顾,请师姐受苏秦一……一拜。”
苏秦说着,面对茅紫月跪地叩拜。
看到苏秦跪在地上,茅紫月忙说:“苏子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请起。”
苏秦起身坐回原地。
茅紫月含情脉脉地看着苏秦,片刻之后,低声问道:“苏子对月儿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
苏秦明白茅紫月的话中之意,可他要出山入世,要纵横天下,他不能让儿女情长误了他的前程。想到这里,苏秦乃道:“苏秦有的只是对……对师……师姐的感……感激之情。”
闻听苏秦之言,茅紫月心中又是一怔。沉默有顷,只见她从脖颈上取下所戴的玉佩,眼含热泪地看着苏秦道:“苏子,这一别,也许此生再不能见,此物跟随月儿多年,从未离身。”茅紫月说道此处,又顿一下,两眼深情地看着苏秦道,“苏子将要远行,月儿别无他物,唯以此玉佩相赠,还望苏子早晚不弃!”
“师姐厚……厚意,苏秦心……心领了。师姐高……高洁之心,苏秦永远仰……仰慕。只是师姐这……这心爱之物,苏秦断……断不敢收。”
茅紫月看着苏秦,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苏子,莫……莫不是……”
苏秦亦哽咽道:“师姐,不是苏秦不……不爱此物,实乃山外颠……颠簸,世俗浑……浑噩,苏秦身入凡……凡尘,便如投……投身泥污,若将师……师姐贞洁之物带……带在身上,岂不污……污了?师姐此刻之心,苏秦领……领下;师姐今日厚……厚情,苏秦定会……会铭刻于心,终身不……不忘。”
茅紫月哽咽道:“苏子,不必说了!”
茅紫月将玉佩重新戴上,低下头,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滴在身上。
……
云梦山溪边小路上,鬼谷子手拿木如意,与茅紫月边走边谈。
“师父,天下四分五裂,诸侯之间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打来打去,受害的是黎民百姓。”茅紫月略顿一下道,“这种混乱纷争的局面何时是个头呀?”
鬼谷子感慨道:“诸侯纷争,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天下不能再乱下去了。”
“师父,如何才能使天下不乱呢?”
“要结束这场乱象,必须经由大智慧之人。”
“师父是说苏秦、张仪?”
鬼谷子点点头。
沉默一阵之后,茅紫月问道:“依师父之见,当如何收拾这天下乱象?”
“天下混乱,皆因势生。势众必相冲,势乱必相混。乱势冲混,天下如何能治?若欲收拾天下乱象,使世道安泰,当从根本着手,驱使乱势归一,一统山河。”
“如何才能使乱势归一呢?”
“这正是苏秦、张仪要做的事。”
“此等大事,需中流砥柱之力,苏秦、张仪他们……他们有吗?”
“依老朽观之,此二人虽无中流砥柱之力,然在他们身上确有两件宝物甚是可贵。”闻听鬼谷子之言,茅紫月忍不住问道:“他二人身上有宝物?”
“有。”
“是何宝物呢?”
“一是浩然正气,二是智慧过人。”
“浩然正气,智慧过人?”
“是。”鬼谷子点点头道,“有此二宝,当可引领众势。”
“苏、张二人果成此功,当是天下之福。”茅紫月停顿一下,抬头看看鬼谷子,迟疑片刻,然后问道:“只是,纵使苏秦、张仪有所造化,能够引领众势,这个纷乱天下……真能一统吗?”
“应该能的。方今天下乱势横冲,乱象纷争,皆是虚像。若以慧眼观之,透过纷争乱象,天下大势只有一个趋向,那就是一统。”
茅紫月闻听鬼谷子之言,恍然大悟。
“师父是说,一统天下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苏秦、张仪如果出山,不过是顺势导势而已?”
“正是这样。”鬼谷子侃侃而道,“乱势横冲,恰如江河横流,若不导之,必将洪水四溢,泛滥成灾。苏秦、张仪若能顺势利导,就可控制乱势,使万流归川,至海为一。”
……
苏秦、张仪转过弯,来到茅蒙、徐福前面与茅蒙、徐福揖礼相见。
茅蒙道:“祝苏子、张子一路顺风!”
徐福道:“祝两位师兄早日功成名就!”
苏秦、张仪同道:“谢师兄、师弟相送!”
别过茅蒙、徐福,苏秦、张仪走到茅紫月面前拱手揖礼道:“谢师姐相送!”
见苏秦、张仪过来,茅紫月面现微笑,没有起身。
“苏子、张子出山,月儿别无所赠,抚曲一首,祝你二人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话音落处,茅紫月轻舒长袖,两手抚琴,所弾之曲依然是《高山流水》……
听着琴声,想到苏秦、张仪就要离开,茅蒙、徐福难过之极,转过脸去,以襟拭泪。
苏秦、张仪听着琴声,想起十多年的鬼谷生活,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只见他二人环视一下群山,缓缓跪下,和着琴声朝鬼谷四山各拜几拜。拜完之后,苏秦、张仪站起身来,朝茅紫月、茅蒙、徐福拱手揖礼,茅蒙、徐福拱手还礼。
苏秦、张仪再看一眼正在弾琴的茅紫月,眼含热泪,拱手揖礼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望着苏秦、张仪远去的背影,茅紫月忍不住流下两行眼泪。
仇雪看茅紫月半天低头不语,便问道:“师姐,你在想啥?”
茅紫月听到仇雪问话,回过神来,抬头道:“就是想起了苏秦、张仪。”
“师姐,苏秦、张仪能纵横天下,平息战乱吗?”
“师父说苏秦、张仪是大智慧之人,应该会不辱使命。”
仇雪边说边将竹叶上的露水收进葫芦里。
“师姐,葫芦满了。”
“快塞住,别洒了,这可是宝物。”